小说下载尽在http://www.bookben.cn - 手机访问 m.bookben.cn--- 书本网【坑爹小萌物】整理 本书仅供读者预览,请在下载后24小时内删除,不得做商业用途! 附:【本作品来自互联网,本人不做任何负责】内容版权归作者所有! ================= 书名:花如瘦 作者:木林秀 文案 你我之间,还还隔着一个江湖!花庄情缘,花的爱情故事。沧海月明珠有泪,蓝田日暖玉生烟。 内容标签: 强强 江湖恩怨 近水楼台 相爱相杀 搜索关键字:主角:花如瘦,纪源衣 ┃ 配角:萧皓庭,杨子因,沈念深,木啓筝,江遐,江迩,占辛羽,花夕龄,花无傾, ┃ 其它:爱恨情仇, ================== ☆、九伏玉窍花如瘦   花如瘦瑟瑟缩缩蹲在一具女尸旁边,泪止不住地流,嘴里呢喃着,却始终不敢发出大的声音,怕招使恶人归来。她恐惧地扫过堆满尸体的庭院,前一刻还是欢声笑语,这一刻便连血雨腥风也湮灭了。若不是她的娘亲荼雪枝将她藏住,恐怕她也魂归天外了,可是她的娘亲再也不会起来了。   瘦弱的花如瘦趴在血衣女子旁边,等到静若无人时,她摇着她的手臂:“娘亲,你不要将阿瘦一个人丢下。呜呜,阿瘦带你离开这里……”花如瘦扶起尸体却背不动,三番五次随着尸体倒在血泊中,浸红了她洁白的衣裳,她娘亲的剑也跌在地上。   四周死寂,除了她这里再无半点人气,花如瘦几时经历过这样惨绝人寰的景象,心中若非惦念着她娘亲的叮嘱,独身一人要坚强着,她早就撑不下去了。花如瘦费力将女子尸体拖出尸群,终于力气耗尽她跌坐在地上,见到步入庭院的白衣道人,她也未惊恐。白衣道人年约有五十,霜鬓犹生,眉目慈祥,见到她便收剑走来。   花如瘦抱着她娘亲荼雪枝的胭脂剑,无助地看着蹲在自己面前的道人,他温和慈语说道:“小姑娘,不要怕,歹徒早已走了,你不会有事的。”饶是道人如何安慰她,花如瘦仍未悬下心中的石头,反而放声大哭:“我娘亲也走了,无家可归,还有什么好怕的?”道人继续说:“你怀中这把剑是渊夷荼家的,你娘必是荼家贵女,我送你去那儿好吗?”   花如瘦浑身一颤,哽咽了几声才说:“不,我不能去!荼家已经不在承认我娘了,他们不会再承认我的。害我娘死的凶手还没有找出来我不能就这样。道长,我还怎么办?”道人伤叹,又念她的母亲曾有恩于九伏派,便下决心道:“我是九伏派掌门灵伏子,你如同意,就拜在我门下,成为我徒弟。真相终究会大白,歹徒也会落网,报仇的事终究不是你小小年纪所能成的,但愿你能放下执念。”   她身影瘦削,但极懂规矩,立即跪在灵伏子脚下,算作师徒之礼,“弟子花如瘦,拜见师父。从今往后,花如瘦身入九伏,必定潜心武学,匡扶正道,不辱师门。”听着花如瘦的慷慨大言,灵伏子不禁蹙眉,弯腰将她扶起,点了点头,问:“你母亲怎样唤你的?”   “阿痩。师父唤我阿痩便可。师父,你能帮我将我娘给葬了吗?我想她是不愿意和这堆人一块的,她喜欢清净地,以后徒儿也好常来拜祭她。”花如瘦俯身蹲在她娘亲身边,熨帖她的手,声音糯软。   “九伏弟子已经去处置这里了,不久我们就要乘船离去,把她葬在溪边,好吗?那里碧草丛生,岸边柳树依依,阿痩再折下柳枝插在坟边,往后阿痩无法长陪青冢,便以柳代恩,感念她的养育之恩,好吗?”灵伏子用手替她揩去脸上的血污,温润的声音牵动着花如瘦的心灵。   花如瘦几乎再次拜伏,她噙泪微恸:“师父,阿痩……多谢师父!”   这座荒缈古宅承载着血雨腥风,飘荡的幽魂盘桓在其中,日日凄厉哭嚎,不会再有人记得这座深山古宅,但江湖的风总不会停转。   花如瘦埋葬她的母亲,自己在江边刨土,她不敢用胭脂剑,怕污了它,灵伏子本打算帮她一把,但她执意自己弄,直到日落西山,斜晖落落,花如瘦才把坑挖好,将荼雪枝的尸体放入,用了些时候再堆成小土堆,铺上白花绿叶,插上柳枝,她似乎不是在葬人,而是在葬花。最后她在坟前磕长头。才随灵伏子上船下江而去。当宅子一点点隐没在深山中,花如瘦也收回目光。九伏派在江边准备要返程时,已近日暮。   船队因花如瘦耽误了不少时辰,因掌门灵伏子有令不得多言,才没有多少声响,但也偶有闲言碎语,花如瘦也听得真切,她一直低着头。   灵伏子带她向众弟子和长老介绍自己的关门弟子:“以后花如瘦进入九伏,大家便是同门,不可以以大欺小,以多欺少,应当相互敬爱,如同手足。她确实耽搁了行程,但她身遭惨运,希望众弟子念在她葬母心切,不要怪罪。”   “是!”掌门既然发言,也就此说定,大家也各自休息了。   船队共有三只船,各有舱间。花如瘦独自一人坐在船尾,抱着剑,默默望向远方。夜风清冷。她小小身子蜷缩着,不敢进舱,一身血气还未冲洗,她也不想惹人嫌恶。月色孤冷,人如孤星,陪衬着残缺的月亮。在花如瘦迷冷之际,一个比她略大的男孩端着热水盆站在她面前,她差点吓晕过去。   小男孩见她脸色迷茫,遂解释道:“我也是掌门的弟子,算是你的师兄,我叫萧皓庭,皓月的皓,庭院的庭。”   “师兄好。”花如瘦诺诺点头,“师兄不在舱里呆着,到外头风做什么?”萧皓庭反蹲在她面前,将浸过热水的布巾拧一下,拉上她的衣袖,看着畏缩的花如瘦笑道:“不要怕,我只是想给你擦擦,你一天都是这一身的血腥味,难怪其他师兄师姐嫌弃你。等你擦好了再换上这身紫衣。兴许停了船才能好好洗个澡,你莫怕。”花如瘦有几分犹豫,又见他十分诚挚,遂点头让他擦拭。   少有的舒适让花如瘦放松心情,低头看着这个笨拙的哥哥,心里生出几许欢喜。萧皓庭也是第一次帮女孩子擦身子,虽说花如瘦只是身量犹小、未长大的姑娘,但触摸着她嫩柔的肌肤,十三岁的他不由得脸红心跳加速,待要解开花如瘦前襟,他却将布巾丢在盆子里,“你自己擦吧,师兄我还有点事。”萧皓庭走的很快,身影没入了船舱中。   月色如水,不复初时的冷意,分外温凉,山风习习,携上松香沁人心脾。花如瘦懵懵懂懂脱了身上衣服换上紫裳,尤为轻快,又认认真真洗好了衣服,才进舱,已是夜半三更。舱内犹有一盏烛火仍亮,她到师父给她安排的床位睡下。睡境空旷,一时血色布天,一时晴朗几蓝,她翌日醒时已是日出时分。   船身未动,她出舱时看见所有船只都停住,前方施工造桥,暂时无法通行,师父灵伏子也急得焦头烂额,大约是有事急需赶回九伏。花如瘦走近问道:“师父,有什么法子通行吗?”   灵伏子摇头:“暂时不能。听当地人说前些日子发大水冲垮了桥,两岸无法通行,他们正在加紧造桥,好让人船通过。”   花如瘦嘟嚷道:“若不造结实些,不还是会冲垮的!”灵伏子听了她说这句话拍了拍她的肩膀,让她噤声,她遂不再多言。   船只靠边停下,几十个人都在岸上站着,有的负剑旁观,有的懒散闲坐,闲散无事的样子让花如瘦看不下去,她又跑向灵伏子,将自己心中的想法说了出来:“师父,这样耽搁也不是办法,不若我们帮把手,也算作历练,这样也能加快行程,早日到达九伏。”   灵伏子思索再三,也点了头:“阿痩的法子甚好,我们也好了解情况,看凶犯是否有可能还停留在这里。”灵伏子派一名弟子去问那修桥的主管,没多久一位华服主管姗姗走来,前来道谢:“久闻九伏派掌门大名,感谢您肯带领弟子帮我们修桥。之前几天下大雨,雨洪冲垮了桥,也淹了附近几个村镇,昨天才疏好了洪,要是不修好桥,村民们来往也就不方便了,所以我家庄主,捐出一些银钱,募了些人手来修桥,不过水流太急,不好修。”   灵伏子抚须点头,说道:“我派几名弟子帮你们吧,这是我们应该做的。不知阁下来自什么山庄,如此善心行事,真让人佩服。”   “桃李山庄。这只是小事。”   一旁的花如瘦一凛,听到桃李山庄的名字不由得一颤,那场杀戮刚刚过去没多久,她娘亲之前总念着桃李山庄的名字,叫她时刻提防着,她原本是万花门花主花空缘的女儿,门下花庄有荼糜山庄等背叛,早无瓜葛,她的母亲荼雪枝却与花空缘相爱,使荼家与万花门更势如水火,荼家将她们逐出,而花主花空缘正堂夫人陶玥不承认她们,不让花空缘给荼雪枝名分,花空缘只得暗中照顾她们几年,她们常难有安身之处,甚至几遭追杀,最终她娘亲在天机庄被截下了命,花如瘦猜测极有可能是陶玥派桃李山庄的人来的,陶玥本身就出自桃李山庄,是庄主陶玢的妹妹,万花门虽然强大,但门下花庄中也有几门势力不容小觑。但花如瘦小小年纪,又刚经历一场大乱,不敢妄加猜测,也有可能是有人盯上了荼雪枝身上从荼家带出的绝世剑法谱,是荼家第一代家主所创的伤云剑法,万花门各个花庄并非专精一门,但各有擅长,荼蘼剑法、梅花针、杨花玉扇、桃李刀、杏花毒、玉簪棍、海棠盘、梨花枪、莲花掌、月季钺……等,江湖扬名,这也使得万花门能常据江南武林至尊之位。   桃李山庄的人在这里,怎么会那么巧呢?花如瘦思索,她当时在天机庄却是闻到香味,各庄有各庄花香,多种花香混在一起,让她捉摸不透,但天机庄的人除了她都死掉了,这又说明什么?   再无法多想,修桥她也无法帮上些事,花如瘦到岸边的客栈中坐着,见到萧皓庭和另一高颎花如瘦与他们坐到一桌,说到:“萧师兄,这位师兄是谁啊?”   萧皓庭介绍道:“这是高熲师兄,我萧家与他高家是世交,素来交好,我们四五年前先后拜入九伏派,加上你,师父共收了十个徒弟。我们有这样一个叫法,我们按加入的顺序叫,”萧皓庭一一说了灵伏子的徒弟,“师父常叫我九郎,他是八,花师妹以后就是我们的幺妹了。”   高熲点头,笑着,露出两颗虎牙,青涩的脸庞更显可爱,“是啊,我虽有个妹妹,但多一个更好了,幺妹以后想让师兄帮忙就来找我们,不要害怕。你初入九伏,心里肯定慌张,往后练功也少不得挨打,兴许师兄师姐会指点我们骂我们,但希望幺妹不要介意。我们知道你是个苦命儿,九伏派以后就是你的家了。来,吃个苹果!”   接过高熲递过来的苹果,花如瘦像宝贝一样捧在手心,开心笑道:“谢谢高师兄,哦,不,是八师兄,还有九师兄。”   三人中,高熲像个成年男子一样,说着与他们不同寻常的经历,引人入胜,花如瘦常年与荼雪枝走天下,有什么没有见过的,竟也很有趣。说到天机庄这处时,花如瘦不解:“我见两位师兄能随师父出行,又能来天机庄这边,想必武功很好吧?”   萧皓庭噗嗤一笑,“我们恰巧是在高师兄的家里拜访,又接到天机庄的求救,不想我们来时竟只剩幺妹一人了,望你节哀。”他哀叹了一声,倒一杯茶喝下。   “是啊,天机庄一事令整个武林轰动,我们这些辈分的对比也有议论……”渐渐地,高熲与萧皓庭自顾自的讨论起来,有叹息亦有愤怒,作为当事人的花如瘦也还未完全从这段阴霾摆脱出来,她不喜欢别人说三道四,尽管并非恶意,她却也还是在意的。看着外头青山绿水,她心中满布愁色,她无比渴望报仇,查清真相,她知道自己还太小了。那颗复仇的种子就这样被深埋,她要深藏这样残忍的念头,花如瘦感念灵伏子收留大恩,但她希望报仇的最后一刻是她将剑插入仇人的心脏。   将苹果收好,花如瘦兀自走出,拜见各位师叔师兄师姐,大多安慰她这个可怜的小姑娘,又说她懂礼数,笑容欣慰。心中有些烦,花如瘦借口出来走走。   行走在客栈旁阴翳的林中,江南绿意空灵而旷远,这几天雨珠浸润,犹觉心灵洗净,烦恼忘空,让她很是欢喜。头顶绿荫一片,与晴空相映,脚下土地青蔓绵软,点点花朵如星点四处点缀,多是白花儿,红花儿,让她想起有一段在荼家的时间,单调的荼蘼,多是纯白的,稀贵的荼蘼花有殷红的、雪青的、珍蓝的。   她寻棵树靠着坐下,本欲闭目假寐,眼前忽然出现萧皓庭,她拿着编好的花环往花如瘦头上戴,笑道:“幺妹不开心吗?我知道我刚才与高师兄说起天机庄的事,触到你的心事,奈何我不知道收嘴,遇到这样的事心中侠气翻涌,也恨不得找出凶手,替你报仇!”   话音才落,萧皓庭眼前昏眩,清醒过来花如瘦早没了人影,耳边只有一串诡异的笑声,他四周环望,一个黑色衣影提着紫衣的花如瘦站在一棵树上狂声道:“小少年,这么小就念着逞英雄的事儿,大了后还不知道死在哪里呢!”   花如瘦呼救的声音飘远,而萧皓庭自知无力营救,遂寻灵伏子救人。   带走花如瘦的人感知后头有人追着,对她说:“小姑娘,你娘的剑谱在哪,赶紧交出来,我就饶你一命!”   于颠簸中镇定下来,花如瘦知道蒙面黑衣人不会轻举妄动,遂道:“我不知道什么剑谱,你是不是杀害我娘的凶手,你为什么要害我们?”   “哼,小姑娘别装傻,谁不知道你们渊夷荼家剑法独步天下,不过我们贪图剑谱,却也不会对天机庄所有人大动干戈,你只要把剑谱给我,我自然不会害你!”这人加快速度,一边跑一边说。   后头是灵伏子的追击:“放开孩子!”灵伏子施展轻功,追上蒙面人,花如瘦见机,抽出靴子中的匕首往他腿上一扎,血喷出,他疼得大叫,直将花如瘦踢出,将她踢向树,她被撞昏过去。   蒙面人恼羞成怒,直啐一口:“好狠的丫头!”   灵伏子剑指蒙面人:“休逃,快束手就擒交代,你是否与天机庄惨案有关?”蒙面人冷笑道:“谁管你们那事,与我何干,我只要剑谱!”   “哼,我只要把你捉拿便会知道的!”   灵伏子手持长剑揕刺而来,狠绝无情,与他为人温厚的一面截然相反,蒙面人显然是有不弱实力的腿上流血不止,依然受的住灵伏子的剑招。灵伏子一剑划出,剑气破开前方大石块,碎石飞流,灵伏子飞身上前,将碎石打向蒙面人,碎石正中蒙面人的胸口,他大痛,但依然不依不饶,抬手将袖箭射出,即刻蹬地借力刺来。灵伏子贵为天下第一派掌门,岂畏惧这小小一招,他横身打掉袖箭,往后一倒躲开蒙面人一刺,再旋身运剑,将剑刺出,剑一脱出,便直直刺向蒙面人,无法躲开,蒙面人运功往后退,退靠于树,剑正好从他肩胛和树干穿过,剑力惊人,让蒙面人大吃一惊,灵伏子极快地接住剑,而后快步面向他。   蒙面人道:“不愧是九伏派掌门灵伏子,化生剑术确然厉害!”   “你掳去花如瘦莫非只为荼家剑谱?你到底是何人?”   “我可以明确地告诉你,天机庄之事不只是一家参与,我家主人到底只为剑谱。既然暂时得不到,往后再说!”蒙面人打出黑色弹珠,在空中轰然爆炸,他借机逃脱,但一路血迹依然可见,直至湖边一处,才没了踪影。   等花如瘦醒来已在九伏派弟子住处伏阙山,她从照顾她的师姐顾晗尔口中得知她昏迷了两天之久,那天桥修好九伏派一行人就回来了,灵伏子终究追到了蒙面人,可是追到时蒙面人已经中毒而死,没有人会想到花如瘦的匕首上淬了毒,揭开蒙面才知道他是剑魔宗的人,天机庄惨案真相呼之欲出,魔道的人显然参与其中,也正是在她醒来几天后不久,以万花门为首的江南武林宣告天下,天机庄惨案的凶手正是仙主宗为首的魔道大宗,当时天机庄聚会,正道中人有昆仑派、峨眉派、崆峒派等些人,亦有魔道人,相谈对峙,引发血案的答复,魔道几宗也没有辩驳。   花如瘦细想那天发生的事,却有对峙,后来有一队来历不明的人动手才大动干戈,她一心只扑在她母亲的事上,也许会忽略魔道,但她不会忘记那些花香,那些围攻她母亲的人是如何持刀相向的,更何况那天是一场针对万花门的会议。   自这以后,正魔再起冲突,再无停歇。   花如瘦哪会管这些事呢?她身体恢复之后按照顾晗尔所说的换好衣服,带上掌门弟子标志的花纹奇特的木制发簪,今天是灵伏子给她的一场收徒仪式,向世人宣告。   九伏派掌门灵伏子年事已高,年约五十,但身体健朗,剑法依然绝妙,收徒十人,成名者不少,但有几人已经英年早逝。九伏派有定基心法九伏诀,派内各有精者,类似于万花门,最有名的是九伏三绝,分别是剑绝灵伏子,刀绝吴缠衫,枪绝仪绍然。九伏派门下弟子数千人,高手传承,才使得九伏派根基深厚而长远,尊于江湖许多年。   收徒仪式后花如瘦正式拜入九伏派,居住在伏阙山的女所,认识了高熲的妹妹高淑,她遂不再提及天机庄的事,她一面在这里习武,一面也会夜里偷偷哭泣,想念亲人,她有时受到欺负,几个女弟子看不惯她可以轻易做掌门弟子,联合起来欺负她,指使她为她们做许多事,她随从小习武,根基深厚,但几个年长的合起来欺负她,她也奈何不了,甚至她们要夺荼雪枝留下的胭脂剑,她那次才真正的反抗,几乎闹出人命。花如瘦本就局域女所,灵伏子疏于管教,才让她明明白白受了几遭罪,至那次,要不是高淑来救,她恐怕会与她们拼个你死我活,此事传出,灵伏子只好安排她与高淑住在一起,以免再生事端,可这样的事却生生刻在一个孩子的心上,连着惨痛的记忆捆绑在一起,梦缠于夜,让她无比记恨。   在九伏派,不完全是那些不开心的事。练功时会与萧皓庭、高熲一起练剑,一同受罚顶水盆,一起欢喜,与高淑夜里细语私谈,让她渐渐有了开怀敞亮的一面。   除了灵伏子偶尔的剑法指点,她常往来于伏机山,那是长老门的住处,她来拜见吴缠衫师叔,她的母亲有恩于九伏,但她看到吴缠衫房中挂着荼雪枝的画像时,她才渐渐明白,荼雪枝有恩于九伏,也有人有情于她。吴缠衫师叔才真正和花如瘦谈得来,喝酒谈心,舞刀弄剑比试,至到她十六岁时她才出山去天机庄在那边祭拜荼雪枝。她的血海深仇从未敢忘,之后她才真正成长起来。    ☆、细柳无花翁主刀   十二年后。   江湖更迭,武林新强倍出,真正铭于心中的也就那些响当当的人物。在新出的杀手中,有一女子,六年前扬名,杀掉三拂阁对手长更楼楼主常炽而成名,六年下来或有人出钱请她杀人,或主动挑战,她一柄桃李刀尽斩于刀下,刀法残忍,身法高深,人送“无情刀”之称。名列四大杀手第三,第一闻香识花花无倾,出自万花门,第二阎王主道阎胜堂,出自仙主宗,第四寻雪问衣纪源衣,江湖浪子,第三便是细柳无花,无花翁主,她便是这个叫法。   暮春尽谢,花无百日,黄沙尽头,是一个紫衣女子,背着刀大步走来,刀鞘漆黑。周围黄土高塑,奇形怪状,域外商人在水边客栈休息,送镖的“刀狮”李阔海在其中。那女子戴着银色面具走入客栈,环视休息的商人,径直走到李阔海面前坐下。   “听闻刀狮耍的一手好刀,才来这次保镖。在下也想与刀狮一较高下,不过这次我收了别人的钱,不是来较量而是来取你项上人头的 。”女子悠悠说道,说来轻松,听着无情,客栈内骤然静下来,李阔海也是怒不可遏,商人头子本欲说情,但还未说,李阔海先动起来,提刀砍来。   女子轻松闪开,任桌子断开,她向李阔海扔出一个杯子,任其砍碎,两人过了数十招,女子始终只与他动拳脚,未出刀,旁人看得目瞪口呆,隐藏在其中的高手也不禁暗暗称赞。   李阔海抖动肩膀,十分生气:“来呀!你不是要来杀我吗?出你的刀啊!一个女子竟敢这样狂妄,还不知是谁被谁要了命呢!”   两人打到外头,黄沙飞扬,女子并不与李阔海动蛮力,她的拳脚功夫也十分厉害,竟以空手破了李阔海的几个大招,若不是这种情况,绝对让人叫好。   成名已久的李阔海有“刀狮”之称,便是形容他刀法犹如狮子般狂劲十足,非常迅猛,此刻他恼羞成怒,使出他的成名绝技“狂刀乱舞”,大刀舞动,让人眼花缭乱,刀气破空而来,直袭女子命门,女子终于出刀,此时她仿佛变了一个人一样,前一刻虽然无情,但不残忍,此刻她不再留有余地,而是全力出击。她握刀劈开刀气,让人十分骇然,她劈出的另一道刀气不仅冲破了刀气,而且直撞向李阔海,无法逃开,他横挡,刀气竟将他冲退几步远。   “有点能力。”李阔海面无表情道。女子轻轻笑道:“是吗?”只见她更快步走来,再没之前的花哨动作和迷乱刀法,她劈斩的几刀,仿若无痕,直冲李阔海命门,李阔海慌于化解,却不知露出破绽,醒悟过来时眼前寒光闪过,他的头颅便给断掉了。   旁人惊恐不已,不仅是惊诧这女子的刀法绝伦,更是因她出刀的无影,商人头子也不敢多言,只得咽下声,也幸还有镖队保护。   女子拿出布巾裹住李阔海的头颅,面无表情,可见冷血残忍。这时,两个人走出客栈看向她,一人华服握刀,一人白衣抱剑十分不羁俊达,那白衣一人更隐隐有杀气透出。这二人原是寻着江湖风声来的好友,华服一人便是桃李山庄的少庄主陶练,俊气非常,却也不及身旁白衣人摄人心魂的魅力,白衣加身,飘飘练练,绝非浩然正气,而是不羁的邪气,正是寻雪问衣纪源衣,偏爱白衣,杀人常不染血,却与陶练结成好友。   纪源衣露出不羁的笑容:“一个男子有个好刀法已是不易,这拿刀的力气可是少不了的,想不到一个女子能有如此刀法,想来普天之下也只有细柳无花,无花翁主了,想我纪源衣在杀手榜上也只排第四呢!”纪源衣一语道出女子的身份,其实他心底也暗暗佩服这女子。   一旁的陶练却紧盯着无花翁主背着的桃李刀,回想她使刀的过程,他便是为这个无花翁主而来的,不解她为何总用桃李刀,于是道:“无花翁主,成名六年,你杀人接案,我管不得,你拿着桃李刀,还使着我桃李山庄的无痕刀法,你有何用意?你有是如何学会的?”这番话也表明了他的身份。   无花翁主起身,任阳光倾落她满身,照得她的肌肤白耀如珍珠,她本就是身姿窈窕、绰约的可人儿,常年带面具行走于江湖,从不示人,却是风姿绝妙,常引人猜测她容颜是否美妙,能否比得上武林第一美人朝冠离。   她无所谓道:“我用惯的,陶大公子问我什么用意,自然是用来杀人的,至于是怎么学来的,你也不必知道。难道陶大公子仅仅是为这个千里迢迢从吴地的桃李山庄来到漠地的吗?真是太高看我了吧?”无花翁主声音虽然清冷,但却青灵如山间泉水清风,有几分冷意,却是清旷幽远的。   “呵呵,陶兄,你管她怎么学来的、怎么用的,好歹也扬大了你桃李山庄的刀和刀法,又何必与人计较呢,怎么说你也得谢谢无花翁主。”纪源衣此时反为无花翁主说话,他确实被无花翁主幽绝晶莹的眼睛摄到,他阅过无数女子,风尘女子、大家闺秀、小家碧玉、武林美女,他竟能在这女子身上看到这样绝美的眼睛,坚毅又不失风情,能让他的心蠢蠢欲动,想与她比试一番。若是揭开她的面具,那必定是美过朝冠离的,那已经不是美了,而是绝。见过她眼睛的人大抵都有同样的想法,只可惜这双眼睛满盛冰意,冰魄瑰华,容不得人多瞧几眼。   “你……源衣,你总是这样爱开我的玩笑。”陶练无奈说道。   “有多少人想目睹翁主的风姿,今日一见,虽有掩面,但绝不遗憾。我与翁主同为杀手,常受人所雇,自然不会插手翁主的事,以后有机会还希望领教翁主的武功,若是杀了翁主,可别怪我不怜香惜玉,杀手之名,可不是随便说的。”纪源衣前一刻还嬉皮笑脸,此刻却翻脸无情,放出狠话,让人咋舌。   “随意。”说罢,无花翁主吹口哨引来一匹黑马,骑上去便远向东去了,留下一众人,感叹骏马神姿,亦与翁主绝配。   陶练与纪源衣依旧坐到客栈里喝酒聊天,纪源衣笑道:“我陪陶兄千里迢迢到这里找无花翁主,竟只与她说了话,真是浪费我们的时间,一月以后便是武林大会,我们悄悄跑这么远来,现在还得绕回去,什么收获也没有!”说到后来越说越气。   “源衣生气了?这也不能怪我吧。而且你打断我问她的话,什么也没问到。你来的路上不是总念着要与她此时一场吗?那时怎么不说了?”陶练笑道。   “她这种人你这么问肯定什么也问不出来,还不如不问。和她较量有点难度,你没看到她真正出杀招之前一直试探攻击吗?”   “嗯,确实如此。这又怎样这里面有玄机吗?”   “她便是要找出‘刀狮’李阔海的破绽,一击中的。李家是陶家世交,陶家刀法无痕,李家狂利,李阔海的破绽,你我一时也难找出来,她一直躲闪便是找出空档,寻找破绽,厉害得很。而且她年纪轻轻,才不过二十出头,还没我们大,能力之强远超出我们想象,她很危险,难怪能列杀手榜第三。我倒是不怕与她对峙,你说我的快剑与她的无痕刀法能拼出个上下之分吗?我其实也是期待与她相较的,这太让我亢奋了,想我成杀手后以后挑战无数,见识过的能人还没几个能让我佩服的呢!”纪源衣两眼放光,豪爽地连饮几杯。他身上好战的激情从未熄灭,他父亲胜过了天下第一剑术,他希望有一天也能胜过天下第一剑术,而今他又多了个值得期待的对手。   “我还是不清楚她怎么学来的无痕刀法,我看得出来她那几刀确实有无痕刀法的精髓,即使偷学也不会这样吧。”陶练怎么也无法想出个究竟。   纪源衣道:“或许有贵人相助也说不定,但无花翁主必定是资质奇绝、根骨非凡的人。我见她使得无痕刀法,比你的更加精妙,又不单单只是刀意,还有几分剑意在里面。”   “怎么可能?刀剑从来水火不容,难以并存!”   “世间从无不可能的事,我也不太敢相信。她只使出无痕刀法,相信还有其他功法在身,真不知道哪种高手会教出这样的徒弟。”纪源衣感慨道。   “要去九伏山参加武林大会,想必是群雄集聚,说不定会遇上无花翁主,我看源衣念着的比试,到时候也会与翁主一较高下的。”   两人会心一笑,继续谈笑。   无花翁主千里返回豫地,交与李阔海的人头,李阔海身在天重镖局,当年差点被他杀死的梁徇多年后成为富商遂雇她杀李阔海,出手豪阔,千金人头,她也不会管什么道义,杀手是要对任务负责任的。梁徇看到李阔海的人头狂笑不已,却又不禁黯然泪下,仇已报,但又想自己将来也许是这样的场景,不禁黯然,最后还是恭恭敬敬地递上银票。其实,无花翁主与李阔海还有一些渊源。   任务完成后,无花翁主返回济南自己置办的隐于山林的小庄子,替换掉自己的马匹,放下些身外之物,也放下自己的桃李刀,拿回自己的胭脂剑,准备返回自己该回的地方。   所有人只知道第一杀手闻香识花花无倾姓花,却不知细柳无花也姓花,花如瘦。十二年的光阴,使她出落得娉婷袅袅,风姿绰约,此时她笑靥如花,笑声似铃,谁也想不到她会是令人闻风丧胆的无花翁主。   返回山中林苑已是下午,阳光晴媚,透出几分疏懒,她也换了另一套白色衣裳,仙气十足。她骑着棕色骏马握剑将出,小庄内女管家递来酒壶,道:“这是小姐吩咐的竹酒和其他东西。”   “谢谢林妈,剪香轩就拜托您了,我过了武林大会再回来。”花如瘦笑道,笑容无比清甜而温柔,接过东西放在马两旁系着。   “好嘞,小姐且安心去。”林妈曾是荼雪枝的侍女,做过荼雪枝一段时间的乳母,林妈十分疼爱荼雪枝,也疼爱花如瘦,当她有些能力置办宅子才接来打算养老的林妈,荼家也同意了,林妈没有嫌弃她,反而十分欢喜。   花如瘦再回头叮嘱:“林妈,若有案子你就派人送信到九伏山下的瑶空台里,记住我们之间的暗语,不要让别人知道。”   “我知道的,小姐,你且放心去吧!”   这处剪香轩离九伏山并不算太远,骑马也就半个时辰的路,她此次出来是为武林大会置办些东西,各人有各人的分配,她买的除了这些,还有几马车的东西在路上要送去,过不了几天各派人士便会到九伏山,他们有几天要忙的了。   回到九伏山,花如瘦觉得很安心,看到自己的货物运到也放心下来,让其他弟子来搬,清点的师兄夸她办事迅速,置货的几人中时间长短有限,她在两三天里便弄好了这些事,其实花如瘦却未亲自做,让林妈他们帮忙,却也爽利许多。   两三天后萧皓庭和高熲等人才送货回来,花如瘦换下练功服在山门口欢喜迎接。光阴如梭,已将他们二人塑造成顶天立地的男子汉,丰神俊逸,玉容萧肃,让人见之难忘,萧皓庭更多了几分俊雅,高熲也是潇洒豪迈,在九伏派的后起之秀中他们二人也真确是人杰,灵伏子门下徒儿皆有所成,甚至难分上下。   看到花如瘦轻盈身姿飞落他们眼前,萧皓庭尤为高兴,他与高熲同唤她幺妹,三人笑了笑,花如瘦道:“你们置办个东西怎么迟我那么久?”   高熲道:“繁琐的事不少。”   “师父让我见着你们就带你们去伏龙山大殿,说是商讨几日后武林大会各派住处的安排。”   “恩。”   几人遂入伏龙山。   伏龙山大殿内,灵伏子和众长老正商讨武林大会一些事,大小事其实已然商定,只是宾客住所的安排和带领弟子还未落定。花如瘦几人进来时,她恰巧看到陶练和纪源衣一众人在场,心中不禁讶然,面上却与表现。   “师父,有什么吩咐吗?”花如瘦问道。   灵伏子先是为他们介绍早先来的客人,几人各打招呼,都为少年英姿折服,少女俏丽,甚为动人。   “来自桃李山庄的客人便让九郎和小幺这几天照领,走通九伏,免得迷路,他们都会留宿在伏华山,大会和武场都在伏台山,往后可以切磋比试。”然后灵伏子再说了其他弟子的任务分配,让其退下。   花如瘦因萧皓庭有事忙便带桃李山庄来的人介绍九伏山,来到伏华山的住处,“客人们先行住下,若有什么事,可以随时来找我!”   纪源衣道:“洗澡的时候也可以来找你吗?”听来十分放荡让人可笑,一旁的陶练用折扇戳他不让他乱说。   她反没有动怒,依旧笑道:“风流不过纪源衣,这话果然是不错的,想必纪少侠也在很多姑娘沐浴的时候找过她们,才说得出口这话,不过我九伏派可不是那么好玩的,纪少侠可得收着点心啊!”她一面笑,一面唬,有模有样的,笑颜清丽,清狂得总让人会信以为真。   “还没哪个姑娘敢和我说这些话,想来有几分真功夫,初入九伏,不知是掌门的哪位高徒?”纪源衣越发感兴趣了。   “花如瘦。”   陶练摇着扇子,故作风流姿态,吟咏道:“‘莫道不销魂,帘卷西风,人比黄花瘦。’姑娘名字一如佳句,适才我朋友有无礼之处还望姑娘见谅,陶练代他致歉。”陶练抱拳道歉。   “素闻陶公子儒雅名士,桃李风采,今日一见确实不同,你们相交为友,纪少侠定是不凡,撇开风流不说,也有可交之处。我只不过是觉得纪少侠风流过甚,话语刺耳,确有失礼。”   二人你来我往少不得说着嘘寒问暖、空空妙妙的话,一旁的纪源衣忍不住叫住:“姑娘家家的竟这么琐碎,我说陶兄你这么陪姑娘聊着,不会是看上人家了吧?小姑娘确实长的美若天仙,也还这么泼辣俏丽,怎么比得上武林第一美朝冠离风采,为人温柔,让多少人仰慕。”   “我说纪源衣你对我这么有意见,莫非我们真有什么深仇大怨,让你看不惯我,我好歹久居九伏山,怎比得上你浪迹江湖,四处风流呢?”花如瘦嘴皮子功夫不弱,奈何两人一见面就是针尖对麦芒,针锋相对,话里藏刀,真与他杠上了,话话说的多了还直呼姓名。   陶练不由得笑了,才找了借口止住他们:“我听闻九伏派泉水清妙,泡茶最好,正好我们想品尝九伏山的大白银剑茶,不知姑娘能否为我们烹制?我想你们也渴了。”花如瘦应允了,不再与纪源衣做口舌之辩。   在他们住处的偏厅中,其余人各去忙了。三人坐在正中央,茶具一应俱全,安静下来时花如瘦也平心静气烹制,步骤一一少不得,她也时常,这么做,平静自己暴躁的心,所以手法异常娴熟,让人不由得称赞。   茶香四溢,饮下一杯,沁人心脾。   放下茶杯,陶练不由得感慨:“大白熊i哦了却是好喝,也不比得我们吴地的大红袍差。”   “我们北方略干燥,茶叶尖细,想必陶公子和纪少侠不一定喝得惯,我们也有不少江南名茶,几年前南少林空成主持送过我师父不少大红袍等名茶,师父也赐给我们一些,陶公子若想也可以喝上。”花如瘦作主人翁姿态道。   “不碍事。”   “那你们就在这里休息吧,我另有事,先走了。”   “嗯。”   等花如瘦离开后,纪源衣才说:“她的口音倒像南方的,听起来就是吴地的,怎么会在九伏山呢?”   “这个我听我姑母说过,十二年前天机庄遭到魔道攻击,发生惨案,她母亲也死在其中,后来被九伏派掌门收做关门弟子,此后就一直留在九伏山了,她就是荼雪枝的女儿。”陶练叹息着,似乎在为她惋惜。   纪源衣明了:“哦,原来如此,原来就是她,这么说她就是万花门花主的私生女了,这事我略有耳闻,似乎是你姑母阻止她和她母亲进万花门的。见着你她倒恭恭敬敬的,见了我倒不少刺耳话。”   “这是我也有愧于她,她一直流落在外,毕竟她也是万花门的血脉,如果不是姑母阻止她们进入,她母亲就不会死了。”陶练愧疚道。   “都是十二年前的事了,你管什么,她那时才多大,就算怀恨在心,也早就烟消云散了,我现在看她活得逍遥自在,简直比那些大家小姐还要快乐,她的这些事,都与你无关。不过,这茶却是烹制得很香,让人心静,她那脾气那样古怪,怎么会有这么好的茶艺?”纪源衣简直陶醉在这茶香里,不由得夸赞起来。   看着白瓷杯中晕开的水汽,陶练有些明白了:“她有这样的心境,才使她度过那场噩梦,活得如此自在吧!她小时候我曾在万花门见过她一面,真的是冰雪可爱,玩什么游戏,她一点就通,花主和花无倾都很喜欢她,我姑母也并不讨厌她,反而想接回她,不过她的母亲与我姑母不合才一气之下带她走的。”陶练却没想到花如瘦还有另一面的人生。   “因此,你才对她嘘寒问暖的吗?你可不能忘了你的朝台主?”纪源衣故意这么问,他知道陶练一直心恋朝冠离。   “说什么呢,好歹花如瘦也算作是我的小妹。源衣,你前几日才见了一个无花翁主,今日又惹上一个花如瘦,莫不是春心滥动?”   “我看是你才对!”两人哈哈大笑,无话不谈。 ☆、万宗朝聚玲珑绣      走出伏华山,花如瘦心情难解,陪着那些人的时候她心中升起难平的情绪,她对当年之事依然疑虑重重,此番见到他们却又不得不装作恭敬的样子,在大漠见到他们便有厌烦,心中一时反复,压抑之感便更重了。   九伏山暮春时候,阴凉微拂,像丝绸般亲近她的脸庞,秀发摆动,云发如泻,吹动她的裙纱,她有时露出惆怅的神情,她的愁与美都会牵动人的心弦,她此时的美才真正应了李清照的词“莫道不销魂,帘卷西风,人比黄花瘦”,而她的美落在走近的萧皓庭的眼中,十几年来,她在他一直都是如诗如画的存在。   “九师兄。”花如瘦笑迎他。   “阿瘦,怎么在伏华山待那么久,他们欺负你了吗?你看上去不太开心。”萧皓庭关切问道。   “没有啊,只是与桃李山庄的陶公子颇谈得来,为他们烹煮了大白银剑茶而已,不过我甚不喜欢纪源衣,为人狂妄风流无礼。”花如瘦如是道。   萧皓庭笑道:“想必你是与他斗了一番嘴舌,才如此悻悻。走,我们去比剑,你就会释怀。”他了解她,她爱武,更爱剑如痴,不开心时找人比剑便会心情畅快,一切豁然,他见别的女子都爱脂粉打扮,得了这些便会高兴上好半天,独她素衣自美,为剑而痴,因着这份心意,她在剑术上常胜他一筹,两人比武时常常斗个不停,直至力气消尽,淋漓酣畅。   “好啊!”花如瘦果然答应。   他们便在伏阙山后比武。林中空地,正午阳光炽烈,剑风纵横,高手比试,不容小觑。   两人都是灵伏子的得意门徒,都学到了灵伏子化生剑法的精髓,九伏诀上进益无差,同使化生剑法难分高下,一时比剑畅快淋漓。后来萧皓庭使出萧家的凌斗剑术中的“造化无相”打破僵斗局面,剑出无相,自有造化,压制花如瘦,她持剑顶住,从侧面快速移出,跃起很高,从空中冲向下发起剑势攻击,以伤云剑中的“碎云式”狂起剑势,凌空压势,她再次扭转,两人使出各家招式。花如瘦渐渐占据伤风,她借伤云剑之势挥出无数凌云剑气,将萧皓庭击退好几步,任意挥发的剑气冲散在周围树上,打落的树叶纷纷落下,犹如天女散花般在他们俩眼前落下。萧皓庭眼前叶一闪,花如瘦便不见人影,只听见窸窸窣窣的叶声和脚步擦过的声音,他屏住呼吸,当花如瘦从他背后刺来时他依然挡住了,花如瘦再借势逼近,她此时真的在发泄了。萧皓庭能从那双美丽的眼睛中看到她旺盛的斗志。   花如瘦此时剑法杂乱,刀劲骤起,连萧皓庭也无法抵挡,他惊讶地看着自己的木剑被打飞,可花如瘦来不及收住剑,几乎要刺向他时,她向后腾空将剑甩出,才落稳在地上。   花如瘦不安,她跑过来问道:“师兄,你没事吧?”   “没事,”萧皓庭摇头道,“没想到阿瘦变得这么厉害了,真让我讶异。”他笑着,示意让她不要担心。   “我一时使出太大劲了,幸好没伤到你。”花如瘦自责道。   “我相信阿瘦使出再大的劲也不会伤害我的,你会控制好自己的。”萧皓庭笃定道,又宛如情话般说着,深情地看着她,让她十分无措。   “我们回去吧,吃点东西又要开始忙了。”   萧皓庭捡起两把木剑,说:“幸好阿瘦不是拿的胭脂剑,不然威力倍增。”又道:“胭脂剑,胭脂剑,它的主人不爱胭脂偏爱剑,你何苦取了胭脂的名字,让人以为她的主人只是弱弱女郎,不想竟是一代女侠!”他故作嬉笑状,引得花如瘦发笑,两人一路上嬉笑如同少年时。   接下来几天,武林各派陆续到来,闻风而至的还有亦正亦邪的江湖高手,甚至魔宗的成群而至,本来有骚动,灵伏子出面解释,只为比武,不为争斗寻仇,才平息骚乱,各安其事。   一日,万花门率众到来,九伏派隆重迎接,花如瘦有些不愿面对,还是被萧皓庭拉来,当她看到花主花空缘,他的夫人陶玥时她就忍不住颤抖,心里有几分冲动,下面条看出,忙紧握她的手,贴近她的耳朵轻声道:“莫冲动,没事的。”萧皓庭的声音轻柔地抚过她的耳朵,让她恢复如常。   将这一切看在眼里的纪源衣有片刻失神,遂偏头向看向万花门人众。万花门的人衣着光鲜亮丽。,来了花空缘、陶玥、花无倾、陶玥女儿花夕龄等些人,可见对大会的重视,更值得一提的是万花门少主花无傾花无倾,是花空缘原配妻子所生,从小送入江湖隐居高手处学武,学成归来时已成为杀手,再再学万花门技艺。初见花无倾的人,必定为他是女子。,也恰是他的名字所言,无人能比他倾国倾城,一颦一笑都会让每一个女子为他疯狂,只可惜他天生喜怒无常,从无人管,更加放荡不羁。   同来的,还有各大名家山庄,萧家与高家,自然也包括其中。各家大人物互相谈笑,仿佛老友重逢,无限欢喜,又怎知暗隐锋芒。,这些都与花如瘦毫无干系。她只觉得花夕龄投来的目光有几分狠意和不屑,让她很不欢喜。陶玥有些衰颜,但依然风韵犹存,花夕龄是一个俏丽少女,年纪比花如瘦略小,雪肤花貌,虽不及花如瘦天生风采,但巧装华饰,也打扮得玲珑可爱,惹人怜爱。   接风大宴,还在大会前一天,此时言欢,也不过早。灵伏子安排宾客在伏华山住下。伏华山是专门接待宾客,供宾客住宿的地方。伏华山山脚和山腰修建了许多楼宇,加上古人早留下的楼宇,也颇为恢宏。灵伏子也再没让花如瘦像前几日一样接待他们,而是另外安排其他弟子,萧皓庭随去后,没多久就回到伏阙山找花如瘦,见她房中无人便去了后山她的秘密地方。   看她坐在高高的树上,两腿晃荡,双目望向前方,似乎忘记身处高处的危险,也明白她在为今天和往后几天烦恼。萧皓庭无奈笑了笑,也旋空飞上树,坐在花如瘦的身旁。   她道:“你怎么不陪着他们,陪着萧伯父呢?”   “他们又都不是小孩子了,何须我陪着呢?”萧皓庭笑道,“今天看你迎接时心情似乎极不不稳定,我便知你心情不会好的,我自然是愿意陪着阿瘦遣酒消愁,而不愿陪着他们晃晃悠悠了。”   “带酒了吗?”   “你喜欢的竹酒。常看到你带着竹酒往师叔那里去,想必是喝酒去了,我也去看过几次。有两次看到你喝的烂醉如泥,我便把你带回来。我从来没见过有哪个女孩子这么爱喝酒的。”萧皓庭拿出腰间的酒壶给花如瘦递去,她打开口子,闻着酒香,此时酒香,果然比茶香更令她欢喜的。   她大饮一口,又递给萧皓庭,笑道:“是不是吓着你啦?”   “倒没有,不过你的酒量越来越好,我也觉得你与别的女子与众不同。”两人交替喝酒,十分豪爽。   “我觉得一个人有时候真的很矛盾,我爱这茶也是嗜着酒。爱茶喝茶是为使我内心平静,此刻喝酒,我只是想忘却烦恼,借酒浇愁,只是我怎不知,抽刀断水水更流,举杯消愁愁更愁呢?可是此刻心性如此,只有酒能消我愁,就师兄你能与我喝酒了。”她吐露心声,也似乎告诉萧皓庭她的两面性格。   “没有,阿瘦你从来都很好,人本来就很矛盾。现在我很开心,能陪你喝酒,你的与众不同,有时轻易展现在别人面前,让我很害怕。有时又只在我面前展现,又让我很开心。我很希望保护阿瘦,此时的你已长成最好的模样,让我欢喜又让我忧忡。”萧皓庭也敞开心扉,他觉得喝酒借胆他才敢向她表露心声。他拿出一只精致古雅的珠玉银钗,靠近她将银钗插在发髻上最合适的位置。   两人都面露酡红,酒未醉,却心已醉。萧皓庭继续说:“我那天去置办货物就在店中看到这是漂亮的银钗。我那时就在想,戴在你头上一定好看。现在果然美极了。武林大会后不久,便是一年一次的归云日,闯了关,得到游历资格我们就可以一起闯荡天下了,阿瘦,好吗?我总想与你一起去,所以我一直等。”此刻萧皓庭已将多年的心声诉出,他心里爱着她,念着她,盼望有一天能够牵着她的手,拂去她多年的心伤,让她开心快乐。与她十多年朝夕相处,她的身影在他心中越来越明晰而坚定。   此刻,花如瘦清醒的眼神中氲出一汪水泽,她有多久没有被感动,在她二十多年跌宕起伏的人生中,萧皓庭就仿佛一束光照亮她的生命。她确实对他有着不一般的情愫。她喝着酒却格外清醒,听着他一字一句的话。   在她眼中看到的泪和笑意,萧皓庭抬手轻轻抹去她的眼泪,越发靠近她。两人都闭上眼睛,唇相贴,有温凉的感觉。萧皓庭似乎十分灵窍,知道怎么引导她,他本就是大家之子,男女之事不可能一窍不通,花如瘦也陷在萧皓庭绵蜜的亲吻中,她心里有些害怕,却也欢喜着,试着回应,回应他的爱意,抓着他的衣裳,尽管一片酒味,却是浓情蜜意。萧皓庭心里也十分高兴,吻的更深。   亲密过后,花如瘦靠在萧皓庭的肩头,难得看到花如瘦脸上映出霞色,衬得她妍美靓颜。萧皓庭心满意足地欣赏着,觉得她仿佛是上天赐予他的无价珠宝。   两人爱意在心,渐渐不表,只等到归云之日。   几天之中,九伏山还是十分忙碌,彩带绸云布置起来,使九伏山焕然一新,越发美轮美奂,不同凡响。   花如瘦有时遇到陶玥花夕龄母女会刻意避开,即使遇上也落落大方回应,以避免不必要的麻烦,总是有些许战战兢兢,心中难免忌惮。   在伏星山的花圃药圃,是由高淑和她的丈夫长孙良辰一众人打理的,花如瘦有时来休息和玩耍,自高淑成亲搬出以后,她就独自住在伏阙山的房间,但令人费解的是高熲是高淑的哥哥,高淑却先成了亲生了孩子。高淑与长孙良辰同拜入药仙安江同门下,结识相爱,两人也是门当户对,前年成婚,如今育有一子,十分美满幸福,花如瘦非常羡慕他们。满片花圃芳香倾沁,药圃也打理的很好。   今天来,不但有高熲在此,还有陶练和纪源衣。花如瘦帮着高淑浇花,一旁的几人坐在田埂上享受阳光,纪源衣笑道,“万花丛中竟不及那两个女子花一般的容颜,这样看着实在是享受。”   是赞美,亦是风流。高淑掩嘴笑着,不与他计较,花如瘦却不同,她趁纪源衣不注意,水瓢斜挥,水尽洒向他,连躲也无法躲,她哈哈笑道:“万花丛中,偏你这点吕最讨嫌。”   “你……本公子好歹夸你,你怎么如此蛮泼?”纪源衣鲜怒,却不明白这女子古怪的脾气,这次他真的不太高兴,俊颜已怒。   高熲背着高淑两岁的小儿子长孙漾,逗他乐,注意到自己的小师妹又生事,遂道:“纪源衣你是不知道我的小师妹脾气难捉摸,她反不喜欢听夸她美貌的话。你可是触到他的忌讳了,这泼水你就消受了,莫与她这个小姑娘计较。”   抹了抹脸上的水,纪源衣睁大眼,道:“哪个女子不爱听夸赞的话?这几天在九伏山这个小姑娘可是爱拿我做乐子,三番五次捉弄我,今天我非教训教训她不可。这几天手痒了,既然动不得刀见杀人,让这个小姑娘吃点苦头,让我解解气也好。”   话不多说纪源衣拿起旁边的一根柴木棍跃向花如瘦,高熲劝也劝不及,也只得无奈笑着。   花如瘦,花一样的容颜,花一样的衣裳,铃儿一样的笑声。她道:“正好我今儿个也想见识见识纪源衣的绝世剑法。”说吧,也飞出花丛,仿佛蝴蝶般飞去自如。   两人都是轻功绝妙,纪源衣还是要更胜一筹,脚轻点花朵,眼见要追上花如瘦了,她往后翻腾,跃过他,后发制人。拿长瓢往纪源衣身上一刺,他迅速反应,早有料到,拿木棍一挡,躲闪开。两人瞬移到田垦上打斗,时而跳杀,轻重急缓,劲力招式变化,木制的两物都未断掉。纪源衣眼一睄,使出“浮光掠影”,招式变化多端,让花如瘦眯眼,后退抵挡。顷刻间纪源衣将木棍削向她,花如瘦即刻踢出一脚,再换扫法,一时间竟难分胜负。   纪源衣邪邪一笑,快速向花如瘦刺来,木棍打在他身上各处,劲力徒增,花如瘦也想出应对之法,见招拆招,以牙还牙,忽斩忽刺,也不落下风,她跃向他身后,瓜瓢直直点在他露出的空档肩膀处,笑道:“怎么样?纪源衣也得认输了。”   “是吗?”纪源衣缓缓转过身,摇着手中的红色绦带,冲她笑道。   那红色绦带是从花如瘦腰间抽出,她的衣裳此刻已有松散,露出亵衣,花如瘦拢紧,气愤道:“无耻!”欲要夺过时,纪源衣故意举高,不让她拿到。   “这算是我报今日之仇,下次可别泼皮了,本公子也不是那么好惹的。”纪源衣笑道。   在他自以为得意之时,花如瘦一脚踢在他后膝窝处,劲力非常,直将他踢跪在地上,她夺过绦带系好,也笑道:“到底是谁不那么好惹?”   花海之中,拿瓢的少女扬高了头,笑靥生风,纪源衣改卧在地上,换一个舒服的姿势。“都不好惹,杀手不好惹,女人更不好惹,今天就陪你玩到这。”他似乎一语双关,花如瘦敛了笑容,一声不吭地往回走,细思道:“他莫非知道了我的身份?”不虑。   看着花如瘦走远,纪源衣才拿出从她身上取下的苍玉玦,谁都知道纪源衣武功高强,却不知道他妙手空空,从无失手,他同样拿出自己的苍玉玦,这是有名榜杀手身份象征的苍玉玦,想到这里,他不禁哑然失笑,收好东西往回走。   见到两人回来,陶练摇扇,扇上桃花娇美,道“即使如瘦妹妹捉弄你,源衣你一个男子汉大丈夫也应该让让她呢。”话里分明有责怪的意思。   “我原以为她只是一个天真浪漫的姑娘,没想到真动起手来还是让人刮目相看的。”   “纪源衣还是莫说笑了,谁不知道你只是逗着我玩儿,未出真正厉害的招式呢。”花如瘦继续浇花,模样娴美。   “对啊,我就是喜欢逗人玩儿,爱偷懒,所以才在杀手榜上排第四,也正是有我这闲情雅致的风流,世人谈起我纪源衣才没那么害怕。最近无花翁住取了刀狮李阔海的头颅,消息从大漠传遍中原,我与陶练亲眼见她出手。出手之狠,当真是我所不及。”纪源衣佯作忌惮。   高熲道:“此时我略有耳闻'以源衣的身手,应该能与她一较高下。”   接下来他们便洋洋洒洒谈刀论剑,大论武功,说的好不痛快。花如瘦虽在浇花,心中却关注他们的一举一动,对无花翁主的一言一辞。   大宴当日,盛况非凡,伏台山宾客陆陆续续就做,菜肴丰盛,瓜果甜美。   正中央落座的是东家九伏派掌门灵伏子,左侧是万花门,由花空缘和陶玥领衔,第二排是花无倾和花夕龄,右侧是九伏派其他长老高辈,其他门派各有各的区域,座无虚席,各着派服,精神抖擞,年轻弟子都已准备好为自己的门派而战。花如瘦和萧皓庭坐在小辈席位处,坐在这里,她依然能够看得清高处的人,看得清她的父亲白发依稀,健朗非常,他看到她时面露异色,转又平和,也看得清她的哥哥花无倾冰颜冷漠,两人相视时却略一点头,也看得清花夕龄带着挑衅的目光,又忽然温柔地望向她旁边的萧皓庭,花如瘦似乎是所有人中最清醒的人,认得清形势,不漏过任何一处,只将心中最深的秘密暗藏心中,独自逍遥。   灵伏子代表九伏派欢迎天下英豪到来。既然是武林大会,自有正邪,又说这里只以武论英雄,明日大会开始,让大家尽力,不要出现伤亡情况。点到为止就行。说到这里,大家举杯同意,一饮而尽。   看着杯中清酒,清澈的阳光在酒面游走,光辉熠熠,让花如瘦有些恍惚,杯酒中她似乎看见浊物游动,酒香也不喜,遂换上自己的竹酒,更为痛快。   饮酒欢畅,亦升起歌舞表演,以娱众兴。首先剑舞开场,颇有韵味,其后是九伏派请来的山下瑶空台歌舞,洋洋奏乐,悠悠漫起。一旁的女侍进酒,偷偷递给花如瘦一张纸条,她收在在怀中,没有让人瞧见。她知也许是林妈给自己送信,有了新的目标。   此曲舞毕,忽悠一队青衣舞女一一飞入其中,舞动长袖,散在四方,广扬宽长袖,让四面舞女接住,铺成片状,突然花瓣飘落撒下,芳香侵面,一名面带面纱的女子抱着琵琶轻盈地落在舞女抓托的袖面,无须揭面,单从她的身形看来,她的一举一动都会牵动每一个男子的心弦,让人不禁迷醉,她整个人仿佛精灵,她的灵性慧性就在她的双眼中,她眉眼带笑,轻盈如一片羽毛,未见袖面有任何波动,她缓缓揭开面纱,美丽至极的容颜,让人呼吸一滞,也只有武林第一美人朝冠离才有如此魅力。 ☆、花面不辞风雨住   面纱揭露,朝冠离媚眼含笑,不说一句,便弹起琵琶,旋律深沉、苍劲、柔中带刚,仔细听来,正合武人心中豪情,有人已猜出弹奏的是名曲《大浪淘沙》,朝冠离轻拢慢捻,手法奇妙,音乐奇高,抑郁的音调时断时续,仿佛让人心中压抑的情感抒发出来。第一段后紧接着是第二段,她以摭弹的指法奏出曲调中轻快而富有活力的一面,倏然明快,让人心中一动,到了第三段速度更快,旋律铿锵有力而坚定,人听了十分畅快,一场听觉盛宴让人极尽享受。花如瘦也不由得露出笑容,她心中十分明快,感叹朝冠离技法高超。   曲毕,朝冠离依依谢礼,听的人痴了才后知后觉鼓掌叫好,欢声一片。朝冠离一身湖蓝衣衫,广袖长扬,款款飞落,让人目不转睛。她身后的舞女跟在她身后,相较之下,她确实绝美。   一抹红唇,玉璧般的肌肤,她施礼贺道:“瑶空台主朝冠离在此祝贺武林大会圆满办成。”瑶空台是朝冠离师父创办,遍布天下,是有名的歌舞场所,却也是帮派,有自己的管理体系,以女弟子为主,也习武。瑶空台势力并不弱,近些年来势力渐强,雇得多名高手,在江湖中一直是中立势力,朝冠离等人武功高强,尤其是朝冠离,她才有资格做武林第一美人,见之难忘。   灵伏子抚须赞道:“台主好琴技,台主来贺,我九伏实感蓬荜生辉,已为台主备下台席,请入席。”   将琵琶交给其他女弟子,朝冠离笑道:“曲毕舞起,我听闻荼蘼舞冠绝天下,曾以为此生无法见到,但其舞传人拜入九伏门下,希望她能起舞台上,助兴大会,不知掌门,各位,能否同意冠离这个要求?”她的要求,她的软声甜语无人能拒绝,而她所指之人正是花如瘦,她有意刁难,其他人当然也听得出来,但周围有人起哄,这无伤大雅的要求灵伏子也没有拒绝,他看向花如瘦,道:“小幺你可愿意?”   不愿拂师父情面,花如瘦答道:“承蒙台主看得起我,只是舞艺略有生疏,望台主和各位不要笑话,我就献丑了。”   去换过衣服后,花如瘦着洁洁白衣莲步轻移到大台子上,正要起势,一个白衣身影足踏清风点落在台边,向前道:“荼蘼花影,舞亦纯美。一舞只有一曲音,在下愿以清箫音为如瘦姑娘奏曲。”正是纪源衣,他手中握着一支精致的长箫,此时他谦谦有礼,彬彬风采。   花如瘦说:“那就有劳纪公子了。”声音清妙,仿佛是山间清泉,泠泠作响。   纪源衣给人的印象是一个不一般的杀手,此刻他白衣胜雪,与花如瘦遥相呼应,持箫玉立,仿佛不染尘世,就像荼蘼花一般洁白洁净,纤尘不染,就像他杀起人来,从不让血染脏了他的衣衫,此刻他的箫声与他绝配。他自风流,怎么会没有一个除了杀人以外更好的技艺呢?   箫声如流水一般流出来,淌入耳中,无比清澈。花如瘦也随声起舞,倚歌和之,舞姿优美,歌声婉转,宛如一朵荼蘼,舞出的风采无人可比,动人的嗓音又仿佛穿透岁月而来。纪源衣似乎知道什么曲子最适合她,曲子非常动听,却鲜有人知道曲子的名字,听出来的人中只有花空缘,他打翻了酒杯,恍惚失神。   起初箫声悠扬,花如瘦舞得灵慢,长袖任她收放挥舞,一阵风来,她在风中起舞,白裙飘摆,长发飞舞,她两手交错起跃旋身,袖挽荼蘼,没有灵媚的神情,也没有枯乏的动作,她就这样灵巧的化作荼蘼花,一摆一动都有花的□□。不同于朝冠离的灵气内敛,花如瘦是绽放的花朵,灵气外放,绽放在每一个人的眼中,心中,此刻所有人才意识到她的美是不输于朝冠离的,朝冠离的倾国倾城的而她是绝代风华,眉眼间极具风情,那双眼睛已经超越了她的美貌,是绝美的。   花如瘦是用家乡话和着箫声唱的,绝美的舞姿和歌声,简直浑然天成,如同仙乐仙舞。箫声婉转,几度变化,她亦变化,是荼蘼舞,也非荼蘼舞,这已经有花如瘦自己的韵味、自己的灵性了,看的人已痴绝,原本不过是刁难,现在却真正让所有人惊艳到了,朝冠离似乎也非常高兴,兴高采烈地看着。   花如人,人如花,花面不辞风雨住,从今后,又换作人间一场风情。   曲将尽,花如瘦双手将长袖拢作一团,迅速转了一圈,双手往空中一放,顷刻撒出满天白色的荼蘼花瓣,如下花雨一般,盛大的花雨在最终的结尾作收尾,美妙无比。纪源衣也不由得怔住,他没想过会这么和谐,在心里一辈她的身子迷住,美不胜收。   花雨落尽,花如瘦谢礼,望向朝冠离:“台主可满意?”   “非常满意。”   花如瘦正要转身退下,花空缘忽的起身唤她:“阿瘦!”他从刚才的舞中看到了荼雪枝的痕迹,心中微动,多年过去,他心中十分想念她和她的女儿,可是如今只剩下愧疚在心中。   “花主有什么事要吩咐?”花如瘦定定地站着,她不敢想象那苍老的声音是他的。   “阿瘦,如今我还能补偿你吗?”花空缘所指的正是花如瘦所遭受的苦难,花空缘鬓微霜,目如炬。   “补偿?不必了,没有你我照样活的自在,从十二年起我的母亲逝去,我也就没了父亲,花主这份关怀实在不必留给我,还是给别人吧,我不需要?”花如瘦冷笑道,已将话说得十分绝情了。   反是花夕龄怒而起身,斥道:“花如瘦你不要不识好歹,你也配得到这份关怀!”   忽然寒光闪现,一柄飞刀射出,从花夕龄耳侧擦过,断了她几根头发,飞刀直板板地插在后面的石壁上,吓得花夕龄惊目瞠舌,飞刀神速,几乎没有人看得出花如瘦是怎么出手的,只觉怒刀已发,不可收止,而她欲伤不伤花夕龄,刀法准绝,力度把握之妙足以让人称道。有些人不敢大口呼吸,此刻静极,如死水之波。   “诶、诶、诶,怎么氛围一下子这么沉呢。大家都是来比武庆欢的,不管如瘦姑娘与万花门有何纠纷,今天她荼蘼一舞,可谓是尽了兴,大家看得也非常高兴,就都不要管这些繁琐事,尽情饮酒,明天才好比斗一场,不是吗?”纪源衣走到花如瘦面前,吸引所有人的目光,为她解围。   纪源衣接着道:“好不容易瑶空台台主过来了,武林第一美人哪,大家可不能轻易饶过她,说不定正有人准备找她比试,向她求亲呢。比武招亲向来是瑶空台的传统。”说到这里他又看向陶练。纪源衣两三句话转移了焦点,引得众人大笑,不过朝冠离在现场人中也是一等一的高手,陶练也连连看向纪源衣。   “纪少侠可真会说笑。”朝冠离笑道,媚态生风,她的涵养功夫极好,不与他计较。   “不多说了,你们聊。我先带如瘦姑娘下去,安抚下她。”纪源衣抓紧她的手就往台下走,很快消失在众人眼前,让众人失笑,让萧皓庭失神,纵然心急也无法一下子脱身,只能陪着他的父亲和其他武林人士,说谈欢笑,心中十分念着花如瘦,不知道她怎么样。   走到一片空旷的草地,两个人终于停下来,花如瘦也甩开纪源衣的手,“好了,你也帮我解了围,多谢你。”她转身要走,纪源衣闪身拦住她,笑着:“如瘦姑娘不必摆出这样嫌弃我的神色吧,当时你甩出那一刀,差点伤人,当真险极,触犯众怒,你可知道我可是为了帮你舍了多少脸面,还借了朝冠离台主。”   “我昨天才惹过你,就这么好心帮我吗?”   “不打不相识。帮你一次,说不定以后你就会帮我。”纪源衣倒是很乐观。   “你还有需要帮助的时候?不过你是个杀手,仇家遍天下。说不定真有哪天我会帮你的时候,这以后再说吧!”   纪源衣还是拦着她不让走,用长箫挡在她面前,道:“莫急着走了,到那儿不也是喝酒说笑吗?你刚才如此引人注目,只是回去更加引人注目了,不如与我一同喝酒呗!”   “与你一起?不是更加引人猜测吗?好吧,那要看你带了什么酒?能让我留下来了。”   “竹酒,我听闻花如瘦无酒不欢,最爱竹酒,怎么样?”纪源衣果然拿出一个皮袋,打开口子,飘出的是竹酒的香味,引得花如瘦一把夺过,仰头就倒入口中,侠女风采,十分爽快。   喝了一大口,花如瘦抹嘴道:“好酒!”   两人坐在山丘草地上,素不相识的两人有过交恶,竟能平下心侃谈,一时忘了时间。   武林大会正式开始的第一日,按抽签定对手,抽到相同签号则相比,参与人数约有百来人。但纪源衣只是作为桃李山庄的朋友,在一旁观战。伏台山大小台子有不少,足以供武斗。   花如瘦第一场比斗是来自华山派的剑手,本来她可以赢得十分轻松,可不知为什么对手仿佛有了无穷无尽的力气,非让她把剑架在对手脖子上才定输赢。当日的第二场,来自崆峒派的拳手也十分厉害,她同样赢的并不算太轻松。与人过久的缠斗反耗了他的气力,她速战速决才赢了。   夜间,她独坐房中练功调息,自从高淑与长孙良辰成亲后,这个房间就只剩下她一人了。   花如瘦运功调息后,思虑这两天天的事。她去其他场子问过,情况大都如此,除了一些人,其他的人都仿佛功力大涨,势如发狂。她赢得并不轻松,其他人,几乎是殊死搏斗,挂了彩,流了血,才勉强止战分出输赢。花如瘦越想越不对劲,武斗并不是坏事,可是这样的情况很奇怪,再细想瑶空台给她的纸条,她看过后已经毁掉,上面写的并不是新的目标,让她这两天小心,少进席间酒水。   酒水!   花如瘦灵光忽现,目光闪动,莫非有人下毒不成?可武林大会由九伏派操办,酒水一应由九伏派提供。想到这里,恰逢屋外有人碰窗,夜间本来静寂,但此人有节奏的碰窗,是暗语。花如瘦迅速开窗,只见窗外是一个黑纱黑衣的看不清面目的女子,花如瘦知她是谁,让她进入,进来后紧闭门窗。   女子揭开面纱,仿佛是黑夜精灵,充满魅惑,她是朝冠离,原来两人从小便相识,又深知对方底细,更是情同姐妹。接风大宴那一日不过是朝冠离有心逗弄花如瘦,让她引人注目罢了,花如瘦也不曾计较。   “阿离,你总算来了,事情怎么样?”花如瘦握着她的手焦急问道。   朝冠离端坐在床上,面色沉重,摇头道:“很蹊跷,没能查出来。此次大会用酒是你们九伏派自己酿的,酒料在外采制,并无问题,制酒的人聘请的是济南有名的老师傅,还有你们自己的弟子帮忙,我让瑶空台弟子去寻那位师傅,可到那时老师傅人已不见,酿出的酒和普通庆祝的酒无异,酒方现在很难寻到。”   一番思索,花如瘦才道:“有些奇怪,不过真是找那个老师傅,恐怕酒方子也很普通。,况且那个师傅已经失踪了,恐怕是已经死了。这两天比赛的人大多数精力非常,力气好像用不完。这是第二天了,增强体魄的药单个用也就算了,可偏偏变成片功力增长,不像某个门派单个所为。如果最后出事责怪全都到我九伏派头上,看来是有人有意是嫁祸于我门派。你可还记得二十年前风峥岭内一场武斗吗?这不是这样的武林盛会,但却斗了三天三夜,几乎尽毁风峥岭,双方精力最后尽泄,全部暴毙而亡,看上去是疲力而死,但我娘亲对此事究探,告诉我是有人下了三生三世藏心毒,我娘精于医术,将症状描述得一分不差,三生三世,三天三夜后就是受不住毒力死了,这种毒只发一次,前三天会让人强大数倍,可是。谁不是主这种□□还毒了那么多人?”花如瘦惊恐,一步一步猜度,“我当时确实没喝酒,这两天也没有胀力,这说明我没有中毒,可是我的师兄师弟和师父都中了毒。此时去说,也不会有人相信我,更会打草惊蛇,惊走凶手的。”   少看到花如瘦这么忧忡,朝冠离安慰她,并细细分析:“这种毒只能溶于酒中,更是特别的水中。按你所说,酒方应是无异,若是凶手早些安排好制酒的水,水本无香,但出水的地方应该是不同的。如果用这种水调制出三生三世藏心毒,也应该可以调出它的解药。此时我们不仅要找出凶手,更要调制解药,或许还能找到解药。”   “你说的不错,此毒种于人体,若是斗个三天三夜,提起精力才能达到效果,否则会晚些发作,这样我们会多一些时间。在哪儿会有解药呢?下毒的人应该是熟悉本门的人或就是本门的人,可是人数驳杂,实在分不清哪些人会混起来。你可知这几天,有人有异动吗?”花如瘦此时急得焦头烂额,她自然不愿意这种事情发生。   “凶手应该是在坐等,我们不知道谁有没有喝过,但基本上是饮过酒的。这个人应该是对九伏派早就怀恨在心的人。能想到用二十年前用过的毒,应该与二十年前的事脱不了干系,你师父可曾说起你们门派与人有什么恩怨吗?”朝冠离分析道。   花如瘦摇头,突然愁色变喜色,道:“我娘亲曾经有恩于九伏,吴缠衫师叔也同我说过此事,掌门夫人那时正当难产,一众弟子护着,师父与人拼斗,恰逢我娘亲经过,不想伤云剑法力克强敌,击退了他们。可是掌门夫人生下孩子后,乏力死去,不久后孩子也夭折了,此后我师父伤于此事,再未婚娶,我猜这可能与此事有关。我想三生三世藏心毒也有了来源。”   二人心思灵密,对武林往事如数家珍,此刻不约而同的说了出来:“毒君子唐安。”   花如瘦分析着:“那时恰逢唐门覆灭,攻覆唐门为首的九伏派就成了亡徒的首要目标。也许天机庄的事也有他们的参与,暂不管了。三生三世藏心毒是唐门□□,万花门下的杏花庄虽精研制毒,却未必比得过唐门,想起三年前我曾潜入杏花庄,险些中毒身亡。我猜想这三生三世藏心毒必取九伏山中一物,唐门原本的□□早就在二十年前没了,现在唐门已经并入了仙主宗,难知消息。我熟读九伏山各种经谱,一定是哪里记载着某种特殊的东西,是为制毒所需要的。不行,我得去一趟经云阁,明天正好没有我的比赛,明天就是比赛的第三天了,明天傍晚之前我看能不能找到解药和它的制法。”   看到花如瘦已迅速换掉身上的白衣,套上紫色衣裳,决心准备去做,朝冠离也为了不让她多担心说道:“我会让人密切关注可疑的人,九伏山的周围出入口都有人守着观察,如果平安度过,那凶手恐怕就急了。阿瘦,你且放心去吧,若是有人来找你我会让人扮作你在这里调息的。千万小心,带着这瓶花粉汁,沿途撒下,如果没有按时回来,我会带人来救你的。”   朝冠离再三叮嘱,花如瘦忽的抱住她笑道:“那么多年你还是那么啰嗦,我会小心的。再怎么样我都不会有事的,你是知道的,阿离。”   拿了花粉汁瓶,花如瘦飞快地闪出房间,消失在月色中。   经云阁在伏奇山,距伏阙山并不算太远,何况花如瘦熟门熟路,轻功一绝,没多久就赶到了伏奇山下。默默看着山上灯火微闪的巨大殿宇,这里是除伏龙山外最神圣的地方,经书竹简万卷,功法更是无数,从来都是许多高手把着。   花如瘦也多次到这里,从捷径快速登山,脚一点,她点叶拂风,极快地登上了经云阁的最高端,俯视脚下,云低水阔,月色如水,此时她却没功夫欣赏,她知道哪个书阁里有她需要的,悄无声息得潜入,守卫的弟子安分无察。   进入书阁,借着月光,看着架前的小木板,花如瘦急切地寻找着,戴着面纱的她不露声色。一一掠过,花如瘦再轻轻移向另一个架子,一切都静得可怕,花如瘦轻手轻脚、轻拿轻放,悄无声息。   花如瘦眼光闪动。似乎已看到自己想要的东西,九伏奇志,倏一出手往外抓,却仿佛那竹简仿佛被定住,纹丝不动,她定睛一看,才发现是被另一人抓住,力度均匀。花如瘦心中略讶,经云阁竟来了一个和自己相当的高手,和自己竟有同样的目标,却不知是出于什么目的,只是黑暗中那一双锐利的眼睛让她眼眸一沉,这不是一个好对付的对手,一个强劲的对手。   两人深知不能引发大动静,暗推内力比较,难分胜负。花如瘦眼见僵持,见机出手,她劈出左手,掌风退去此人几步,她才趁机抓出。   这人不依不饶,提力翻跃至她面前,衣动无声,利爪向她抓来,她后仰闪开,左手撑于地,两腿翻起踢向他,他交拳挡住,拳手忽变爪抓住她的小腿,将她往空抛抓起,花如瘦被抛至空中即刻旋身绞动逃离他的爪子,轻落在地板上,看向他,他依旧一身白衣,腰间束一蓝带,束着长发,他似乎是不屑于任何遮掩的,并没有掩面,清澈月光倾洒在他棱角分明、坚毅的脸庞,此时他的冷漠才符合他的杀手身份,花如瘦眼微眯,没想到纪源衣会来。   不管那么多,将竹简插入腰间,花如瘦毫不犹豫得出手,出拳划风,纪源衣在拳将触衣前抓住她的拳,花如瘦极快反应,右腿踢向他,被他另一只挡住,两人双目交锋,时而洪波汹涌时而烈火炽狂,两人已在眼神对目中厮杀了百回,暗蕴杀机。   花如瘦用左腿往下踢他的肚子,用力踩着,借力弹出。两人再度交手数十个回合,却都无声无息,只在一片小小的空地板上,不想惊动别人。花如瘦护得很紧,竹简并未丢失。   只见纪源衣疾风般向她扑来,手钳住她的脖子,将她压在墙上,同时花如瘦也抽出匕首抵在纪源衣喉咙处,万分险极,毫不留情。    ☆、水化无生洞中天      此时,花如瘦的面纱也脱落下来,黑暗的书阁有人呼吸一滞。   “我不相信会是那么巧合的事,但我相信你我都有同样的目的,你也发现了酒水中的问题或者说你根本没喝,我不知道你因何来此,你根本不可能特意来看大会的,为了达到我们各自的目的,我们合作吧!”花如瘦用极低的声音说,只有他们两个人能听到。   两人身体紧贴,纪源衣呼出的热气喷在她脸上,纪源衣轻声说:“收了你的匕首,我答应你,先离开这里吧!”   二话不说,两人收手,遁窗而出,蜻蜓点水般撤出经云阁,来到伏奇山下的隐蔽处。此时的纪源衣再不像白日一样嘻嘻哈哈,反是一脸严肃,截然不同的风姿,杀手的眼睛。   为了给予对方基本的信任,花如瘦说了自己猜想的情况和查探到的一些事实,并未透露朝冠离,纪源衣在原地踱步,对她说:“你有一点是错的,凶手显然是针对九伏派的,我猜想他不会全部下毒,而且剂量根本不够满足,他要留下见证人,宣扬九伏派残害别派的消息,毁掉九伏。既然他预谋已久,一定是潜伏在九伏山很久了。”   “你说的有道理,但我怎么也有点怀疑你呢。你还会说你来的目的呢,好好的江南不待,跑这来做什么?”   “说来话长,我也巧遇这种情况的人,查探一番后听过武林大会的消息,而且我确实对二十年前唐门旧案颇为熟悉,了解一些九伏与唐门的恩怨,所以我才会到这里来的。”纪源衣沉沉说道。   “你莫非是有个捕快的朋友,你又不是当事人,怎么会知道那么多?”花如瘦眼睄向他,大胆猜测道。   “如瘦姑娘猜的真没错,天底下的事还真没有能逃过我眼睛的。更何况你都知道,我为什么不能知道呢?”纪源衣得意道,接过花如瘦递过来的竹简研究起来。   “捕快和杀手从来水火不容,你不怕他捉拿你吗?”   “我杀人向来不声张,谁又知道是死于我手下的?况且我与那个捕快朋友合作过几回。帮她抓了几个人,算是朋友之礼,谢我还来不及,抓我干什么?”纪源衣一竖一字仔细浏览,不肯放过任何一字,竹简是用小篆书写,年代久远,略有残缺,在微弱的火折子光亮和月光下纪源衣读起来毫无障碍。   他思索道:“酒无异味,我看过那几个中毒之人的酒杯,三生三世藏心毒本有奇香,如有加入某种水可以磨去奇香的话……花如瘦,你看这句话,‘九伏山九泉源一,另有一处潭泉冰寒彻骨,潭外数尺荒无生机,奇而无味,泉中洞天唯生一药,可挥提人力,三日后暴亡……’应该就是这样了,只怕九伏派掌门也未必知道这么多,唐门之人却是知道的,可是这个地方在哪里呢?”   花如瘦细细咀嚼其话:“‘潭外数尺荒无生机,奇而无味’,这个地方我好像有印象,就在……就在伏魔山!”   两人施展轻功,飞林穿叶,飞檐走壁,从伏奇山到伏魔山也不过一盏茶的时间。借着月光,花如瘦凭着记忆往那个潭泉走去,纪源衣紧跟她后面。   一处水潭,在月光照射下,宛如明镜,皓月可捞,而周围数尺却荒无生机,更无异味。那潭冰镜,犹可看出几缕冰气飘飘而出,确实如竹简中所言。水潭不过比水井大了一圈,也不往外溢,但走近时仍然可以感觉到它所散发的寒意。   “你说,如果我们钻进去,会找到那处洞天吗?”花如瘦蹲下身用两指插入试温度,试后快速取出。   “会的,也许那个地方能给我们想要的答案,比如那个人是谁?为什么这么做?现在已过了子时,潭水的温度在表面看起来是低的,一般的水潭水下十丈是不会太冷的。所以我们待会儿游泳时一定要快稳,冻伤人可是不好的!”纪源衣斩钉截铁道。   二人相互点头,之后依次钻入水中,现在是暮春时分,水中的冰意却一点也不减,越往下游越冷。两人在水下依稀辨物,感受着水流的方向,忍受着彻骨的冰冷,终于在黑暗的水中发现了一个光点,他们渐渐往光点游去不放弃任何希望,快速游动,终于出了水面。   确实是个小洞天。   光滑的洞壁上方有个小口子,想必就是月光照入的光点,但他们的左手边却是一扇大门,黑色大门,仔细一看是由里往外锁的,略略一想就可以想到里面就是他们想去的地方。   水过于冰冷,花如瘦攀上石壁,摸出匕首插在石壁上不让自己滑下,纪源衣也找了个地方休息。   “你觉得为什么会有这扇门?”花如瘦问道,浑身湿透的她在洞光之中显得玲珑可爱。   纪源衣看向深潭,道:“这处水潭是通向某一条河流,最后流入大海。不会无缘无故在这里开一扇门的。,除非是要喂养什么怪物。从海里游到这里的怪物,一定不是寻常种类,幸好我们早出来,不然葬身鱼腹也说不定。”   “可是那个人为什么要要养海怪,莫非是为了制药炼毒?可是鱼都是喜欢有阳光照射的温暖水域水潭中本无生机的!”   “这或许就是那个海怪奇特之处……我想我们怎么进入这上门了。这个黑铁大门太不容易开了,就是由里往外锁着的,我想过不了多久,鱼就会游出,它需要喂食了。”纪源衣怪怪地笑着。   “正好我身上带了鱼食,由特殊饵料制成的,任何海类水类都不会轻易放过的美味,又在水里泡了那么久,味道已经挥发,相信那只海怪已经在游来的路上了。”花如瘦自信道。   “一个女孩子身上怎么能随便带鱼食呢?”   “为什么不能?我有个好朋友超喜欢钓鱼,所制鱼食更是天下无双,每次去他那里都被他拉去钓鱼了,不过也幸亏了他。对了,说说你的计划。”听花如瘦这么一说,纪源衣也知道那人是谁了。   纪源衣用极细极低的声音说说着,花如瘦默默点头,计划在开门那一刹那开始,两人贴近门旁以防被轻易发现。   渐渐地,水中有了强烈的游动声,快速而富有力量感,那不是个小海怪,一定是个厉害的东西。同时门那边也传来极轻的脚步声,只有内力深厚、轻功高超的人才会有这样的足音,有些人的足音甚至没有。两人屏住呼吸,等待开门那一刻。   那人走到门前,用钥匙打开门,因为它信任这里从不会想到会有人造访,能往里敞开,就是那一刻,花如瘦抛出浓缩了美味、对鱼类诱惑至极的鱼食小丸,也就是那一刻,那只怪物从水中跃出,向它的食物张开大口,花如瘦和纪源衣同时出手,全力一击踢向大鱼,任大鱼撞向那人,他们两人借势冲入门中。   花如瘦惊呆了,眼见着眼前被鱼撞倒在地的人,她没有去看传说中的药,她早就知道自己会吃惊,但现在心里更加讶异非常。   是仪绍然,九伏派一绝。   “仪师叔,怎么是你?不,也许我应该唤你唐安!”   仪绍然微有银鬓,风华不改,踢开海怪后依然站得笔直。   “想必你是知道了酒水里面下了毒,不过我没想到你们会找到这里,既然你们来了,就别想走出去。”仪绍然一拂衣袖,面无怒色,依旧如往昔一般温雅。   “你在哪些人的酒里下了毒?无心草研制出的三生三世藏心毒不可能剂量那么多!”花如瘦质问,她已经认出,中央的药物就是无心草。   “全部。”仪绍然笑道。   “怎么可能?”她惊讶道。   纪源衣指着那头怪鱼流出的血,是无色的,道:“是那条鱼奇怪的血,无色的,再有那个中间石头涌出的泉水。那种鱼是回生鱼,十分稀罕,但却无毒,能够弥补无心草的缺陷,泉水磨香。我以为不可能全部下毒,看来是我猜错了。”   仪绍然笑道:“不错,可惜你们知道那么多,不过,今天所有喝过酒的人都不会活的。”他负手而立,自信他们两个人斗不过他。   “你怎么知道,我们会,死兴许你还打不过我们呢!”花如瘦道。   仪绍然自信道:“二十年前我就练成了唐门毒手,之后又习了九伏枪技,功力深厚如此,你们都得过我吗?”   “怪不得你总是很少显露拳脚功夫,更是少用手碰人。二十年前你寻仇九伏,你又怎么混入九伏的?”花如瘦不解道。   “洗颜丹。当初寻仇,灵伏子破了我的毒手,差点挑断我的筋脉,又遇上荼雪枝,我几乎就命丧在那里,后来我恢复服下洗颜丹,永生改变相貌,拜入九伏门下潜伏,我等这一天等了很久了,你母亲荼雪枝死了,你怎么还不随她下去呢?”仪绍然冷笑道。   花如瘦握紧双拳,冷星一样的双眼看向仪绍然:“十二年前你是不是参与了天机庄的事?”听到他说的那些话,她知道洗颜丹就是万花门的珍物,她又不由自主地想到天机庄的时候。   “是又如何?你们最终也会殒命与此的!”仪绍然不否认。   一旁的纪源衣却道:“管你做过什么见不得人的勾当,杀过哪些人,今天你必须得把解药交出来。花如瘦,先拿下他再说!”   “好,小心他的唐门毒手……不如先费了他的手!”花如瘦冷冷一笑,阴森诡寒。   不待纪源衣行动与否,花如瘦先跳起扬手甩出针线,极为快速地扎住仪绍然的十指,让人十分惊诧她的出针,出手之快之准,花如瘦站在地上,攥紧连针的长线,让仪绍然在另一端也动弹不得。   “梅花针!”仪绍然惊惶,反应过来时自己已受制,不过两人功力都不弱,一时僵持,花如瘦对纪源衣喊道:“快,断了他的手!”   纪源衣也笑道:“乐意效劳!”   仪绍然见机之下挣脱出了花如瘦的梅花针,来不及细想就与纪源衣较量,纪源衣从袖中抽出的软剑威力不小,仪绍然退步取枪,勉强挡住纪源衣。   在狭小的山洞里,他们很难施展全部身手,但对于纪源衣和花如瘦的联手已足矣。   不过形势几度变化,原本平实的地面在仪绍然触动机关之下缺出中间一大块的圆环空间,只有边缘处足够他们行走,中间的水柱和无心草被隔离,下边便是深不见底的渊泽。   “交出解药!”   仪绍然狂笑道:“解药?三生三世藏心毒本就没有解药,斗上这些时辰不过是拖延时间'死掉的那些人会成为九伏派的罪柄,这毒只对激斗的人有效,可惜了!不过也留下几个见证,哈哈哈哈!我就是要让九伏派,灵伏子身败名裂,你们自诩名门正派,攻下我唐门,杀我妻儿,此仇不共戴天!”话罢,仪绍然却抚胸吐出一口黑血,惊疑时花如瘦笑眯眯地看着他。   “你的针,有毒!”   “不错,硬功夫上逼你就范略难了一些,你们唐门自诩毒功天下无双,我便反其道行之,针上的毒想必你也知道是怎么,那可是摧心裂腑的毒药,我也等着它发作。我不信没有解药,你交出解药,我也把解药给你!”花如瘦自有她的手段。   仪绍然依旧笑着,“也不过如此,有你们、有九伏的陪葬也足够了,大不了一死!”最后的话拼尽了他所有的气力,他按下身旁的石头机关,便前倾坠入深渊中。机关一启动,洞穴就已在毁灭中,石块崩乱,似乎已无生命之机,整个洞穴天摇地动,自毁已经不可避免。   “进水潭!”   纪源衣抓起她的手大喊,两人快步冲入水潭中,在大石块砸下来时已生命无虞。两人奋力游动,按着感知和水流方向往回游,水潭无比寒冷,可不想遇到另一只大的回生鱼,搏斗之际,花如瘦拔出她的匕首刺中大鱼的一只眼睛,踩着回生鱼往外蹬,两人愈来愈接近潭口,憋气许久,出了潭口,躺在地上大口呼吸,稍作休息,此时已是日上三竿,阳光炽烈。   花如瘦几乎绝望最后确实知道真相了,但解药却不知道是什么。她眼睛开合闭睁,眼神却渐渐明亮,她爬起来拽动纪源衣,激动地摇晃纪源衣,开心大笑道:“我知道解药是什么了!是茶,他之所以在在酒水中,不过是武人性格,爱喝酒,懒作风雅之事,而且古籍上没有记载解药,那无心草周围也没有生其他的药物,只不过是解药太普遍了,从没有人留意,纪源衣,我们快点去泡茶!”   听着花如瘦又笑又激动的声音,纪源衣也确实没想到,此刻他由衷地为她感到开心,抱住她,拍拍她的肩膀,道:“走吧!”   从伏魔山到伏阙山有不小的距离,他们搏斗拼杀过久,有些力虚,到达时费了一些时间朝冠离已在等候她,朝冠离瞥过微讶的纪源衣,看向花如瘦道:“怎么样?”   花如瘦长话短说,让朝冠离派些人手去后厨泡茶,朝冠离告诉她已有伤亡情况出现,所有门派僵持在伏台山那里,花如瘦一听便知大事不妙了,说等她换完衣服让弟子随她奉茶而去。   纪源衣和花如瘦两人换完衣服,花如瘦穿着青蓝色的衣衫,轻盈可爱,纪源衣依旧白衣,潇洒明华。   伏台山处,一众门派对九伏派的咄咄逼人,其中犹以魔门为升,大约是以为九伏派要将他们剿灭在这里,不免惶惊,大石台上更有几名暴毙的弟子的尸体横着,不免让人对九伏派心生忿怨。   一片争吵声中,只见一位青衣女子领着一众弟子端茶,承奉各处席上,正是花如瘦,她笑靥宛然芙蕖绿波,清新怡然,让人觉得无比安心,她道:“各位掌门和众弟子火气正盛,不如饮一杯茶消消气,心平气和下来才能想事情始终,不要笑话把事情全怪到我们九伏派头上,说不定此人正等着看一场自相残杀的好戏,到时候,别人渔翁得利,可怪不得谁!”   花如瘦好言好气,也有不明是非、恶意好斗的人找茬。   一个黑衣的弟子道:“你算什么东西,你们九伏派分明是想将我们一众灭杀于此,有何好说,喝什么茶,肯定不安好心!”话一说完,他便被纪源衣提拿到花如瘦面前,接过茶杯道:“安不安好心我不知道,但我知道你这种人一定是不安好心的,看来我今天德做一回好人了,吃了这盏茶,你才算个东西!”纪源衣提着他的衣裳,将茶水灌入他口中,灌完后摔碎茶杯,那人惊恐爬开,“纪源衣,你……莫要以为你剑术了得就可如此!”纪源衣白了他一眼,“不过是普通茶水,怕什么,你试着运气,经脉没有了胀痛之感吧?”男子依言而行,感觉正常,点头离开,退守他所在的掌门身后。   纪源衣道:“大家若是惶恐,也是有道理的,现在茶也试过了,先放下芥蒂,喝个茶,平心静下来。如瘦姑娘会为大家一一解惑的。”听了他的话,所有人才徐徐饮茶,运气感受,确定无碍才点头,这时纪源衣朝花如瘦眨眼微笑,甚是得意。   花如瘦对纪源衣道声谢,往前走几步,将她所知道的、能缓解当前心惑的真相和她和纪源衣在洞天中的经历一五一十地说来,该隐瞒的一概不说,点到为止,也有了个大概,大家听了唏嘘不已,只道误会九伏派,九伏派正派之首,不会如此做云云,同时对花如瘦犯险、独当一面的风度赞叹不已。   掌门灵伏子也说自己失察,对仪绍然所作所为有所不知,其他掌门都给予谅解,二十年前唐门旧案影响至今,对武林大会都影响不小。灵伏子重新安排酒水,让人检查无误再呈上来,保证武林大会顺利进行,大家各做休整,而花空缘和萧庄主萧临涛却有一事宣布。   花空缘略整衣衫,从容悠然,说道:“一场小风波过去,犹有心惊。正值武林大会,大多武林人士也都在场,我与萧庄主此前结为兄弟,早作盟约,今日请大家做个见证,花萧两家结成亲家,为我女儿花夕龄与萧庄主之子萧皓庭定下姻缘,择日成亲。”父母之命,媒妁之言,一向如此,命运已不可抗拒。   所有人都知道花如瘦是和萧皓庭同一师门,也是花空缘的女儿,按理来说情意更重,但花空缘和萧临涛此番举动之下,也为花如瘦惋惜。   在大多数人向花空缘和萧临涛两家祝贺时,花如瘦却是愣住了,仿佛听到了什么惊天大事,生生地定在台上,僵硬地接受各处人的目光,她也看到萧皓庭眼中的痛苦和自责,与他无关?她心里只得冷笑,只怕他早已知晓。再没有哪一刻让她如此呼吸难受,胸腔的气息在一点点耗尽,被剥夺,她前几天还与萧皓庭相约归云,共誓良辰,可老天爷给她开了一个那么大的玩笑,可一点也不好笑。她感觉自己已是所有人的笑柄,她想逃离这里,一刻也不想留,她不想窒息到成为脚下的死人。   一点点,一点点的,花如瘦就这么似笑非笑地走回伏阙山,每一步都踏碎红尘,仿佛走了大半生那么久,在这样绵长的路上,掠过风吟鹤语,穿过竹林花池,她却什么都感受不到,听不到任何声音,花如瘦的心仿佛受了伤,比那一次夺镖受的伤还要严重,她作无花翁主时参与夺镖,与人拼杀血斗,她的桃李刀都饮满了血,她全身衣衫都被血浸透,那一晚风雨交加,把那一路都染红,她的背后还有一条很长的疤,虽已淡化,用丹青描过,但依然刻骨铭心,正如此刻,直击心灵的痛只怕此那次伤还痛。花如瘦看重感情,可萧皓庭也没有背弃她,她便伤心至此,她说不出来是什么感觉,胸闷得很,走路仿佛在踩钉子,可想而知的锥心之痛,她面色惨白,鲜有人看到这么脆弱的她,所有人都在庆贺喜事。   她跌坐在地上,抬眼时却看到华服的绝美男子拿着一枝荼蘼花微笑看向她。 ☆、花枝醉也花枝翠      是花无倾。   他的笑容雅淡,对着花如瘦是温恬的,他将荼蘼花移送到她手中,握着她的手叹气道:“我应该早点将事情告诉你,看你的样子,怕是急火攻心了。”   “哥哥。”花如瘦温温地唤道,梨涡浅浅,看到他心里蓦然平静,他们也有一段时间没有见面了。花如瘦意识到失态,便同他一起坐在平板上,把玩着白色的荼蘼花,眼中流露着异样的目光。   花无倾道:“进屋吧,我替你疗伤,去过水潭,留下隐患也不好,顺便与你说一些事。”花如瘦无可反驳,对他可以说是非常信任,他是她可以依靠的唯一亲人,同时他们早就达成协议,互相帮助,为了达成终极目标。   坐在床上,花无倾运功推气,真气的输入渐渐缓解水潭寒气带来的伤害,正如花无倾所说,花如瘦真的急火攻心,内里损伤,一时间也没有缓过神,此时好了许多。花无倾收力,翻身下床,踱步,道:“阿瘦,往后要注意修心,你最近杀伐血斗,有些迷乱了。”杀手对杀手说这样的话,实在荒谬可笑,但花如瘦知道花无倾要她明白的是什么,他们还有更重要的事情,心乱不得。   “杀刀狮的时间选的不对,撞上了陶练和纪源衣,但应该无碍,他们也没有认出我来。”花如瘦声音很冷,杀手本色,却又忽顿才道:“他们定亲的事,其实我早就料到,却没想到会是今日宣布,我不会让他扰乱我的心境的。”花如瘦自然是指花夕龄和萧皓庭的婚事,这话也表明她对萧皓庭有意。   可花无倾却背对着她,摇了摇头,神秘地笑了一下,道:“阿瘦,你不必如此违背自己的心意,你们两情相悦我很欢喜,花家早就想和萧家联姻了,可是这姻联不成,两家的联盟不就破灭了吗?在我们这些年的扰乱之下,万花门对各花庄掌控渐弱,但它的实力依然不弱。你在多次行动中使用桃李刀法,江湖上风言风语,不少人对万花门和桃李山庄不满,这次万花门来也是打着重立声威的心思来的,这些不必管。我的意思呢,便是让花萧两家联姻不成,关系破裂。我看得出来,萧皓庭确实很喜欢我家阿瘦,他这个人也还好吧。”花无倾这算是在说媒,却也有另一重打算,让人不懂,花如瘦却一定懂。   “扑哧。”花如瘦忍不住掩嘴笑了,明明此刻是商量大事来着,却又说到萧皓庭,对于这个哥哥,她总猜不透他想什么,坐在床上她盘腿,笑得很俏皮,仿佛已不是刚才独自心伤的女孩,道:“真不知道哥哥你怎么看出来的。既然你说到这个,我也没什么好反驳的,只要我们的计划一步一步进行下去。”花如瘦走下床,走到花无倾跟前的凳子坐下,气息幽若,眼眸顷刻黯淡。   花无倾也坐在凳子上,倚着旁边的桌子,给自己和花如瘦倒了两杯茶,悠悠说道:“你要煽动萧皓庭,断了与花家的关系,如果他犹犹豫豫,我便不希望你陷进去,我们有更重要的事要做。那朵荼蘼花,是你的下一个任务,武林大会后不久便是姑苏扬仙郡主的生辰,你得去扬州一趟。”扬仙郡主是齐国公的女儿,齐国公早年在江湖中薄有声名,后入仕为官,喜交江湖侠士,在朝廷有一番作为,不知因何原因要留守扬州。她的女儿封作扬仙郡主,此次他为女儿举办生辰宴,会邀许多侠士来庆贺,天下第一派的九伏派自然也会派人来。   “扬州?”花如瘦扬眉,眼眸若有所思,啜饮一口茶道:“那位郡主的生辰宴上,莫非会出什么事?总不会有人要杀齐国公,你让我去保护他爸把?”杀手向来只杀人,保护一词与他们从来都是对立的。   “差不多,但你要去杀一个人。”   “谁?”   “齐国公的女婿廖晙。”   花如瘦不解'将她心中的疑惑道来:“廖晙两年前在比武招亲上胜了扬仙郡主,入赘齐国公府,两人夫妻恩爱,举案齐眉,两人孝顺齐国公,素来为武林人士称道,我实在想不出廖晙他要杀齐国公的理由,我又怎么能这样堂而皇之地动手呢?”   茶香弥漫,平静之中暗藏煞气,他们两人平淡之口谈吐杀伐之事,对于这些事他们就像久经沙场的兵将一样,心惊动魄也变得平淡。   “时世间皆有因果。”   听着这佛家话语'花如瘦微讶:“难不成那廖晙与齐国公有什么仇怨,才潜伏在他身边吗?齐国公受高手保护,近他身确实不易。”   “倒也不是,是廖晙背后的人,那个人安排廖晙潜入的。廖晙原名叫叶寻。”花无倾将最后一句重重吐出。   此刻,花如瘦也通透了,姓叶的人,她想起荼雪枝曾说过,花叶相依,花在明,叶在暗,万花门虽控制花庄,但最信任的莫过于叶家,叶家明面上是万花门的外门弟子,但却是一个暗探组织,一直为万花门清除障碍。但她又不完全明白,道:“花家与齐国公有甚仇怨吗?”   摇头,花无倾一脸深沉,“花家只是万花门的掌控者,与齐国公倒无仇怨。齐国公几年前与镇威将军在四川剿杀了一伙江湖势力'虽近成功,但还是有余孽逃出,那可算是仙主宗的一支势力,仙主宗近些年来崛起,可见是盯上了仇人,镇威将军镇守边关,不好下手,这齐国公可别人盯上了,所以一个廖晙出现了。”花无倾的话意味深长,花如瘦也猜出仙主宗和万花门种种关联。   “仙主宗和万花门互相勾结?哼!互相解决祸患罢了。齐国公在剿杀中似乎带出了什么东西,事关仙主宗,这个事情我也是听阿离说的,齐国公一个手下被套出了话。十二年前仙主宗参与天机庄一事被揭也不哼声,今日万花门派出密探替他解决危机,我隐约知道这两大派关系匪浅,互为利用。”天机庄的事是花如瘦永远无法释怀的事,但凡与这件事扯到关系的人她都会密切关注的,她之所以与花无倾联手,对付万花门,也是如此心思,那一天天机庄惨斗,她却是闻到特异的花香,经过多方求证她才终于确定这件事与万花门有关系,与花家是否有关系还不大清除。   花无倾抿唇一笑,风情万种,对她所说并不否认,他知他这个妹妹能力非凡,远超那个骄横跋扈的花夕龄,倒也没有白费他对她的栽培,传授了如此多武功,她虽然不好掌控,但幸好有共同点。花无倾起身,拈出花如瘦发髻中精美的钗子,这只钗子看上去便与众不同,雅致生辉,他便知这就是萧皓庭对她的心意了,眼珠一转,脸上再生笑意,别样俊美,说道:“此次你与萧皓庭共赴扬州,注意廖晙的行动,若有什么异动,不管用什么方法也要杀了他,这人除掉,便是直戳两派心门,你不要暴露自己的身份。廖晙平时难近齐国公的身,他应该会格外注意的。同时你要拿到齐国公带回来的那个东西,交给我!花无倾说完便将钗子插回去。”   对于花无倾,花如瘦总是格外信任,几乎到了言听计从的地步,她相信花无倾不会害自己,所以对于花无倾如何知道廖晙的身份也不会多想,没思考便应了下来。   花如瘦一身青衫,丝缕柔美,正与茶盏颜色相衬,天然优美,眉眼淡然,画中仙也不过如此。   两人闲谈许久,等花如瘦平定心境花无倾才离开。   送走他,花如瘦却还有一事愁眉不展,她虽告诉花无倾水潭之事,但却未告诉他自己在别人面前动用了梅花针,仪绍然虽然死了,纪源衣却瞧在眼里。梅花针是梅家绝学,一直传为江湖神针,初初只能用梅花针作暗器用,学得越高深,便可穿针引线来操纵,是一门极高深的武学,她也是在花无倾的引领下拜谒梅花庵,从昔日梅姑梅九娘身上学来的,花无倾也多次告诫她除非是杀死那人,否则不可轻易动用其他武学,现下纪源衣知道了,她虽然惆怅,但也相信纪源衣不会轻易将这事说出,说到底,她也是不想杀死这人,两人若是斗起来,也不敢说谁输谁赢,最多是个平手,也只希望纪源衣如他的为人,自有隐忍秘密。   看着桌子上的荼蘼花,花如瘦又没了表情,纯洁如荼蘼,白色纯情,可是她从许久之前便染上血腥,又怎么配得上荼蘼花。她一直都不是在意花的,或许是没有时间欣赏,可她心中也有那么几分寄愿,还有那么一些纯洁心地。   花如瘦拈着花茎,打开门,提裙走向后院'在一片荼蘼花丛中寻了个小空地也蹲下身,用手挖开土,将带根的荼蘼花种入其中,堆上土,从旁边的井水中打出一桶水,一一浇上,难得有闲情雅致浇花弄水,她便拿了一个锄头翻了翻土,又去旁边的菜园理作,下午阳光甚是清许,少了灼意,凉意便从树荫下袭来,片片芳香'裙衫擦过成熟的青叶,摇动菜叶,一阵风来,微风习习。此刻没了茶她的心也是安详的。   不远处竹林翻摇,有什么擦过竹叶也听不清了。   翌日,各派稍作休息,继续比赛。   几日下来,各派高手逐渐显现本领,浮出水面,此前仪绍然下毒一事令九伏派遭受不白之冤,堂堂大派无人察觉也令人委实笑话,可这几日它便实力回击,最显眼的莫过于灵伏子的一些弟子,除去远游修习未归的,无一不令人刮目相看。万花门中精英亦不俗,花无倾并不参与,倒让花夕龄大放异彩,因着她与萧皓庭的婚约,她也被人关注着,万花门中有一位叶姓弟子名唤叶影也是脱颖而出。   至于花如瘦更不用说,她有的放矢,一路完胜,佳绩斐然,可苦恼的是她今日要比的是花夕龄,心绪略复杂,倒不是忌惮什么,拿下这局比赛她是毫无疑问的,她只是在想该怎么教训花夕龄,毕竟她也有自己的心思。   伏台山上,一处武场,场上两头都是冷艳绝伦的女子。花夕龄,一袭束身深蓝花纹短衫,手握精铸的铁鞭链,望着花如瘦尽是不屑,而她对面的花如瘦,淡拂柳眉,清冷面容,手负胭脂剑,颀长身影,飘飘白裙,犹如谪仙天人。   花夕龄扬唇对花如瘦放话:“久闻九伏掌门座下第十徒弟不凡,承继化生剑术,又习得伤云剑法,想必剑法超群,我今日正好讨教讨教,我的鞭法可不留情的!”   “聒噪!”花如瘦厉眸,扬剑指向她。   花夕龄瞪了她一眼,心火怒放,再不多嘴,将长长鞭链狠狠甩出,犹如可怕的蛇,让人忌惮花如瘦旋身避开,落到台上空地,台下不少人都看着,期待两方使出杀招,让人大饱眼福,其中纪源衣和陶练坐在不远处的小石棚里观战,玩笑打赌谁输谁赢,陶练和纪源衣都压了花如瘦,可见她们两人的实力他们也心知肚明。   见花如瘦轻易闪过,花夕龄再出狠鞭,长鞭如蛇鞭缠来,无法再躲,花如瘦划出眩目的剑花将长鞭挥开,花夕龄不依不挠,跳起再度鞭来,她两腿撑平将力全使在鞭上使自己跳的很高,在花如瘦看来她已遮阳光,花如瘦侧身一闪,鞭几度而来,竟将胭脂剑卷住,对峙时刻,花夕龄得意冷笑,可下一刻她便没了笑意,花如瘦硬生生将她拉住,力度之大让她惶恐,花如瘦将她拉近一脚踢起将毫无防备的的花夕龄踢出老远,她竟跌至台沿,连带她的兵器也落了地,十分狼狈。花夕龄见自己不敌,又在众目睽睽下丢面子,鼓着腮子,怒火中烧,轻喝一声,拍地而起,再度扬鞭,节节鞭链甩出时竟已分节,化作短刺朝花如瘦射来,花如瘦眸微沉,迎步上前,化生剑术随手而出,化生,化生,可化一切危机,花如瘦挥剑断刺,片片飞花入水流,顷刻之间,她已化危机,朝花夕龄刺来,花夕龄已无兵器,空手应敌,难以阻挡,最后被花如瘦用剑生生架在脖子上,怒目以视,却无话可说,只得偏过头收敛神色,听着定胜负的钟声响起。   已经赢了,且赢的漂亮。花如瘦悠然收剑,对着花夕龄抱拳,说道:“承让。”她嘴角分明溢出笑容,与阳光相照,甚是夺目。   远处,陶练慵懒摇着扇子,眼眸犹似繁星,点点明亮,一番不意外的话脱口而出:“我这个夕龄表妹仍须历练,她久长与万花门,虽德高深武学,奈何不敌灵伏子高徒,也是意料之中的事,但花如瘦也不过长她一两岁,怎的身手如此狠辣敏捷,轻易制住了她,若是我与她比斗,怕也未必占得多少便宜。九伏派还是九伏派,武学高深,高手如云哪!”他说着,有几分自嘲。   “那确实,她也是武林新秀,却又高出几筹。灵伏子教徒有方,你昨日不也败在高熲手上,这两日下来,只怕灵伏子门下弟子会有几番争斗,明天似乎是花如瘦和萧皓庭的比拼,这个我倒是极有兴趣看的,必定很精彩!”纪源衣噙着笑杯口端近嘴边停住,眸光盛满期待。   “没想到此回到九伏山,却又遇到不少事。被人下毒一事居然不知不觉,也多亏了你和花如瘦,不过倒也因此那小姑娘与你结下友缘,近日她对你脸色可好些了,没有再捉弄你了。”陶练笑嘻嘻的,戏谑地看向纪源衣。   不知为何,纪源衣总还希望花如瘦能像前两日一样捉弄他,不过这几天她愈发沉稳'如临大事般,寡言少语,灵气隐匿,难见活跃,他也暗暗一惊,自己何时在意的她?竟会生出关心之感?旋即又暗笑摇头,不再言语。   一阵喝彩过后,花如瘦将剑收入剑鞘,面无表情地走回伏阙山的房间,看到衣裙飘逸的朝冠离站在门口等她,捧着一个食盒,嘴角弯弯,花如瘦又忽的笑着跑向她,笑靥仿佛是冰消雪融后盛开的雪莲,恁地妖娆,她扶着朝冠离的纤纤手臂,说道:“阿离,你怎么来我这里啦?还带着吃的。”   “你今天又胜了一场,这是我做的玉酥糕,给我家馋阿瘦送来,”朝冠离笑着捏了一下她的鼻子,“我今日便要离开了,浙江的瑶空台出了些事,扬州我怕是不能陪你去了,这次你顺道去一趟偓佺阁,宋之筌天天嚷着要见你,他又不能来找你,可惜他那钓鱼的手艺,烤出的鱼实在让人心里发寒。”言下之意,不过是说宋之筌想念她做的饭菜,宋之筌便是花如瘦之前说的钓友,他们每月相伴去钓鱼,情谊深厚,她却忽然发现,认识这人也有五六年了,做饭烤鱼的手艺估计万把年也不会好转的,可惜那些鱼了。   花如瘦憋笑道:“他这个人啊,就是这样,我会去的,扬州事一了,我会一路南下去寻你的。”对朝冠离,花如瘦也不会有多少隐瞒,她们可是从小到大的好朋友,生死之刻也没能将她们分开,这些年瑶空台实力大增也有花如瘦的帮助,解决一些麻烦。   “你那件事说大不大,说小也不小。你去扬州拿着我的令牌就去那里的瑶空台,估计会有些帮助。这些年我接手瑶空台,大小事务我处理渐熟,你放心吧!”   “嗯!那这盒糕点我收下了。你经过扬州时,去告知宋之筌,让他多准备齐国公的资料,查探他府里有什么东西在那里。”   “恩。不过,我听闻明天你要对上萧皓庭,从他们婚约被宣布之后你就没有理过,他在生他的气?今天我可看到你的花夕龄出手不是一般的快狠,三两下就将她拿下了,可是发泄怨气?”看到她的脸色,朝冠离又道:“我就知道你表面上不露声色,心底其实也怪萧皓庭,你真的是对他有意了。你说过他心性温纯良善,他对你的爱,只怕早就有了,可是阿瘦你确定他就是你真正喜欢的人吗,也许你们师兄妹,这么久了,日久生情也不无可能,但我总觉得他不是最适合你的,你这人心高气傲,爱自由,最喜欢浪迹江湖,不肯久居一隅,其实在这九伏山也时常外出。你哥哥要你诱携他,可是你若不爱,可得想清楚,你是一个鹰一样的女子,只有风一样的男子才能托乘你翱翔九天。”朝冠离宛如她的姐姐,用怜爱的目光,语重心长的话对着她,让花如瘦陷入深思。   一时间也难以理清,花如瘦只道:“我确实对萧师兄有着朦胧情意,我们还一同约定归云之后去云游天下,你知我身世凄苦,多年艰辛,但他总是呵护我,爱意重重,温暖我心。怕是任何一个女子,也无法拒绝的,我想总要去试试。也许我真的爱他呢!”想起萧皓庭那双总对她脉脉含情去深潭的眼睛,蕴满情意,花如瘦心里总有一阵暖意。   朝冠离是了解她的,要强也很犟,认定一件事很难改变,别的男子很难走入她的心里,而她至今也没有走出那件事的阴影。像风一样的男子?怕也只是会短暂地来到她身边,然后停驻她心上,却是无缘。朝冠离视她为妹妹,心里总是挂念她。   “好了,有些事强求不得,你得顺着自己的心意,有些风儿擦身而过就那么一会儿,有些风一直在你身边。我也该启程了,阿瘦,保重。”朝冠离嫣然一笑,光华夺目,缓缓离去,倩影婀娜。   坪前空旷,花如瘦起意在坪上舞剑,霎时风沙涌动,剑风狂扫,十分酣畅淋漓,她许久才停下休息。    ☆、弄蝶无风自归云      翌日,比赛十分顺利,花如瘦也轻易轻易胜出,这是她没想到的。   山林中的武场,丘陵围绕,绿翳掩空,空谷幽草,鸟鸣蝉叫,风声啸啸,倒是个极佳的风景地。一时间人群聚集,不少人来看花如瘦和萧皓庭的比赛,两人实力相当,很多人暗暗下注赌输赢,看缠斗到最后谁又更胜一筹。   萧皓庭穿银蓝色绸衫,腰束白色绦带,剑眉星眸,他手持萧家家传宝剑星合剑,十分干练潇洒,而花如瘦则窄袖白纱裙,清丽如芙蓉,“清水出芙蓉,天然去雕塑”,简单发髻,一身尘埃不染,连靴子也白的发光,胭脂剑光芒夺目,她也不多言,只作了个虚礼,面容冷淡道:“师兄请!”   宝剑玉光,别样光华。这又不同于此前两人的顽斗比试,这次宝器加身,剑气更胜以往,而花如瘦则更加凌厉,比试之下,她的剑法也逼得萧皓庭连连后退,他本就有愧疚,也不敢倾力出手眼中满是对她的怜爱。   可是,花如瘦见他节节败退,心里却与畅快之感,她剑花一挽,再次逼近萧皓庭,两剑绞着,只剩四目相对,花如瘦轻轻问出:“师兄,我们的归云之约还作不作数?”萧皓庭一愣,没有想到她会如此问,但心中已心花怒放,面上轻轻一笑:“当然,萧皓庭对阿瘦之心日月可鉴。”话语轻悄悄,只有他们二人可听到,两人粲然一笑,剑势加强。   已明心中之意,两人心扉已经敞开,似乎再无嫌隙,比斗也更加尽心尽力,每一招每一式都如长虹贯日,剑气冲天。   两人从小一起长大,又同时学习化生剑法,熟悉彼此的招式,一时间难分上下。   没多久,两人更换自家招式,萧皓庭星合剑往上一挑,剑尖凝气往花如瘦冲去,花如瘦抵剑化开,刹时,她眼光忽变,一股煞气喷发而出,她将胭脂剑抛起,凌空踢出,如利箭般破空而来,气息纵横,划开台面的微尘,萧皓庭见势只得仰后退步,到台沿时萧皓庭抬剑抵挡,脱缰野马般的胭脂剑恃空击飞了星合剑,这时花如瘦踏空飞来握住胭脂剑收势,星合剑被打飞,见萧皓庭受势微有些站不住,花如瘦不经多想微俯扶住萧皓庭的腰,四目再对,星火流云,又是怎样一番碰撞呢?   石落水潭击起的浪花,片片涟漪荡漾心间?   飞鸟倥偬于林间的相鸣,一鸣一和冲击心扉?   巨石流星,马鸣雁嘶,乐声飞荡……此刻种种,皆从眉目间闪过,没有厮杀,没有争斗,宁静蓦然心生,仿佛觉得此刻隽永。   微觉尴尬,花如瘦脸微红放开了萧皓庭,道声“承让”便离开了,定调的钟声也响出,却再没有人觉得谁输谁赢更重要了,适才剑声激荡,飘飘似云,此刻俊俏的台上两人,落在眼中如画之感油然而生。   在有些人的眼里,这幅画面十分刺眼,比如花夕龄,她特意过来观战,想看看萧皓庭如何发财花如瘦的,但两人相拥的一幕却让她敢怒不敢言。再比如纪源衣,他失神的一刻也失心,他不知这种感觉为何,他想不出来,又想到仪绍然的事未了。三两下便没了踪影。   输了比赛,却赢得美人心,这大概是萧皓庭得意轻快的原因,抛却所有烦恼回到房间换上竹青的绸衫,将长靴擦的干净,绑好发带,往俯花如瘦常去的地方。   片片叶声,林中鸟鸣清脆,此时听着格外动听,就像武林大会前一日的大宴花如瘦明动轻快的歌声,他从来不知道她的歌声会那么美,那一天她翩翩起舞,缓缓而歌,令人惊艳,也惊艳了他。   不由得加快了脚步,萧皓庭迫不及待想要见到她,踩着落地的窸窣叶子,心跳声也似这般窸窣,越走近他袖中的手也握得越紧。   头顶蓝天绿叶,他这一身竹青衫也渐渐融入这树林中,飘然似画。   忽听见某物应风摔下,萧皓庭抬头一看,却见是个酒瓶子落了下来,他呵笑一声,接住这个酒瓶子,闻着正是竹酒的味道,往后退一些果然看到白纱裙的花如瘦醉醉地躺在树干上,枕着手,懒洋洋的,长发垂落,似乎风一吹就会吹落她的身体,却只见她身体一斜,身体便坠落下来,萧皓庭提力一飞,于半空中接住她的身体,她脸蛋红红的,仍有些醉意,睁大着眼,还未从坠落中回过神来,等到萧皓庭平稳落了地,花如瘦搭着他的肩膀,面露茫然恍惚,但在萧皓庭她此时的茫然酡红的神情却很可爱,看着她眼眶中的黑珠转动,他凑近她的脸庞,轻轻嗅了嗅她身上的味道,有并不让人讨厌的酒香和少女颈边的馨香,忍不住在她脸颊上偷了个香,抬着头笑盈盈地看着她,心里脸上都十分满意。   花如瘦少有的露出这般少女情态,自己被他偷亲了,自然不大高兴,眼睛瞟了他一眼,声音低低的:“不正经!平时你多么严肃的一个人,此时又像个少年儿郎,尽做些狂放的事。”她嘴边却是带着笑意的。   “我便只是你的少年,只在你面前狂放些。”萧皓庭说着握住她的手,情话在嘴边便流了出来。   听他这么说,花如瘦打开他的手,从他身上下来,娇瞋着他:“你这般肉麻的情话,倒像是缠枝木藤,让我这常年拿刀的人很不习惯,或是少说为好,耳朵像注了水一般。”   只听见萧皓庭呵呵的笑声,他把她空了的酒瓶子丢给她,说道:“本是来找你的,不想阿瘦你却在灌酒,有什么愁心事吗?”   “倒没什么,只是想着你我即便归云,在一起的日子却也不多,你终究要去花夕龄的,‘父母之命,媒宿之言’,想到此处,我不免惆怅。我心里愿同你在一起的,但萧伯父相来看中门楣,而我……珍惜着便好。”花如瘦低眉低语,说得十分苦涩,说得萧皓庭也心弦颤动,他早把她装进心中,他父亲的宣布让他一时乱了心神,后来一些天花夕龄总来缠着他,他总是想见又不得见花如瘦,那几日总是被浅隐的相思苦楚给牵动,他也向来听从他父亲的,但惟独这件事他想反对,不愿遵从,他只想与面前的女子相伴一生。   听着她如此涩痛的话语,萧皓庭扶住她的双肩,郑重其声道:“阿瘦,我便只能短暂的拥有与你在一起的日子吗?可是我兄弟喜欢的是你,又不是花夕龄,我父亲与花家结成亲家,不过是壮大萧家的影响力,可这不是我所想,我会同父亲说,解除这个婚约,毕竟你也是花家的女儿,你的武功奇高,如果你入了我萧家,对我萧家也是一大裨益呀。”   言词一番又颠又倒,花如瘦的眼皮上翻下动,眼神忽黯,轻轻地“哦”了一声。   仍听着萧皓庭滔滔不绝地夸赞花如瘦,说她今日如何发财他大放异彩,令人刮目相看,花如瘦从未觉得他如此啰嗦过。   又谈及花如瘦对萧家的用处时,萧皓庭又说了一大堆。萧家是武林世家,家学渊深,内府中等级十分森严,这些情况她早就了解了,花如瘦又无心听,只得微微前倾装作在听的样子,让萧皓庭更兴奋了,嘴巴一下子就收不住地讲,这翳林美景,风致优雅,她特地备了酒,这一番风雅就被萧皓庭的话语给打破了,他自己竟未意识到,她顿时觉得无趣极了。前一刻萧皓庭还敢做出偷香这种事情来,后一刻他一说起家族事情便话多起来,甚至让她听起来很烦,更何况萧皓庭如此说反倒像招安,让她觉得颇为可笑,心中以为花无倾这个决定很不明智,但她心底却也是对萧皓庭有一丝的情意的。   等萧皓庭有事离开,花如瘦才松下心来,兀自在林中漫步,春光已逝,绿意犹盎,树边一丛一丛一簇一簇的花团暄妍美丽,一点也不比伏星山的花圃差,正是繁花似锦的美好时候,她少有空闲赏花养花,看着这星星点点的花丛,也觉得心中舒畅,俯身摘下一朵,却惊动停在旁边花朵上的彩蝴蝶,小小蝴蝶,蹁跹飞走,盘旋在花丛上,引得一阵蝶飞乱舞,曼妙无比,似舞如飞,何其自由自在,那一瞬间她也想化蝶而去,挣开束缚她的纷纷扰扰,她也有烦恼,她为了达到自己的目的已经放弃了很多东西,可是她等了那么多年,绝对不能半途而废。   目光一抬,瞥见蝴蝶已然飞走,在阳光下迷踪。   此处,光阴无声,细水无痕,弄蝶无风。   花如瘦往伏机山方向去,那里是长老们的住处,地位越高住的便越高,掌门人一般住在山巅,此番她是来找吴缠衫师叔的。   山路蜿蜒似长龙,青苔侵阶,青黛瓦墙,到吴缠衫的住处,正见吴缠衫一身深蓝色道袍坐在石凳上饮茶,似乎知道她会来,花如瘦走近,吴缠衫放下茶杯,道:“我老远就闻到竹酒的味道了,丫头,喝过酒,便喝口茶吧!”   黑发中略有苍银,神色疲惫,但吴缠衫一双眼睛和一只鼻子却极为锐利灵敏,她一来就看出她的心情不爽,灌了酒,便用茶解酒静心。   依言而行,花如瘦果真坐下来喝茶,却没什么话。   “说吧,什么烦心事,莫非是萧皓庭那小子惹着丫头你了?”吴缠衫一猜即中。   “果真是瞒不住师叔你啊!”   “呵呵!萧皓庭那呆小子有什么心思全写在脸上,他看着你时情意绵绵、深情脉脉,我有什么看不出来的。只怕大家都看在眼里,不说罢了。说到他,怕是他那一桩婚约烦到你了。你可在生他闷气?”吴缠衫笑着看向花如瘦,花间蜂旋,树间蝉唱,惬意如此。   低了低头,她才道:“是也不是。”   “何意呢?”   “我确实不喜欢花夕龄,那桩婚约我本能的反感,可是我若是生一个人的气,那必定是那个人惹到我了,不教训他个痛快我心里也不好过。我对像萧皓庭到底是怎样的感情呢?我还未想到以后的事,对萧家诸事我早有耳闻,极重门第。若是真到了那一天,我或许会像娘亲一样毅然离开,此番种种,甚是烦心愁恼。”说到后来,花如瘦已撑着下巴自言自语。   吴缠衫捋一捋胡须,摇头笑道:“你这是在问心,这哪是一时间一两天就能想明白的呢?有些事情你要是有了顾虑,并不敢放手去做了。他二人尚且只是定亲,天下公认罢了,萧皓庭自然无法反驳他父亲。你到底与你娘亲一样,她毅然决绝,从不后退不屈挠,认定了就无法改变,也苦了你。你心性傲然,不喜与人争夺。师叔,望你自己也能为自己争夺一番,可又不希望你深陷泥淖。很多事情顺其自然,但你也要顺遂本心,不能苦了自己。萧九郎是侠义男儿,可到底生于世家。若你是放飞于天的鹰隼,他便是束缚于笼的鸟雀。”吴缠衫说得很明白,似乎已将其中利害剖析给花如瘦看,让她自己抉择。   问心?   花如瘦不解,她只是近日烦闷,尤其是今日相会萧皓庭时对他才有厌烦之感,她的心哪时哪刻不是说着本心呢?细想吴缠衫的字字箴言,花如瘦又有几分明了,况且她还须按照花无倾所说拆开花萧联盟,那不容易下手,最关键的便是萧皓庭。她带着两种心意,与他相处,出现这种情况也不无可能。   “师叔,我庆幸我还有选择,那时我娘亲,其实已无选择。荼家明面上弃了她,花家也不会接纳她,她苦苦煎熬着,却……对于我的话,这几个月或许知道就会知道我问心的答案了。”花如瘦嘴角微弯,心中已是期待。   两人又谈到武林大会,武林大会已经接近尾声,花如瘦和高熲却是最后的佼佼者,武林大会年轻弟子中的第一最终落在九伏派手中,也没什么好担心的,其余门派也只是看戏,观龙虎斗。高熲比他们这些小辈要早些归云,历练颇深,实力不容小觑,早就名声在外,而花如瘦这次脱颖而出,一名女子,站到最后,也受人重视。   “对上高熲,你有几成把握?”吴缠衫温了温茶,说道。   花如瘦笑道:“这个倒不好说,我们同是掌门坐下,功法相似,不过他久经历练,功力说不定深厚几层。”但她心里有数,她难道不曾久经杀伐历练吗?只是锋芒毕露,对她来说未必是好事。花如瘦有自己的考虑,对上高熲能胜却有几分把握,这比对上萧皓庭要高多了。   “师叔看好你的。毕竟同门较量,大可以放开手来斗,无需顾虑,你们都是师承灵伏子,比斗起来,想必是极为精彩的。”   “师叔,你可别取笑我了,我只是想尽自己的力就好了。大会之后便是我们九伏的归云之日,我想是时候该去历练一番了。师叔也尽管放心好了。”花如瘦眉眼带笑,十分温暖。   一茶,一问心。   果不其然,花如瘦第二日便输了,但输得不算太难看,也是极为精彩的一场,只是最后一个回旋,她故意放慢速度,两剑相冲,高熲先于她指向他的心口,这样输的不算难看。至此武林大会尘埃落定,高熲扬名天下,九伏派依旧高坐云端,尽管这一回仪绍然,陷害武林人士,让九伏派有些失了颜面,但幸好胜在比武。   各家门派三三两两下了九伏山,回往各自门派。   这几日九伏派处理了仪绍然的事,纪源衣临走时在隐蔽林子约见了花如瘦,将她的苍玉玦还给了她,却笑而不语,留下一段惊疑给她,很快就走了。   花如瘦沉眉,握紧杀手身份象征的苍玉玦,对于同为杀手的纪源衣,他一定知道她的身份了,却又不说,看来往后的事不少,心里想道:“纪源衣想来是不会乱说,暂不管了,过两天便是归云之日,约定好了与萧师兄同归云,此后便可方便行动了,该去准备了。”   九伏派的归云日是对九伏派弟子长期云游天下历练而设的障碍,主要是考验他们的能力,对往后的生死历练心里也有个底,保住性命。守关的是功力深厚的长老,不容易对付。单个人的归云倒也不是太难,前两年高熲归云足以证明他的实力,而今花如瘦与萧皓庭双双归云,难度增加,可想而知。归云洞设在伏龙山后的一处,不得轻易而入。   进入其中洞中火影明亮,四周壁垒十分清晰,还有精美的壁画刻于其上,大都是闯关的人的经历,其中记载的有不少打斗场面。   此时,花如瘦和萧皓庭正在商量对策,她对他说:“此次有三位长的守关,不比高师兄渡关的时候,萧师兄,我们此次要小心些,小心机关。”却见萧皓庭紧紧地望着她,有些出神,啦在他面前晃了晃手,道:“师兄,你在看什么呢?”   萧皓庭回神眨了眨眼,温柔笑道:“阿瘦,你穿紫衣,美极了。”   原来花如瘦内着白裳,外罩紫色纱衣,走起路来,飘飘似仙,在他眼中更是美不可言,他目光澄柔,含情脉脉,眼中的情愫仿佛要淌出来淹没了她。   正需要紧张的时候,他冷不丁来这么一句,花如瘦有些气恼,推了推他说:“我穿白衣也美,你过去日日看我还没看够吗?正经些,现在不是说瞎话的时候。”忽闻东西两处有脚步声极快地像这边移来,两人背靠背警惕起来,萧皓庭微撇过头说道:“我从未说过瞎话。”   两位长老简衣布衫而来,须眉长发,已沉苍华,握着各自的兵器,这两位长老他们都是识得的。一个是老道般的模样,端着拂尘,岸然而立,名灵岸;一个是潇洒剑仙,手握银色软剑,名灵显。   没有太多废话,只礼让了几句便开始出手。花如瘦和萧皓庭交互作战,配合很好,几乎天衣无缝。还没到一柱香就已经过了数百招,这一关只须过了一柱香既可。   虽是守关,灵岸、灵显两位长老出手却毫不怠慢。灵岸卷动拂尘,几乎要将萧皓庭的剑卷走,对抗灵显的花如瘦也被软剑缠住,萧皓庭、花如瘦目光一交错,心有灵犀般往对方靠拢,翻身交换位置,花如瘦长剑一挥,一道剑气将灵岸挥出几步远,而萧皓庭也灵巧地避开灵显的软剑,一蹬力踩壁回旋弄招,也渐渐压制住灵显。   正是此时,小石台上的一柱香也燃尽了,灵显灵岸两位长老收了招,渐渐退出归云洞。   这一关算是过了。   “略有些吃力了,不过一炷香时间就会有些累。灵岸灵显两位长老更加厉害了。”萧皓庭感慨。   “守关本就是他们自己的,对他们来说就是一种历练,实力进步也没什么好惊讶的,但终日守在这里也难有大的进益,我们毕竟是小辈,实力稍逊于他们。”花如瘦道。    ☆、蒙明点点杨花香      花如瘦虽然嘴上这么说,但心里却明白自己实力已经不低于他们,只是时候未到仍须隐藏,武林大会最后一场她和高熲的比试她也没有尽全力,她对自己向来有信心。此时此刻她不由得抿唇一笑。   “往前走吧!”   洞中灯火通明,除了他们两人,再无其他人的气息,往前走,遇到了几处机关,暗箭齐发,箭雨齐来,花如瘦和萧皓庭,挥剑打开,化解小危机。   收剑时刻,他们在尽头洞中露天处见到青灰道袍的吴缠衫,他肃然而立,平时不打理的头发今日已经梳得齐整,他手提偃月刀,仿佛是一个世外高人的模样,他是九伏山“刀绝”,擅长各种刀和刀法,但他的大刀却是使得最好的,花如瘦也从吴缠衫这里学到不少刀法,吴缠衫没有儿女弟子,很多功夫尽授于她,除了她化身无花翁主常使用的桃李刀法,她的飞刀却还是使得不错的。   花如瘦仍旧依礼给吴缠衫揖了礼,她许久没有与吴缠衫比试了,但她心中没有畏惧,此时非常期待。   “师叔,我我怎么觉得我和萧师兄对上你有点欺负你啊?”花如瘦偷眼笑着,隔着距离说道。   “丫头,别太高估你们了。你师叔我年轻时候还与你们师傅战个平手,长大了便这么狂傲,萧皓庭你忍受的了她这脾气吗?”对于吴缠衫而言,让他最放心的办法,莫过于亲自问问,在他心里,花如瘦就像他的女儿一样,他终生未娶,心里却有个牵念。   萧皓庭也依依行礼,作小辈礼,蔼然道:“怎的受不了,我和她从小一块长大,彼此熟知,她什么脾气我还不知道吗?”他面上露出阳光般清暖的笑容。   蓦然间,花如瘦一愣,旋即暗暗苦笑,心道:“萧皓庭,若是你知道我是那个杀手无花翁主,你还会如此对我?你可曾真正了解我吗?你心里喜欢的到底只是我灵动的一面,谁会去爱一个杀人不眨眼的女魔头!而我对你究竟是一种怎样的感情,年少时那一点青涩的触动还会存在于你我之间?”   偃月刀被立着,吴缠衫点点头:“好小子,若你让我丫头不高兴,我也不会放过你的。”   “皓庭明白。”他抱拳承诺,朝花如瘦粲然一笑,就像他们初见时一样,他就像阳光一样触进她的心中,似乎这一眼,心念已是明了。   再不多话,比斗时只有眼神交流。花如瘦与萧皓庭各分一庭,交错战斗,吴缠衫虽刀法超群,但对上这实力不俗的两人,再加上花如瘦又熟悉她的招式,仍会有些吃力。   吴缠衫偃月刀横挥,将两人挥退,他抢先几步先冲向萧皓庭,偃月刀在他手中并不显得笨重,他运行的灵活自如,只那么一刻,他已使出数个快招,强力压制,快得萧皓庭双瞳一紧,后仰缩退,快剑无招,才能让他勉强抵抗,花如瘦见不妙,蹬力飞来,剑招无影无形,已是伤云剑中层次较高的破云式,仿佛要把透射进来的阳光斩碎吴缠衫见强大气势袭来,再向萧皓庭斩来一刀,一招之后旋身将接招的萧皓庭踢翻在地上,让它一时无法动弹。   而正此时,花如瘦破影而来,让无法脱开的吴缠衫空受一招,被震出几米远。吴缠衫眼一横,即刻提刀化地而来,刀与地面擦出微弱的火花,微有刺眼。花如瘦知萧皓庭此时被制住了,对上这个师叔,只能智取。   长刀袭来,花如瘦撇头躲开,她低头置于刀下,顷刻翻身缠于刀柄上,滑身刺向吴缠衫,他一手撑刀,一手挥掌,想要打退她,而她见掌风呼啸来,轻身踩着刀柄借力翻跃,长腿倒滑过空中,优美的弧线也是致命的弧线,她旋身即地,趁着吴缠衫后背空档,欲以剑指向他,但他反应极快,抬高腿将胭脂剑踢开些,即刻大刀挥舞横来,花如瘦飞身挺开,撑到半空时又脚踩刀头,压住吴缠衫的偃月刀,吴缠衫力气极大,双手撑着几十斤的刀又加上花如瘦,他没有什么问题。顿时两股气息于刀于人之间流转,阳光下有可见的气息飘着,他们两个暗暗较量着内力。   没有萧皓庭助阵,花如瘦依旧立于不败之地,萧皓庭在一旁扪胸也看得惊讶。立于刀上的花如瘦似是紫衣神女,凌波仙子,衣袂无风自动。   暗较片刻,其实花如瘦与吴缠衫内力已百转千回,两人都修行过九伏诀,吴缠衫已至第八层八流入海,花如瘦也不过第五层五转天机,她竟能与他相抗衡。花如瘦此前已伤他一回,吴缠衫也微讶她的进步,她见机弹跃而起,于半空中挥斩剑招,伤云剑法、化生剑法随机切换,让吴缠衫有些目不暇接,他手转刀扭接,但刀不如剑灵巧,正是这个时刻,花如瘦握剑犁刀,推波掀来,吴缠衫再无法使刀只得弃刀交拳阻挡,她将他剑推至墙边,这场大战才算了解。   两人大口喘息,花如瘦收剑,微笑道:“多谢师叔,承让了。”   “你这个丫头,明明有这般实力,那日为何故意输高熲?”吴缠衫小声说着。   “师叔,秘密。”   吴缠衫挥甩袖子,傲然道:“看着你们这般急切归云师叔也不为难你们。你们过关了,走吧!”他虽输,又在萧皓庭面前有些傲气,见花如瘦给他个台阶下,他也只好顺势而下,做个长辈样子,心中又不由得为这个师侄感到大大的惊讶。在花如瘦看来,这个师叔此时特别可爱。   “多谢师叔。师兄,我们下山吧!”听到花如瘦唤他,萧皓庭半天才回过神来,默默应了一声,随她出去。临走之时,灵伏子把扬仙郡主的生辰宴帖交给他们,让他们南下顺道走一回。   从此,便是新的篇章,新的明月,新的风云。   九伏山距离扬州不算太远,乘船往运河而下,几日便到了。不过萧皓庭接到家中笑意,他家中母亲病重,他不得已只在扬州送下了花如瘦,和她暂别,等到扬仙郡主生辰宴那日再相会。   初夏光年,绿杨青柳,鲜花满城,小桥流水,这是如诗如画的扬州。   巳时,花如瘦已换绯色衣衫,她立在码头上,在等着人,见一个小厮向她跑来,青衣小厮认得她,道:“姑娘可上来了,我们爷正等着,他请你即去做几道菜,他正要招待人。”他说的那人自然是宋之筌。   “你会带我去吧,食材可准备好了?”   “都是新鲜的。”   “嗯,你们爷对菜肴可有什么要求吗?”   “爷给了我一张单子,让我转交给姑娘,姑娘照着做既可了,若是还想添点什么,就随姑娘意了。”青衣小厮递给她单子。   花如瘦粗略看了一遍,眼神微动,细想道:“这都是些清爽口味的菜,他什么时候吃这么清淡啊!兴许是他要招到的那个客人吧!”   随着青衣小厮,花如瘦到了宋之筌精致优雅的偓佺阁,穿花掠巷,叠影还风,她便直直地去了偓佺阁的后厨。她应好友之邀,也顾不得休息,便令人生火切菜,自己也开始忙动起来,全然忘了宋之筌要招待的是什么人,人人真真,安静下来。   除了茶、酒的爱好,花如瘦也偏爱做菜下厨,她的房门外的对联“目望四方,心有荷塘”伏就是她的心情。伏阙山她居住的房屋后面便有一片菜园,她的厨艺始于荼雪枝,精于九伏,幼时她在九伏待过一段时间,现在也不常去,所有九伏派弟子都知道她这个掌门小弟子的三大爱好,在她渐渐强起来的时候她再没有什么可忌惮的。   花如瘦细致准备,清淡口味的青菜焯过水她便来摆盘,配上微蒸过的三个萝卜雕,素心玉萝便成了;怀山骨汤,武一丝肉;三色丝,上好的白菇、木耳、肉切成肉丝炒作一盘;一尾鲜鱼,微煎之后熬制成汤。几道简简单单的菜便成了,花如瘦让人一一端上,自己端了一壶酒和三个杯子前去宋之筌接待友客的慕幽亭。   慕幽亭四周绿竹环绕,尚有杨花开落,虽不是这个季节的,却也是赏心悦目,另有几种花树、花卉亭亭错落,曼绕池水旁,幽雅之中又见亭下,一男子月白衣衫,背对着,款款而坐,一举一动,举态翩然,品尝佳肴,背影之中可叹留芳顾影,他对面站着的事宋之筌,他还是往日一般的深紫衣裳,英俊潇洒,口不择言,不停地说,不知又在说什么,夸下海口的事他干的可不少,想到这处,花如瘦忍俊不禁,心里却迫不及待想走近,瞧一瞧那位公子。   每走近一步,花如瘦呼吸就会变轻,,仿佛怕打扰了他们。宋之筌得意笑着,瞥到了她,眸中一闪而过的惊喜,随即招呼她过来:“我们的小厨娘过来了!”   那一个背影既可留芳顾影的男子也闻声转过头望向她,朝她温恬一笑,刹那便是一阵风动、水动、林动、心动,男子宛若明月珠华,容貌俊极,她忽想到一句“陌上人如玉,公子世无双”,二十五六的年岁,他便是这般无双的俊俏人物,那温恬一笑也给她如沐春风的感觉,温润得似山间的清泉、清澈的月光、和煦的微风,她想问问他前世可在忘川前见过。   微怔后,花如瘦姗姗走向他们,裙带翻飞,秀发妖娆,一时间因风而生的美与念都藏于风中。   将酒壶放在石桌上,便坐下,花如瘦嫣然笑道:“饭菜俱香,怎可少得了酒呢?”   那公子婉拒道:“在下不善饮酒,姑娘可以宋兄尽饮。”   宋之筌道:“小酌一两杯也算不得什么,子因可以让我尽地主之谊才行,可巧今天朋友到扬州,子因也得敬那么些,她这个女人女流之辈,酒量——女英雄哪。”   “宋之筌你——”花如瘦瞋向他。   “宋兄,还未介绍你的朋友呢,我正想认识认识。”他的声音仿佛灵鸟,十分悦耳。   宋之筌这时也坐了下来,道:“她是九伏派掌门座下的小弟子,花如瘦,你可随我唤她阿瘦,叫她别的她可不乐意。”   “好吧,姑娘莫嫌我唐突了,在下杨设,字子因,称我子因既可。”杨子因礼貌得紧,半分礼都失不得。   “原来是扇庄少庄主,我竟不识玉扇公子。”杨子因因为他自己一柄扇子上系着精美的玉坠,而又使得好杨家的功法“杨花玉扇”而得人尊称“玉扇公子”,江湖中能得“公子”之称实在少有,统不过三人,玉扇公子杨子因,星合公子萧皓庭,桃花公子陶练,大多是人品上乘,武功不弱。   杨子因莞尔:“不过是别人加的虚名,因一把扇子罢了。倒是姑娘——阿瘦你的厨艺很好,想必是宋兄知道我的口味而做的,有心了。”他眼中露出些许怀念,兴许是她做的菜合他心中所想、所念。   “诶——客气什么,子因你又不是第一次来我这里,当自家便是,而我今日正巧有事托你帮忙。”   “何事,宋兄?”   “倒不是什么大事,我两日后要去西域解决桩小事,我家阿瘦也正好要去齐国公府拜宴之后几日就拜托你照看她了,扬州她来得少,她性子又皮,你且担待,这一桌菜权当是我的谢礼,她就住在这偓佺阁里。”宋之筌一番揖礼,让人挑不出错处。   杨子因握筷子的手微有停顿,目露犹豫,随即豁然开朗,放下筷子,道:“宋兄如此说,我也推脱不得。这几日扇庄没什么事,我也顺便留下来,等到那日,在和阿瘦姑娘去生辰宴,如有不妥,还请多多海涵,阿瘦姑娘。”   倒是花如瘦又惊又喜,原来宋之筌用她做的这桌菜来告谢杨子因,她虽心有不满,但小住偓佺阁,她心中莫名欢喜。   “我原想着宋之筌急急忙忙叫我过来做一桌菜是为什么,原来是借花献佛,怕我一个人在扬州无趣了,托子因招呼我。子因,刚才宋之筌如此说,怕是吓到你了,我本只是小住扬州,却还要麻烦你,是我的不对。”她这一番话分明是顺着杨子因的心意责怪宋之筌,她也知道杨子因心底是不愿这样的,他这样一个君子,做事向来克制,所以她不想逼杨子因。   “阿瘦姑娘,不必如此说。子因并无芥蒂,姑娘十分坦荡,带你小游扬州一定会有许多乐趣,宋兄一番好意,姑娘不必怪他,许是你我素不相识,扬州一遇,却是缘分,能有几日相处,倒是我的荣幸,我只怕是你嫌我拘谨了。”杨子因温莞笑道,将心中想法吐露。   宋之筌明了,道:“这就对了,你们说的这些话差点枉费了我一番心意,我家阿瘦格外爱玩,如今相识就是朋友了,你一个谦谦君子也不必当她是窈窕淑女,她可不是那些大家闺秀,却是一个不一般的女子,想来子因也少见这样的女子,不必拘谨,有话畅谈,有些事说出来才好。”宋之筌对杨子因如是说,却让杨子因不大高兴。   她撅着嘴道:“说来说去,宋之筌你都在贬我,好不容易认识了新朋友,你如此说会让子因笑话我的。”她话语中稍带俏皮少女气息,听着也不会烦闷的。   杨子因咧嘴笑道:“子因不会笑话的,倒觉得宋兄的话则实在在称赞你,我也觉得阿瘦你十分可爱。”可爱一词任何女子听了都会心花怒放,连花如瘦也不例外,她抿着唇,低头微莞。   “说了那么多,菜都快凉了。阿瘦也没吃饭,我们先吃吧,可别辜负她的心意。”宋之筌目露狭芒,嚷道。   食不言,之前一番畅聊算是告一段落,用过餐饭后花如瘦未休息有些犯困,却被宋之筌拉去钓鱼。   青青河边,杨柳依依,树木郁郁葱葱,杨花开遍,这里是偓佺阁的一块地,在郊外,十分幽美。   垂钓河边,宋之筌变得十分安静,不再多话,他爱着许多有趣的事,唯有钓鱼能令他安心。长长竹竿,搭在水边,他平静地望着水边,已成画中仙人。宋之筌便是杨子因,接着花如瘦,她靠在柳树下,描了几眼无风无波的河面,便闭目养神,休息着。   见花如瘦睡着,宋之筌对杨子因道:“我去买壶酒。”   说罢便起身走开,此处是山中,去山下酒铺会走一段路。他走了一段时间,杨子因走到花如瘦面前脱下外套轻轻盖在她身上,瞧了她片刻,眼波深邃,不知心中荡漾着什么,又便转身往宋之筌反方向而去,往山的深处走去。   在他走后不久,花如瘦倏然睁开眼睛,看到眼前无人,身上盖着杨子因的外套,眼中全无笑意,嘟囔道:“都走了,这鱼还没钓上来呢。杨子因会去做什么?我且去看看。”便穿着他的外套,轻悄悄追随杨子因的踪迹而去。   一路青荫漫水,遍落杨花,淡淡花香,却透着忧伤。   杨子因站在一座墓前,轻轻单脚跪下,抚去落在木碑上的杨花,又将杨花拣在手上,握紧。远处的花如瘦看得分明,木碑刻着“亡妻秦葭之墓”,她蓦地一惊,扶着树的手不由得一紧,片刻才松,心里似乎想到什么,竟缓缓走出,边走边吟:“蒹葭苍苍,白露为霜,所谓伊人,在水一方。她一定会喜欢这个地方。”   回过头,杨子因的眼中微染氤氲,目含讶异,想着她正在休憩,怎会来此,正要问时,花如瘦便答了:“我醒来见无一人,看到你来这边,便来看看。”花如瘦走近他,他的月白外裳,与她宛若一体,她穿着,透着一股飘飘仙意,她脱下来重新披在杨子因身上,她做的动作行云流水般,之后又站立一旁。   从袜讶异中回过神来,杨子因收回所有表情,站起身来,心绪已乱,许久才开口:“今天是我亡妻的忌日,才想来偓佺阁宋兄这里清口,正如阿瘦姑娘所吟,她最喜欢蒹葭,这水边也是她所念。”   “而子因你最喜欢杨花,水中蒹葭,树上杨花,你不在时杨花便是你的化身,来陪伴她吗?为何不选择将她葬在杨家墓园里呢?”花如瘦隐隐一恸,她也经历与最亲最爱的人的生离死别。而她只能把荼雪枝葬在天机庄外的柳树下,于此长眠,无困于江湖的风云,她想着,秦葭既是杨子因的妻子,理应葬在杨家。   “呵,”杨子因自嘲一笑,引动心中的悲凉,“葭儿是个孤女,心地善良,我我当时娶了她,但族中人却不承认她,时常刁难她,不久便抑郁过世了,最后葬在杨家的资格也没有。这里便是宋兄为我选择的,可怜葭儿如同蒹葭,红颜命薄,我也没有好好保护,最后执掌杨家也换不回她了。”他以伤以轻的口吻在讲述自己年少一件不痛快的事,心中的惋惜愧疚都倾泻于此刻,事过多年回忆起来,最无法忘记的是自己的无力,以至于成如今的深深愧疚,他叹道:“如果我当时没娶她,她一定会比在杨家要快乐。” ☆、随心化愁洗清风   得知原因,花如瘦心中同情秦葭,也心疼杨子因的伤情,他一直对此有很深的愧疚,难以释怀,遂道:“她不快乐,却一定不会怪你。你这样难以释怀,她知道了,心里也会不痛快的。我这样说,虽说只是安慰你,但我希望子因你能走出来,想必这也是她所希望的,因为这不是你的错。这么多年了,杨花年年开年年落,没有什么真正恒久的,你可以把芳香留在心上,却千万不要把伤留在心里。”花如瘦扶起杨子因握拳的手,打开它吹落他手中的花瓣,告诉他这一切的寓意。   “你说的,宋兄也曾说过类似的话,如何做,去释怀,谁也未曾想过。阿瘦,你是否曾长久的执着于一件事,因为心中的执念不肯放弃呢?”杨子因问她,显然花如瘦动情的话语并没有打动他。   花如瘦眸光一暗,道:“有的,执念太深,自己会反受其害,总有一天,我会走出来的,可是子因你难道不想走出来吗?”   他们忽然像认识多年的朋友一样,互诉自己的心声。   杨子因看着秦葭的墓,他已经不大记得她的模样了,年少的那份爱也被时光所磨尽,这些年那份愧疚沉甸甸地压在心上,难以释怀,杨花几乎盖住了墓,也盖住了心中她的模样,唯一记得的是她死前的模样,折磨他多年。   “可以吗?”他轻声问。   “我曾试过借酒浇愁,但愁更愁,酒只是一时慰藉。只有找到另一种寄托,你就会发现自己的快乐也会在不知不觉中生发。就像宋之筌,他这一生最爱钓鱼,他可以一天不吃鱼,却不能不碰吊杆,就像我,寄心于下厨,这个时候我会忘掉其他所有的东西。”花如瘦如是道。   “怪不得阿瘦姑娘你做的菜会让人心生愉悦。”   “子因,我不知道你心爱什么,我带你去一个地方。”花如瘦拉起他的手踏空而起,踩叶而飞,到了扬州城的一处。   “我们如此走了,宋兄会不会担心呢?”   “没事的。他可不会找我们,他自己钓会鱼就会回偓佺阁的。”   “嗯。”   花如瘦带着杨子因踏入了瑶空台。   再说宋之筌回来时,拿着酒壶,见已无人,果真坐下来继续钓鱼,听见水面扑腾的声音,却见到另外两只钓竿的线缠在一起,拉起来看是两只鱼纠缠到一起了'他笑道:“一对夫妻鱼?真是奇了!就看你们有无真正的缘分了,我只能帮到这里。”他似乎在说这对夫妻鱼,却又在说另外一对人。   宋之筌解开缠绕的鱼线,将两只鱼放回水里,收拾东西便往回走。   正是傍晚时分灯火入幕,瑶空台彩灯高挂,十分靓丽。   杨子因疑惑花圃带他过来这里,他从未来过瑶空台,只是略有耳闻,这里表演歌舞戏曲,和青楼不大一样,遂问道:“阿瘦姑娘,你为何带我来此呢?我可不是那种寻欢作乐的人。”   “我当然知道你不是,你可是全天下都知道的正人君。不过我觉得你来一两次也无妨,偶尔听听曲看看我舞,放松下心情,但是大有裨益。文人雅趣这倒挺适合你的。”她带着杨子因往楼上雅间走,因为她有瑶空台台主给的令牌,所以一路畅通无阻。   “琴棋书画我倒是精通,却非真正所爱。”   “我只是带你过来看看曲舞,算是放松心情,我知道你们这些大家公子不同于常人,很少能够做自己顺心如意的事。有时候即便放纵一两回也不会有人怪的。”   “阿瘦姑娘活的如此快乐而自在,子因很羡慕。”   花如瘦笑而不语,带他进入往台下观望视角最好的房间,房间布置得很雅致,字画挂墙,木桌茶盏,靠窗的瓶子里的花已经枯了,花如瘦只叫人拿走。   奉上新茶,花如瘦悠然煮茶,瞄了眼楼下表演的人,继续做自己的事。   “阿瘦姑娘,此处却是与别处不同。”   “子因你说的别处可是哪处?”   “青楼。”他说出口时不由得咳了一声。   “子因什么时候去的?”   “十几岁的时候,葭儿在那卖艺,我替她赎了身,我们便是如此相遇的。”杨子因坦率了许多,对她说出秦葭的事也没有那么别扭,仿佛已是把她当成好友。   台下戏曲演得正兴,台下的人都鼓掌喝彩,杨子因也移去目光望着,专注看。   “我去去就回。”花如瘦悄悄离开,找到这边瑶空台的分台主绿萦,绿萦认得花如瘦,遂恭恭敬敬称她一声“姑娘”。   “绿萦,你们对齐国公府可有什么了解?”她来找绿萦却是为了正是。   “姑娘,台主来扬州时吩咐我们做好齐国公的调查,如今资料一律奉去了偓佺阁里,她说让你去找宋阁主,一切皆可明了。另外齐国公的女婿这几日常来瑶空台,约见了几个不明身份、遮掩相貌的人,估计是要准备行动了。”绿萦如实回答。朝冠离、宋之筌、花如瘦关系非比寻常,宋之筌很早就拜入了瑶空台,后来应师父所命创立了偓佺阁,很多人都不知道宋之筌也是朝冠离的师兄,他们三人彼此之间形成一中信息循环,瑶空台集天下消息,偓佺阁兜卖消息,无花翁主顺笑意杀人,花如瘦接的大多数案子都是在瑶空台私下接的,知道的人极少,瑶空台是出了名的歌舞场所,也是交易场所。   “我知道了,紧盯齐国公府和廖晙的行动,有什么急事飞鸽传信给我,顺便让你们安插在齐国公的人,找找有什么密室,我需要你是地图,我猜我要找的东西就在某个密室中。”花如瘦冷然道,全然不似与杨子因在一起时的欢快。   “是。”绿萦即要走时,花如瘦唤住她:“等一下。”   “姑娘还有何事?”   “你帮我去准备一套长袖罗衣裙,还有面纱。”花如瘦吩咐道,其他再细细说。   绿萦了然:“姑娘可是要登台表演?”她知道这位姑娘的许多才艺都学自总台主,有时候来个兴头便登台表演。   “对的,你按我所说的去做,待会儿如此布置,一定会很好玩的。”花如瘦一一吩咐她去做,临时换上她的节目。   虽有唐突,但却是花如瘦玩心大起。没多久,绿萦便安排好了,花如瘦换上浅青色罗裙,裙上绣着些半开未开的杨花,穿在她身上,透着一股绝尘的仙意,她不由得感叹绿萦做事之快,能当上扬州分台主必然不凡。   此时,花如瘦戴上面纱,款款登场。   楼上的杨子因还未觉花如瘦离去,注视楼下,顷刻灯暗,当他和所有人疑惑时,台上出现一队队女子捧灯而上,分置于四周,曲线成环,飘然起舞扬袖,忽然定住,台中央从顶楼落下一条长绫,只见一个青衣女子扶绫滑下,罗裙飞仙,足踏云霄,她轻盈地落在台中央,飘然摆手,露出玉臂,引得一阵惊呼。   这是瑶空台最有名的曲舞《扶仙渡》,少有人能跳出来,也少有人能欣赏的道。《扶仙渡》的曲子一经弹出便有人倏然站起,惊呼:“莫非是台主?”   在杨子因眼中'他看着女子灵动的眉眼觉得有几分熟悉。   女子折腰挽袖子捧着花瓣一扬手便飞洒出去,她周身的女子一碰花瓣雨便蜷缩成团。花雨惊飞,花袖成云,女子两手扬袖,忽长忽短,十分风态。琴声悠扬。听的人已入仙人之境,闭着眼也仿佛看见那青衣女子在跳舞,她的身影忽远忽近,瓢在浮云深雾里,总不见真容。   女子左脚独撑右腿往后高抬,她独立旋转几周,可依稀听见铃声,仔细一看却是她的脚踝上系着铃铛,因旋而响,莫名间添了几许人间灵气。   独转几圈,她忽然在原地翻腾,身法轻灵,犹如一片羽毛,触碰到长绫时她即刻卷住,在半空中自转几周,落空的长袖已成为她身体的一部分,长袖如笔,轻拂过在地上的其他女子,仿佛是把她们点醒,一个个都触袖而起,搭袖成网,半空的女子忽然坠落在网上,闭着眼睛,顶楼突然落下花雨,落在四周,覆盖女子全身,一切都仿佛安静下来,看的人也屏住呼吸,那个梦中仙境的女子仿佛是没了声息,她在故事中似乎是在寻找仙人的的人,渡海翻洋,扶仙无期,她也消散了。   蓦然间,盖在女子身上的花瓣自燃起火,蓝紫色的火焰仿佛要把她烧尽,看的人惊异、惊恐,害怕她消逝,眼见快要将她烧尽,可下一秒便是惊艳,只见蓝紫色火焰中的女子破火而出,青衣变红,却不沾染半点火花,一身妖冶的红衣,她仿佛是涅槃重生的凤凰,无比妖娆,带着重生的气息,让人惊呼,为她的重生鼓掌欢呼,全场都闻得到一股奇异的香味,一股令人愉悦的香气,就从她身上散发出来,火仍旧在烧,却慢慢熄灭,她抓住长绫,再度荡漾,美得不似人间物,只是依旧带着面纱,引人无限遐想。女子扶仙的故事便就此而止,她虽未扶仙成功,却最终成仙,如凤凰般飞舞。   惊艳着,所有人便以为她是故事中的女子,从故事中脱身而来的天外飞仙,杨子因眼中也是一番惊艳,那似乎也是他的故事,他需要浴火重生,开始自己的新篇章。   琴声忽急忽慢,曲与舞融为一体,琴声高妙绝伦,更添气氛,女子脱绫飞出,飞落在杨子因所在的房间中,站在他面前,眉眼带笑,异香发散,他这才发现花如瘦已经不见,女子一扬手,手中便多出一束杨花,紫色的花瓣,与她穿的红衣裳形成对比,杨子因抬头看面纱遮住的她的面容,定睛一看,杨子因嚯的站了起来,也不接过她递来的花,手被牵引似的抬起来揭开她的面纱,眼中惊艳,嘴边带笑:“阿瘦。”   看着她的眼睛,便知道是花如瘦了。他不曾想到那个舞女会是她,也不曾想到她穿上红衣裳会是那么美,心间空空落了一地杨花,又似刚才一般的燃烧,她便从中破火而出。   花如瘦飞出了台子,台上的曲舞也便完成了,其他女子退了下去,换上另一个节目,虽然好看,但总不如花如瘦的《扶仙渡》。   已无可赏,花如瘦穿着这身红衣裳与杨子因一同回偓佺阁,杨子因总是时不时看手中的杨花,面露微笑。一路上,他们一前一后,花如瘦在前,杨子因在后,两人却未说一句话。杨子因有许多话想问,却不知如何开口。   星明点点,流水潺潺,路上的行人走过时看到这对俊郎靓女,都不由得停下来看。   杨子因走上前,与她并行,微露腼腆,道:“阿瘦,今夜你很美。谢谢你,开解我,那不仅是一支惊世绝绝的舞,我想我是明白了,也找到了。”   “你要跳舞吗?我可以教你。”花如瘦侧过头冲他笑。   “不不不,我不是这个意思,而且我也不会跳舞。”杨子因在夜色中微红着脸,讲话有点支支吾吾。   再没有话,一路上也安安静静回偓佺阁,杨子因也不打算问话了,没有什么好问的。   这一夜都很安好,有人疲惫睡去,有人于院中静立,有人灯下看书。   新一日,花如瘦睡到很晚才起来,正巧有人敲他的门,她略整衣衫才去开门,却被一声唤把她从懵懵懂懂中惊醒。   “花如瘦!”那是纪源衣的声音。   花如瘦猛地睁开眼睛抬头看纪源衣,惊讶道:“纪源衣你怎么在这里?”   纪源衣拉拢了她微露肩胛的衣衫,扬嘴笑道:“昨天恰巧看了一支舞《扶仙渡》,便循迹找到了宋之筌这里,花如瘦你可真令我惊讶呀!”他动作十分自然而轻佻,花如瘦打开了他的手。   “我是问你为何在扬州?”   “你那扬州赴宴,难道我就不能来吗?”   “你来赴宴怎么会有人明目张胆地请你?”花如瘦便是指他杀手的身份。   “齐国公欠我一个人情,巴不得请我来呢,他又不是在乎江湖风言风语的那种人,所以我这两天兴许就住在偓佺阁了。”   “你和宋之筌很熟吗?我怎么不知道。”   “熟啊,我相信他会很乐意,我在这里小住一段时日的。”   突然有一个声音□□来,正是宋之筌:“我可不乐意,纪源衣你自己另找一个地方吧!我和你还没有熟到那种程度,你可别赖在我这里不走啊!”   “宋之筌你怕我破坏你这里的风水啊,不住就不住!”   花如瘦对纪源衣这一番胡扯感到哭笑不得,宋之筌是主人,自然有愿意与否,他还是会让纪源衣在这里走动的。   这时,一个青衣小厮急步走来,向他们道:“阁主,姑娘,门外有一位琴师寻姑娘,自称是瑶空台的。”   “知道了,你且让他稍候一番,我就去见他。”花如瘦回复,小厮遂离开。   花如瘦冲宋之筌和纪源衣两人道:“你们自便,我去洗漱了。”转身回了房间。   洗漱过后,花如瘦换了一套束腰蓝色衣裙,略作打扮出去见琴师。   琴师文文静静,现在门口处,白衣紫带,别有风情,他背着琴,面容萧肃,却是一副好容色,她走近唤道:“先生。”这位琴师就连朝冠离也经常夸口称赞,琴技高超,当世已无人能及,而昨夜的曲子《扶仙渡》便是他弹奏的,他倍受尊敬,原叫璆鸣,人美如玉,都唤他“先生”,连朝冠离也不例外,他已三十上下了。   “姑娘可知最近台主去哪儿了吗?”璆鸣轻声问,连声音也似玉声清脆。   “阿离她去了浙江,听说是那里的瑶空台出事,她要去处理,想必临走时没有告知先生。今日我还要在此谢过先生,昨夜的演奏真是惊为天曲,怪不得阿离总是谈到先生的琴技。”花如瘦平和有礼,似朝冠离一般尊敬他。   “姑娘是台主好友,舞姿也是得到她的真传,昨夜倾情一舞,仿佛台主之舞,璆鸣甚是欣慰。既知台主去向,我在扬州也不久留,即刻下江南而去,叨扰了。”   璆鸣离去后,花如瘦发出一声轻喟,道:“也是一个苦心人。”   这位琴技高超的琴师本是隐居不出,一见朝冠离便随她出山,自请做了瑶空台的琴师,只为相伴她左右,也是一个痴心人苦心人,他只按自己心意弹琴,或者说,他只给朝冠离弹琴,昨夜不过是给花如瘦一个面子,但是这两三年却没有任何波动,琴师依旧是孤高冷傲的琴师,朝冠离依旧是可望而不可即的武林第一美人,仿佛两条平行线,一方努力靠近,却永不相交。   “苦心人终不负,缘分到时自会圆,顺其自然便好,阿瘦何必叹息。”杨子因摇扇而出,玉坠晃荡,出尘不凡。   “子因。”   “你想必没用过早膳,我带你去街上吃点东西。”杨子因一如既往的温和柔雅,不管是他的人还是他的话,都让人觉得很舒服。   “嗯,我真有点饿,你们用过膳了吗?”   “未用过,那位纪兄不知道用没用过。”   忽然纪源衣的声音插入:“没用过,你们带我一起去吧,我正想尝尝扬州的包子,杨公子不会嫌弃我吧?”   “怎么会呢?纪兄一起吧。”杨子因依旧温莞,不改笑容。   倒是花如瘦不悦道:“刚说到你,你便出现了。怎么到哪儿都有你啊?”   “是啊,怎么我到哪儿都能看到你呢?”纪源衣反谑道。   三人便成一队,随杨子因去扬州有名的街道。杨子因带他们进入一座茶楼,进入二层,都按照自己的喜好点的早膳。早膳还未端上,便听到旁人在议论昨天晚上瑶空台的事,最引动心弦的那一场舞,风声恐怕一早就传遍扬州的大街小巷了。   “花如瘦,你可是在扬州一舞成名,虽然会被误认成瑶空台主,但我纪源衣却是很欣赏佩服你的。”纪源衣的话另有深意。   “哦,纪兄昨夜也在场吗?”   “是啊。我与花如瘦也算得上是不打不相识的朋友,我怎么能不来捧场呢?”   观舞的人鱼龙混杂,不一而足。    ☆、杨花绾发浅浅情      “哦?这中间竟还有许多轶事,可阿瘦却对纪兄你不冷不热。”杨子因话里有话,任谁都听得出其中意味。   纪源衣笑道:“她对我不冷不热,不过是我的身份敏感,但也妨碍我们相知相熟,我倒觉得她对杨公子你格外欣赏,我哪比得上杨公子风采独特,吸引人呢?”   他们两人说笑着,花如瘦却目光紧紧地盯着楼下。车水马龙,行人熙攘,一对华服男女挽手行走,男子侧过头偏向女子耳边,对她说了些东西,女子掩着嘴娇笑,两人浓情似蜜,格外引人注目,他们便是扬仙郡主与她的夫婿廖晙了。花如瘦了解到他们会这个时候来这座茶楼用早膳,便让杨子因带她来这里。她昨夜让瑶空台放出消息,昨夜表演的人并非瑶空台主朝冠离,而是她的朋友。她昨夜揭面纱已露真容,她来这边时早有人注意到她,小声议论,而她昨夜也在瑶空台看到了廖晙夫妇,这便是她的目的。花如瘦昨夜给杨子因一场惊世绝绝的舞,也为自己的行动铺了路。   花如瘦止住纪源衣与杨子因的对话:“你们可要喝茶?我看你们都说得有点累了,我去叫壶茶吧!”   果然,两人停住了话,面面相觑道:“来壶茶吧。”   花如瘦忍不住笑,起身去唤小二,点了扬州的名茶。回来时候,正经过扬仙郡主身旁,手指一碰,弯身捞起某物,叫住她:“姑娘,你的东西掉了!”她走近扬仙郡主,将她手中的玉佩呈给扬仙郡主看,郡主低头看了看自己的腰间,果见自己的玉佩掉了,双手接过道谢,又见面前女子十分貌美眼熟,女中一惊,道:“姑娘,可是昨夜瑶空台的舞者?”那一场舞对于任何人都是无法忘怀的。   花如瘦只是微笑,揖礼告退,返回自己的座位,等着茶点送来,花如瘦至始至终都未在说一句话,气息沉闷得紧。吃完后,将要走时,扬仙郡主走过来,姿态温婉柔美,不带一点郡主架子,她向花如瘦依依作礼,道:“昨夜姑娘一舞惊鸿,让我甚为惊艳,不知姑娘可有幸到我府上一游?”   “不久将是郡主的生辰,会有机会的,若是可以,我后日可至。不过郡主递个帖子到偓佺阁,我暂时住那里。”花如瘦道。   “多谢姑娘,我一见姑娘,便想与之结交,大约是受了父亲的影响,姑娘慢走。”   “嗯。”   一路上,杨子因先说话:“阿瘦如何时认识扬仙郡主的?”   “就在刚刚,子因可有什么疑问?”花如瘦问道。   “我只道阿瘦真是好人缘,认识什么人总是让那人亲近你,扬仙郡主是,子因亦是。”   “子因可是认为我是什么蛊惑此人的妖精吗?会吃人不成?呵呵,说实话,有些在意料之外,有些却在意料之中。”花如瘦说得不透彻,让人忍不住去猜想。   回了偓佺阁,纪源衣也不叨扰了,回了自己住的客栈,杨子因也回了扇庄。宋之筌带花如瘦去他房中的密室,密室中,宋之筌将她想要的东西给她,资料已经被整理好,她快速浏览,这里头不仅有齐国公府的,还有齐国公和府中的一些大事记载,比如他的夫人过世,更重要的是密室图纸竟也有一份。   花如瘦惊讶笑道:“宋之筌,你是怎么弄到齐国公府密室地图的?”她惊讶于宋之筌的能力,有一些资料是朝冠离派人着手准备的,而宋之筌则去办一些她们办不到的事情。   “找到建造者不就行了吗?这还不容易。齐国公当年在扬州建府,找的可是扬州有名的机关师徐甚,但徐甚再有名,也不过是机关世家木家的外门弟子,他学到的这点东西足以扬名了,不过木家极其低调,江湖几无他们的踪迹,但说起他们的大名却无人不晓。而我用木家的百年机关鸟换徐甚的图,他怎么会不肯,他毕竟是个小有名声的人,但又何尝不想再进一步,这足以令他欣喜若狂了。”宋之筌平淡道,仿佛早已看透其中事理。   “倒是让你为我破费了,那可是价值不菲的东西啊。”   “再怎么贵,也比不过我家阿瘦!”宋之筌扶起坐着的花如瘦,笑眯眯说道,眼中一番宠溺。   “我今日见着扬仙郡主了,也碰巧和她相识了。昨夜去瑶空台倒也是一个不错的选择,一举多得,扬仙郡主已经迫不及待要认识我了,她素来热爱舞蹈,但瑶空台因她身份不肯收她,她频频去瑶空台观舞,也给了我一个机会。可是,宋之筌,你为何让我认识杨子因,还让他照看我几天?”花如瘦重重叠叠,迂迂回回,最终回到了心底最想问的问题上,只昨天一天她便已深深迷上了杨子因,一点也不必对萧皓庭少。   “阿瘦,”宋之筌放开手走到烛火旁挑弄白烛,若有所思道:“你不须问那么多,你只要知道我不会伤害你就好了。阿离与我说过你和萧皓庭的事,我始终觉得你们情浅缘无,杨子因或许会更适合你。”他直接了当,挑明了一些事由,原来她来的那日便已在宋之筌的局中。   “你还记得那老主持的话啊?顺其自然便好。杨子因本无情分可言,你我贸然如此,若是让他知道'他怕是心里不好过。”   “阿瘦可是心疼他了?真是破天荒第一遭啊!”宋之筌感慨道,以他对花如瘦的了解,她最不愿意管别人、做心疼这种事。   “真是奇怪,这倒也是真的,你给我的这个桃花还未开。若是我与他有了在一起的心思,那我对萧皓庭也不会有多留恋的。”花如瘦斩钉截铁道,她对萧皓庭的感觉总不如她对杨子因初见时那么强烈。   宋之筌又坐在凳子上,跷着腿说:“那我便等着吧。你暂不理你与子因这桩事了,来日方长,现在还是完成你的任务,早些取得宝物,思虑如何解决了廖晙吧!花无倾每次都给你这么难的任务,真是一点都不心疼你!”   花如瘦撇嘴一笑:“倒也是。廖晙可不好对付,在齐国公眼皮底下杀人,要有一番谋计,不如想办法把罪责推到仙主宗身上去吧,让他们互相为难也好,总之不会怀疑到我才好。”花如瘦说起这些事倒毫不含糊,完全不似刚才陷入情思的神情。   “你如何想?”   “下毒不是个好办法,不如我借仙主宗的名头约它出去,将他解决了,况且他这阵子常外出见人,大约是在准备什么,要对齐国公动手了。”   “倒也可以,但你要打好掩护。我外出的时候,偓佺阁和瑶空台的人手任你调动,但仙主宗那里你有什么名头呢?”宋之筌仍有疑惑。   “我哥哥与我说过,廖晙还是叶寻之时与仙主宗仙主座下四君之一的月君月潮心交往甚密,暗生情愫也说不定,他旧情人约见他也无不可的,我虽未见过月潮心,但却看过她的画像,相貌俊俏,她颈上有一块红色的花瓣胎记,我到时候会扮作月潮心之时用白纱斗笠盖住,朱砂描胎记,隐约看着,他不会怀疑我的身份了。”花如瘦从花无倾处了解了许多关于廖晙和月潮心的事,十分详尽,让她不由得怀疑花无倾从何处得来的。   “便这么着吧,那些东西我会准备妥当,你这几天记好这个密室图,到时候别困在里面出不来了,你仍须十分谨慎。徐甚这人最近功力,但不是全部仁义的,说不定在里头留了什么机关,十分保密。”宋之筌忧忡道,他只有把花如瘦保护得好好的才放心。   剩下的时间他们便认真研究图样,第二日时宋之筌便去了西域。   这几日,花如瘦与杨子因似平常朋友一样谈心下棋,散步倚风,平静得很,花如瘦应杨子因之邀去了扇庄玩耍,趣味悠然,让人几乎忘掉一切烦恼。   果真如花如瘦在茶楼所言,扬仙郡主邀请他们去齐国公府上游观。国公府坐落在扬州城中心位置,仿佛是坐镇扬州的定神珠。   这日,风光明媚,不可多得。海棠树下,扬仙郡主与花如瘦茶话谈风,十分风趣畅快,不喝茶了便摆弄舞姿,看看哪个手势好。   花如瘦因笑道:“可惜瑶空台因郡主的身份不能手下你,倒也并没有可惜郡主的天资,宛若天成,若多得指点,想必是极好的。”两人同坐下接过婢女呈来的茶,畅快谈笑。   扬仙郡主温莞:“我所幸结识了姑娘你,我素来仰慕瑶空台主,她的舞姿令无数人倾倒,但姑娘你亦是。”她说到花如瘦那晚的舞蹈,不禁升起艳羡,那种绝美的舞姿怕是一生也只能看见一次,而看过的人一定是终生难忘的。   “我较着台主还差了那么几分,若是有缘,我会让郡主与她见面相识的,不过她去了江南。”花如瘦谦虚着,眉眼间升起怀念,想着阿离在浙江一切可还顺利,她对朝冠离总是有着不一般的姐妹情,她们从小相识,一路扶持,互帮互助,为对方担忧解决困难,瑶空台这些年无大事,也多是她和宋之筌在暗中解决了仇人对手。   “多谢姑娘了,这一日过得真快,姑娘与杨公子不如就宿在这里吧,我看天色也不早了,后天即使我的生辰,姑娘,你在这里多留一会儿,我便能多学一点。我许久未如此开心了,可好?”扬仙郡主问道。   “自然是好的。我来扬州本就是奉师命赴宴的,在这里叨扰了。”   “无妨。”听到花如瘦答应,爱舞如痴扬仙郡主喜不自胜,即刻吩咐下人准备两位可人入住的院子。   夜初入幕,国公府也不如白天热闹,郡主生辰虽近,但都已准备妥当,没什么大事,花如瘦所住的梧桐苑和杨子因所住的长仙居仅有一墙之隔,没什么动静,花如瘦才开始自己的行动。   在偓佺阁时,花如瘦就已经记熟了国公府和密室的地图,她脱下衣裙,套个紫色紧衣,绑紧袖口才翻墙出去,她利落得躲开坐落的人,去往齐国公过世夫人的房间,窜入房间中。国公夫人虽已过世,但花如瘦想国公与那夫人大约是真正相好的,不然也不会有人想到密室竟会在这里。   房间一尘不染,想来是有人常来打扫的。花如瘦借着月色摸索机关,终于在字画后扭动机关,进入密室后门自动合上。花如瘦不敢有太大动作,我握着宋之筌给的夜明珠穿梭在密室之中,脚步轻巧,飞身似燕,哪处有机关,她都清除,未曾触动。国公府下密室犹如地下宫殿,她去过的几间密室不是堆着金银财宝,就是放着古玩兵器,花如瘦倒并不在乎,也不多想。到最后一个地方,花如瘦在石门前终于停下脚步,石门有着机关密码,这种机关密码与她一年前去的闽地墓穴颇为相似,十分难破解,若是一个不慎就会触动全部机关,甚至引来齐国公等人。看来这地就是放那个东西的地方,不然也不会设这种机关密码。   机关密码与石头相通,十分灵巧,在九宫格上要接连按下不同的石块移动,这就须猜度齐国公的心思了。齐国公为人习惯用左手,总是四指贴着桌子,他学过的武功中最擅长的便是指法的功夫,叫断空指。花如瘦努力回想断空指的出指方位和顺序,深深吸一口气抬指往九宫机关格上按去,按照断空指的出指顺序接连按下,每按一下都仿佛在经历一次生死抉择,踩在火炭石上,心中上下沉动,她按下最后一个,没有动静,片刻九宫格全部下落,石门打开了。花如瘦才松了口气,进入其中。   石室古朴,略有摆设,无多装饰。站在中间,花如瘦往四周环望,思虑着那些是她要找的,忽地,花如瘦蹲下身子看花纹复杂的地面,果然有一个个转头机关,她不敢贸然下手,再看石面周遭,是一个八卦形状,看来是先要推八卦阵才能转动最后一个机关,所幸花如瘦学过易经八卦,这对她并不算太难,她仍是不敢轻举妄动,看了看四周的摆设,推测生门与死门,才最终八卦推阵,又是一个煎熬,却最终完成。地下升级一个石台,石台中并没有放什么,只是一面镜子,与她头顶的镜子相映,花如瘦最终找出了她想要的东西,那果真是极其复杂的,东西是一卷羊皮纸,包着一个血晶珠,不多想,花如瘦将它放入怀中。   还原石室后,退出来却听见有声响往这边传来,花如瘦疾步往另一间密室而去,那声音不大不小,正是齐国公与纪源衣的声音,花如瘦仔细听着,齐国公道:“我此番让源衣你来,便是把那东西带走,毁去那功法。几年前我与镇威将军去四川剿杀叛贼,不想找到如此厉害邪恶的武功,可惜东西一直放在我这里,我也战战兢兢。”   “你可知那是什么邪功?”纪源衣问。   “不清楚,羊皮纸无字,只是几个奇怪的纹饰,血晶珠我倒是知道,曾是西域一个小王国的宝物,里面传说是那国神兽的血,可庇佑王国,不知缘何落在四川。”   “我大约知道了,仙主宗每一任仙主都会修炼一种叫血幻神功的东西,这血晶珠想必就是辅助物了,而这羊皮纸应该就记载着那种神功,但不是常人可看懂的,不知因个落在四川,而那小国也早没了,我猜想仙主宗与那小国有些关系,这却是不是个好东西。”纪源衣一本正经道。   走到石门前,纪源衣拦住齐国公打开石门,道:“你这石门做的也太不经用了,竟有人来过,碰了石门。”纪源衣在火光中瞧的仔细,看出了有人碰过的痕迹,他不由得想起那个人。   “有人来过?”齐国公十分惊慌,纪源衣道:“想必是盗走了,人应该还未走远,你快启动全部机关,让人快速搜捕。”在纪源衣的指示下,齐国公按下某处机关,然后退出密室去唤人搜捕,纪源衣则在其中寻找。   花如瘦知道密室还有另一处出口,在另一个密室中她出了密室,出口正在一处假山。由于纪源衣的警觉,整个国公府处于警惕搜寻中,花如瘦心里多个念头闪过,没想到纪源衣与齐国公竟有如此深的交情,已经到了托付的地步。   齐国公府十分混乱,嚷着有盗贼进入,他们拿着火把到处窜寻,查得十分严密,连个老鼠洞也不放过。花如瘦悄悄闪出,有人看见她的身影,紧追不舍,甩开后她落在某一处院落,只一刻,她便惊慌。   “阿瘦?”杨子因坐在石桌旁,惊讶地看着她,听着外头搜寻的声音,杨子因眼中骨碌,仿佛转过几度春秋。   “子因,我……”花如瘦不知该如何说。   杨子因反是拉过花如瘦的手,让她坐在凳子上,将自己身上的月白衣裳脱下,让她穿在身上,一边说:“待会你不要说话,听我的,我不会害你。”   “嗯。”不知为何,花如瘦十分信任杨子因,竟把自己的安危交给他,听着他的话,心里很安定。   “阿瘦,我给你绾发吧。”说着,杨子因拨散了她的头发。她的头发柔美丝滑,趁着月色正好,杨子因镇定下来,那些自己随身带着的梳子,给她梳头发,动作娴熟。   长仙居中,杨花飘飞,落了一地,浸在如水的月光中,杨子因声音细细轻轻,宛如水声:“在我们杨家有个惯例,要为自己的妻子梳头理发,用自己的族花簪着,叫做杨花绾发。我和葭儿成婚时,她没有得到族人和我爹娘的祝福,所以我给了她一个祝福,给她杨花绾发,情丝长绕,永结百年好。”杨子因放下梳子,给她绾发,那声音轻轻落落,飘在花如瘦心中,她有种说不出的感觉,遂拿起那梳子把玩。   “子因,这梳子真好看,能送我吗?”一出口,花如瘦便想收回这话。   “自然可以。我年少时雕上了杨花,本想送给她的,现在……给你也好。”   此时,一众人冲进来想要搜寻,齐国公府总管带头,纪源衣跟在其中,看着此情此景,讶异不已。   杨花落落,如画的男子给佳人绾发,十分和谐,他们仿佛是打扫了他们,破坏了他们美好的心境,心中微有悔意。 ☆、潮心无月火树花   总管上前致歉:“打扰公子和姑娘了,适才国公府中发生了窃案,二位可曾见过那个窃贼?”   “若是见着了,我们还会有如此闲情雅致吗?若是见着了,我们二人还斗不过那人吗?”杨子因俊颜微愠,仿佛是在责怪他们贸然闯入。   “打扫了。”总管率众退下,纪源衣看着两人,目光闪烁,也离开了。   等人离去,寂然静谧,杨子因再继续未完的事,发髻绾好,杨子因拿着新做的杨花木簪出来,道:“前几日你送我一束杨花,我取了其中一枝做成了杨花簪,也送你。”他便把簪子插在她的发髻上,声音稳稳落下。   花如瘦起身转向花如瘦,眼中歉意波动:“子因,今天我……”杨子因一指贴在她的唇上,他依旧温莞如玉。   “不要说。你不想说便不说,我不会怪你,阿瘦你必有你的苦衷。”杨子因不怪她,倒让她心生内疚,她本想等着他质问自己,不想他竟帮她护她,如果他问,她会告诉一些她的故事,这样一来,她反不心安。   “子因,谢谢你。我虽然暂时无法告知你,但也请你相信我,我不会伤害你。”花如瘦目光如炬,十分坚定。   杨子因撩开她额边的细发,笑容温柔,仿佛在做一件十分平常的事,道:“阿瘦,我信你,衣裳你先穿着,我待会送你回房,以免人起疑。”杨子因想得周全,送她至梧桐苑时,目光深情,让花如瘦迷离。   此时已十分晚了。国公府中还有热闹的搜寻,花如瘦心中平静,已过了最危险的时候,她没什么好怕的了。回到房间,还未站定,却被人压至门板上,她惊魂甫定,她见是纪源衣,微微推开,瞋谑道:“这么晚了,你在我房中干什么?”   纪源衣抓起她的手,无端的生气:“那你去杨子因的院中做什么,与他幽会?哼,巧被我们撞见了,整个扬州都会知道的。孤男寡女,我们确实打扰了你们的情致,可花如瘦,你不是与萧皓庭有情约吗?怎么又与它搅到一起了?你这女人!”他在质问,声音中分明夹杂着厌恶。   花如瘦却不明白他的胡搅蛮缠,甩手推开他,“我与萧皓庭的事你怎么会知道?可是即便是这样,你管的着吗?你自诩风流,又何必管别人的风流事。”   “我是看不惯你这女人水性杨花。”纪源衣忍不住道,他也管制不住自己就说出来了,只是想到自己对她不明的情愫,她又这样移情别恋,心中很是愤懑,又想到自己来的正事,才稍稍平静下来。   花如瘦双目怒睁,左手伸出竟钳住纪源衣的脖子,紧紧的,仿佛是触动了她某处伤痛,惹她发怒了,她的右手还握着杨子因给的梳子她沉沉怒道:“纪源衣,不要以为你知道了我杀手的身份,帮过我一次就可以恣意妄为,乱加言词侮辱我。你什么都不知道,你有怎么可以妄加评论!”花如瘦最受不了别人侮辱欺负她。   被钳住的纪源衣眼中闪过一丝慌乱,他没想到花如瘦会愤怒至此,钳住他的那股力量也让他惊恐,花如瘦比他判断中要厉害的多。   “好了,花如瘦,我不说便是,你也别动怒了。我们也算是朋友了,朋友之间又何必如此呢?”纪源衣声音温软,不再疾言厉色,花如瘦也放开了他,但眼中对他俱是戒意。   坐在凳子上,两人许久都未开口,一时间沉寂下来,默然尴尬。   “你既知道了我的身份,想如何?”花如瘦先开口问道。   “不想如何。咱们都是同一种人,彼此井水不犯河水,我只是不解你为何做了这行,还不想让别人知道。”   “为杀人。这个问题不好,你换一个吧,我想跟你说会儿话。”花如瘦十指交叉搁在桌上,此刻她心绪紊乱,有许多想宣泄,可又无法说。   “细柳无花,无花翁主,你为何取如此名字?”纪源衣已知她的身份,心中便有些疑问,她不愿对天下公开自有她的道理,他不想多问,只是她另一种身份的名字却偏生无花。   花如瘦看着手中杨子因所赠的杨花木梳,目光深沉,满盛怀念,她悠悠说起往事,口吻或轻或沉:“六年多前我同好友去寺庙,她求佛拜神,我也去算了我的命缘,你猜怎么着?老主持先是笑后又凝眉,沉沉和我说‘小姑娘天生魅力,常遇贵人,但命途坎坷,注定此生无花,命中孤鸾哪。我大概是无桃花源,或者是命中注定孤独,当时有点信,便想以无花为名,大约是想着以毒攻毒。现在我觉得那老主持的话不大可信。我如此年轻,怎会命中无花呢?   “却是的。何况你天生魅力如此,招人喜欢。”纪源衣轻轻笑道,目光浮动。   “你问了,该到我问了。,你如何知道我身份的?即使你拿到苍玉玦,但也未必清楚是我的。”花如瘦改换口气,厉了声音问道。   纪源衣右手摸了摸耳垂,做着这个习惯性的动作,弯嘴笑道:“我初次见你是在关外,你要去杀李阔海,我虽然留意你的身手,但你的眼睛是不同的。再见你时,你不是那日的声音,但我认得你的眼睛。和你打斗时,我偷了你身上的苍玉玦,试你的身手,才确定了。当时你杀李阔海是使的是桃李山庄的无痕刀法,我们木枝比斗,若非近身,别人也看不出来。花如瘦,你是个很厉害的人。”   “我也不得不承认,你也很厉害,杀手榜的排名你排在我后面,实在是委屈你了。”花如瘦细细地笑,仿佛已不再警惕他了。   “你这人倒是很率性,就算我知道你的身份也毫不在意,还能如此谈笑风生。”   “要是换做别人知道了,我也未必如,不过纪源衣你这人,我倒是有一点很肯定。”   “哦?哪一点?”   “算是很仗义吧,不会透露别人的秘密,你对我身份的保密,对齐国公的保护,还有——不透露我行踪的消息。”花如瘦猛然握紧手中的梳子,目光喑哑,口气渐沉,她初始不明白纪源衣到此的缘故,发现他另寻事端,想起他那些厉害的功夫,她才确定纪源衣确实看穿了她与杨子因的把戏,她还能看到纪源衣在她说到齐国公时瞳孔一缩,表情淡然。   无灯的房间,月光倾透,将两人心中的阴鸷照的很明白。纪源衣无话,花如瘦继续说:“怕你不只知道我和萧皓庭的事,恐怕你也听到了我与花无倾的对话。那天我听到了竹叶与风向风向不一样的擦声,只是因为心事烦闷,才少关注。现在我想到我们在经云阁的交手,我才敢确定这些事,你来这里无非是替齐国公拿回东西,可若我不想给你呢?”她七窍全开,天资非凡,思虑周全,说起这些事头头是道。   纪源衣一挑眉,她既然这么直白地说出了他想说的话,他也不掩藏了:“你拿去这东西无非是替花无倾办事,又有何用?我毁去这怪东西,天下太平!”   “纪源衣你知道一个杀手的本职是什么吗?不顾一切完成任务!东西我也拿了,人我也会杀的。你知道的,是杀廖晙,我不会动齐国公一根汗毛!”花如瘦沉低了肃杀的口气,一切又再次陷入危险之中。   “你知道花无倾的目的是什么吗?你从来都不过问他、不关心你自己的安危吗?”纪源衣微怒,心中责怪她对自己性命的轻视。   “这重要吗?我们都是为自己的目的,而我们同是杀手,而我一直见不得光。你是一个儒雅的杀手,杀人不见血,却也是杀手。如果你想阻止,除非杀了我。”   四目相对,是暗炽黑焰的涌动,杀气一泻,充斥在整个房间中,谁都想倾占对方的空间,把他/她挤兑出去。   “我会一直盯着你,倘若你动手了,我会毫不留情的出手。”   “那我等着!”   “你怎么来的,就怎么出去吧!”花如瘦下逐客令,两人僵持着,纪源衣只得跳窗而出,飞出院子回到自己的房间。   花如瘦已有倦意,她脱下杨子因的外衣,脱下其他琐衣躺在床上,陷入静思。今晚事情众多,有些理不过来,她先是盗取功法和血晶珠,后来杨子因帮她挡去一劫,但还是没躲过纪源衣的眼睛,他上次能从她身上取到苍玉玦,这次近身接触她居然没有拿走血晶珠。纪源衣那些话与她心里头引导她的念头相冲,明明两人都是杀手,不该阻挡她要做的事,可仔细一想,他确实从未问过花无倾让她这么做的原因,她也不明白花无倾要血幻神功有何用,细思恐极,血幻神功是仙主宗的东西,那么花无倾与仙主宗是什么关系呢?而且花无倾怎么会知道那么多事情,怎么会知道月潮心与廖晙那些事呢?月潮心毕竟是仙主宗四君之一,这种秘密也只有仙主宗高层知道,另外花无倾因他母亲被逼死一事痛恨万花门,他血幻神功和血晶珠定然不是为了万花门,那么花无倾与仙主宗的关系也渐渐明晰了,而花无倾早便告诉她万花门很多面前便是从仙主宗分裂出来的,万花门是一股不弱的势力,致使仙主宗元气大伤,近些年才逐渐崛起的。她想着,下一次见到花无倾一定要问他一些原因。只是纪源衣的话到底触动了她。   再想到杨子因,那个温润如玉的公子,他轻悄悄得撩动了她的芳心,让她动摇了,这几日相处她本就对他心生欢喜,他帮她却不为什么,只为护她周全,花如瘦一番感动又一番惆怅,杨子因帮她瞒下这件事,不计前嫌那是不大可能,更何况萧皓庭与她……她心里思慕杨子因,那种情感似乎是喷涌而出的,无法抑制的,不比萧皓庭的细水长流,她极力想靠近杨子因,离他愈来愈近时她不得不停下来,短短几日发生的事,牵动她的心,搅乱她的思绪,纪源衣却横刀直入,让她措手不及。   诸如此类,她有些想明白了,有些还在心门徘徊。   累了,倦了,眼前的月光也模糊朦胧了,今夜不太平,那便这样静一静吧,太多事不必如此纠结。   夏日清晨,微风露露,凉意飘泛,弥漫空中的湿气贴着外露的肌肤,花树晨阳下,女子披着深色纱衣坐在梧桐苑石凳中,美眸朦胧。一大早,花如瘦忍不住早起,往日练功,她总是天未亮便起了床,趁无人时练习武功,花无倾授予她的武功和心诀,虽娴熟,但仍需苦练。大约是从未有过如此多烦心的事,她不免心生几分懒意,慵慵倦倦,她一只手撑着头,另一只手垂落,美人半妆,慵懒的美,翩然动人。   上午,她略作打扮,在齐国公府中随意走动,昨夜盗贼未查出,只是压下消息,毕竟明天便是扬仙郡主的生辰,大约不敢怠慢。纪源衣似乎没有跟着她,但她现在还没有动手的心思。   她走到某一处花园姹紫嫣红中,花如瘦欲撷下鲜花一朵,俯身嗅花,清香扑面,抬眸间她看到两个奇装异服的人在僮仆带领下急步穿过长廊,花如瘦停住,略一思索,那两人似乎是廖晙见过的人,瑶空台告诉她的消息中,却没有究出真正的消息,难道不是与廖晙联手的人?   带着探寻和疑惑的心思,花如瘦收住手,跟着那几个人来到一个小园中,小园遍地是鸟,房檐上,花树上,但是却都没有飞出这个园子,只见一人吹起鸟哨,招来其中一只鸟,鸟飞在他手臂上,十分听话,她想:原来是训鸟师。可是她从没在府中听过有请来训鸟师的事,扬仙郡主也不知道。   看着训鸟师逗弄鸟儿,花如瘦心有微疑,拦住园中小童,轻声问他:“这是做什么的?”   小童轻轻道:“这是她这是咱们姑爷给郡主准备的生辰礼物,姑娘可别说出去啊!”   “那弄这么多鸟儿做什么?莫不是放在府中养着?”   “自然不是,郡主才不喜欢这么多鸟呢,前阵子养个鹦鹉就闹的鸡飞狗跳了,姑爷是打算让鸟儿们衔花枝飞舞,郡主虽不大喜欢鸟,最喜欢鸟的姿态,而且郡主善舞,爱舞如痴,我们姑爷便想着,这么一出百鸟朝凰,百花齐放,郡主一定欢喜极了!”小童说得欢喜和轻快,仿佛也早期待那一幕。   “哦,你们姑爷和郡主真是好感情。我不会乱说的,多谢了。”   退出小园,花如瘦目光闪动,又似想到什么,廖晙入赘国公府两年了,旁的人静静等待会发生什么,却什么也没发生,这又是为何啊,花无倾告诉她让她杀死廖晙,原因不过是为动了万花门布下的棋子,挑拨仙主宗与万花门的关系,而仙主宗与万花门虽走过合作,但早便不和,此番大概是为了完全决裂,重振仙主宗雄风。可是有一个念头在脑中一闪而过,就算她不杀廖晙,也必有其他人来做,而她找个扬仙郡主谈起跳舞时眉飞色舞的神色,眉边飞鬓,仿佛要化蝶而去,这么想着花如瘦才定下策略,这样做也不算违心,不违背了任务了初衷,想着廖晙与扬仙郡主旁若无人的恩爱神色,她才快步走去扬仙郡主所住的院落中,与她促膝长谈,给她一个选择……   郡主生辰日,扬州全城欢动。   国公府十分热闹,宾客络绎不绝,彩带高悬,天无晴日,地有欢歌,齐国公好友、江湖侠友如约而至,被邀请的门派也陆陆续续到场,除开武林大会,郡主生辰也算是轰动一时的大事,江湖中人在此汇聚交流,比武林大会还要畅快。郡主还未见客,是齐国公和廖晙在前堂接待,纪源衣一直跟在花如瘦身边,两人心知肚明,也少有交谈,只是目光偶尔交错,冰冷无意,甚为寒人。   萧皓庭也来了,只是脸色不佳,眼中杂乱,看着花如瘦时甚为复杂,说话时也有吞吐。花如瘦关切问道,一派天真:“萧师兄,你母亲的病可是好了?”   “好,好,有人照顾她,自然好的快。”听得出来萧皓庭话语中夹杂着隐隐的怒意。   “怎么了?只是你看上去不太高兴。”   “没什么,只是想赶紧赶过来见我的小师妹了。”萧皓庭露出古怪的红晕,直接表达思念。   花如瘦咳了咳,因想着身旁不止有纪源衣,还有杨子因,她道:“你没事便好,进去休息吧。”唤他过去时,萧皓庭神情恍惚,木木得点点头,一言不发进去休息了。   花如瘦、纪源衣、杨子因三人齐聚赏花,府外有人找廖晙,只说是一位姓月的姑娘,约他在不远处的小树林见面,廖晙思来想去还是推了其他事物寻了个借口出去会一会,他下决心要解决一些事。   走至小树林,只见那位姑娘背影婀娜袅袅,穿着潮月色的衣裳,带着白纱斗笠,背影袅袅让人忍不住想走近她,她身上香囊和玉佩一件不差,越走近,她脖子上红色花瓣胎记愈发清晰,廖晙愈发确定这人这人便是月潮心,她爱素色衣裳,这香气也是她所爱。   现在她身后,廖晙开口:“潮心,你来这里做什么?我们往事已断,早无纠缠,你也莫来找我,更不要伤害她,跟他在一起这两年,我渐渐忘记了到那里做什么的,我只想和她在一起。花主的任务我怕是做不到了,你们要的那东西早几日便被偷走了已无踪迹,我更是无法对我的老丈人下手。我再也不是从前的叶寻了,我的心已不够狠了,也不愿意伤害她。你们若是有什么交待和惩罚尽管说吧,我只是廖晙。今日,是她的生辰,可是我往后还想与她过更多的生辰。”廖晙表露决心,十分真切,很早之前他就爱上了扬仙郡主。   但面前的月潮心无动于衷,廖晙又说:“我们万花门与仙主宗的合作便如此了,各自拿到自己想要的。当初我接命替万花门与仙主宗的协议办事,从未想过有今天。我确实变了,我更喜欢这种细水长流的生活,我会与万花门花主说,自请退出叶家,,这个计划便到此为止吧,我知道你们都不会放过我的,甚至会杀了我。十二年前天机庄花主也不过是因为荼家的背叛才狠心对一众人乃至荼雪枝下手的,他不只是为了震慑其他山庄。他野心勃勃,控制住了圣灵堂的那些人,我是他一手培养出来的,对他还是了解的,他总是用温和无辜的一面蒙骗,花如瘦只怕也没想到那是他父亲一手所为吧!”坦露心声,廖晙心中上下浮动。   片刻,他才意识到不对,快步移至月潮心面前,揭开她斗笠时,她猝不及防被刺中了胸口,他紧抓女子手臂,嘴角流血,依然面带微笑:“为什么?”他眼前的人正是扬仙郡主,他倒在她怀中,扬仙郡主抱着他,毫无笑意,在他耳边道:“别说话,闭息,假死,听我的,你不会死的。”她瞥过周围,监视的人已无踪影。    ☆、铅华弄妆欢有颜   扬仙郡主贴着廖晙的脸,努力不让眼泪流下来,廖晙依言缓缓闭上眼睛,脸色惨白,仿佛死去。   ……   国公府。   一片热闹之中,人群喧闹,只见扬仙郡主缓缓从正堂走出,面目无神无喜,走到大院中央,姿态优雅,美艳绝伦,忽然间,一大群彩色美丽的鸟儿从两侧飞出,衔着花枝飞旋围绕在扬仙郡主头顶,花瓣花枝化雨落下,整个院落因花朵铺成漂亮的毯子,扬仙郡主身上盖满了这些花瓣,花香扑面,众人惊叹,鸟儿仍旧盘旋,鸣声似歌,飞旋的身姿优美如舞,这突然出现的一份特殊礼物,鸟儿忽推一旁,只见一只更漂亮的鸟衔着花环飞至扬仙郡主头顶,将花环放落她头上,仿佛放置她的王冠一样。   此时此刻,扬仙郡主再也忍不住掉眼泪了,泪珠断线般颗颗坠落,脸上的表情似哭似笑,她抹抹眼泪,笑道:“见笑了,各位。”   众人也知道这是扬仙郡主与廖晙感情的见证,其中有有女子发出了艳羡的惊叹,有多少女子都梦寐以求这样的时刻,山盟海誓都比不过此刻。   扬仙郡主赔笑道:“多谢各位光临小女子的生辰宴,十分感谢。”众人推礼笑着,看着扬仙郡主落落大方,不由得点头。   不远处的花如瘦目光沉静,嘴上却说着:“廖晙多用心哪,可见他对郡主爱之深切,这不都是所有女子羡慕的吗?”   纪源衣也道:“这便好了,两人相安无事无恙。”   花如瘦身后的杨子因拈起花如瘦头上的一瓣花,收入怀中,露出满意的笑容,也不管有没有人看到。   还未就宴,也不见廖晙人影,齐国公和扬仙郡主命人去找,找遍了整座国公府,也不见他身影,又不想和说一位姓月的姑娘找他,可是没多久了,廖晙的死讯传来,他的尸体就在不远处的小树林中找到,被抬到国公府大院中,一刹那,喜事变丧事,扬仙郡主抱着廖晙的尸体哭作泪人,大家惊讶连连,愤怒至极的齐国公派府中武人将国公府守住,将所有宾客困在院中,显然是怀疑其中有人害死了廖晙。其中有人叫嚷:“齐国公,你这是做什么?你是在怀疑我们害死了你女婿吗?”   “可是我女婿偏偏就这时候死了。望各位谅解,说不定凶手就躲在其中。”齐国公不改威容,却也流露出了经年的苍老和心疼,这对他是多大的打击。   众人表示出谅解。   不久衙门的仵作来验尸,廖晙的伤口已成黑色,仵作说有人在剑上抹了毒,并不烈,但很罕见,本不致死,但由剑刺入,便成如此样子。毒查出来是幻息沉璧,出自万花门。   人群一片惊呼,竟与万花门有关。而此次万花门并没有派人过来,嫌疑更重了,又想到那位姓月的姑娘约见廖晙,许是那月姓之人使用了万花门的幻息沉璧,大家都知道,月季山庄是万花门下一庄,也是月姓之人,那位月姓的姑娘没有显露真容,但她脖子上的红色花瓣胎记便是透过纱巾也可以看到,这个人就是月潮心了,仙主宗四君之一,仙主宗的人用万花门的幻息沉璧,其中关系不言而喻。   齐国公不再强拗,仍是为众人安排膳食,扬仙郡主不肯吃饭,陪着廖晙在房间中,帮他擦身。国公府撤下彩带,本要换上素缟,可扬仙郡主偏不肯,许是伤心过度,不愿看到此情此景。   扬仙郡主房外不远处,花如瘦孑然静立,一眼望尽春寒秋悲,廖晙死了,尸体这么放着,仵作又验出了毒,廖晙被害的消息不胫而走,全扬州的人不仅惋惜这对夫妇,而且对有嫌疑的万花门深恨。她嘴角勾起残忍的笑容,却落入了纪源衣的眼中。   横冲过来,纪源衣一把扯住她的手把她拉到无人的树下荫丛中,在这无雨无晴的阴天,更显阴冷。   她甩开纪源衣的手,抚转手腕,生气道:“你这是做什么?”   “是不是你干的,是不是你杀死了廖晙?”纪源衣疾言厉色,俊容也变得扭曲。   “你疯了吧!我一整日都没有出过齐国公府,更是被你盯着,怎么空得出手手脚去害人!”花如瘦怒瞪他,反驳他。   “但是你一定用了别的办法,对不对?你有不在场证明,别人自然不会怀疑到你。”   “你可听清楚那仵作的话,万花门的幻息沉璧,姓月的人,月潮心,我告诉你,廖晙原名叫叶寻,是万花门的暗探,他可与仙主宗的月潮心有着不浅的关系,你为什么非要诬陷我?”花如瘦指着他一字一句地说,柳眉竖目,杀气泄露。   “他人都死了,你当然可以胡诌,谁也没见着廖晙是怎么死的?,你曾说过你要杀他,只有你的嫌疑最大,最可疑。”纪源衣斩钉截铁道,认定了他心中那个念头。   “不与你争辩。”花如瘦瞥了他一眼,将要转身离去,纪源衣伸手变爪抓来,花如瘦横眼低头转开,抬手抓住他的手,往前一拉,便抓住他的手腕,往前抛起,纪源衣灵活滑出,退了几步,目光一寒,再次袭来,两人拳脚相加,互不退让,都未曾败落。   纪源衣一时平手化剑劈来,掌力破风剪叶,一时拢作重拳,劲力非凡,没有了剑,他的拳脚功夫也十分厉害,两人以前也交手过,只是这一次不同以往。花如瘦见招拆招,剑掌劈来,她便十指化刀,重拳袭来,她也没有硬碰硬,以柔克刚向来是她的拿手戏,此时她掌风划风如水,四两拨千斤,将重拳破开。   短短时间,他们已过了数百招,内力横冲直撞,头顶的树不免深受其害,被震落了许多叶子。   饶是如此,两人都留了后手。   花如瘦眼一横,手夹住几片树叶便退步射出,树叶仿佛是她手中的飞刀,刺破了空中落叶,直直朝纪源衣而去,他也不敢空手接叶,就在那一瞬间他倒腾飞腿,踢出了叶子,叶子竟插在花如瘦身后的树上。两人目光绞在一起,彼此寒冽,暗中激斗,一目一瞬,叶叶翩跹,在他们眼前飞落,强息波动,空中落叶也不由得一滞才落下。   纪源衣暴掠而出,身姿矫健,动作落花流水般打出,接招的花如瘦近身搏斗也十分强悍,在她数年的杀手生涯中多是近身搏斗,两人一时间难分胜负。   两人目光一对,各退一步。   纪源衣勾唇:“平手。”   “那你还想打下去吗?”   “现在我没空,不过我会找到证据的。”纪源衣看着她的眼睛,一字一句道。   叶落,人走。   纪源衣离开了。   叶仿佛在哀诉廖晙的死亡,连天也不愿意晴。花如瘦额头贴着树,苦笑道:“没事的,他没有死,他们会好好在一起的。”   整日整夜,国公府斗沉浸在哀痛中,过了一日,扬仙郡主准备把廖晙下葬,不作喧哗,葬礼简单,来参加喜事的人变成参加丧事的,心情亦是难以言表。   当日,齐国公当众宣布了两件事,一件事便是几日前的盗窃一案,与仙主宗相关的东西;另一事便是廖晙的死因,廖晙本是万花门的暗探,潜入齐国公府为婿,但弃暗投明,被仙主宗与万花门联合绞杀。众人哗然,但没多久消息便传遍天下,万花门的名声急剧下降,齐国公本是威望很高的人,由他说出,无人不信,仙主宗也成了众矢之的。由此,齐国公府极度戒严,增派了不少高手的保护。   廖晙下葬后,扬仙郡主仿佛失去了灵魂,整日以泪洗面,直到花如瘦第二日来找她。花如瘦俯身擦干了她的眼泪,微笑说道:“不哭了,你既与国公说好,等廖晙醒来你们便去西域吧,那里的瑶空台我会交给你,从此你就不再是郡主了。虽然这个方法会对廖晙有伤害,以至于让你如此伤心,但过了这一劫就没事了。”她曾与扬仙郡主长谈,便是那天改变了主意。与其让她永远守着扬仙郡主的身份,还不如做自己,她当初被封郡主也不过是朝廷希望她父亲能坐守扬州,保得太平,现下她父亲已决然留在扬州,并同意她的主意,从此山长水阔,海角天涯,与廖晙相望相守。   “嗯,本来我爹也还不放心,自从娘亲走了后,他总是恍惚,他愧于没有照顾好我,更不希望这个身份禁锢我,所以,不久后我会传出抑郁而的消息。”   “也好,我会派人保护你们一路平安的。”   “对了,阿瘦,谢谢你,虽然这样给我父亲添了麻烦,但还是要有个了结,你们便多帮帮我父亲吧!”   “嗯。”   “还有一次,忘了与你说。”扬仙郡主将廖晙那日与她倾心吐露的话一五一十地告诉了花如瘦,包括花空缘的所作所为,花如瘦听着面无异色,但袖中的手却越握越紧,积压多年的恨意不经意流露四肢,心中不禁呼唤多年逝去的娘亲荼雪枝:“娘亲啊,直到死你还念着他,我这个父亲为了他的野心不惜将你一同杀了,‘莫道不消魂,帘卷西风,人比黄花瘦’,你总你念着这句话,我的名字便是你的思念。可是这种人真的不应该得到报应吗?”   “我知道了,我稍后便带你去掘墓,停尸闭息不可过久,我在幻息沉璧中放入了假死药和其他恢复的药,此时赴宴的人带着笑意走了,应无人打扰我们了。我想着我母亲的悲惨经历,总应该成人之美,我不如成全了你们。我本来是要杀廖晙的,但我总有柔软处,这样也算完成了任务。”花如瘦已和扬仙郡主交心,有些事情便告诉了她,包括她的身份和计划。   花如瘦又继续说:“你暂时准备一下,我去安排人手。”   回到房间后,花如瘦一愣,只见萧皓庭直直地站在中间,神色颓败,看到她的一瞬间眼中燃起了光亮,三两步走过来将她拥入怀中,仿佛用尽了所有的气力,他的心不安地跳动。花如瘦本欲推开,萧皓庭反将她抱得更紧,声音颤抖:“阿瘦,你嫁给我可好?”他直接表明心中想法,不知为何变得这么直当。   “师兄,你怎么了?你已经有婚约了,阿瘦与你,已无嫁娶的可能。”   “不,不,你也心念我对不对,不过是怪我有了婚约。那次我回家,我母亲并未病,只是花夕龄来了,母亲很是喜欢她,叫我陪着她,有一次花夕龄与我喝酒,不想有酒中被下了药,我们……我不知道这是一个局,但我父母勒令我们两个月后成亲,说我与她有了肌肤之亲,就必须负责到底,不然对不起花家。可我。……对不起,阿瘦,我不得不娶她了,我还是爱你的,你一同嫁给我好不好?我会好好待你的,我不会让你受苦。我们是师兄妹之间那么多年,看你成长,你出落得如此娉婷,我的心尖上惟有你啊!”说罢,萧皓庭狂乱地吻着花如瘦,吻她柔美的发丝,唇移到她的额头上。   花如瘦将他推开,狠狠甩了一巴掌,连同她对花空缘、花家的恨意,发泄在他身上,冷很一声道:“够了,你既破了你的誓言,我即便还心念你也不会再嫁给你的。你明知道我芥蒂花家,不喜欢花夕龄,我绝对不可能有她共侍一夫的。十岁那年你我初见,我确实感念你对我的关爱与爱护,那份爱护对我来说不轻,可是我现在不喜欢你的笼络,在师门的时候你将我视作对你萧家有利的人,想将我收入萧家,可是我平时最讨厌这样的事,而花空缘对我母亲便是如此,她没有什么用了便一脚将她踢开,将来若有一天我对你不再有利,你定然也会如此,现在我对你也没什么好留恋的!”花如瘦把话说得很明白,冷情乃至绝情,心绪中搅动着多年来的情绪,一触即发。   他求着她:“我不会是这样的,将来我的身体心都交给你,你再给我一次机会好不好,阿瘦?”   花如瘦冷笑道:“我是什么样的人你还不知道吗?你自己与她做了那等事,我即便是再恨,又何妨不再做一桩成人之美的事。从此之后,我们只是师兄妹。两个月之后,我会亲临你与她的婚礼。你也莫再纠缠我,那些情愫、我与你的情情丝也便断得干干净净!”她仰头往上看,心间一丝沉痛闪过,做如此决定又何尝不是一件艰难的事,毕竟她与他之间曾走过爱意,如今断的干干净净,说得清清楚楚,她也便少了情感的羁绊。   “不要,阿瘦!”萧皓庭竟冲她跪了下来,求她原谅,男儿膝下有黄金,这便是莫大的情意,他对她爱极,心中的冲击几乎将他的信念冲垮。   花如瘦仰着头,眼中氤氲,低喝道:“你走,我们还是师兄妹,莫怪我对你断情绝义,不认人!”   她如此说,萧皓庭只得离开,终于,他那一脸的灰败再也掩藏不住,心如死灰。不久,便离开了扬州。   等萧皓庭离开后,花如瘦抬手抹了抹眼睛,一团水,曾经的爱意化作泪水永远逝去,她的心也沉也痛,可她就是抑制不住这样狠狠对他,有些情意就这样轻易而痛苦地放下,她才知道什么是心如刀割,原来她也是爱过他的。   想着还有正事要办,花如瘦出了房门,见纪源衣已不再府中,杨子因也不知去向,遂寻扬仙郡主带着偓佺阁的人手去往廖晙的墓地,深山老林中,这是齐国公的地产,少有人烟。   各类工具准备妥当,众人便开始动土,很快棺材露出,打开时廖晙还是一副死人面孔,十分煞眼。他们将他抬出,置于搭好的棚子之下,花如瘦检查他的伤口,已经痊愈了,之前的幻息沉璧也发挥了功效,现在也好的差不多了。花如瘦手按在廖晙的胸口上,凝神输入真气,有了片刻之久,果见廖晙慢慢睁眼醒来,仿佛死而复生,重见天日。   所有人都非常高兴,尤以扬仙郡主为甚,她贴着他的脸,含泪笑着:“幸好,你活过来了。”   “苓儿……”廖晙有气无力地唤着她的闺名,单苓。   花如瘦说:“没说话,你还很虚弱,待会我们要去见齐国公,你先调息一下,吃点东西。”说罢,便将恢复气血的药丹塞入他口中,又吩咐偓佺阁的总管:“总管,你让人将这里理一理,回阁后给我准备十来个高手,到这边来,待会将他们护送去西域的瑶空台。”   “好的,姑娘。”   等廖晙调息后,恢复了一些气血,换下寿衣,穿上粗布麻衣,随她们去了不远处的木屋,齐国公在那里等他们。走的路上,廖晙也知道了事情的始终,自己已经死过一回,从此他需要一个新的身份活下去。齐国公和他女儿女婿真情话别,有太多的事情说不完道不尽,太多的感情倾泻而出。在屋外守候的花如瘦不由得勾唇微笑,心想这也算做了一桩好事,不管哥哥怪不怪,她都不会后悔的。   即将离开,马车备好了,衣物银钱一律也备好了,花如瘦也把瑶空台令交给单苓,嘱咐他们二人:“你们换了新身份后,少来中原这边,那边的瑶空台交给你们经营,日后我去西域便会来找你们的,齐国公我也会让瑶空台和偓佺阁保护的,不会让他有性命之危的。”   听至如此,单苓廖晙夫妇朝她一跪拜谢,“多谢姑娘了。廖晙这一死,万花门再也拿我没办法了,我也确实不想参与这些事,只想与苓儿好好在一起,另外,这封信记录了万花门和仙主宗的一些事,还请姑娘收下。”   收下信后,花如瘦道:“偓佺阁的高手会扮成车夫商人奴婢,一路保护你们的,你们走吧,不久后郡主抑郁而终的消息会传出的,那时你们便真正自在了。”   目送马车队伍驰出山林,往西域方向去,花如瘦怔在原地许久,齐国公与他的武手回了府上,偓佺阁的人也离开了。花如瘦因想着一些事,独自在外游荡。   现在时辰不早,她还是不想回偓佺阁。这些事情,又是她不平凡的一生中的一抹亮色,一日之间,她游梭在天地之间,尝过爱恨痛苦,悲观离别,她觉得有些疲倦,比杀人还要累。   阳光暖煨,花如瘦忽然立定,秀颜肃穆,她耳朵极其敏锐地听到脚擦树叶的声音,人数不少,她定下心神,眼眸微眯,一众黑衣未蒙面的杀手操着刀剑落在她周围。   “竟来的如此之快。”花如瘦低声冷笑。   领头的男子剑指花如瘦道:“一日之间,仙主宗与万花门毒杀齐国公之婿传遍江湖,齐国公是朝廷之人,我们动不得他,可是却能杀了你这个始作俑者,顺便你一道把偷来的东西交给我们,哼,惹怒我们仙主宗的,没有一个好下场!”    ☆、长风十里扬州路      是仙主宗的人。   而花如瘦似乎早就料到,她面容冷艳,环视周遭,毫不示弱:“那要看你们能不能活着走出这里了,口气如此狂妄,本姑娘没带兵器,也一样能制住你们!”   他们似乎知道她是花如瘦,知道她使剑,众人中大多用刀,剑也不在少数,以花如瘦对仙主宗的了解,它也分化了各堂,这次就派出了悍刀堂和悟剑堂的人。危险重重,她却未有过丝毫怯怕。   领头人剑眉阔额,此时十分狰狞:“以寡敌众,不自量力!”他一扬手,其余黑衣人蜂拥而上,刀剑相逼,众势凛然,花如瘦轻巧躲开,一瞬转身踢开一人夺过他的长刀,灵活、熟练地使起桃李山庄的无痕刀法,她杀人时最喜用无痕刀法,也最为娴熟。   无痕刀起,狂风扫地,花如瘦一低身长腿扫向他们,猝不及防,靠近她的人都被扫落在地,忽然间花如瘦眼眸寒星冽动,闪动身影,快得让人看不到她的身影,几下便将倒地的人割破喉咙,杀死了他们。   一时间,花如瘦展现强悍的实力,将黑衣人的进攻滞住,领头人惊呼:“‘无痕刀法’,如此厉害,你是细柳无花!”   “真是眼力不佳,耳力不济,什么都不清楚,偏对我下手,让你们来杀的人,莫非不清楚我的身份?知道我的身份,更不能活着离开。”花如瘦不再给他们说话的机会,瞬移轻妙的身姿再行杀手。   黑衣人总有二十几个,出自仙主宗的悍刀堂和悟剑堂,实力不弱,饶是花如瘦再怎么厉害,面对高手群攻,她还是有些压力的。起初她还能轻易杀了几个人,后来领头的人也加入战斗,局势变得沉重。花如瘦飞退出他们的群攻圈,黑衣人即要杀来,她抬手射出带线的梅花针,针针长细,针针嗜血,她一次性射出八针,全部命中且杀死他们,花如瘦收回沾血的针,冷冷看着面前只有十余人的杀手。他们见她如此可怖的身份,虽有忌惮,但却从未有想过退群,誓要战斗到最后,完成任务。   “你们的头领真是看重我,派出这么多高手,却这么不堪一击,不知道他有没有信心将我除去。”花如瘦冷谑道,她此前虽有过群斗,但未如此多高手,此时她被耗了些气力,微喘着。   领头人道:“我主上深明远见,知道你实力不凡,你毕竟是当世数一数二的杀手,斗到如此时候,你怕是也耗了些气力吧!我们真正的杀招还没出呢。摆阵!”他一声喝令,黑衣人围聚到他身边,又分聚五方,成五角形,均匀人数,各自堆势,一个五行飞星阵骤然而起。五行飞星阵,五角上的人踩蹬横飞,宛如流星,各自交换位置,比群攻乱斗更加让人猜摸不透,面对如此阵势,花如瘦攻守兼备,飞星划来她便横身躲开,又一阵,顶上五人同时进攻,此时不是人动而是剑出,五剑长驱,五行同使,底端的两人也打出自己的刀剑,此刻仿佛蛛丝缠绕而来,花如瘦提力旋身往上飞,仿佛一片飞舞,不沾刀剑,但还是不经意间被剑划破手臂,流了血。   花如瘦看了看流血的手臂,稳落地面,此时他们已移形换阵,接换刀剑,她思来想去,必须快速破阵,不然她很有可能被制肘。   眼光一寒,她握刀的手有了变化,气势陡变,似剑凌厉,她不再使出无痕刀法,而是以刀代剑,使出伤云剑中的最怪的出云式,气息外放,花如瘦灌注许多内力于刀中,狂刀起旋,带着一股无法阻挡的气息强势来临,飞身将顶端的人一起横扫于地,震至内伤吐血而死,而底端的人撑不住了也被随之扫落,出云取烟霞出云之势,出手的瞬间仿佛云霞临世,势不可挡,但它的弊端在于伤敌同时也会自损。   还剩下些人未解决,花如瘦便有些撑不住,以刀强撑着,扪着胸口,吐了一口血,暗蕴内力,猛睁眼睛,“剑上有毒!”她感觉不是什么致命的毒,暗运内力强压下来。   领头的人也受了不轻的伤,此时他笑得欢快,不可一世地认为花如瘦就要败在他们手下,便唤剩余人一起上。花如瘦看着他们一步一步逼近,握紧刀柄,却感觉身体被麻痹中了难以动弹,蓦然间,一柄飞扇旋来,它的扇头仿佛是利器,弧线下滑,划破了靠近花如瘦的那些黑衣人的脖子,飞扇又如回旋镖一样,回到了它的主人手上。   正是诧异时,杨子因踏风而来,翩然玉子,血腥斗争中唯独他一尘不染'连他的扇子也不沾染血腥,杨子因落地怀抱有些脱力的花如瘦,温莞一笑,下一瞬便对剩下的黑衣人狠下杀手,“杨花玉扇”果真是不凡的,不出手则已,一出手必是一鸣惊人。他拥着花如瘦轻巧应敌,黑衣杀手们早有些疲力,杨子因扇法眩目,三两下解决了一些人,一片血泊中,玉人静立。   杨子因看着她,有些心疼:“阿瘦,我带你回偓佺阁治伤。”   “慢着,不可留下活口,他们已知我身份。”看着他犹豫的眼神,她继续道:“你不想再动手,我来。”二话不说,射出无线的梅花针,将剩余的人一个个击毙。   仿佛用尽了所有气力,花如瘦无力地倒在杨子因怀中,任他抱着,将她带去偓佺阁,她嘴角带血却噙着笑,心中不知做了什么决断,头靠在杨子因肩头,默默合眼,心中苦乐交加。   回到偓佺阁时,夜幕初升,已经回来的宋之筌见到此情此景跑过去问:“她怎么了?”他眼中一片焦虑。   “受伤了,你赶紧找府中郎中过来。”杨子因答道,抱着她走入她的房间中,将她放平到床上,这时花如瘦睁开眼,从床上坐起,宋之筌带着郎中进来给她看诊。   花如瘦道:“无碍的,只是受了一点小伤。但是没想到他们的刀剑上抹了让人麻痹的毒,现在它还压在我的体内。”   宋之筌不管,仍旧让郎中给她看看,把一下脉。   郎中说:“确实姑娘所说,她受了些内伤。若是残毒冲击不免给姑娘造成伤害,但我现在也无法贸然施针给她导毒,需要给姑娘一些草药,姑娘暂且先调息,平心运气。”   她点头之际,一阵呼声传来,纪源衣冲入她的房间中,面带焦色,道:“花如瘦,我错怪你了,真是不该!”   见到她嘴角带血,他也不由得一愣,她受伤了?心中十分惊愕,想到她这样不一般的女子,又有什么人能伤得了她呢?   纪源衣如此嚷叫,宋之筌拉住他,叫他小声点。   倒是花如瘦嘴角含笑,玉姿动人,扬眉欣眼看着他:“宋之筌,让他说。纪源衣,你前日不是还口口声声认定我就是凶手,罪恶至极的人吗?怎么,你还有什么可说的?”   饶是她嘴角带血,面有虚色,歪着头的样子却十分妖丽,撩动人心,微微一瞥风情万种。纪源衣眨了眨眼,道:“我之后去找了仵作,从他那里知道幻息沉璧中有假死药的成分,我便知道廖晙没有死,今日我去找齐国公,见扬仙郡主不在,他与我深交多年,还是告诉我事情真相,对不起,花如瘦。你怎么受的伤?”   “遇着一伙仙主宗的人,他们中似乎有人知道一些事,对我狠下杀手,若不是子因,我怕是没那么容易回来。”花如瘦看了一眼杨子因,沉沉说道。   杨子因已把破刃的扇子收在腰后,道:“我今日一直跟着阿瘦,我相信她绝对不会做出这样的事,果然另有原因。她与仙主宗的人打斗,本占上风,但她中了麻痹的毒,杀招过后吐了血,我才出手救她。”杨子因一如既往的谦虚。   “那你现在伤还好吗?”纪源衣问。   “毒未排清,先须制药。”宋之筌道。   纪源衣走到她面前,从怀中取出一枚药丸给她,道:“你吃了它再运气,不久就会好的。”   “这是什么药丸?你不会还有什么心思,会这么好一给我药丸?”花如瘦俏皮地说。   “能治天下百毒的乾灵丹,听说过吗?”   “‘冥衣圣手’的化毒圣物,你怎么会有?”   “真是啰嗦,你还不信哪,你虽懂医,但不是很灵通,让郎中看看吧。”纪源衣将乾灵丹交给郎中,他也连连点头:“纪公子的药丸确实是乾灵丹,姑娘尽快服下吧。”   花如瘦半信半疑服下,运住气,果然感觉好多了,郎中退下后,她心中有疑,问:“这东西莫不是你偷来的?”   “笑话!他给我的东西我还不想要呢,江湖凶险,百毒百险,若是身入险境,也只能自己救自己,我便勉为其难收下他的东西。”纪源衣说的“他”就是传说中能救人起死回生的冥衣圣手,传说神渺,但他的医术是天下公认的,只是踪迹不明,每年年初会会在皖赣浙三地义诊,年中在杭州坐诊收金。   纪源衣说得何其轻巧,但隐隐透露了他与冥衣圣手的关系,宋之筌在一旁替他答道:“江湖中人都不知道纪源衣与冥衣圣手的是一对亲兄弟,他本叫纪明衣,只是在冥衣圣手这个名头叫多了,大家都忘了他的本名,也没有人猜想纪源衣与他的关系。”宋之筌解释,他掌握多方信息,纪源衣的事情他却知道不少,花如瘦尽管微疑,但也是信的。   纪源衣看着她欲言又止,问:“你为何改变了主意?”   “是啊,若是你哥哥知道,怕是不会放过你。”宋之筌附和道,他阅人无数,虽只见过花无倾几次,但认定花无倾性格狠辣,花如瘦是他带出来的,想来只会更狠。   “既然你们都在这里,都知我无花翁主的身份,我坦白些也无妨。”花如瘦看了看三人,檀口轻启。   她低眉顺目,嘴角微翘,说道:“有那么一瞬间我心软了,当我知道廖晙找来了训鸟师弄这么一出百鸟朝凰而不是伤害齐国公时,我知道我不该再继续做下去,可是廖晙不死我无法交待,更何况万花门不会放过他,所以我去找了扬仙郡主,与她促膝长谈,最终是应允了我的想法,陪我演了那么一出戏,让到场的武林人士确信廖晙被害死,他们得以远走高飞,这虽然不是最好的办法,但我已经竭尽所能。那一瞬间我想到我的娘亲,她的不圆满我又何必加诸在别人身上,这十几年来她一直是支撑我的信念,我这么做她也不会怪我的,而很快我的愿望也会实现的。但是不曾想到如此多,现在想来作为一个杀手确实不应该,但我知道心中的善念并没有泯灭,那一瞬间的决定我是按照自己的心走的。哥哥若怪我,罚便罚吧,也没什么大不了的。如今我也大了,有了自己的决断,他就算会说什么,也影响不了我。”花如瘦果然坦荡,尽将心中想法吐露。   花如瘦有继续说,“至于我盗来的血晶珠和羊皮纸,等他来找我时,我需再讨问他。”   宋之筌了然,纪源衣愣怔,杨子因却欣然。   花如瘦叫住宋之筌,告诉他要配合瑶空台,保护好齐国公,那是她给单苓离开前许下的最后一个心愿。宋之筌点头,吩咐人给她准备浴桶沐浴休息,三人也离开了。   翌日,一切又回归平静,只是扬仙郡主病下的消息传出,思亡夫成疾,无人不唏嘘。   花如瘦伤好后再给他们准备了一桌好饭菜,她明日准备顺着运河而下去杭州笑找朝冠离。   午后钓鱼又是宋之筌的拿手好戏,不愧他这个雅致的名字,他们钓上来的鱼,宋之筌最多,全都经花如瘦的妙手烤制世间难得的美味,纪源衣也啧啧称奇。   风柳落花,水波涟漪,静山静水没如画,几日来难得的平静填充内心,而花如瘦心里却有些复杂,来之前,她没想过遇见什么,想过离去何时,走之前,她知道自己邂逅了什么,只带着一阵涩苦,离别近在咫尺,这也算离别前的一个聚宴,大家面上欢欢喜喜,高高兴兴,都不言说。   离开旧地,杨子因独自一人留下来去看秦葭,他不想任何人打扫,其余人也回了偓佺阁。   秦葭的墓被落下的杨花覆得满满,杨花终究是要落的,在所有离别之前他还是想来这里一趟,也许这就是他最后一次来这里了。杨花是悲伤的、别离的,恐怕他的心情也随着杨花一阵飘落,他闭上眼,回忆短短的几日光阴,似水流年。   “葭儿,我原以为放不下你是因为内疚,她告诉我执念若深,便会活的不痛快,她来的这几日我真的挺快乐的,她让我重新寻找一个能寄存感情的人,我想着,那便她了。阿瘦很吸引人,但即便我们心有彼此我不可能在一起的,曾经我与葭儿你是身份地位的阻隔,而我与她心意相通,但却有着不同的追求,如果我强留下她,她也不会真正快乐的,那我便放手让她做自己。今后我身留扬州,心许她,将感情寄予她,随她去海角天涯。我已继承杨家,经营好杨家扇庄便是我的使命了。”   杨子因忽又低声发笑,想到什么开心的事,自言自语道:“阿瘦她如此可爱,那般潇洒,我与她终究是缘浅,我曾想过每天给她梳头绾发,她给我做饭烹茶,像平常人一样过生活。可我与她却都不是一般人,我们各自信念不同,我虽爱她秉性,但放手或许会更好。也许,我日后续弦,那人会向她一般可爱,杨家香火要继承的,但我想我这一生都无法忘记与她的这些天,也许早在初见那日我的心弦早已拨动了。也便这样吧,你好好安歇在这里,就此长眠,下一个缘世莫要在遇见我了,投生个好人家,我这样的人总是薄情又惜情的。”   一阵风起,吹起坟上的花瓣飘落在杨子因的手中,仿佛是秦葭的答复。   送别那日,水面波动,杨花柳絮满城飘,风光尚好,人事和谐,只是站在船头的花如瘦有一眼迷离,船还未开,她还在等待什么,同船的纪源衣也看得出她的心思,默不作声,只坐在边上迎风吹箫。   箫声凄凄,是谁在哀怨哭泣呢?   当码头边出现月白衣影时,花如瘦目光触动,飞奔下船,披风掀动,有几分狂意。   她攥紧手中的东西,飞奔中从未觉得路竟会那么长,好像耗去了她许多气力。站定到杨子因面前,她说:“你来了。   杨子因轻轻点头:“恩,来送你。”明明满盛情愫,却说不出来。   她绯色素衣,尤为惊艳动人,独一支木簪。   “怕是如今一别,后会无期了。”她咬着嘴唇,苦涩说道。   “也好。心中各自装着,足够怀感一生了。阿瘦,谢谢你,让我走出多年困惑,但是我却没想到今时的杨花会开落的这么美,扬州一遇,杨花一落,终究是要有个别离的,古人折柳留别,我便再送你个东西吧。”他将自己的玉扇拿出,交到她手中。   “可是,我怎么能收下,你最宝贵的东西呢?”   “我往后也用不上了,它给你,陪着你我更愿意的。”   两人目光相接,都已明各自心意,却不说破。   “子因赠扇,我也好歹还个礼,你给我的木簪我便留着,帕子与梳子我给你了,子因可不许再说什么了。”花如瘦把白色丝帕和木梳给他,杨子因打开那块丝帕,那种触感他至今仍记得,是在瑶空台他揭开她面纱的那一刻,她竟将他绣在这张丝帕上,栩栩如生,对他来说宝贵至极,她虽为武人,但修习梅花针,针法早已不凡,更何况这是她的情意。   “我收着便是。阿瘦往后要多为自己考虑,子因不能帮你什么了,却惟愿你安平快乐,再多的苦难都会过去,再深的执念都会放下,阿瘦,保重。船要开了,你走吧!”   “子因也照顾好自己吧。”   船开起,船只渐渐消失在天际,杨子因与宋之筌才往回走,微笑着,一身轻快。   船上,纪源衣凑过来看花如瘦,“他竟将扇子给了你,你为何不打开看看,兴许他添了什么东西。”   花如瘦缓缓打开扇子,扇上杨花开满,只有一句话:“长风十里扬州路”,她不由得掩面落泪,想到杜牧的“春风十里扬州路,卷上珠帘总不如”,他没有春风送她,只有一阵长风,她起身望着那个方向,总要离别,这样也好,他就像一点微风,曾来过她的心上。 ☆、哪家饶幸九公子   仙主宗总部阴山。   巍峨宫殿,矗立山巅,云开万里,霞光万丈。仙主宗所在地有几分仙气缭绕的样子,一点也不似魔道传闻,这里仿佛是信徒的神宫。最高处的宫殿内,无人在,只有一个俊美的男子低首摸着鼻子,听到一声怒呼,不由得扬唇,露出一笑。   “霁蚺,你给你出来!”只见一个清绝华服的男子怒气冲冲走入,若是花如瘦在这里,必定认得他是谁,她的哥哥花无倾,她心中的猜想也会全部得到验证。   被称作霁蚺的男子邪魅一笑,点地飞落在花无倾面前,手中绕着自己的一丝发,无关紧要地笑着:“无情,有什么事让你这么气急?说来听听。”   花无倾与他同高,他怒抓霁蚺的衣襟,目中烧火:“你别装了!你派人去截杀我妹妹花如瘦,还装作这样若无其事!哼!你为何这么做,你疯了!她可是我妹妹!”   霁蚺目光一冷,随即笑着,拈着花无倾的手,抱胸道:“人是我派出的,仙主宗大权在我手中,我想如何便如何!我就是看不惯你为她操心操力,恨不得每时每刻飞到她身边!”话语中透出浓浓的嫉意,花无倾双拳时握时松,双眉紧蹙。   “她替我办事,这次帮我去盗那些东西,况且任务也成功了,她可没得罪你什么!我与她可是有共同的敌人,才能好好结盟,如果能把她拉到仙主宗,也是一大助力!”花无倾顷刻冷静,冷冷说道,听来十分无情。   “她确实厉害,我派出的第一拨人居然没把她拿下。她是你□□出的,只怕还比不上你,我要她有何用!再说,当初若不是老仙主救下你授你武功,你会有这个实力对抗万花门吗?你为了报仇投身仙主宗,我让你当了花君,她也是为了报仇求助于你,可是这么些年你授她多种武功,那本伤云剑谱她始终不肯交出,还不如将她杀了,不过我这次想到更好的计策了,有心东西杀人于无形,荼家剑谱残缺,还有些核心的东西在她手上,可是没想到内斗,有人找到了我,求名求利亦求权,人心不过如此。我们隔山观火便是。”霁蚺大笑道,有种说不出的畅快。   “我不允许任何人破坏我的计划,即便是你也不行!我警告你,她若死了,我也不会待在仙主宗。这么多年,我给你做了多少事,仙主宗势力大增,也有我的一份功劳,更何况我曾救你一命,欠你们的债我早就还清了!”花无倾指着他,铿锵有力,把话摔出口。   而霁蚺极快地出手,侧击花无倾的脖子,将他击晕抱在怀中,看了看他安静绝美的容颜,道:“这次由不得你,怪就怪你对她太好了。男人一嫉妒起来,什么事情都做得出来。”   “花无倾,花无情!你可真是无情,竟可以狠心推开我,又这样深情,为了你的妹妹,违抗我的命令,抗拒我。哼,她不死,你就无法明朗地活在明宫,仇你替她报了,她就会安心下去的。看来我不得不使用连心蛊了。”   外头小厮被挥退,霁蚺抱起他一步一步走向寝殿。   穿上,正是朗朗星夜,潺潺水声。   纪源衣靠在船栏上眺望星空,凉凉夏夜,漫漫星辉,水面上一波一波的星浪,仿佛是乱置的星色绸毯,柔软明亮,卷入他的眼中心中。   听到船舱内有人走出,他侧过头去瞧,那人披星戴月,白衣轻袍,执扇风流,乍一看他会觉得也是能与他相貌比肩的英俊无双的小公子,眉目极秀,衣袂飘飘,如仙似神,唇红齿白,微勾的唇是整个清冷人儿的亮点,他头一次觉得真正有人会从画中走出来,惊鸿一瞥。   他不由得怔住,当那公子朝他走来,他才认清这公子模样竟是花如瘦女扮男装,以如此绝世无双的风姿走出来,她领子竖得高,看不出男人一样的喉结,胸部微束,鼓隆隆的倒像肌肉,她身板极正,想必若不是熟悉她的人是认不出她女子的身份的。   “怎么样?我看你都瞧怔了,一下子没认出我来吧!”花如瘦咧嘴笑着,在他面前转了一个圈,略作展示,两人关系历经一番波折,如今算是“化敌为友”了,交谈也不再那么针锋相对了。   纪源衣微咳,幸好是星夜不大亮,看不出他脸色微红,道:“我确实一下子没认出来,若是旁人,也难看出你是个女子。你为何扮作男子?”   “倒也不是一时兴起,两年前杭州瑶空台与海上照魂岛争利,那岛主是个强悍的女将军,我去帮阿离,偏生这个‘女将军’有个怪癖,同等的女子打败了她她不服输偏纠缠到底,争个彻彻底底的胜负,若是比她强的男子打败了她倒还无事,不会作纠缠,我怕多事曾换作男子模样,让她服了输,瑶空台自此与照魂岛相安无事,利益各分。我想啊,这样的女子但是一朵奇葩,不过她也厉害着,以至于少有男子挑战她,更无人娶她。我作男子打扮,倒是怕又起纷争,这样子,倒也方便我行走。”说起这段轻狂点奇趣的往事,花如瘦发出细细的笑声,手中折扇又收起了。   他看了看她:“我倒是觉得她败于你,是你穿男装的样子实在是太俊俏了,她不忍心伤你才手下留情的。”纪源衣一番玩笑,竟似也说得有道理。   “瞎说什么呢?对了,从今天起,我会穿男装,我不做‘姑娘’,你也不许唤我名字,叫我九公子就可,行吗?纪公子。”花如瘦扬眉看着他,似笑非笑,俊美非常。   “九公子?”纪源衣似乎听过这名字,目露金星,小小一呼:“你是那个‘苍招一笑’的九公子?我说怪不得没人知道他的行踪,你的身份可是不少哪,无花翁主已让人心惊胆战,一个九公子就更不简单了!”   “江湖凶险,身份多变,也不是什么大事。”花如瘦说道。   “那你的剑呢?”   “我已经让人把胭脂剑送回荼家了,决定不再用它。十几年来,我的剑法纯熟,无须再用它,任何一种器物都可以成为我的利器。这柄折扇,便是我的新兵器了。”花如瘦看着手中杨子因所赠的折扇,目光深深。   “你不怕弄坏它吗?”纪源衣仰靠船栏,漫不经心道。   “难不成把它一直收着,让它发霉发臭了不成?好兵器须磨,我虽舍不得用它,可我要提升自己,就必须另辟蹊径,以物悟智,何况它是子因所赠,他他所希望的是我能用它来保护自己,不把它当摆设看,落个无名,我是希望我能常常看它,想到他……”花如瘦另有一番别样的看法。   “你用惯了刀剑,使着它威力却比不上呢?”纪源衣扫了眼折扇,沉沉道。   “所以说需要磨练的。就像我初初使用刀,也是用不惯的,后来练熟了,就能在刀剑之间切换自如,刀可作剑使,剑也能化刀用,我想这折扇功夫也是如此。只是折扇是个罕见兵器,像像的功法也少有,武林中也只有杨花玉扇闻名至此,我观摩过子因使的杨花玉扇,取花意飘零的美意,但不够锐利,我随他学过一两天的杨花玉扇,原想着他带我去扇庄,能给我挑拣一把好扇子,没想到他把自己的给了我,他的心意放在这扇子上,让我带走。世人无不以拥有一把杨花扇为荣,他独赠我最好的一把'我又岂能让它尘封呢?扇子一般是纸质面竹木骨,而这把扇子嵌入金刚竹寻扇骨,金边作刃,扇面更是难得的水中沉英做成的,千年不烂不腐,'坚硬更是抵过金缕衣,它难道不是一件绝好的兵器吗?只是它曾经的主人爱它如命,而我可能要带它去饮血了。”花如瘦眼中闪过怜惜,但更多的是坚定。   “也是了。不过我还另有一事问你,你碰上仙主宗的人时,中了毒,按一般猜想,本应是剧毒才对,更何况唐门早便并入了仙主宗。”纪源衣将心中疑思说出。   “你不知缘故,倒也让你担心了。也幸好唐门并入了。唐门初入时提出在刀剑一些兵器上淬毒,增加威力,后来也确实这么做了,不过后来武林高手也有了防备,遇上一些高手时,早有察觉便夺刀摄剑,以牙还牙,反杀死了他们的人,有时内斗拼刀剑,也死伤一大片,此后就不许再抹剧毒,淬上了这十分麻烈的毒,让敌人麻痹,好给他们机会。”花如瘦沉吟,目光深寒。   “你听谁说的?”   “花无倾。”   “你从来没有怀疑过他吗?”纪源衣问道。   “以前没有。只是认为他从万花门中的秘辛中得知,现在,我不得不怀疑了,等不久后去花家,我得亲自问他。”她心思翻涌,一个接一个的念头触出,她从不愿为人所利用,她为他办事,不过是因为他是她亲哥哥,他们有共同的利益目标,万花门只是其中之一,其实他知道她也深恨万花门,若花无倾是仙主宗的人,她又该如何做呢?   “每个人都有很多的秘密,不愿为人所知。他不让你知道有他的原因,m可是秘密总有要被揭开的一天。”纪源衣长吁一声,眺向远方。   “你倒是无事一身轻,没有多大的秘密,不用保护自己杀手的身份,却又广结好友,何其坦荡!何其自由!不用为心事所羁,想去哪便可来去自如,我南下江南,你也跟着来了!”前一刻是无尽的羡慕,让他听着十分舒服,后一刻花如瘦却是戏谑,似乎在控诉他像个跟屁虫一样。   纪源衣呵呵笑着w:“你是不知道我这个人有个坏习惯,我认识个好友,非要上他好几天,跟他熟络熟络才行。我与你也算相识一场,同你南游也无妨,你又换了做男子身份,与你走一起也没什么的。   “我看世人说你风流只是你死皮赖脸,四处认友吧。你那个捕快朋友怕是被你缠得没办法才不缉拿你的呢?”花如瘦说笑着,模样极为风流倜傥。   “我那个捕快朋友可不像你这么嫌弃我,她可是天下第一女捕快,我才是怕被她缠着才四处游玩,遇上陶练才去了九伏山,之后又遇到你……”纪源衣欲言又止。   花如瘦微微一愕:“谯洇竹?可她又不是什么让人唯避之的怪物,倒也是个大美女,只是为人泼辣,武功高强,至今未曾婚嫁,她该不会喜欢你吧?”   “你想多了?我与她道不同不相为谋,猫鼠岂能一堂!再说说你,你虽放下了萧皓庭,但内心却实实在在念着杨子因,他更与你心心相通,你们两人偏偏没有走到一起!”纪源衣多嘴,又将话题转移到她与杨子因身上。   她轻轻一叹,不由得想起离别前一晚她与宋之筌的对话,他本想成全她与杨子因,但不料他们两人心思早异,心有对方却不曾走到一处。宋之筌问她为什么,她回答得周全:“我与他终归不是一处人。他有他的前途,我有我的命途,有些情缘注定会分开,他早知留不住我,所以没开口留我,我亦知自己心事未放,短暂的邂逅铭记终身既可。各有执念,各走芳途。早在他就我时我便决定了,也许阿离说得对,我是一只鹰,不会栖身在树上,强留自己的,悬崖峭壁上才是我之所,碧落苍穹才是我的竞技场,他是一阵短短的风,我要的是长风破浪的男子!”花如瘦将这些话原原本本地告诉纪源衣,可见她已将他当作真心好友,已无顾忌。   闻言,纪源衣一震,不想她竟有如此魄力和胸怀,内心暗暗佩服眼前的女子。   但花如瘦又苦笑道:“情缘已尽,或许却如老主持所言,我注定此生无花。我能成全得了别人,却成全不了自己。”   那一刻,纪源衣想抓住她的肩膀,告诉她不是的,旋即又定下心来想,自己凭什么呢?凭着对她那一点微渺的念想吗?   “怎么会呢?你说过那老主持的话不可全信,万不可秉着‘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的信念!”纪源衣一番劝慰。   “倒也是。竟被你安慰了去,可见你坦荡。你虽是个杀手,但江湖中你的名声倒不错。”   花如瘦小小夸赞,不止一次说他光明坦荡了,纪源衣露出小小的腼腆。   “你与我再说会话吧,我心里高兴。”纪源衣道。   “好吧,今天我可是苍招一笑九公子,纪公子想说什么,我奉陪到底。”花如瘦打开折扇,作摇扇状,浅浅一笑,冁然明媚。   “你适才说到将胭脂剑送回荼家又是什么意思?不是都说你与荼、花两家势如水火吗?”   她低低一笑,“与花家倒是势如水火,多年前的传闻不过是为了不让人怀疑罢了。刚才说得急,说漏了嘴,让你听到了,告诉你也无妨。当初传闻我娘盗取剑谱被赶出荼家,而又不被花家承认,我娘藏匿江湖,实则在暗中替荼家办事,查探万花门秘辛和各路情况,方便行事,我也偶有秘密回过荼家,关系尚好,这次族长更是把剑谱核心交给我,让我保管。我想着当年我娘定然是查出了万花门什么事才招致祸身,他们杀鸡儆猴,确实震慑了其他花庄,以至于其他花庄不敢大有动作,有些已被严密掌控。胭脂剑我本该早些还回去,只是没抽出空来。你知道吗?我之所以叫九公子,是因为在荼家这一辈中排名第九,荼九,凡是荼家人,或与荼家有血缘关系的,都会有排号,且是可以做族长的外称姓荼,这一项倒是很开明。这一任族长很属意我,可我不太感兴趣,让别人做去吧!”   说如此多,她心事渐渐明朗。   “如此,容易内斗,拉帮结派的。如若你去竞争,怕是会很有威慑力,别人不敢不服的。”   “那你多年来的心愿是什么?报仇吗?”纪源衣再问。   “也许是的。我五岁那年开始,流离失所,四处随我娘亲奔波,十岁惨遭命变,失母。初入九伏派,虽有对我关爱有加的师兄、师叔,但我仍旧被人看不起、被欺负,那时我真的一无所有,弱小的我为着报仇的信念受着屈辱,努力变强大,那时我还不完全知道所有真相,可如果没有一个念头,我真的活不下去。我不知道怎么开始,有时夜半梦醒会梦到天机庄,那是我人生噩梦的开始,但我也真正学着长大。现在,我已不是孤身一人,我有朋友了,但我还是要做那件事,不必血刃,但如果不做,我心里头的月就无法圆满,那种感觉你也许不懂,报仇早已不那么重要了,可我非做不可,我有时候没有想杀死谁,可信念至此,血杀早已不可避免,我不必杀光万花门的人,只须毁了它,它不存在了我的心才会圆满的。”花如瘦痛痛快快地说,成长与她的年华都在她的唇齿间滑过,目光闪动,有时支撑一个人的不仅仅是一个简简单单的信念,她曾经答应过师父灵伏子放下执念,但她无法做到,她已经无法祛除融入血液里的信念了。   “你去做你想做的,我不阻拦你。当初齐国公府时我过于忿怨,只是我与齐国公成忘年交,我不希望他有事,对你说了重话,对此我很抱歉。”   “无碍,我也不太在意。你这人我倒是有点了解了。”   “你我也不必把对方看的透彻了,但我却知道花如瘦你也许是这个世间最不一般的女子,武林第一美人朝冠离的美是初见的惊艳惊鸿一瞥,而你的魅力在于让人无法忘记的美,一颦一笑都动人极了,尤其是你心间的明月,自有它的阴晴圆缺。”   星月下,袅袅衣影,凉凉夜风,雾起了,风动了,心漾了。   对视一刹那,两人微觉尴尬,花如瘦道:“明天我们不去杭州途径杭州,直入天机庄所在,水路可通,明日正午前可到。”   “去那儿做什么?”   “每年我都会在这个时候左右几日去天机庄残地,那里葬了我的娘亲,是她的忌日,别人忘了她,我不能忘了她。你也同我一起吧,天机庄已成荒地,应无人来。”花如瘦道。   “嗯。”   此时,花如瘦悠悠说起坟边插柳的往事:“我师父要我在娘亲的坟边插柳留念,长陪青冢,如今又回,竟恍如隔世,不知那柳树又长了多少。”   看着她,纪源衣忽然明白她那么多心间的事,又明白细柳无花的柳从何处来的……   他们从未像此刻,倾心交谈。 ☆、天机不泄月瑶空   关于萧皓庭,纪源衣也不会再问,他只看到花如瘦头上至插一个木簪,萧皓庭送她的珠玉银钗也不见了,她没有还会去,只是收起来了,她有些无法忘怀,毕竟那是一段回不去的时光,她的眉眼仍旧带着些许怀思,一定时无法那么坚决舍下吧。   翌日,正午时分,却偏下着倾盆大雨,明明昨夜星辰尚好。   梅子黄时雨,烟色缥缈,雨色江南,行舟于江面,仿佛置身画中,画中的江南,柔婉多情,烟雨似纱,云端如画,撑伞雨中,一股清凉的气息扑面而来,卷携些淡淡清新的花草香和雨的清甜香味包裹着他们。   纪源衣他们已改换小舟,到达岸边,下了船,那个客栈仍在,店家喜迎他们,花如瘦早早便买下了这家客栈,方便她出入,店家认得她,恭恭敬敬,即使她换了女装,店家目光锐利,眯眯眼,将要脱口而出的话换了换:“公子,房间为您准备好了,可要即刻歇下?”   花如瘦道:“先不了,我去走走,也为这位公子准备一间上好的房间。老昆,附近可有什么异样的人吗?”   老昆略一思索道:“这两日生意不大好,却有一个锦服公子来这里,出手十分阔绰,现下又出去了。”   “哦,去了何处?”   “好像是公子常去的地方。”   听他说完,花如瘦带着纪源衣去往天机庄残地,走了许久,才隐现青青绿绿的野地,它芜却不荒,茁壮的柳树依依挽挽出现在眼帘,河边墓前站着一个藏青色绸衫的男子,他身形高大魁梧,背影深深,在荼雪枝的墓前放下一枝荼蘼花,这个在花如瘦眼里颇有意义的动作,只有与荼家有关的人才知,她不由得走近走快,纪源衣也跟在她的身后。   听到踏草拂露的声音,男子不由得转过头,正见两个高矮不一的男子走近,高瘦的白衣男子修容俊貌,灵魅十足,矮一点的却更吸引眼球,也是白衣翩翩,秀气十足,让人移不开眼睛,一两眼之下蓦然觉得熟悉。   他开口但:“公子前来,在下……”   未开口即被打断,花如瘦抓起她那一只未握伞的左手去瞧,一时间震落了伞上的雨珠,滴落衣上,她看到他的手腕上有些荼家族印,正中间印着一个“柒”字,花如瘦放开他的手也撩开自己左手的袖口,和他一样的族印,只是中间印的是一个“玖”字,一时间明了却有模糊。   “荼七?”花如瘦喃喃道。   “荼九?”男子同时开口。   男子目中豁然开朗,眉眼含笑,喜悦道:“我是荼七,沈念深啊,阿九你不记得我了?”他似乎是认出花如瘦的女子身份,目露惊喜,又见她微皱眉头,又道:“今天是姨娘忌日,所以族长特地派我过来祭拜,我可不是外人哪。”   花如瘦心间明白,她确实记得自己娘亲荼雪枝与沈念深母亲同一辈分,倒是十分亲和,虽不是亲表姐妹,但也胜似姐妹,不过她对沈念深倒无什么印象,只隐约记得小时候欺负过他,他现在不去以前白净,却也是英俊的,身形魁梧,眉宇间平添了几分戾色。   她只淡淡道:“有劳族长挂念我娘亲了。你回去时代我向他道谢一声,不久后我会回荼家一趟的,让他不必忧忡。”   沈念深挠头笑道:“我怕是一时间无法回去,这次我可是特地过来的。阿九你如此说,我与你那时候一同回荼家好了,我许久未出来,与你到江湖上走走也是族长叮嘱我的任务,望你不要在意。”   听到他要留下来,花如瘦也没有什么要反驳的只道:“随意,你同我们一起吧,过了这趟,我们就去杭州走走。”   一旁的纪源衣冷冷地瞥了一眼沈念深,仿佛是狼在看自己的敌人。   沈念深冲纪源衣温温一笑,不作他言。   雨下个不停,似珠子重重地敲打心门,雨幕重重,烟雨霏霏。   花如瘦依礼祭拜,行常人礼,她拿出竹酒浇洒,插柳延花,现在墓前撑伞无语,目光深重却又穿透经年的时光,对话当年人。纪源衣与沈念深先回客栈,留花如瘦一人独立。   她将心声倾诉出来:“娘,我不是来报喜也不是来报忧的。每次来我都会来告诉您我一年来发生的事,或喜或忧,我相信您会听到的。我说过一定会为您报仇,当我愈来愈接近自己的目标时,我就会更加迷惘,有时甚至不知是对是错,你若知道应该是不希望我报仇的。呵呵,你大概不敢相信天机庄的事是他一手策划的,我原来也不知道,终究有秘密泄露出来了,廖晙给我的信我准备留着对付万花门,在——萧师兄的婚礼上',揭露。萧皓庭,我这个师兄虽能得我一些心意,但他性格软弱,易受父制,可能是我与他终究没有缘分,便让它尘埃落定。你的情途坎坷,竟也延续到我的身上,或许是老天爷对我这一番执念的惩戒。我的心高气傲也错过了一段又一段情缘,既已错过,无法回头,更当放下。十二年前的今日雨一滴也无,而今日雨如悲泣,想是深埋此处的人长诉长泣,我仍旧记得那凄惨的喊叫,除我之外所有人,那些妇孺老幼死于他们之手,他们泉下有知,也是希望我如此做的,我是唯一一个活下来的人,你知道我背负了多少,压在心中多年的积怨,难以抚平。你好好安歇,所有明年,我还会来看你的。”   她转身离开走出雨中。   夜间,客栈,外头雨停,夜色雨露深凉,里头灯亮,三人合坐一桌,原本纪源衣不想参与,见沈念深拉着花如瘦去喝酒,他也只好参与,不落单。   三人都已换过干净衣裳。温茶饮酒是平生一大乐事,纪源衣和沈念深互换名字也渐渐有了话题聊,沈念深也是一个爱剑之人,碰上纪源衣这一个剑道的绝顶高手,更是长话悠悠,衷肠不尽,他们以指代剑、以筷代剑,略做比试,沈念深虽然每次都输,但也酣畅淋漓,解了初相逢的尴尬。花如瘦替他们温酒,自然少不了她爱的竹酒,她也用了客栈的厨房做了几道菜,叫上老昆和几个店中伙计用餐,再交与一些银两作结,让他们好好经营此处。   “你倒是有几分计较,事事巨细,这么点小事也清楚得很。”纪源衣走过来道。   “我虽久居九伏,却也开辟了个小庄在外,有些账目自然得清楚。若是以后我回了荼家被邀作了族长,事情一定比现在更忙,可我又不大愿意。沈念深呢?”   “喏,被我灌醉了,不胜酒力,还不如你的酒量。”他转过头指着醉倒在桌子上的沈念深。   “你的酒量也不错,咱们两个来拼个酒呗!”   “好啊,我很乐意奉陪。”   花如瘦让人把沈念深扶回房间,纪源衣和花如瘦摆了不少酒在桌子上准备要拼酒时,纪源衣手摸在酒坛子边,咧嘴道:“光喝酒太没一丝了,不如我们玩点赌点什么?”他细细笑着。   “你露出这种表情我就知道不是什么好事,不过光喝酒确实没什么意思,我们定个赌局,我们压一个心愿在赌局上,谁输了就得替对方做一件事,虽然有点老套,但也好过那些银钱财物,如何?”她斜眼笑着,明媚生辉。   “可行,那——开始吧!”   双方豪气灌酒,仰头大口喝酒,有些吓到店中伙计,不过付了酒钱,也没什么人管。男女对决,惊世骇俗。酒过半,酒意甚浓,花如瘦双眼微醺,纪源衣倒一派清明。最后花如瘦醉倒在桌子上,嘴里喃着:“你赢了……”   夜已深,纪源衣提抱着花如瘦的身子送她回房间,将她平放在床上,只解开她衣前的扣子,给她盖上被子,碰到她的脸颊,他一时冰,一时热,她醉美的样子别有风情,难得一见,他不由得靠近欣赏,修长的手抚过她秀美的脸,唇贴在她脸颊时猛然睁眼缩退,心间乱颤,好像是做了什么不该的事情,深深吸一口气,掖了掖她的被子就退出去回到自己的房间休息,纪源衣一时间无法入睡,只想着她脸颊的温热与柔香,后来也渐渐入睡。   第二日,晴光初媚,雨露似珠,风叶摇摆,一时间小舟客栈陷在一股微妙的风中,美景似画,大抵如此,站在船上的三人想。他们匆忙至也匆匆去,不带去风与尘彩。   顺江而上,准备去往杭州,中午在一个小镇上找了个酒肆用膳,在这里却发生了一件小事。   不想陶练也在酒肆中,他面前跪着一个嘤嘤哭泣的少女,模样十三四岁,豆蔻年华,娉娉袅袅,身量未成,她道:“桑柔知自己父亲为那‘无痕刀法’所杀,世人皆传是被桃李山庄所害,到我不信,桃李本是一家,陶家又怎会害我们,望世叔念在我小小年纪不要计较那些流言蜚语,我母亲早死、如今父亲也没了,一个人孤苦伶仃,此番来投奔世叔,希望世叔不要嫌弃!”她说得十分凄苦,让人无不动容。   陶练道:“我已知事情本原,又怎么会怪你,先起来吧!”他俯下身欲扶起跪在地上的少女李桑柔,只是那一时,李桑柔猛地抬头,袖中刀突然抽出,便要往陶练胸口刺去,一时间他也无法闪避,完全惊愕。   见此情形,一道白影快如闪电瞬移而来,一柄白扇横来轻巧地挡在李桑柔的刀前,一挥少女便被打退,她手中的刀也被弹落在他们旁边的桌子上,直直插在其上,惊然一刻,生死一瞬,陶练也往后踉跄退了一步,才看清眼前来人,是个俊朗清美的白衣公子,出手奇快,在一瞬便救下了他。   李桑柔即要逃走,进来的纪源衣和沈念深阻住了她的出路,跳窗的念头也被白衣公子截住了,她忿忿地看着他们,紧紧咬着嘴唇,泪痕犹在:“一帮男人欺负一个弱女子,羞不羞耻!”   花如瘦冷眼一扫,反驳她:“我看是你出手在前,怎么说的你有理似的?你世叔好心好意,你反手一刀,真让人寒心!”   李桑柔仍旧理直气壮说着:“若不是他家的那什么刀法,我爹怎么会死?我怎么会失去我唯一的亲人?我找不到仇人,他就得替罪!”   花如瘦皱眉,心想她眼前站着的就是她的杀父仇人哪。   “你怎的如此歪理?把事全揽到他一人身上,想出如此毒的法子来杀人,你如今还只不过十三四岁,长大之后还不更加毒辣?你杀死人之后还不又要有人来杀你,找你索命,你可曾考虑过自己?”纪源衣看了一眼花如瘦,对李桑柔如是道,竟把她又说哭了。   陶练走上前,温良不改,玉树临风,嘴角犹带笑意:“算了,桑柔你走吧。你这样做,也是迫不得已,桃李终究一家,这件事我不怪你,也不会向官府报案的,离开这里找个存活的地方好好活下来吧,你孤身一人,这点盘缠请你手下吧。”他把一个鼓鼓的钱袋放到李桑柔手中,李桑柔眼泪汪汪朝他跪了下来,道:“是桑柔一时鬼迷心窍,只想着报仇了,世叔不计前嫌,放我一马,请受桑柔一拜,算作我的尝歉!”她在陶练面前一拜,才在众目睽睽下离开,快快跑掉。   花如瘦看着她离开,低低一叹。   一场虚惊过后,陶练向花如瘦抱拳致谢:“多谢公子出手。”   “举手之劳,不足挂齿。”   两人靠的近,花如瘦低声说道:“我是花如瘦。”陶练闻言,愕然一笑。纪源衣和陶练聊着,花如瘦看了看窗下车水马龙的街道,眉宇成山,对三人道:“你们先说着,我去去就回。”   李桑柔拿着陶练给的盘缠,心里十分紧念愧疚,擦干眼泪,目光无神地走在街上,丝毫不知自己被人盯上了,想到自己孤苦无依,千里迢迢从山东至此,路途遥困,她饥饿异常,在路边买了个饼边走边吃,不知不觉走到一棵无人的树下,她才坐下来就看到几个衣衫褴褛的粗壮乞丐朝她围过来,她惊恐道:“你们要干什么?”她的唯一的刀也没有了,没了防御的器物,也没什么力气,她吓得手中的饼也掉了。   “看你怀揣那么多银子,当然是向你借一些,你看我们这么多人,你怎么也得施舍施舍,不如把银子全给我们,我们也不会加害于你的。”为首的人说。   李桑柔捂着荷包道:“不行,我就剩这么点东西了,没有家也没有亲人,求求你们放过我吧!”   另一个长相猥琐的男人笑道:“小姑娘姿色可人,你不如加入我们,四海为家,吃点苦头也没什么的。”   几人脏手抓来,李桑柔吓得不敢动弹,忽有一阵邪风,将这几个男子扫落在地,他们面前出现一个极俊的白衣男子,折扇手中,轻摇风流,威仪自现。   “丐帮的人何时竟要抢他人财物为生,你们帮主广维琛也不管管,非要我向他说一声吗?”花如瘦怒嗔,冷冷俯视他们。   丐帮弟子求饶道:“公子饶命,这也是连年荒旱所害,好不容易下了一场雨,麦稻未成,我们也是逼不得已,望公子放我们一马,我们再也不敢了。”   她哼道:“念在你们尚有善念,我姑且不动手,还不快快离开!”   “是是是!”人即一溜烟没了影。   李桑柔见她出手救人,也忘了在酒肆阻挡的仇,道:“多谢公子。我一个女子在外,终受欺凌,不知往后还会不会有这样的事发生。”   花如瘦想到自己的前半生,当初若不是灵伏子收她为徒,她恐怕也如李桑柔这般了,忽然心动善念,也不管自己对她父亲做了什么,温声说道:“你若不弃,便做我徒弟吧,我收下你,也免了你往后颠沛流离。若是这样,今日之事便不可再为,也少想报仇的事。”   只见李桑柔软软跪下,像花如瘦当日对灵伏子一般:“师父在上,请受徒儿一拜,从此必以师父为重,一日为师,终生为父。”   又闻花如瘦道:“其实我是个女子,扮作男人。以后教你武功,你知我是女子也不会有何嫌隙。”   李桑柔听了一愣,道:“怪不得师父你生得如此……美,桑柔也没看出来。”   “我呢,叫花如瘦,外称九公子。与我的朋友一路,你暂先遂我一起,我今日会带你去杭州。”   “是,师父”李桑柔喏喏道。   “小柔,你也不必拘谨。我见你也没吃什么,待会还是随我去那个酒肆,与我们吃点东西吧。”   “嗯。”   花如瘦回来时,纪源衣他们被她身边的李桑柔惊到了,她解释道:“她以后就是我的徒弟了,你们可不许欺负她!”   三人点头,其后花如瘦与李桑柔也同他们一同就坐用膳。他们三人已经熟络,沈念深只字未提荼家,毕竟荼家与陶家算是水火不容。   纪源衣想到一事问陶练:“陶练,你怎么会在这个小镇?”   闻言陶练鬓边飞红,温吞道:“我……我接倒朝台主的信,便从桃李山庄赶来,又收到李桑的信,途径小镇,与她一叙。”   本是探访朝冠离的花如瘦听到此话,心生疑窦,不曾听过阿离向她提起陶练,遂问道:“能给我看看信吗?”陶练有些忸怩,纪源衣推了推他:“有什么好掩藏的,拿出来看看又何妨?”陶练最终拿出来给花如瘦看,她的眉皱起,在她身旁的沈念深瞥到便说:“我也收到这样一模一样的一封信。”遂拿出来与花如瘦手中的信比对。   她凝眉深目,心中不安的感觉泛动,道:“确实是阿离的笔迹,可是又不完全对,她写的时候会可以避开‘瑶’字,会写成遥远的‘遥’,避师名,可是这两封信截然不同,或有人伪造,你们都算是世家公子,大抵都发了一份,沈念深来此也是这个缘故。信上说,新编了曲舞,邀此一观,可是我从未听说过她新排了曲舞,她说要来杭州解决事务,又怎么会滥发信书,肯定是有人冒用了她的名义,召集大众,显然是有什么目的,那阿离会不会出事了?”花如瘦握紧两封信,揉成团,丢在桌上。   对面的陶练倏然站起,面露担心与慌乱,与锦衣华服、向来风轻云淡的他竟格格不入,便是刚才挟刀而刺的李桑柔他也是只是一惊罢了,她道:“台主出事了?”   “我也只是猜测而已,她身为瑶空台台主,有多人保护,应该可以面对,如果是照魂岛的人就很难办了。她离开前也和我说了一些事。我们即刻启程,傍晚就能到了,快点去看看也好。”   陶练沉不下心,拿起自己的刀走在几人前,也不追问花如瘦与朝冠离的关系,但也是相信她的。   乘舟游江,却没了赏景的念头。 ☆、从不见风平浪静   船上,花如瘦与李桑柔举办了一个小小的拜师仪式。李桑柔跪着敬茶,花如瘦端起喝了一口道:“我出门匆忙,今天又匆匆收下你,没准备什么好礼,这串菱珠项链便给你作信物。”她放下茶杯,取下脖子上的菱珠项链替李桑柔戴上,这算是正是认了这个徒弟。   歇息时纪源衣与花如瘦走到一处说话,他有些气急败坏,不敢大声说:“你莫忘了,你可是她的杀父仇人!万一她要是知道了,岂不要与你反目?你又何苦这么做,莫非真的脑门被撞了一时糊涂了?”他遂用手指抹过她的额头,一瞬间冰火两重。   花如瘦抱胸道:“把她养在我身边岂不更好?终归是我害了她一家,这点补偿也不算什么,若是她真要报仇,我也无话可说,我才不会傻到任由她去害我。她是个苦女子,和我当初境况一样,阴差阳错之下我成了她的杀父仇人,一念之下我竟生出善念,决心收她为徒,算是我的一份功德。”她一时感慨,一时惆怅,纪源衣也无话可说。   “只叮嘱你,你还是要多留意。必要时刻,也不必留她。”他露出一瞬间的残忍。   “好了,你什么时候变得这么婆婆妈妈了?船快到了,不说了。”   瑶空台选在杭州最有灵气的位置,日月可窥。   夜幕已下,此时往天空看去,一轮圆月如宝珠高高悬挂其上,光华万丈,照耀万物苍生,一眼望去,莫不心动,月镜仿佛映出最心爱的人莫面孔,花如瘦也看到了,只是一个模糊的背影,既不是萧皓庭也不是杨子因。   几人进入热闹无比的瑶空台,花如瘦带他们到她往常去的,只留给她和朝冠离的腰间,房间雅秀,是她一惯所爱,她走到门口唤一名女弟子:“叫你们分台主过来。”   只见一名身姿曼妙的青罗裙女子款款步入,朝她施然行礼:“九公子。”除去杭州瑶空台她以男装现身,其他都是女装,各人保密,此处她们也少知,但她们都知道她是台主好友,最轻慢不得。   眼前的女子名唤璞萝,璞玉美萝,她貌似月华,皎皎生辉,瑶空台的女子大都生得一副好的面容,却都及不上朝冠离,众星拱月般,她的一颦一笑都摄动世人的心弦,她也最可爱。   在已知情况的众人面前,花如瘦也不避讳了:“不久前,你们家台主到杭州来,应是落脚这里,现在她又去哪儿了?”   璞萝低首婉音,道:“回九公子,台主确实来过,但很快又离开了。公子也知道,台主她很少透露自己的行踪,这个璞萝也不知。”   很快花如瘦拿出两封一模一样的信给她看:“那怎么会凭空多出这些信,有人冒用她的名义,若她写了这信,人应该就在瑶空台,我来时未听见她半点风声。你身为分台主,一切以台主为先,竟不理这事吗?而且璆鸣先生追随她来此,也不见先生的踪影,你又如何解释?”她隐愠渐发,柳眉竖目,怒色非常。   璞萝吓得跪下,她素来知道九公子不同于温和的台主,狠辣异常,也只有也九公子震慑众人,朝冠离才渐渐掌握住瑶空台,她嘴唇颤抖道:“是璞萝办事不力,未能护主台主。就在几天前,照魂岛派人送信邀台主一叙,可没想到他们竟擒去台主,威胁我们,并找到九公子,带上宝笈交换,我们准备去求救,恰巧璆鸣先生来此,他们让我们暂压下此事,暗中找寻您,他已经乘船去照魂岛了。”听来天衣无缝,毫无差错。   但花如瘦却更怒,她怒擒璞萝白净的脖子,目中星火狂燎,十分可怖,她一字一句警告:“若是她出了什么事你这个分台主也别想放下去。她若死了你就给她去陪葬,现在我接手瑶空台,你速速备下两艘海船,找几个识海人,无论价钱多高也要请到,今晚我们在这里住下,明天即刻出发!”璞萝喏喏离开了。   众人见花如瘦盛怒,气冲冲坐下,谁也不敢多说半句话惹她,那模样仿佛是为自己心爱的人而忧怒的样子,但谁也不知道她与朝冠离是一对怎样的姐妹,她们几乎生死相连时刻为对方担心,饶是宋之筌与朝冠离是同门师兄妹,也未如她们如此亲厚。   花如瘦握着茶杯又抬又放,终定下心神,将茶杯放在桌上,茶杯可见的露出裂纹,众人小小一惊。她道:“刚才我失仪了,太冲动了,我只是太担心阿离了。现下我理了理思绪,发现有些不对劲,便说与你们听:阿离她素不与照魂岛的人有来往,更不会赴约,被擒的事很可疑,显然她是不会主动去的,有人计优她,照魂岛岛主左照姿我知道是个什么样的人,应该不会加害她;其二,求助消息压下,璆鸣已去寻人,却有这样一封送到你们手中,召集你们,究竟是谁所为?为何这么做?其三,阿离曾说过杭州瑶空台有乱,我见此处风平浪静,乱从何来?那当初应是有人借乱引她离开山东的,照魂岛与此事脱不开干系,更重要的是瑶空台出了内鬼!不然,她不会轻易被擒,字迹被仿!”细细说来,惊心动魄,她说得头头是道,将模糊的线索串联起来,竟推测出瑶空台出了内鬼,可见心思细腻,九窍全通。   “那如何做?我听那璞萝说,左照姿索要瑶空台宝笈,指名点姓要你带去交换。可她不知你踪迹何处,怎会知道你为何来此呢?”陶练关切问道。   “应该是有信要送去偓佺阁的,可我先离开了,是以不知此事,迟来了。那偓佺阁的信应该很快就来了。”花如瘦道,瞥过楼下的舞人,已无心去赏。她想着与朝冠离共舞的时光,那时还很稚拙,她的舞蹈几乎是朝冠离一手教出来的。   果然,偓佺阁的信匆匆送来,百里加急。花如瘦速览——   九公子:   见字如晤。我已悉知原事,暗截信件,压下此事。汝尽可救人,送来钥匙,可开宝笈,保重。   之筌   花如瘦将钥匙并信收入怀中,对他们说:“你们收到的信应该是漏件,其他的信已被截毁,人都不会来了。召他们来此,大约是宣告台主踪迹已失。我另有一些事,房间已给你们备好。早些歇息吧,我出去走走。”   月光如水,凉凉月色,如玉如华,花如瘦独自一人穿梭在瑶空台后院的竹园中,月色披身,星辉点缀,萤火虫成点成星,美不胜收。   她出来本是取瑶空台宝笈的,那不是什么珠宝财物,只是朝冠离师父传下的独门功法,从不外传,以舞融武,以袖作剑,杀伤力不容小觑,对舞蹈要求十分高,所以宋之筌学不了,她低头暗暗一笑。朝冠离将钥匙交给宋之筌保存,宝笈藏在竹园石山中,知道的只有他们三人。瑶空台弟子也会这个“舞袖乾坤”,但不是核心弟子学不到最后三层,看来是有人惦记这个,可是左照姿怎么会想要呢?她那么一个骄傲无比的人,会放下她的左侯枪吗?想也不是,应该是那人与左照姿做了什么交易的。如果不仅是宝笈而是其中隐藏的宝藏密图残卷,那可就不一样了。   花如瘦目光微眯,危险重重。朝冠离师父早年是闻名天下的大美人,卷入一段纷争情爱,从此心灰意冷创立瑶空台,同时隐藏的还有一卷宝藏残图,她与朝冠离共同研究过,却都没有发现什么,莫非仍旧有人知道此事?年代久远,也难探寻。   恍惚中,她走到一处,忽然站定,挺大呀小小一声惊呼,侧耳横眉,闪身飞步将藏在草木间人捉了出来,竟是她的徒弟李桑柔跟着她。花如瘦有些好笑,放开李桑柔,她朝师父解释道:“师父,我不是故意的。徒儿只是担心师父,才悄悄跟来的。”   “那小柔你喊什么?”   李桑柔捂着醉害怕道:“师父,我踩到人手了!我本以为只是伸出来的竹鞭,可细细一看才知道是人手被竹鞭拱了出来,我才被吓到喊了出来。”   花如瘦凝眉:“这好好的竹园怎么会埋了人呢?你去叫师父的一个朋友过来,不要惊动其他人。”李桑柔点头,很快带了一个人过来,还带着工具,让她有点哭笑不得的却是沈念深。   沈念深解释道:“桑柔一看到我就拉我过来了,我便找了工具来帮你。”   “那便一起吧。”   三人轻轻悄悄在掘土,挖出来三个面目全非的死人。   “看模样应该是瑶空台的女弟子,被人杀抛尸此处,莫非与人结了仇吗?”沈念深若有所思道。   面对死尸,花如瘦并不像李桑柔这样的小姑娘一样惧怕,抛尸埋尸这种事她以前做的不少。今天这臭气冲天的尸体她只是拧了一下眉,检查尸体,李桑柔躲得远远的,只有沈念深站在跟前看着她,目光不明。   花如瘦长吁一口气,道:“死因明显,是被一刀刺中心脏的,但沈念深你看,前面两个女子都是毫无反抗的,证明是她们所熟悉的人'最后一个女子应该是看到了所有反抗,她们同死不久,这个女子空手抵抗我,手指屈起,有指甲断开,那人身上或手上应该有被抓过的痕迹。仇杀?不对,同一屋檐下难有大仇。抛尸此处的人过急了,但也确实少有人来这里,那人若不是为了仇杀,杀掉瑶空台的普通弟子定然是为了除掉知道她秘密的人。”   忽有一阵鹰声呼啸而过,引起他们的警觉,他们朝那个方向望去,银月高光下,只见屋顶上一个高挑女子抱剑迎风,一只黑鹰停在女子肩头,女子扬唇道:“推的头头是道,没想到我的隼儿嗅风至此,竟还有股慧极之风,难得哪!”她摸摸肩头上的黑鹰,傲然一笑。   那一刹他们也知道这是谁了,天下第一女捕快谯洇竹,她有一只可以嗅到各种味道乃至死亡味道的鹰隼,花如瘦庆幸杀人每每都能避开谯洇竹,她可不是一般好惹的人。   花如瘦往前走两步,道:“洇竹姑娘,既已至此,何不下来,替我们解解疑惑呢?你的鹰已经叫过了,很快所有人就会来这里的。”   谯洇竹飞落下来,走到他们面前,站在尸体面前冷冷一扫,道:“看来得留在你们这里一会了,把尸体停在这里,凶手一会就来了。”她一身蓝黑色过膝紧衣,不穿往日捕快服,高束的发髻独插一根玉簪,冷艳异常。   没多久,瑶空台的人赶至见到发臭的尸体不由得捂嘴后退,见到花如瘦拿着台主身份象征的朝九令才停步,她暂时接管瑶空台,没有象征物是不行的。上次送给单苓的只是普通的安身令,这个朝九令只有三枚,必要时亮出,见此令如见台主。   “瑶空台竹园埋尸,谁竟有如此胆子害我台内的人!尸体就是两三前被杀的,你们可知台中失踪了什么人吗?”花如瘦冷扫眼前众人,漠然开口,檀唇榴齿,威容凛厉,尽管会打草惊蛇,花如瘦只想尽快解决此事,安心出发。   璞萝出来道:“禀九公子,确又拂云、孤月和葬花三名女弟子不知所踪,不过台中失窃财物,我们都以为是她们卷带出逃走了,竟不知她们身遭敌手。”   本是心不在焉的谯洇竹听到璞萝她对花如瘦报出“九公子”的名号,便兴致勃勃瞅着高冷自持的花如瘦:“九公子?久闻你大名,你甚少现身,不想出现在杭州瑶空台中,还能做代台主,了不起!”她不打算理会这桩事。   花如瘦也懒得听谯洇竹废话,依旧对璞萝追问:“那璞萝你可知道她们有什么仇敌吗?突然失踪十分蹊跷,你家台主也希望不再有这样的事出现。”   璞萝说:“倒没有。瑶空台弟子,无论男女,一向内外亲和,瑶空台一向清高自持,做点利人利己的生意,哪会惹上什么仇敌?”   “也罢。既如此便好好葬了她们,死后做个清静人。对了,夏日蚊虫不少,身上蚊虫叮咬或抓破的,我这儿有一些清痕膏,任何伤痕都可去,你们有谁想要的,与我说一声,今夜劳烦你们收拾一下了。”花如瘦婉转而言,十分圆滑,她在等有人站出来。她摆出一副好姿态。礼貌和气。   在她将要转身之际,一个女弟子站出来走向她,“公子,那清痕膏能否赐我一瓶?”花如瘦看着她勒开自己的袖子给自己看,女子的手臂总是光滑洁白的,这个女弟子臂上一道长长的抓痕,似乎并非自己所挠,也许是她太想要清痕膏了,任何一个瑶空台弟子都不想在自己身上留痕,她几乎是不字知就走出来的。花如瘦抓紧她的手臂,她可以感觉这个女弟子臂膀有力,她冷冷盯着这个女弟子:“三名女弟子纵使偷了一些财物,你又为何为了一些珠宝去杀害她们呢?”   女弟子惊慌,欲逃走却挣不开花如瘦的手:“九公子,我……我并非故意的……”   谯洇竹看着这一场好戏,“九公子,苍招一笑,真是所言不虚。屈指抓痕,用清痕膏引出凶手,虽然不高明,但最讲心思。失窃财物,这女弟子身上的挂件确实价值不菲,厉害!”   “洇竹姑娘说笑了,在一旁看着即可,这是瑶空台的事!”花如瘦道。   花如瘦狠狠折断了女弟子的手,将她摔在地上,让她毫无还手之力,“你是否受人指使,一一说来!不然,瑶空台的缝刀酷刑伺候!”   “我是失手的,我原想拿了东西就走,可被她们发现,我不得已才……”   “偷了东西还敢明目张胆挂在身上,你是不见棺材不掉泪。九公子,璞萝请示,将她压下去审讯!”见花如瘦同意,璞萝即刻示意派人押下女弟子不知为何沉默,安静被带走。可是忽然半道这个女弟子的死讯传来,说是服毒自尽,死尸一事,就这样草草了结,真凶依旧潜藏在黑暗中。   皎皎月圆夜,忽染上血色,教人心中难安。一众人都各做各事,收拾了竹园,歇下的沾床即睡,烦恼的借酒浇愁,狭路的相遇多话。   谯洇竹后来见着纪源衣,丽容似雪莲一现般久开盛颜,追着他玩、喝酒、打闹,不知因何胸中郁结的花如瘦找了个僻静角落喝酒,往日多与纪源衣畅谈饮酒,十分快慰,如今有人抢去他玩,她心中竟生出一丝不快,没了他这酒也喝的不大开心,又痛痛快快饮了一壶。   忽见桌子上多出两壶酒,是沈念深携酒至此,“看你不大开心,想来是为朋友担心,我来陪你喝酒吧,你可不许笑话我酒量不好。”   公子玉颜,佳人玉色,念念不忘。   相视间,微红隐现。花如瘦与他干杯,道:“这个时候也只有念深你能与我喝酒了。今晚如此多事,让我忧忡不及,明日要尽快出航,连片刻也耽误不得。你我十多年未见,一朝一夕竟如此难得。”她抿嘴笑着,笑靥如花。   “若是出航,我们陪你一起吧,好歹有个照应。你担心你朋友,我也正担心你呢。你虽有个好酒量,但喝酒伤身,女孩子还是少喝点,不必与人蛮拼。你少时善茶,我从家里也带了一些荼蘼香茶,你有空可品一品。”沈念深关怀备至,从怀中掏出茶包宝贝似的献给她,见她紧紧收着,会心一笑。   “少有人对我这么关心,我还以为念深记挂些小时候我欺负你的事,不与我说半句真心话,就此嫌弃我呢!”   “怎么会呢?小时候你无依,与母相伴,我若不委屈着让你欺负,你会一直憋着许久不说话的,阿九,我最怕你那样子。”沈念深轻轻念念,似真心而语,让人莫不感动。   花如瘦轻咳一笑:“念深心善,能如此待我,我也十分欣慰。往后我可不会再欺负你了,你都变得这么厉害了,只有欺负别人的份。”   “哪能比得上阿九你呢?”沈念深谦虚道。   “各有进益,不必在乎。你将来若是当上族长,可得通知我一声。”   “自然。”沈念深沉吟。   两人喝酒,陆陆续续说了一些话,聊了一些从小到大的事,如何从稚嫩的少年少女长成如今模样,不可说的只字带过,可说的便大说起来,月已醉,沈念深渐渐喝倒了,不省人事,花如瘦让人把他扶回房。她在走回房间的路上,听到一些女弟子关于今晚的流言,大都是谈论她的——   “那个九公子,与台主交好又如何?凭什么管我们!还指令璞萝姐姐,她脖子上的红圈就是那个九公子掐出来的!”   “你可不知道,他曾经帮了台主大忙,制住了照魂岛,才得台主青睐的吧!”   “可他又与一帮男人胡搅蛮缠在一起,真是不堪!”   看来有人散播她的谣言。    ☆、识风识海不识你   晨风晨雾晴光媚。   用过早膳后,瑶空台就开始运作。昨夜挖出尸体一事传遍杭州,沸沸扬扬,虽查出凶手,但终究对瑶空台的生意造成影响,客源减少,倒也没什么。   瑶空台中,水榭深廷,花树千重,如幻如画。竹园屋下,花如瘦一袭青绫月色绸裳,长身玉立,巾冠于髻,潇潇洒洒,玉树临风,她眼望水桥荫柳,目光悠悠,不知在想什么,她已拿到宝笈,却并不那么担心朝冠离的安危了,对方挟之交换,必然不会伤及她的性命'不然又为何要挟呢?   见到纪源衣含笑走来,微颜秀色,清风阵阵,“早知你在这里了,璞萝姑娘说带我们去码头见见人,熟悉熟悉,东西已经准备好了。”   她淡漠一笑,只道:“我知道了。”急步走下台阶,过身时却又听到他的唤声。   “花如瘦,你今日见到我似是不悦,我不会又有什么事惹到你了吧?”   她并未回头,轻轻说道:“你惹到我的地方还少吗?只是你不必全知道,那个谯姑娘也随去吧,我们一路,你们一定会有许多话说。”隐隐淡淡,那是极度平静下的不悦,少有人听出来,但纪源衣却漏不掉,正猜度之际花如瘦已扬长离去,竹园夏日未去,却已生出萧瑟,他心中微凉。   瑶空台势力不小,有自己的码头,近海一带,倭寇多现,同时又形成瑶空台、照魂岛、风乘帮三股势力相互制衡的局面,各自逐利,前两年瑶空台与照魂岛争夺渔船采珠之利,花如瘦帮主朝冠离,平息了风波。同时,齐国公坐镇扬州,作为朝廷势力,又牵制南北东西各方。瑶空台女弟子多为舞伶,男弟子多驻守码头,掌管各路码头的总管伏季昆是朝冠离手下一大得力助手,他也在杭州。   见得朝九令,伏季昆虽有不愿,但也得遵从。伏季昆身影高大,十分魁梧,相貌威武,亦是朝冠离同门师兄。他听说是要出海救台主,心中也十分激动,早为他们备下一艘较大海船,配备齐全的人手,他说想要随之一同去时,被花如瘦婉言拒绝:“季昆大哥,你身兼重职,杭州仍须你来坐守,此时台主在照魂岛,消息若是传出,觊觎瑶空台的人便会蠢蠢欲动。你留在这里,顺带照顾瑶空台,璞萝随我去就可以了,我会带上有些高手伪装在我身边的,你且放心!”   一旁的璞萝一惊:“九公子要让我去?我……一时受宠若惊,能相救台主回来是我的荣幸,可是台内的事还未安排好呢。”   “放心吧,我让顾星子代为管理,不必慌乱。”花如瘦来杭州时,较之分台主璞萝,她对性格强硬、铁面无私的掌风使顾星子很是欣赏,两人偶有交谈,分台一事交给顾星子也颇为合适。   “这样啊……”既已安排,璞萝不再说什么。   下午正是出航,花如瘦没去过照魂岛,也幸好识海人认识路,简单认识了船上人手后,她站在船头眺望一望无际的蓝色大海,水光接天,一览无余。同行的除了瑶空台人手和她的朋友,还有下海的商人。近年来,采珠生意火爆,利在其中,焉能不吸引人呢?   李桑柔见自家师父怅望船头,便过去请礼,“师父,桑柔不明白您为何代带我来?您事务繁多,我怕会成为你的累赘。”   “这些为师也考虑到了,带你来应无碍,你留在瑶空台也做不了什么,不如随我出来见识见识,我顺带传授你一些武功。也许救人回来以后,你便不能随着我到处跑了,我觉得你往后留在杭州倒也合适,学些本领,我可能无法带你回九伏派了,兴许你继承瑶空台也不错?”花如瘦若有所思道。   李桑柔一脸茫然,支支吾吾:“师父要抛下我吗?”   “当然不是。不过你师伯下与弟子,我会让她代为教授的,相比江湖凶险,瑶空台会好许多。”   “是……”   “小柔,你从小学了些什么?陶李善刀,你那天的刀法使得不纯。”花如瘦侧头看了看颔首的李桑柔。   “家父走镖,甚少教我。而且我一个女子,也不大喜欢舞刀弄枪的。师父觉得什么合适我呢?”   “不喜欢舞刀弄枪……女子一般是喜欢轻巧的剑的,我也有几套剑谱,你若想学也可以,如果你喜欢瑶空台的武功,我倒是只能教你一部分,往后送你去你师伯那儿比较好,以舞化剑,倒是会有一番滋味,只是不知你喜不喜欢。往后你也可以拿我的菱珠项链信物找你师伯,她会教你的。”忽然花如瘦意识到一个问题,出海许久,竟无人晕船反应,遂问:“小柔,你可有不舒服?想你从未登船出海,会有些不适应,不大舒服的。”   听到花如瘦对自己的关怀,李桑柔心中十分开心,微露笑容:“初始时是有的,不过璞萝姐姐给我们每个人发了抗晕的草药片,像师父这样身经百战的人自然用不着的,不过纪公子好像有点头晕,吐了一次,吃了草药片,才好上许多。”   不经意间花如瘦细微的笑声流出:“他人就是这样,爱逞强。没想到他竟然晕船。这璞萝办事效率倒是很快'连海上药物也备得一丝不差——”花如瘦忽转声调,拖长声音。   她又道:“我教你几手拳脚,先练练手,你底子不大好,往后要多加练习。”花如瘦给李桑柔演练了几个擒拿手势,她不喜欢从马步几个基础式开始'她也受过它的苦练'虽然并不否认这样做的好处,但她会对徒儿用另类的教法,花如瘦身轻如燕,掌法又十分劲烈,李桑柔学得十分吃力,花如瘦手把手教,一个时辰竟也学到有模有样。   她们这样专心致志,竟没有发现靠在呛后偷看的纪源衣,他站在这里倒也有许久了,竟不曾感到疲惫,看到花如瘦初教徒弟的懵懂模样不禁扬唇,直到有人拍来他的肩膀才惊着。   “阿竹,你吓死我了。”他小声道,拉着谯洇竹到一旁去。   “你躲在这里偷看,我怀疑你图谋不轨。我说一个好好的人,偷看人家师徒聊天授艺,怎么没见你有兴趣偷看人家姑娘洗澡?你个小子几岁的时候就偷看别的姑娘洗澡,我们只当笑谈,没想到长大之后越发正经了,只敢偷听偷听别人讲话了。”谯洇竹抱着剑斜眼看着纪源衣,暗带笑意。   “阿竹,我小时候的事你不用记得这么清除吧,咱们一块长大,却又走向相反的方向,你顺从父意做了女捕快,没有你破不了的案子。想必来到杭州也是另有隐情,不可能没有案子吧?”看到谯洇竹眼角一挑,纪源衣就知道他没猜错,之前他不提也是在思考。   在船栏边,两人相对而话。   “听说你前段时间和陶练去过关外,见过了无花翁主了吧。她近几年做了不少案子,行踪隐蔽,时常带着面具,无人见过她的真容,我跟踪这个案子许久,在各个衙门都找过案件信息,不久前,刀狮李阔海被她用桃李山庄的无痕刀法所杀,她一直顶风作案,用无痕刀法的人,除了是桃李山庄的人,那就是它的仇敌,嫁祸之言,可想而知,江湖上的言论已对桃李山庄和万花门不利。”谯洇竹分析道,心思缜密。   “他们请了你调查此事?你虽涉足江湖,但有时候你不要卷入纷争。那无花翁主的案子你是怎么追查到杭州的?”   “你倒是挺关心的。无花翁主作案有两个特点,第一使用无痕刀法,第二所杀之人与桃李山庄和花家有关。那么她要么是他们共同的敌人,要么就是她早已对两者心存不满了。桃李一家,李阔海那天是替花家押镖,杀了人她并未夺镖,前一阵子在河南的空庭血案如出一辙。一一细数过便可知,她时隐时现,最终在山东境内笑意不见,你猜想我会怎么想。正当我冥思苦想之际,有人给我送来了神秘纸条,将我引来杭州,‘无花杭州一现’,我怎能不来试试?”谯洇竹眺望长空,悠悠道。   “你可有什么线索?”   “暂无。不过我对这个九公子很留意。”   “人家翩翩公子,和那无花翁主毫无关系,有什么好留意的。那你可能乘兴而来,败兴而去了。”   “那可不一定。”   两人笑谈一会也便散去。   去往照魂岛水程要两三天,过程曲折,每至夜间便起大雾,月亮起毛,月光朦胧,是不祥之兆,更有人夜间死亡,无一动静,只在白天发现尸体,夜间的海面出了船桨划水的声音,更有奇怪的生物在水中游动的巨大声息,一时间人心惶惶,人人自危。   “莫不是进了照魂岛的海鬼迷魂阵?”船老大思言。   “这么说,离照魂岛已经很近了吗?”沈念深道。   “大家不要慌,所谓‘海鬼迷魂’也不过是迷惑人是招数,海中怪物定是他们所豢养训使的,此时正是大雾多发的时候,更容易让人心中不安。”璞萝道。   “那海鬼杀人又如何解释?”有人大声问,白日天光下已无雾气,乾坤清朗。   此时谯洇竹站出来,大家已知她是有名的捕快,不由得让出一条道来,她肩上的黑鹰目光锐利,让人心中一颤,“我的海鹰日夜各巡一回,海中怪物是海蛇,我已让我的海鹰在船周围撒下驱蛇粉,海鬼已无,那真正的海鬼正在我们船上,你们看过尸体,绝无动物咬痕,伤口几无,死相惊恐,而我和九公子找到的凶器是插入他们头顶的极细的长针,不过凶手杀人必要先接触其人,让我的隼儿先嗅一嗅,必能找到凶手。”谯洇竹一席话让众人颇为安定,船上已经死了五人,从头顶找出的长针十分骇人'谯洇竹放下海鹰凑近尸体寻丝味道,突然海鹰一转身,飞向其中一人,啄中一个棕褐色衣裳的小厮的头,他十分惊恐:“不是我,不是我!”众人皆要怒审这个凶手时,九公子却又飘然立于中央,斜眼带笑环视众人一圈,笑中带寒,更为渗人。   花如瘦折扇一扬,让谯洇竹召回海鹰,才娓娓道来:“他不是凶手,大约是凶手穿了他的衣服作案的,海鹰嗅出的味道不一定正确,洇竹姑娘误判了。这个案件和几日前瑶空台死尸一案几乎如出一辙,不过那个凶手是真,这个凶手是假,全都是为了误导我们,让我们杀错人。不知你们知不知道瑶空台内鬼一事,我们在他们出事时都走在场证明,内鬼也一定伪造好了,就算神捕的海鹰一着也想到了。但抛尸案那天那个凶手为何要自尽,害怕酷刑,还是真正的凶手想了结她?显然那天死去的凶手只是一个帮凶,我已问过顾星子,台主回杭州正是为了处理内乱争权一事,可没想到这个内鬼早已串通好了照魂岛,将她擒走,要挟我们交出宝笈。这个内鬼拉帮结派,本是想等着她自己坐上台主之位拿到宝笈,可我们一行人到来时她又不得不换口风,以宝笈交换人质,多么好的一招,是吧,璞萝分台主?”花如瘦边说边走,就走到璞萝面前停下,这有意思的一停让璞萝站得不大稳,隐隐发颤。   “九公子,璞萝不明白您的话。”   “我都这么明显地站到凶手面前了,凶手还能强装镇定,你的心理素质很不错嘛!”花如瘦故作轻佻用合拢的折扇挑起璞萝的下巴,直视她的眼睛,璞萝的镇定中透出一丝慌乱。   “九公子……”璞萝朝她跪下,嗫嚅道:“璞萝一时鬼迷心窍,做了错事致使台主被擒,求九公子不要杀我……”她的声音嘤嘤颤颤,娇滴滴的听着让人不忍,抓着花如瘦的衣摆哭诉,猛地被花如瘦一脚踢出,连璞萝手中隐秘即发的长针也被甩出来,璞萝撞倒在墙吐出一大口血,内腑已被震伤。   花如瘦命其余人将璞萝抓起捆绑好,交呈在他们面前,他们知道要进行审问,不过花如瘦也并没有单独审问的意思,光天化日之下透出晴密的阴诡光亮。众人不禁佩服九公子的睿智,捉出了内鬼。   被捆绑住的璞萝恙恙抬起头,原本娇媚的脸被苍白所掩,她冷冷看着花如瘦道:“你怎么知道是我的?我的指使、各行嫁祸都算得上天衣无缝,连闻名一时的神捕谯洇竹都没发现,你怎么会那么清楚,你更不可能亲眼瞧见!”璞萝追问的声音绞带着嘶哑和最后的挣扎,凌乱的头发也遮不住她终于揭露的狠毒的双目。   而这时花如瘦也没有什么笑意,就现在璞萝面前,冷冷地俯视着她,杀意瞬间涌起,那种眼神是杀手的,比璞萝更狠十倍的凌厉,能让人在酷日炎夏都能感到寒意攀升,心中也止不住颤抖,杀气与煞气凝于双目,那是杀了多少人之后才有的寂灭的平静!她开口:“其一,你忽略了的,我与朝冠离交往甚密,她知道的我基本都知道。她曾经和我说过,杭州瑶空台必须更换台主,那就指一个人不合她意,你早知她有心换你,这是你的动机之一,保位;其二,她曾为一件事心伤多年,她误杀了她心爱的人,剑客翘岸,那件事鲜有人知,不过我知道翘岸其实也心爱她,但爱慕翘岸的人也不少,其中就包括你,这是你的动机之二,报仇;其三,你勾结照魂岛,与他们作交易,我一直以为你是照魂岛安插的,但其实不是,你们都有一个共同的目的,那就是宝笈中的残图,武功秘籍都算不了什么!哼,你的马脚就是你的气焰忽然蔫下去了,我听其他人说迷可是非常嚣张的,再说那天晚上凶手死的时候你可是在场,我就怀疑你们其中之人是不是动什么手脚,我想那三个弟子的死并不算因为被谋财害命,而是她们知道了你的秘密了。还有就是,你的抗晕草药片,本来大家都夸你心细着呢,可我转念一想,要不是你经常出海见左照姿,哪能这么心细啊!”   众人凛然,但花如瘦却没有说错。一旁的陶练不由得深深吸一口气。   谯洇竹自叹不如:“我向来自诩查案细密,有些方面还是不如九公子你。”   “九公子?”璞萝冷冷笑着,无力的双手绞握着绳子,“九公子,你以为我不知道你是谁吗?我从各台的姐妹那知道你其实是个女子,花如瘦!不过我没告诉照魂岛岛主,你猜,要是左照姿知道她心心念念要见的九公子是个女的,她会不会气的把朝冠离给杀了!哈哈哈哈!”她的话让不明花如瘦身份的人小小一惊,但也很快镇定下心神,松了口气。。   花如瘦又像此前一样紧紧钳着璞萝的脖子,目中烧火,十里燎原,一字一句道:“你胆敢跟我在提一字,我立刻杀了你。你知道宫廷有一种凌迟的刑,就是一刀一刀把人身上的肉割下来,我会让你生不如死的!你说出幕后指使者,或许我可以放你一条生路!”   被钳得几乎窒息的璞萝侧过头看了看谯洇竹:“你还记得那封信吗?”闻之谯洇竹和纪源衣两人都一惊,谯洇竹表情更加惊疑不定,花如瘦的形象突然与那个杀手重合。   璞萝又艰难地转头看向花如瘦,挤出一个冷笑:“你闻到了吗?死亡的味道!呵,我就是死也要拉你们下地狱,我也不会有没有完成任务,拿到残图,主人说过,拿不到,就同归于尽!”在璞萝最后一句说完时,所有人只见一片银光闪过,璞萝的头颅就被割落倒在花如瘦的手中,血未飞溅,只是平平地流了下来,让人莫不惊叹手法之狠决。九伏山的人不都是温和润达的吗?却没想到她是这么个狠辣的人,让人不禁联想到四大杀手中让人闻风丧胆的无花翁主。   冷冷的,花如瘦将璞萝的头抛向海中喂鱼,从靴中擦出的短刃再度放回。看向其余人,细细咀嚼那句话,“死亡的味道?仓库了难道暗置了火药,味道?不知璞萝一个内鬼,她被捉时陷阱就已经布下了,人逃了。”听着兹兹的细微声音,也没听到有人回复,众人的心不禁被提起来,心惊胆颤大概就是这种感觉,死之前。   “跳!”   花如瘦一声大喊,所有人都跳入海中,爆炸那一刻,她看见纪源衣向自己抓来,她也想抓住他的手。那一刻也正是璞萝诅咒应验时刻,船舱爆炸,火光冲天,巨声响彻天际,爆炸的冲击力也对跳入海中的人造成再一次冲击,火浪狂卷,海浪翻滚,霎时间风云卷动,雷鸣滚滚,大雨骤起倾盆落下,更让人没想到的是逃离了一波又一波的危险之后,海水翻动,真正的海浪啸动着,将一些人吞噬下去,李桑柔在水中扑腾,腰间又一波巨浪一浪,她被海浪卷袭,只能呼喊救命——   花如瘦扑过去救她,紧紧抓住李桑柔的手:“小柔,抱紧我!”她将李桑柔抱在怀里,不让她被冲走。为护住她,花如瘦经受大浪卷袭,冲荡中花如瘦被撞上巨石,背部疼痛,昏厥过去,也依旧将李桑柔抱住,好像呵护自己的孩子一样。   一系列海浪将一众人冲散至各海岛上,直到大雨暂停,有人才悠悠醒转。   某一海岛上,被冲至沙滩的李桑柔在花如瘦怀中醒来,起身看着没有动静的花如瘦,叫唤道:“师父,师父……”   突然走过来的沈念深,探了探花如瘦的气息道:“小柔,你师父没死,只是被岩石撞昏过去,很快就会醒来的。” ☆、苍招一笑亦奈何   李桑柔听到沈念深如此说,才稍稍放了心,站起来看看荒芜的四周。   沈念深将花如瘦扶起,道:“你看这天,又一轮大雨要来了,我们赶紧往上走,看有无山洞可躲雨。”他背起花如瘦带着李桑柔往岛中央走去,昏迷的娇小人儿安安静静地睡在沈念深的背上,他不由得抿唇一笑,心里仿佛被什么一下子填满,侧过头看她安静的睡颜,天上地下只有这么一刻他仿佛拥有全世界,虽然她未醒,但他希望这样的路再长点。   海水涨潮,又一轮风雨掀动。也幸得沈念深早说,早早的爬上山,又夺过了一劫。栖身在小小的山洞中,三个人衣裳都湿透了,李桑柔捡了还算干的柴木,沈念深拿出火折子生了火,才算温暖些。他们脱下外衣晾在火边的木架子上靠着,李桑柔在为花如瘦脱衣裳的时候压呀了一声。   “怎么了,小柔?”沈念深问道。   “沈公子,没什么。我只是不小心看到……师父的背,没想到她背部受过伤,留了一道长长的疤,不过她背上的丹青掩盖着,看不出什么,师父倒是很雅致。”李桑柔嘟囔着,火光下看不到她脸色发红,师父的背太过细滑,她赶紧拢好花如瘦的衣裳,外衣放在火边烤。   沈念深蓦然暗怔,目露凶芒,又顷刻掩下,沉吟道:“你即刻看看,你师父可有丢失什么东西?”   “师父身上除了一柄扇子、茶包,还有钗子,好像什么东西都没有,但她说过,不会多带东西,让别人得逞。”李桑柔依言回答。   “哦,原来如此。”   沈念深陷入一段回忆,想到几年前自己兄长沈义在杭州云崖受伤,他过去时已是濒死,才从兄长口中知道他拼死一搏,砍了那个杀手一刀,说完就断了气,他苦苦找寻凶手,现在心情极其沉重。   随着衣裳变干,花如瘦也悠悠醒转,她扶着略有痛楚的头坐起来,看了看四周,道:“现在是什么时辰了?”   “还没到子时,风雨已经停了。”沈念深如往常一般温柔。   看着花如瘦大好的样子,李桑柔扑倒在她怀中几乎哭出来:“师父,你真的吓死我了?你为了救我又被巨石撞到,您要是永远不醒来,桑柔会内疚一辈子的。”   花如瘦笑着,用手指勾过李桑柔的鼻梁,道:“所幸我们都没事,不是吗?你可是师父的宝贝徒儿,师父救你是应该的。再说师父命大,哪那么容易死啊!”   “那阿九你有什么打算?”沈念深神情一如往日的温柔。   “等到天亮。我们一群人大概是冲散到照魂岛周边岛屿了,明日主岛的人应该就会过来的,我们只须等着既可。”花如瘦一脸淡定从容,心中早有打算。   “呵呵,有了阿九,我们倒什么都不用怕了。只是冷雨潇潇,吃食什么也没有。”   “我出去一下,很快回来。”   花如瘦果真很快就回来,手上还提着一只野鸟,个头不小,拔去毛,处理一下,差不多洗干净,就放着烤,所幸柴火充足。   “阿九,你做这个倒是很娴熟。”沈念深一哂,似乎是不经意一说。   “常年行走江湖,饿肚子是经常的事,我又不是什么娇滴滴的姑娘,不必端坐深庭,往后我还是想把小柔留在瑶空台,跟着我到处跑我不太好。”她这么不经意一说。几人等烤鸟一熟,粗略分了一下填饱肚子,就进入休息。花如瘦坐在火边,眼皮张合,看了看沈念深,又望向火堆,心念纷絮,在想另外一些被冲散的人,在想爆炸之际她明明看到纪源衣向自己冲过来,但冲击力也将他抛飞,那一瞬间她是想抓住纪源衣的手,也许是死前的一个无比强烈的念头。她未死那人也应该好好活着。   海上的夜,洞中的火,淋湿的心。   有些是预料到的,有些是没有料到的。比如船上火药是如何运上来的,这关系到码头运作,也关系到瑶空台的存亡,等救回朝冠离,她必须让她好好整肃一番,不然以后酿成大患咳不妙。也幸好她早有一手准备,仙主宗的人、神秘幕后指使的人大概都没想到她把最重要的东西放在身上,羊皮纸、血晶珠、宝笈、残图、苍玉玦全都在另一个人身上。   翌日,惠风晴畅,天朗气清,清风初好。早晨,整理衣衫走去海边,心情一片大好。   慢慢走着,远处有一个模糊的船影,似是在等待他们,李桑柔欢呼着跑向那里,“师父真是神机妙算,真的有船来接我们诶!”花如瘦只是笑而不语,慢悠悠走到船边,俊容不改。   穿着海岛居民特有的短衣中裤的服饰的小厮朝花如瘦行礼:“岛主已恭候多时,九公子和您的朋友一起吧!”   “你家岛主真是厉害,不但记得我长什么样,连你们也知道,我这所在的位置也是一清二楚。”花如瘦摇扇一哂,十分清俊。   “我们也是碰运气,岛主已派各人去其他岛上接您的朋友了,很快你们就能团聚了不过小的很庆幸能先接上九公子,真是风采一流,岛主一定会很开心的。”小厮恭敬道。   “莫啰嗦了,上船载我们去主岛吧,我也很期待见你们岛主呢!”   乘上穿,海中穿行,风光旖旎,仿佛置身于仙境之中,海岛仙山的传说朦朦胧胧,似乎也不是假的,迎风眺望,莫不怡心旷神。   穿岩叠石,曲曲折折,终于到达了主岛——照魂岛,此一处并不似它不大悦耳的名字,反有鲜妍花草,高树绿丛,高高低低的石山上红绿相映,一片如画之境映入眼帘。送他们来的小厮退下去领赏,他们是最先到达的,还有些时候才能见到其他人。有一个眉清目秀的小厮来领他们去休息,花如瘦叫住他:“我们昨日受过雨淋,不知能否给我们准备一套衣衫,让我们换下,我们也好去见你们岛主。”   小厮一愣,问过苍老主管,才对他们说:“各位贵客请随我来。”带领他们去一处衣帽间换衣裳,花如瘦换完后清清爽爽走出来,刚才那一个小厮请她移步到一个大石窟前。   花如瘦指着石窟发哂:“莫非你们岛主就在里面?她不会选这么寒碜的地方修炼吧!我一路看过来,风景优美,私以为你们岛主不会错啊!”   小厮摇头笑道:“自然不是。岛主说,闯过这几个关卡,公子就可以见到您的朋友了,再之后就可以去见岛主了。她为之前掳去您的朋友感到抱歉,不过这几个关卡您是需要闯的,算是此前一战的回礼。”   “这样啊……”花如瘦用折扇拍手,略有思索。   “公子可需要另换兵器?”   “不必了,一柄扇子足够了,你退下吧。”花如瘦扬扬手让他退下。   “是。”   花如瘦抬头看了看石门,摇头一笑,又阔步大摇大摆走去。停在第二关前,她喃喃自语:“第二关,销魂。那第一关就是迷魂喽,迷魂之后销魂,岛主左照姿可真是一个妙人哪!”   看了看不大明亮的洞窟,一股魅惑的气息从四面八方发出来,随之而来的是一声声咯咯娇笑,映入眼帘的是五个衣衫鲜艳暴露的艳丽女子,她们摆弄身姿,搔首弄姿,自以为曼妙无比,在花如瘦看来却是丑陋无比的。   她暗暗催动内力,让残留的乾灵丹药力护主她的灵台,不让媚药动摇她的本心。花如瘦平静地看着五个女子,眼眸没有任何波动。   五个女子见她面无表情'又攀依着花如瘦的身体,抚摸她的手臂,肩膀,其中红衣的女子道:“素闻九公子有天容之俊,今天我们一见果真惊为天人。您玉神之姿容,松风之高骨,让我等姐妹好生仰慕,在这销魂阵中,不知公子能否我们销魂一夜?合欢之味,天作之成。只求公子洒点雨露到我们身上,虽死无憾!”   听着她说如此恶心的话,花如瘦不由得嘴角抽搐,想极快摆脱这群恶心的女人。花如瘦冷冷道:“你们岛主要是知道只怕会让你们生不如死吧!虽然你们岛主把你们投射销魂关,但只不过是考验人的意志力。但就你们这等姿容,你们口吐这等污秽恶心的话,还入不得我的眼!”   五个女子微顿,微微皱眉,一名紫衣女子攀在花如瘦肩膀处,道:“公子是嫌弃我们貌丑?岛主叫我们服侍公子,我们岂有不从呢?公子难道是迫不及待见我们岛主吗?岛主也是天人之姿,与公子恰恰相配,叫我们好生嫉妒,公子连这一点点也不肯施舍吗?莫非喜欢男人?”   “是又如何?”花如瘦淡淡道。紫衣女子正向花如瘦胸口摸去,她说完之后,紫衣女子不由得一惊。   花如瘦又道:“摸出来了?”   “你!”   五人急速退至几步之外,狠狠看着她。紫衣女子冷啐道:“没想到堂堂九公子,居然是女子所扮,真是有辱我们岛主!姐妹们,我们急速告诉岛主,将这人碎尸万段!”形势变化莫测。   正当她们转身欲逃之际,花如瘦已闪移至她们面前,气质飘然似仙,她冷笑道:“你们既知,我焉能让你们活下去!”花如瘦横脚一踢,将她们一一踢飞,毫不留情。   来路已阻,去路又被花如瘦阻去。五名女子只得爬起来应敌,她们以袖作兵器,灵舞灵秀,齐齐甩袖,向花如瘦卷来,这招式倒和瑶空台的有点像。花如瘦眼微眯,负手提力踏空一踩,已凌于绞缠的袖带之上,她将折扇扬出,旋扇劲烈,如锋利的圆刀割过袖带之上,同时花如瘦凭空再对她们一踢,将她们一一击倒,落稳之后又帅气接住折扇,潇洒一笑。   困兽之斗,已然发生。五个女子放弃断掉的袖带十指尖尖并用拳脚,向花如瘦发起攻击。虽同为女子,花如瘦并未手下留情,反是出手更加狠辣。   花如瘦猛然收拢折扇,腰身一折,长扇直戳前面女子的喉咙,后脚抵在后头女子的腹部,快速旋身,手中折扇一开,前面女子喉咙出现一道血痕,她就这样倒下,只那么一瞬间,花如瘦又踢开后头女子,她被大力踢到石壁上,撞壁而死。花如瘦收脚仰倒缩身退开,但又极快跃起,将两根无线的梅花针打入两名女子头部,她们应声而倒,花如瘦瞬间解决了四人,只剩下一个公子女子。   红衣女子惊恐地看着自己的姐妹倒下,狂然问:“你为何没有身中媚药?”   “你们先服下解药,我难道就不会有所应对吗?知道你自己为什么最后一个死吗?”花如瘦站在红衣女子对面,笑道。   “为什么?”她强作镇定。   “因为你该死!”   花如瘦扬手一掌打在公子女子额头,暗中蕴力,将她致死,生生定在原地,七窍流血。   花如瘦漠然扫过五个女子的尸体,走至关口停住,道:“销魂一关为诱惑一关,对人的意志力的考验,女子的媚惑,也幸好我也是女子。有些时候,江湖中的凶险确实是始料未及的,我应该有所准备。销魂之后又是什么呢?”   走至第三关前,花如瘦停下来,凝视“断魂”二字许久,喃喃道:“到底是什么能让人断魂呢?‘清明时节雨纷纷,路上行人欲断魂。’,可惜清明已过,忧思已逝,除了那些事,还有什么能让我断魂呢?”   说着,花如瘦坦然走入。   这个洞窟与别的不同,中间方圆设位,顶上开出一线光亮照下,四周黑暗已难视物,但仍能感觉它的阴冷,那束光吸引着花如瘦走向洞窟中央。   “没有人守关,那如何破关?”   花如瘦只得站上去,接受那束光的沐浴。她站上去的一刻,石刻盖微微下沉,三团雾气从她头顶喷下,迫使花如瘦不得不闭上眼睛,仿佛陷入沉睡一般,其实已在另一般的幻境中。在她无法感知的身外,从黑暗中慢慢走出的几十具操带凶器的铜像人被操纵般聚向花如瘦,如果她没从幻境中醒来,她就会被乱刀砍死。   心陷幻境中的花如瘦觉得十分被压迫,心里头的记忆好像又被翻出来让她再次经历一次,那些血的魅惑的记忆再次重现,花如瘦能感觉到这不是真实的,但时隔多年那些记忆历历在目,犹如犹如,花如瘦忽然明白“断魂”的含义。   它要挖掘出人内心深处最恐慌、最不痛快的记忆,重现,让人断魂,断肠。   花如瘦看着眼前的天机庄,河无柳坟,她像一个异世透明的灵魂,穿梭在天机庄中,这是聚义的开始,一切都还似欢腾,宁静的模样。这里面聚集的人大多是反对万花门和桃李山庄的人,其中有不少是叛出万花门和桃李山庄的人,荼雪枝是其中数一数二的高手,声望颇高,他们所有人几乎都不耻万花门对其他花庄的控制,但天机庄惨案背后所有花庄气焰都蔫了,被震慑之后,再无风波,直到十二年后。   她看到弱小的自己被荼雪枝保护,一队队涌入的杀手几乎是一色的黑衣,他们毫不留情,残忍下手,不放过任何一人,妇孺老幼,还有天机庄的庄主程琎也殒命其中,原本强盛一时的天机庄就此没落,程氏后人也难觅踪迹。   她看到自己被荼雪枝藏起,那时候的颤栗和惊怕油然而生,等杀手已无声息,她才敢出来,在一众尸体找寻她的娘亲,哭着诉着,却也没有生命的气息。   只有血,幻影重重,湮灭又再生。花如瘦看到血,看到那批杀手又卷土重来,持刀挥向她…… ☆、朝九晚五魂亦散   可是,花如瘦不再是从前的自己了,虽然恐惧感仍旧存于心中,但只是她对多年之事的牵愿,她已不再恐惧,也早就想好心计,既然如此,还有什么能让她断魂呢?   眼前的一切都是假象,多年已去,都是不堪一击的假象。   血影破散,花如瘦猛地睁眼,只见一柄铜刀停在自己眼前,铜刀烁烁,锋利犹现,花如瘦深吸一口气,俯身手按于地,腿脚环动,将周身一圈的铜人横扫于地,又拍地旋飞,踩在铜像头上,让他们随之斜倒,等所有铜像倒下后,花如瘦稳稳地站住身。   “断魂一关已破。”   “迷魂——销魂——断魂,有海鬼之关,有诱惑之关,也有断念之关,其实都是在毁灭人心信念,但我终究不会动摇,不会害怕,就算你能照我魂,你也不能奈我何!”花如瘦坦然笑着,走向黑暗中唯一的光点,唯一的出路。   从石关尽头出来,花如瘦有点不适应从漆黑中转向一片光亮中,但目可视物时她有点不太相信自己的眼睛,她能看到朝冠离和璆鸣相对坐于铁栅之中,但服侍他们的许多男子的眉目都看上去那么像她,或者说,有那么点像?心中惊疑不断,随之而来的是心中无法遏制的怒焰,花如瘦不得不压下心中怒火,越过铁栅冲向朝冠离,紧紧抱住她,“阿离阿离,幸好你安在。你知道吗?这几天我真的很担心你!”   一旁的璆鸣眼眸张合,一丝丝嫉意悄然压下。   朝冠离回抱她,丽颜依旧,她抹了抹氲在眼眶的眼泪,笑靥如初,内含愧意:“对不起,阿瘦,让你担心了,我应该同你一起下江南的。但也幸好,幸好这一趟,让我认清了自己,也找到了我所爱。阿瘦,你知道吗?我一直都很羡慕你、嫉妒你,甚至恨你?”   微微拉开两人的距离,花如瘦不解:“阿离,你瞎说什么呢?我有什么好值得你羡慕嫉妒恨的呢!你难道不觉得自己才是吗?”   “不不,阿瘦,我没有说笑。”朝冠离拉着她的手,螓首微低,继续说:“你还记得那个老主持所说吗?你当是笑谈,我知道大多数话是对的,‘天生魅力,常遇贵人……’,你一向与清冷自持的我不同,你很招人喜欢,无敌意的、有敌意的,我的师兄也常关怀你,你从来都不知道,你并不如我貌美,却又如此潇洒。当时我被带去照魂岛这里时,我想着就是让你担心,你看我多孩子气,多幼稚!我曾一直怀感翘岸的死,我对不起他,也从此关闭心门,直到璆鸣他不顾一切,我才知道已为自己的执念徘徊太久了,其实我念念不忘的是一份爱,一份关怀。都这么久了,我应该放下了。”   花如瘦想到同来的痛陶练,她不忍心告诉她也有一个不顾一切的人,只苦笑道:“这一直是我所愿。璆鸣先生他——对你好就可以了,我很放心。阿离,你们回瑶空台时一定要整肃内务,清除对你不利的人。你大概也知道璞萝心中有鬼,我不知道她如何被安□□来的,但我已经除掉了她,也许还有其他的人,瑶空台我暂让顾星子代为管理了。”   “你做事我向来都很放心,倒是我让你牵念了。”   花如瘦看了看一旁做着的璆鸣,云清水白的广袖长云衫和他的气质最相衬,一直平淡地听着他们说话,她问:“先生是如何到照魂岛的?”   璆鸣正在饮茗,顿了顿道:“我在海鬼迷魂中迷失方向,被带到此处,也幸好左岛主没有恶意。允许我们相对而酌,她也时常来这里坐,与阿离谈笑。”从未听璆鸣说过如此多的话,今时今日,患难与共的两人关系变得十分微妙,花如瘦当然不会漏听璆鸣对朝冠离不一样的称呼。   她眼微眯,对两人道:“这么说,我还真应该感谢左岛主,保你们两人平安无事。不过我这一路来,风吹日晒,翻船火海,倒是托了她的福。还让我闯什么关,考验我实力,我真是万分感谢!我倒是不知她找来这么与我相貌相似的聋哑的男人做什么,现在我有点火大了!”花如瘦进来时就发觉这些男人木木呆呆的,麻木不堪。   朝冠离掩嘴笑道:“有时候念念不忘也是一种罪,难道真的罪无可恕吗?”   两人谈了一些话,花如瘦还对她说:“我最近收了一个徒儿,往后可能要放你那里学艺了,你也知道我我一个人带着她不方便。”   “是什么人呢?”   “李阔海的女儿李桑柔。我一直在想万一哪一天她要知道真相该怎么办?”   “最多你死了,她也泄气了。如果她还害了你,我大概会念在她曾做你一时弟子的份上,让她给你陪葬!”朝冠离郑重道,花如瘦一说,她便知道是哪一桩事了,其实心中也有小小的讶异,原以为她会在不知不觉中杀掉李桑柔,以绝后患,但奈何花如瘦她一时心善,反而留了下来,那也便这样吧。   “好吧,也便这样,但愿她不会知道真相。关于残图的事,我猜并不是仙主宗安插离开的。”因他们知道身旁这些人都是聋哑人才敢放开来说话,左照姿割掉了他们的舌头,毁去了听力,这样一种残忍真叫人不寒而栗。   “谁又知道宝藏残图又牵系着多少人呢?也许有仙主宗也说不定。我师父年轻时,也落入一桩情案,自此深陷不可自拔,最终带回残图,自立门户,以成今天的瑶空台。当时师父并未与我多说,临终前也只是断断续续提到几个地名,清溪……渝州……,你先去见左照姿吧,剩下的话等你回来我再说。”   花如瘦点点头,“你先离开这里吧!”   很快,左照姿派人请花如瘦去正厅做客。   照魂岛幻境优美,庭院布置德也有路上人家的风范。九曲回廊,各色花树,桃树成果,梨花一团,桂花一团,花树相映,花瓣飘飞,海上的夏日,因有了美丽事物的相伴,漫长孤寂的岁月也有了聊解,对于花如瘦是这样的,她不知何时学会了感慨,爱上了花物,曾经她不喜沾染这些东西的。   站在花廊下,花如瘦撑开折扇接住一点花瓣,凑近一闻,还有些许零稀的味道,她轻轻扬手,将花瓣扬散,化作花雨落定尘埃。花如瘦随着带路小厮,去往大厅……   已被接到照魂岛的纪源衣、陶练、谯洇竹一众人到达主岛时,已近正午,他们未进吃食,纪源衣见到沈念深时问他:“沈念深,花如瘦呢?”   忽然一声哀钟长鸣,死亡的呼啸从山顶传来,所有人的目光都望向那一处,他们知道那意味着什么,所有照魂岛的人朝那一处深深跪下。在江湖对手生死对决时,颇有声望的人会鸣长钟,为对手默哀,他们知道其中有一个人死了,但不知道是谁,纪源衣展开身手,冲向正堂,他心中十分恐慌。   停在正堂门口,纪源衣往里看,里面一片狼藉,披头散发的花如瘦面容微戚,手中抱着的是新死的左照姿,左照姿胸口插着她自己折了一半的左侯枪,一番打斗,一场死亡让花如瘦心灵产生巨大的震动,她的眼神仿佛诉说着这一切的发生……   初入厅堂,花如瘦看到明艳动人的左照姿搞坐贵妃椅,模样优雅闲致,她的兵器是左家传家宝左侯枪,立于她的身侧,十分英挺。但左照姿的面相让花如瘦一凝,很快忽略了。   花如瘦抬了抬眼,朝左照姿温莞一笑:“幸会,左岛主。”   也不等左照姿给她唤座,花如瘦自顾自的坐到堂下一个椅子上,打开折扇扇风。   “九公子,你的风姿可不减当年啊,这脾气一点也没变。”左照姿媚眼笑道。   “难为左岛主把我记得这么清清楚楚,对我这么念念不忘,不过也不用把我的朋友请来吧,这样我可是不高兴的。”花如瘦用阴阳怪气的口吻回话,对答自如。   “那又有什么办法呢?九公子你行踪不定,握只知道你与瑶空台的人关系密切,我自然只能借人请人了。对于瑶空台出了内鬼的事,我也深表歉意,不过任不是我们的,只是人家愿意与我们作交易,我们何乐而不为呢?”左照姿呵呵笑道,命人给花如瘦斟茶。   “这个事我知道,你们左家纵横海上这么多年,陆上的事你们哪点是清楚的,唉!”   “所幸,九公子你还是来了。我们照魂岛可有招待不周的地方?我我可把你的朋友照顾得好好的,半点也没动。倒让我很佩服的是你武功又精进一层了,两年前你使剑胜我一筹,今天怎么用一把这么轻巧的扇子?要是今天我们再作比斗,你输了,我可是要留你在这里的!”   “谁要留你这里!你别以为我跟那些聋哑的臭男人一样,你看清除,我是个女人!”花如瘦扯掉发冠,任青丝飘散,恁地动人,秀发飘动,仿佛是海的声音,直击心弦。   她长发飘娆,去掉发冠的面容才逐渐显露一个女子的模样,肤白貌美,天人之姿,却仍旧英气横眉。不知不觉中,高坐于台的左照姿挺直了身板,看着花如瘦目眦尽裂,仿佛她是她最痛恨的仇人,燃烧与胸腔的怒火不可抑制地爆发,左照姿的双眼像困兽一般,有对敌人的凶残芒光,也有无限的纠结。左照姿抽起她的左侯枪跳落,仍旧居高临下,用枪指着花如瘦怒声道:“我平生最不喜别人欺瞒我,这对我来说简直就是侮辱,但即便如此,我也不会放你走,不管你是男是女,我今天就要把你就在照魂岛,把你的灵魂剖开,折磨你直到我气消!”   面对□□直指,花如瘦毫无惧色,挑眉无奈道:“左照姿,你这又是何苦呢?两年前只是一个小小的误会,你又何必惦念至今。当初要不是因为你的怪癖,我也不会扮作九公子!”   “可是你偏偏在那一转身搂着我,救了我一命。一个女子就算再凶残,对于那样一刻怎会不怦然心动?可是那个人偏偏就是你九公子,而我至今还不知道你的真名,我只知道我找寻了无数个岁月,等待了无数个岁月,而我等来的是这样一个羞耻的答案,当我梦寐以求的人来时,她竟也同我一样是一个女子,你知道这多可笑吗?我所有的心血都毁于一旦,心碎的感觉让我'恨不得杀了你。可是我不想那么快就杀了你,我要折磨你,把你变成一样的聋哑人,服侍在我身边。”左照姿说着,仰头狂笑不止,那苦涩的笑中一点泪光滑落。   “既然如此,唯有一战才能止干戈。我告诉你我的真名,花如瘦。和从前一样,如若平手,恩怨两消,我败于你任你发落,我败给我我也不会害你,我们之间也恩怨两消,如何?”   “爽快!若你生来为男儿,天下不知多少人要敬仰你!”   花如瘦蹬地旋身从左照姿面前飞过,落在她身后,缓缓道:“生死无量,来生或许。”   眼眸一厉,左照姿也不废话,握枪横来,枪风如掠花如瘦并没有闪躲,十字撑手用折扇轻轻抵住,左照姿快速滚枪卷袭向花如瘦,那仿佛是一股旋风袭来,摧枯拉朽般压境而来。   花如瘦退至后柱,提力一翻,任左侯枪打在柱子上。深痕顿现。左照姿见花如瘦并未出招,心有恼怒,接连使出左侯枪枪法中的三式杀招“雾失雨台”、“穿心扣叶”、“枪锁血喉”,左侯枪枪法锁厉,被冠为枪中侯王。   对花如瘦来说,左侯枪和吴缠衫师叔的偃月刀略有相似,但又不同,枪较之刀更为灵巧,但她想她既能抗下吴缠衫的偃月刀,对此也毫无惧怕,顿时信心大增。面对左照姿三招变化莫测的左侯枪法,花如瘦从容淡定,她淡淡一笑,从容解招。   “雾失雨台”,□□化雨,点点袭来。“穿心扣叶”,直戳心房。“枪锁血喉”,锁喉深枪。三式杀招,三股劲法。   花如瘦结扇成伞,化雨为无。枪锁心口时她跃躲□□之上,空中一腾,她又绞扇劈向左照姿,她扇法中融合了刀与剑的感悟,狂扇如刀,秀扇似剑,一时目不暇接,左照姿甩动□□,勉强抵挡。但花如瘦一轮攻击之后,左照姿□□直锁她的喉咙,蓄势待发,眼见来不及,花如瘦打开扇子,抵住枪口,如果不是这一层薄薄的而又十分坚硬的扇面,恐怕左照姿的枪已经戳破了花如瘦的喉咙。   花如瘦目如深潭,扇面一翻,她旋身踢向左照姿,将她踢退翻滚跌倒。左照姿爬起再度甩枪,两人激烈战斗,一刻已是数百招,招招强悍,破坏了整个厅堂,狼藉不堪。花如瘦虽在闯关中消耗了一些体力,但她的体能向来很好,已过数百招,两人也只是微有薄汗。   左侯枪再次刺来,左照姿仿佛化身王侯,身姿劲烈,旋风一刺,花如瘦,扇如飞鹰,躲闪时刻也依旧防守兼备,扇边犁枪,金光犹现,磨刀一般,花如瘦化扇为刀,向左照姿推来,凌厉难躲,只得任由花如瘦的扇边刃划来她的衣衫血肉,痛而后退。   左照姿忍者痛楚,将□□打出,破风直来,花如瘦瞬移一侧,狂力骤起,聚于一扇,花如瘦猛向枪中间一劈,竟将左侯枪劈断,花如瘦一惊,又转身翻腿将断掉的利端踢向左照姿,但左照姿竟然没有躲闪,被枪口刺中胸口之后,血沫飞溅,她倒在了地上。   花如瘦惊疑,爬到她身边,不敢去碰她,又最终将她抱在怀中,声音颤颤:“为什么……”    ☆、念念不忘仇恩怨   已经吐了几口血的左照姿,强撑笑颜:“也许这是一个最好的结局。恩怨两消我做不到,我死在你手下,你才会永远记住我。”   花如瘦捧着左照姿的脸,苦苦笑着:“死在我手下的人无数,我凭什么记得你!”   “呵呵,你一定记得这个死在你手下的人,是个女人,爱过九公子,不惜以死的代价让你记住。你难道看不出来吗?我本就命不长的。”左照姿气息奄奄。   “我初始来时确实有想,但心中并未全想到此处,你怎么会有如此薄命的面相。”   “你现在所看到的照魂岛已经不是我的照魂岛了,早已被人所控制住,如……如你所料,璞萝为图,而我这里亦是为残图,可是我没有拿到,也拿不到解药,我的所有亲人都已经死了,左侯枪也断了,我也许该走了,接下来的返程,你要小心,其余的朝冠离会告诉你。再见,再见……”左照姿气息已尽,她安然合上眼,带着解脱的笑容,离去。   正当此时,纪源衣也赶过来,看到花如瘦并无大碍,心中松了一口气,才慢慢走向她:“你还好吗?”   “这算什么?”花如瘦喃喃自语。   一时间无言语,静默无神。   直到其他人赶来,同时来的还有照魂岛主管,他朝左照姿的尸体深深一拜,对花如瘦道:“姑娘与主人生死对决,既已分生死胜负,以往的事不在追究,主人的死我们也不再蛮缠。”   花如瘦站起来,说道:“你们把她好好葬了,也不枉她来人世间一趟,我们就不来她的葬礼了,带回即刻就走。”   “是。”   花如瘦拉着朝冠离到外头一处秀发披散,妖娆动人,她对朝冠离说道:“阿离,此地危险,我们要尽快离开。一时间照魂岛不会借给我们船只,该如何办才好?”   “你莫忘了,我还有海哨呢!”朝冠离笑着把系在脖子上的海石哨拿出来,这是瑶空台船只海上联络的海哨,朝冠离的海哨又是珊瑚玉特制,哨声长远,附近的船只就会被传唤过来的。   “对啊!”   把瑶空台的人和纪源衣等人叫在一起,朝冠离哨声长啸,只等着船只引援既可。很快,出现一只大船,船老大似乎认得朝冠离向她行礼,请他们一行人上船,准备返航。   众人都未吃过午膳,一起简单用了,谈笑一番,也便散去休息。   至此,花如瘦还未束发,随意披散长发,无端撩人。   陶练看着朝冠离和璆鸣似乎已经明白什么,依旧温恭谦礼,没有流露什么颜色,但有时孤寂流出,不自然苦苦一笑。   朝冠离拉着花如瘦到其中一个房间坐下,为她束发,两人一边说话一边束,聊着照魂岛的事。   “我没想到照魂岛也是局中一棋,这到底是一个怎样的局,真是步步惊心。璞萝的死已经牵出这条线了,我们大约是破了照魂岛的局,但如有后续呢?”花如瘦若有所思道。   “照魂岛已陷入别人的掌控之中,背后的人是谁,我们无从得知。仙主宗和瑶空台没有过节,利益牵扯更无,他们心心念念的应该是血晶珠和血幻神功。那些东西你可有带来?”   花如瘦摇摇头:“我没有带在身上,东西都放在另一个人的身上,交与他保管,届时他会还给我的。你说的对,背后的并不一定是仙主宗,中原和江南武林极其复杂,隐世的势力我们还不知呢!最主要的就是瑶空台的对手是谁?”   “不说这些,你交与那保管的人是谁?莫非阿瘦又有了心上人?”   “没。我虽与萧皓庭绝情,但并未对他断义。哪能这么快想有就有,情之一字,磨掉多少苦心人啊!”   朝冠离只笑不语,给花如瘦继续做发髻,两人又说了些许。精巧的发髻已成,朝冠离又跑去与璆鸣相处了。   这时,沈念深走过来,目光迷离,道:“不知阿九还有没有茶,此时此刻我想与你喝茶聊天,聊解心肠,若是喝酒,只怕会迷了心智,弄得迷糊了。”   沈念深如此说,花如瘦自然无法推拒,只道:“上次你送我的荼蘼香茶我竟还未饮用,只是水泡过了,应该勉强能用,忘念深不要嫌弃了。”   “不会的。你也知我流量向来不大好,饮茶品茗更适合我的心性。”   两人在窗下置一个小木桌,简单烹煮茶品,茶香四溢。茶盏里斟满,花如瘦先行饮下,沈念深在喝下。   “左照姿也算一号人物,这么年轻就死了,怪可惜的。”沈念深不知为何感慨。   “念深可是怪我动手杀了她?”   “倒不是,有时候生死无常,弱肉强食,那也是她的命。我怎会怪你呢?”沈念深稳稳一笑。   “你今日与别的时候有点不大一样,好像多了那么些无趣的感慨,我不大爱听。”   “那我便不说。”   两人又聊到其他,各有趣意。   突然外头想起一阵刀戈声音,厮杀列列,两人冲出去去看,竟是一直黑船朝他们撞来,这只贼船比他们所在的船要大上许多,一撞之下竟让他们无法站稳。贼船上身披黑甲的凶士似有奇异功夫,竟飞落到这条船上,与他们浴血拼杀,黑甲士毫不怕死,只为将他们斩尽杀绝。   花如瘦和沈念深也加入战斗,扇如刀剑,可攻可受,沈念深长剑流光,寸寸剥心,花如瘦以跃至纪源衣身旁,对他道:“他们来的太快了,比我们预想中要快得多,竟能让海上凶兽——屠魔将出手!”   纪源衣冷冷一笑:“有什么比花钱雇佣杀手组织屠魔将更为方便呢?你知道同为杀手,群攻总比单兵作战要厉害许多,我们能以一挑十,以一挑百,他们未尝不能派出更多更厉害的屠魔将!”   “是我大意了!”   “先解决他们再说!”纪源衣挥剑舞动,他已与剑合二为一,剑之所及便是他之所到,那些血根本碰不到他半点。   奈何屠魔将又非同一般,瑶空台屠魔将两强对抗,死伤无数,瑶空台的船手已寥寥无几。而花如瘦也在相救朝冠离时受了几刀,她心想:这样下去不行,必须尽快解决。她比在左照姿对抗中更清除地感觉到力量和内力的流失,仿佛一去不复回般让她恐慌。   “我去擒王!”她声音那么决绝。   原本的船身已有破损,再撞下去恐怕都行不了船了,只能葬身于海。擒贼先擒王,这或许是最快的办法。花如瘦飞上贼船,一一斩杀,步步逼近,但没想到纪源衣也跟着来了。   “你怎么来了?”   “与你同生共死,不好吗?咱们酒也喝过了,有同生共死的权利!”纪源衣豪爽回笑。   “好,同生共死!”   两人又如同在九伏山的洞窟中默契应敌,左右交攻,强强联手,天下无双。他们杀向屠魔将的首领,但没找到这个首领坐守炮台,竟已朝他们发射一炮。   花如瘦和纪源衣同时使力踢出,竟生生将炮弹打回。贼船轰然爆炸,余波波及大船,竟生生冲退几十米,危机已解,但花如瘦和纪源衣又不知被冲向何方了,朝冠离命人疯狂寻找。   被爆炸冲入海水中,花如瘦被震出内伤晕死过去,强撑着的纪源衣抱着她在海水中游荡,到了傍晚起雾才游到海上小小的一个石窟下的沙滩上,周围既无木柴,也没有活物,夜间十分冷,花如瘦久久未醒,只是有时疼痛才发出嘤咛的□□。纪源衣将花如瘦抱在怀中,贴着她的脸,用内力给她暖身,说着话努力不让自己睡过去,他笑着说:“阿瘦,也只有此时此刻我才能将你抱紧,你一定不知道纪源衣也心念着你,可我不敢告诉你。在濒临绝境的时候,我才有那么一点点的勇气。可是谁都不知道我们能不能活下去,呵呵,别人寄情于物,我也只有那么些好东西,你要记得我。不,我们都不会死的,明天我可能要走出去求援,你一定要撑到那时候。”   纪源衣拿出一对红豆耳环给花如瘦戴上,她睡得很好,什么都不知道,“这是我父亲送给我母亲的定情信物,红豆耳环,天下只此一对。你一定不知道我父亲曾胜过天下第一剑法伤云剑,那时候遇着你,我心高气傲,一心想要赢你,这么一直跟着你,我发现我即使赢了你,也胜不了你。阿瘦,你已赢得了我的心,我们并肩作战过,同甘共苦过,谈笑风生过,为什么你还不曾看过来呢?阿瘦,我爱你啊!世人说我姿态风流,他们只是不知道我也在找和你一样能乘风破浪的人。”他低头吻向花如瘦的额头,移向她甜美的唇,他忽然觉得很值了。   一夜过去,天蒙蒙亮,但纪源衣不得不投入冰冷的海水中,他不能枯受花如瘦身旁,不冷两人一同等死,两人之间如果有人一定要活下去,他希望那个人是她。现在他要去寻找救援。   在海水中刨腾,纪源衣拼力在海水中游动,遇到礁石稍稍停歇一会,即使疲力,体力耗尽也拼力游着,远处模模糊糊出现一两只船只,眼尖的人看到指着那一处叫喊,同在一船的谯洇竹认得那是纪源衣,让人把她救上来,此时纪源衣还撑住一口气,对他们说:“救花如瘦,她就在不远处的小洞窟中,快去救她……”此时纪源衣指出具体位置后终于撑不住晕厥过去,谯洇竹十分担心,检查了他的伤势,发现十分严重,现在只有去找冥衣圣手才能救回他,因此她与其余人分别走船,先行回杭州附近,找寻居住在某一处的纪明衣,谯洇竹心里也苦苦想:若不是为了无花翁主,你怎么会伤的这么严重。她已经知道无花翁主就是花如瘦了。   搜寻的纪源衣等人果然找到花如瘦,沈念深抱她上船,让人给她理了理衣衫,久久她才醒转,恢复平常神色。   待到下了船,沈念深和瑶空台的人暂别,他们知道沈念深也算是台主朋友,不多说,也放心离去沈念深带着花如瘦同乘一匹马往西的山林山顶驰骋。   途中花如瘦问他缘由,沈念深只是笑笑道:“很快你就知道了。”他一如既往的温恬的笑容并没有让花如瘦多安心,骑马驰骋,花如瘦耳坠处的红豆耳环摇摇荡荡,仿佛红玛瑙,十分吸引人,她毫不知觉。   山顶出,沈念深勒马停下,停在前面悬崖山亭的不远处。沈念深拉着花如瘦下马,不似往日温柔,拉着她到亭子下,松风亭柱子上留着浴血拼杀的血痕刀痕,花如瘦终于清醒地想起这是什么地方了,她曾经化身无花翁主与一众人在这里拼杀,就是在这里,她曾经受了一刀。   花如瘦低首眼神一厉,很快又转变如常,看着深山渊岸迷离朦胧的风光,不解一笑:“念深真有心情,不带我休息,反带我来这山顶看风景你可真有闲情雅致!”   可是下一秒沈念深快如闪电的剑插入了花如瘦的胸口,血流不止,她怒抓剑身,他的伤云剑中的藏剑式已臻至化境,若不是她无力,她怎么会抵抗不了?她沉怒道:“为什么?我待你有何不好?”   沈念深目光深炽,轻轻而声,怒怒沉言:“你居然问我为什么?哼!我告诉你,为荼家族长之位、仙主宗命令我都要杀掉你,但更重要的是因为这里,你几年前与人血斗,将他们斩尽杀绝,你可记得有一个叫沈义的人?他是我的哥哥!你当然不会在意,你自恃武功高强,向来不把人放在眼里,如果我不曾知道这些,我或许不会杀你,无花翁主!”   他又道:“桑柔,听到了吧!你的师父也是你的杀父仇人,你今天就可以报仇雪恨了!”   花如瘦惊然,看向草丛窸窣一处,果然看见李桑柔的小脑袋躲在里面嘤嘤发声:“师父,为什么……”   下一刻,花如瘦抓着剑一寸寸前进,剑更加深入胸口,花如瘦好似不怕疼痛,她狠而炽毒的目光让沈念深心中惊寒,“哼,你以为我会怕这些吗?我花如瘦从来不怕死,我就是死也要拉你下去!”   花如瘦只觉内力空荡,无聚,“你给我下了什么药?”她知道了是沈念深给的那包荼蘼香茶有问题,在与屠魔将杀斗时这种情况初现。   “你感觉到内力空荡了吧?你再强也横不起来!”沈念深哈哈大笑,面容扭曲,花如瘦蹬地靴子中的匕首被震出被她握在手中,匕首砍出,竟将沈念深持剑的手臂砍下,惊痛不已的他一脚踢向花如瘦,她再也受不住,倒向身后的悬崖,胸中的剑飞出,血横溅,她看到了明蓝深净的天,听到了最后一声“师父”的嘶吼,她仿佛真的要死了…… ☆、凤凰谷中梧桐香   一夜之间,花如瘦——亦是无花翁主的死讯传遍江湖,虽没有看到她的尸体,但她的死亡已经被证实,杀掉她的人沈念深却并没有得到他想要的东西,他并没有享誉盛名,也没有如愿坐上荼家族长的位子,反而是遭到瑶空台和偓佺阁的追杀,最后也死于非命,死时面目全非'尸体也不知是真是假。另一个见证人李桑柔——花如瘦的弟子,得知她的师父是自己杀父仇人之时,灰心绝望过后又再次转向瑶空台,请求瑶空台收入,历经曲折,在拿出花如瘦给的菱珠项链信物后,瑶空台台主朝冠离才辗转以师伯的名义收下她,定下约义。   至于花如瘦的生父花空缘、师门九伏派,在一片波涛汹涌的浪潮中没有任何涟漪,几无表示,仿佛这一切不曾发生过或者她不曾存在过。爱过她的人痛心思疾,恨她的人狂笑痛快,担心她的人忏悔内疚。   那些爱过的,恨过的,已成烟云,不复存在。   原来,死了就什么也没有了。   但还有人惦念她,知道老主持的话,相信会有贵人相助她,即使她命途坎坷,也依旧会有人念念不忘。   一时之间,江湖上蜚短流长,流言不止,层出不穷,但有人没有认定她死了,她福大命大,老天爷会护佑她的。   正是那日,云崖下,梧桐花落,铺地如绸。   一个青衣小厮推着他的主人到梧桐树林散步,他的主人身患腿疾,终生不治,在一个以机关术和武功见长的家族中,他并不被看好,但这个人虽不会武功,但在机关术方面有其他人难以匹敌的天赋与才能,更被许多机关高手青睐,由于不会武功,从小这个小厮守护在他少爷身边,寸步不离。他的少爷木啓筝会不时到凤凰谷的梧桐林来,因常有武林高手在云崖上打斗,失足坠落,死了的便被捡走做成机关人,没死的少爷也救下她,木啓筝是慈悲而又残忍的,青衣小厮箬归想。   夕阳西垂,一侧阔阔林野,一侧巍巍高崖,金光漫射,一眼望去,仿佛能看来金橘色的阳光化成凤凰立于梧桐树上。凤凰谷原叫梧桐谷,因梧桐满谷,竹林环绕,木家初迁来时木家族长偏爱《诗经》中“凤凰鸣矣,于彼高岗。梧桐生矣,于彼朝阳。”一句,又认为此地为吉地,遂改名凤凰谷,世代族居此处作隐世。   绵软草地上,叠了一层又一层的花瓣,崖壁上也生了许多奇树和梧桐树,此处却是一大景观。不远处有个小花堆,似乎盖着某物,木啓筝让箬归过去看看,箬归嘟囔道:“但愿不是什么死人。这崖上莫非是个凶地,总有人爱跌下来,死在这里,还劳驾我们去替他收尸,真是晦气,少爷捡死人的这癖好也怪极了。”   木啓筝笑而不愠,推了推他:“快去,快去,省得浪费时间。”   箬归也只得听命,走近花堆拨开去看,呼吸一滞,这是一个极美的女子,但身中一剑,伤痕累累,不知死了没有,他朝木啓筝道:“少爷,是个女子,她身上捅了个大窟窿,已经不流血了,不知死了没有。”   “探探气。”   箬归探她的鼻息,如果它是个不会武功的人,一定探不到她幽微的气息,她伤得很重,应该就在崖上就受了很重的伤,摔下后几乎快没命了,筋脉损伤,她的脉象几乎探不出,这样的伤势居然没死,多亏了老天。   “少爷,还有点气,估计也没半条命了,咱们就还是不救啊!”箬归问道。   木啓筝冷冷看了他一眼,箬归一哆嗦,亦被他少有露出的冷峻的一面惊到,瞬间点头,“救、救,我们带她回去,可族医没那么高深的医术吧她就回来。”   “那就请纪先生过来,就说我脚疾又犯了,他不会不过来的。”木啓筝淡淡道,应对这种事他似乎早就信手拈来了,连箬归也不得不汗颜,自愧不如,少爷睁眼说瞎话的本事又见长了。   两人回谷,木啓筝的机关轮椅自动前行,箬归则扛着女子走。   女子是花如瘦,正如老主持所言,她即使命途坎坷,也不会轻易死去,她人生中的大劫初初化解。   夕阳下,少年容光如日如月。   在谷中,木啓筝独有自己的庭院清风园,他本腿脚不方便,也只设有居室、书房、机关房、厨房、客间、仆人间等几处,但书房外碧池石亭,曲院风荷,旖旎动人,风雅之人最爱。   将花如瘦放下后,箬归得令飞出清风园,踏风去往紧邻凤凰谷的潭心居,找寻冥衣圣手,这边木啓筝让族医和女仆简单处理花如瘦的伤口,女仆替她处理伤口时见她身上大滩血迹,替她换衣裳时为她背上的丹青画扶仙渡而惊艳,惊到屋外的木啓筝,他问:“怎么了?”   女仆回话:”没什么,少爷。这位姑娘背上竟描了丹青,很是漂亮。”   同时,他们亦为女子的严重伤势而惊异,在族医看来,此女子已是无救了,告退之后箬归正带着纪明衣前来,纪明衣一眼瞧出了木啓筝坐在轮椅上好好的,故作愠色,笑道:“你家少爷不是好好的嘛,哪有你说的这么严重?我家里还有个重伤不愈的,刚施过药,还没醒来呢!”他说的正是纪源衣。   木啓筝请罪:“叨扰纪先生了,不过我今日去崖底,恰恰拾到一位重伤女子,她气息奄奄,我心里想着她还是有救的,便带回来了,我想别人救不活她,纪先生妙手回春,一定可以的。”   纪明衣挑眉,面貌和纪源衣又两三分相似,但更成熟稳重,他无奈道:“又不是你妻子,你何苦这么替人家着想呢。我去看看!”   纪明衣只好随他们走入客间,花如瘦已换过朴素青衫,脸面干净无瑕,安静地睡着,韵色动人,美不可言。纪明衣一眼就看到她带着红豆耳环,眼眸微眯,心有不解,这不是爹娘留给源衣未来妻子的东西吗?怎么在她身上?   他先是探其鼻息,两指贴于她的脖领感受,又翻看她的眼珠,探脉搏,几番查探才确定:“怎么来了个伤势更重的?”   “纪先生,如何?醒的了吗?”   “死不了。她受伤坠崖,大难不死,必有后福。她虽未醒,但心智极其刚毅,这样下去,不出几天服药静养就会醒的。这样吧,你们已经处理过了,我把药方写给你们,再给你们一瓶药粉,顺便扎上几针活血化瘀。她的筋骨也只是皮外伤,就算是那一剑也刺偏了,没有伤其根本,皮外伤也只是坠崖时碰到了树,得幸活下来,但内伤不轻。”纪明衣写下药方扎针后又要走了,木啓筝问他:“不留下来坐坐吗?”   “不了,我先回居,等我的病人醒过来再来吧!我还有许多疑问要问她。”纪明衣说完之后便匆匆离开了。   仆人们依药方煎药,一时间木啓筝的清风园充满药的清香,他在机关房中捣弄机关鸟,漱漱柳花飞落窗前,云卷风舒,一般美妙。木啓筝在族中声名很高,众人敬仰他,也无多少话语流落,但一直视他为眼中钉的木啓筠便散播谣言,说他金屋藏娇,木啓筠也是一个惊才绝绝的机关奇才,但与木啓筝相比,简直就是大巫见小巫,但族人信他的清名也便不管,谣言一时起落,很快湮没。   花如瘦恢复力惊人,加上纪明衣的药方指点,不出三日便醒了,初睁眼,是一个极其陌生的环境,她撑着病体坐起,眼见自己穿着青色粗布衫,喃喃道:“我这是在哪儿?”   映入眼帘的是一个嘻笑的青衣小厮,凑近她道:“姑娘失忆了没有?还记不记得自己的名字?往往有人摔下崖谷来,不是死了就是残了失忆了。”   “我当然知道我自己的名字,我叫……芳离”花如瘦改口道,暂时不想透露自己的真名,同时对箬归的行为十分不解,相谈中才得知自己被救,身处机关世家木家之后,正怀着对木啓筝的感激之情的时候,冷不丁被箬归泼了冷水。   “芳离姑娘,少爷让你醒后去干活,本以为你还早几天才醒来,这么早醒来也无碍。先去厨房做些活,他说在梧桐山庄不能白吃白住,你既被我们救了'受了恩惠,理当做一些事情,他也不求你回报什么,你出谷之前暂时住在这里吧!”   箬归又道:“真是不好意思啊,我们少爷就是这样的人,看上去他有些刻薄,但还是一个好人。如果往后继承山庄,还是要有些威严的。”   无奈,花如瘦也只好同意。心中虽有些腹诽这个木啓筝,但觉得这个人大不同,算是落崖之后的一个小惊喜。她被沈念深刺中,也是伤心透了,若不找点事来做,真心要烦死了,幸亏她一向身体强健,现在也恢复七八了,能有能动了,但当她蕴起内力时却感觉丹田空虚,毫无内力,心下惊疑,想到沈念深给的那个茶包,定是掺杂了可以封闭内力或消解内力的□□或其他东西,她的招式仍在,但内力已无,让她十分恐慌,三思之下只好投入厨房之中,帮厨娘做事。   幸好花如瘦天性圆滑,能与人处得来,这几天和厨娘几个人很和谐,又学了些厨艺,她们和剪香轩的林妈很像,聊起家常她也十分想念林妈,已经快一个月没见过她了,不知她是否康健。   厨娘冯妈看出花如瘦面有苦色,遂问道:“小姑娘,怎么了?”   “冯妈,我家里也有一个和您一般大的亲人,我有许久没回去看她了,甚是想念。”   “天下儿女一般心,少爷对你这样也太苛刻了,让他早点放你出谷去见亲人才好。说起少爷,他的父母健在,但与他不甚亲密,带大他的奶奶也过了世,他总是要走出来的。”林妈感慨道,又打了一个哈欠。   “冯妈,您要是困了就去午睡吧,少爷的点心我待会就送过去。”   “好啊。”冯妈便去房中睡了。   夏日阴荫,蝉声午唱,因着自己的好厨艺,花如瘦改进了一些点心,做的更加清爽可口,又弄了些小心思,才给木啓筝送过去。她已熟路,木啓筝在机关房中正坐在一个轮椅上捣弄一只木制的大风筝,她放下后站在他身后看了一会,木啓筝相貌正佳,二十四五的年纪,正当大好时光,有许多人因为他有腿疾而轻视他,世间太多不公平的事。花如瘦也轻轻离开,不愿打扰他。木啓筝停下来吃点心,盘底露出一张小纸条,别致用心,写着:自有本心,一糕一味。看到这时他不由得会心一笑,这糕点的味道与他祖母做得一般无二,想是那个女子和冯妈已无嫌隙,透露了绿豆糕中的秘密,却比冯妈做的更用心,是个蕙质兰心的女子,他初觉得她救回来是值得的。   一连两日,不同口味的点心和纸条被送来,成为他茶余饭后工作之后的一大乐事,等待着纸条的出现,似乎开解了他多年的烦闷,味道的新旧,像翻山越岭一般,路上风光旖旎,穷不尽、看不完的美景。   花如瘦的身体日渐恢复,这天她给自己的胸口上的伤口上药包扎紧握拳头,咬牙切齿:“沈念深'总有一天我会将你碎尸万段!这一剑之仇,总有一天我会奉还给你!”她并不算什么深明大义的人,有时更像睚眦必报的女魔头,她更痛恨她倾心相待的人给她反手一击,这一击几乎将她致死。调息中,她还是没有感觉到半点内力,花如瘦不解:怎么回事?还是不行!如果恢复不了,我怎么去报仇!   此时,冯妈来叫她送点心,这几日日子平平淡淡,恍若世外桃源,有几分不真切。   花如瘦站在四方池的曲石桥上,仰望天空,透过叶子去看粼粼光点,阳光舒缓。梧桐山庄并不全中梧桐,也有许多其他树种,十分致美。樟树高大的身姿下,叶影簇簇似星,水波微漾,水中锦鲤游的欢快,花如瘦拈起玉糕抿了一点,又碾碎些丢入水中,鱼儿们又争夺鱼食,她欣喜看着。   “主人的糕点你怎么敢轻易食用,真是无礼!”   花如瘦扭过头去瞧,一对相貌秀美的男女正走过来,话是女子说的,两人华服一身,显然是族中子弟。   她扬唇笑道:“东西是我做的,我尝尝又如何?未出一分一力的人又怎么尝得出我美味糕点的别样滋味!”   那个女子也无话回击,只得干瞪她。男子轻佻笑着,看着花如瘦,眉眼触动,很快掩过这神色,手握扇子却不见真正风流,“你穿着粗布衣衫,也难掩天仙姿貌,想来就是啓筝救下的人,却收作婢女,真是可惜了。”旁边的女子听得急了,拉着他的衣袖撒娇道:“啓筠哥,你莫非是看上了这女子,嫌弃连婉了吗?”   这么一说,花如瘦也知道他们是谁了,长相俊美的木啓筠是族长之子,也是族长人选之一,女子是莲花山庄的连婉,擅长莲花掌,她不曾听说莲花山庄与木家交好,莲花山庄向来弱势,不敌万花门,一直被牢牢掌控。   木啓筠笑道:“婉儿啊,你不觉得我是救她出苦海吗?少让她在啓筝这里受些苦。”他一本正经胡说着,连婉放开手,撅嘴道:“让她伺候那残疾,关我们何事!”   花如瘦听得有些不耐烦了,遂道:“拜托你们积点口德,好吗?我家少爷不必任何人差!”她不由自主地替木啓筝讲话,但木啓筝确实值得她认可,他的心性刚强,能力非凡,在她心中,早胜过了那个木啓筠。   连婉柳眉倒竖,伸手向她抓来,花如瘦站定不动,正是这时,另一双手阻住,推开连婉,箬归横在花如瘦面前,对那两人道:“连小姐也不能这么欺负我们清风园的人!”连婉将倒,木啓筠接住她,稳住后又和箬归打起来,两人身份各异,但武功竟不相上下,斗得不可开交。   一旁的花如瘦仍旧吃着糕点看戏,波澜不惊,饶有兴致,闲得红豆耳环摇荡闪烁。连婉看不下去了,趁木啓筠与箬归无法脱身,又向花如瘦劈来。   连婉一掌劈来,被花如瘦空下的手挡住,她另一只手托着盘子,无奈道:“连婉小姐,偷袭是不对的哦。”连婉再连下几招,花如瘦单手都可轻松接住。连婉莲花掌起,掌势瞬变,掌风袭来,花如瘦侧头躲开,身影闪动,时而踢开,将连婉的手给踢痛,连婉急怒之下再起厉招,掌风劈空而来,花如瘦眼见不妙,抛起盘子,临空双腿应敌,将连婉踢倒在地,只不过一瞬间,花如瘦落地后托盘和糕点回到她手中,整个动作行云流水。   输了的连婉爬起来哭诉,惊着了打斗的木啓筠与箬归两人,一时停下,木啓筠安慰连婉,连婉厉喝花如瘦:“你根本就不是婢女,你怎么会武功?”   “我几时说过我是婢女的,你们为了一点小事打起来不觉得有失君子、淑女风度吗?”花如瘦反问。   “你——”连婉一时无法反驳。   这时木啓筝的声音传来:“但芳离你打伤人就是不对,赶快给连小姐道歉。”他推着轮椅到达这边,面有微怒。   “我没有打伤她,是她先动手的!”花如瘦心下隐怒,她明明在帮木啓筝。   借着连婉也找着了反诘的机会:“我看你这个粗俗的姑娘,一定是没有人教吧?怪不得那么粗野,惹人讨厌!”   “对,我就是个野丫头,从小无父无母!”说着把手中的托盘塞给木啓筝,“给你,自己吃吧!你个木头!”说罢转身走开,头也不回就回到自己所住的客房,她真的想一气之下离开凤凰谷,可是她伤未愈、内力未回,难以离开,依着她作无花翁主的性格一定是要当场杀了连婉的,她忍下来了。但她总不能一直忍着,让别人先出手。自己落了下风。   坐在床上,伤口隐隐痛着,她在打斗的时候伤口裂开了些,只好重新上药。坐在铜镜前,花如瘦看着自己苍白的丽颜,耳坠多出一对红豆耳环,十分鲜艳漂亮,这是在生还之后才有的。是某个人送的,但绝不是木啓筝。一想到他就觉得很气,明明见她平时挺威风的,关键时刻反过来教训她,她越想越气。又想到她一生潇洒,从未如此怄气的时候,不免又作苦笑,思来想去,自己身处世家庄园,隐姓埋名,也不能多生事端。这样想来木啓筝反而在帮自己,她也是一时心急,对他差点破口大骂。可是这让她怎么屈尊去道歉呢?   骄傲真是一个折磨人的东西。   坐在床边遥想,听到有脚步声来,叩门声起,她跳下床去开门,是箬归端着糕点盒子过来,面带笑容:“芳离姑娘,适才少爷并没有对你生气,让你生误了。这是他做的红豆糕,给你做的赔罪礼,望你解解气。”   接过糕点,花如瘦有点不知所措,没想到木啓筝会用如此温馨的方式给她赔礼道歉,本是她错了,她真有点不太好意思,一直以来都是她给别人做吃的,很少有别人给她做吃的。她尴尬笑道:“替我谢谢你们少爷,今日之事我也有些不对,或者,待会我也便去请个罪,今日之事便这么过了。”   箬归点点头,转身回去禀告。   坐在房中,花如瘦吃着红豆糕点,盘子见底时一张纸条也露了出来,同样的方式,不同的纸条,互传信纸,好像上瘾般,纸条上写着“心无秋意,花永芬芳”,这种感觉就像看到“长风十里扬州路”一样,春心尤动。 ☆、芳草离离浸方院      这红豆的糕点与红豆的耳环是否有关联呢?   花如瘦不由自主地唱出了王摩诘的《相思》:“红豆生南国,春来发几枝?愿君多采颉,此物最相思。”红豆最相思,情意之物,想到此处,花如瘦也露出少女的腼腆之态,她手指圈绕把玩着头发,晶亮的眸子闪着少有的迷离的光芒,她这是怎么了?身陷险境却没有一点忧思,一点萌心悄然绽放,忽然觉得木啓筝很可爱,有点刻薄也不失柔心,有点像某个人,他一直以来活泼又严肃,最喜欢挑逗她,那个人不是正经的萧皓庭,也不是温如美玉的杨子因,而是纪源衣,想起两人最后杀向屠魔将的船时被爆炸冲入海中,如果不是他及时救住她,自己恐怕已沉入海中,应该是那个夜晚,她模模糊糊感觉到那个人的呢喃,他的唇软软地贴在她的脸上,花如瘦心中忽然升起一股想念,她被就回来了,他去哪儿了?他可安好?这么多天她才想到他,才挂念起纪源衣,这一个月以来,两人从素不相识到相知相忆的友人,其中经历了什么,只有他们自己知道,这对耳环只有是纪源衣才会送的。   双手捧住脸,花如瘦苦笑,喃喃自语:“花如瘦啊,花如瘦,你真是罪无可恕,非得把‘无花’的咒言给践行下去,你错过了多少,放下那么多,一直找寻托乘自己飞翔的风,可他就一直在我身边陪了那么久,我怎么那么蠢,原来我的心里还给他留了位置……”   独坐许久,她才起身去往木啓筝的机关房,她看到木啓筝并没有在捣弄机关风筝,反而是坐在轮椅上发呆。花如瘦走入,唤他:“少爷。”木啓筝才看向她,扬起一个笑容。   “芳离你并不是我的婢女,你只是暂住在这里,叫我的名字啓筝吧。”他稳然笑说,眉目如画,欣然悦目,木啓筝身上穿的梧桐色云鸟绣衣衬得他气质翩然,举手之间尽显风度。   她点点头,走到他身旁才道:“今日之事让你难堪了,我不该不如鲁莽,毕竟受了你的恩惠,我不该让你难做的。”她睫羽微垂,面露愧意。   “红豆糕好吃吗?”木啓筝说得却不是同一件事。   花如瘦一愣,木木道:“好吃。”   却见木啓筝细细一笑:“好吃都弄到嘴上了?”他伸长手擦去她嘴边的糕屑,如此温柔,一点也不像他。   花如瘦很是尴尬,“啓筝,这一点也不像你。”   “哦?”木啓筝挑眉,“平时的我是什么样的?刻薄的人吗?呵呵,人前总是要有点威严,我这样让你很不习惯?”又听他说:“今天你说的话我听到了,谢谢你,芳离你对我的维护,我会一直记在心上的。啓筠他素来这个样子,不太看的起我,我都习惯了,但从没有人能像你一样为我说话。族中人越是敬佩我就越疏远我,自从我的祖母过世之后,我已与父母族人疏远了,我不想与啓筠有什么恩怨瓜葛,今天却是委屈你了。”   “我本来挺气的,后来想通了也觉得没什么,我是该谨慎点,往后不会给你惹麻烦的。”花如瘦爽利笑着。   “没什么的。我并不讶异你会武功,你不知道,我救你的地方常有高手掉落,也不知道他们有什么癖好,非要跑到那云崖上打斗,或者抛尸崖底。想来你的武功也不弱,我原想着在旁边看的,但事情不能扩大,才出了声。”   花如瘦找了个圆凳坐下来,两人就这么聊起来,花如瘦拿起小物件放在手中把玩,木啓筝忽然问道:“那日你坠崖,可是遭遇了什么?”   她手指微顿,微微一笑:“啓筝是怕我给你招来杀身之祸吗?不会的,过几天我就走了。”她眼睛骨碌,又继续说:“那日我原来从海上归来,被人给暗算了差点死了。”花如瘦说得轻松,但话语中那股幽恨像游丝一般隐隐缠耳。   木啓筝知道她心里极恨那个暗算她的人,也不接话,又转了另一个话题:“芳离啊,你从未接触过我的祖母,怎么做的出她糕点的味道呢?冯妈做的也不太像。”   “也许真的是我心灵手巧呢。冯妈是陪过你祖母的人,我想味道会有相似,我看了看食材,听她说过你的口味,遂添了几味食材,没想到误打误撞,倒正入你心怀,我也是很开心。”花如瘦自夸了一下,又看向他未完成的机关风筝,问他:“啓筝,机关风筝与普通的风筝有什么不同吗?我看着它很轻便,看上去只是很像。”   “做得像才好。你不要以为机关都是笨重的木头,你看,就像你手中的机关螳螂,轻木细制,一样巧夺天工。机关可大可小,你看这只人身长的机关风筝和机关鸟有点像,机关翅翼带风飞翔,大多数的机关风筝是靠滑翔来飞行的需要从高出到低处,而且它要载人,我这个机关风筝很是不同,两头风翼借风滑翔至平稳后可以转动以平持久飞翔,我用的是轻质梧桐木,可以减轻物重,更加轻便。扶手处的机关暗藏箭弩,应对敌人,还可以释放烟雾隐蔽自己,必要时可站在上面。”一说起机关风筝和机关制作,木啓筝话一下子滔滔不绝兴致勃勃地说起,仿佛找到倾诉者,原本话不多的他像变了一个人似的,眼睛熠熠生辉,别样亮丽,花如瘦也饶有兴致地听着。   他拿起自己做的机关小风筝模型演示,花如瘦像一个学徒,认真听着,他还说:“每一个风筝都走自己的故事,每一个人的名字是他一生的铭记。我在家族里排到啓字辈,祖母给我起了筝这个字,她想让我做个无线的风筝一样,不会被别人牵扯,自由自在。小时候,我就坐着轮椅,因为不能走动,别的小孩都不和我玩,我闷闷不乐,她就给我做了只小风筝,让我在有风的地方放飞。她说:‘不一定要跑起来才可以放飞风筝,等自己乘上风筝、驾驭风筝才可以自由!’,后来她病逝了,我想我可以做出个风筝寄予我的念想。”木啓筝的故事平平淡淡,但总有一股说不出的悲伤,或深或浅,散入心间,似有似无,想起来总是会深深刺痛自己。   “我的名字就是她的寄愿,我说完我的故事了,该到你了,说说为什么是芳离吧。这应该不是你的真名吧,但却是你心念所及。”木啓筝悠悠道,侧头看了一眼垂头低思的花如瘦,螓首芳微,眉目深浅似画,人淡如菊,清清冷冷,仿佛一缕轻烟,一阵风就可以把她从他手中吹走,他怎么也抓不住。   花如瘦低笑:“芳草离离之意。我的一生总有各种各样的离别,不管我愿不愿意。有生离,亦有死别,我的故事从来不是守在一个地方的思念,而是无尽的流浪,听了很悲伤,我的名字亦是别离的开始,你还早听吗?”   木啓筝微微一笑,颔首道:“如果你没有准备好,今天不必告诉我。明天可以再来。我想听你的故事,算是我对你救命之恩的索礼,虽然很无奈,但我不能向你要别的。”   “明天我再来吧,我的故事很长,可能要说很久。”花如瘦竟也应了,她粲然一笑,正要走时,木啓筝叫住她:“芳离,你的扇子!”   是那把带玉坠的杨花玉扇,她以为丢了,再也找不回来了。花如瘦宝贝似的接过扇子,心海翻腾,十分珍念。   “我以为从此找不回它呢。这是我一个很重要的朋友送的,我以它为兵器,一直放在身边。啓筝,谢谢你。”   “当时你重伤不醒,我暂时收起来了。你如此珍爱它,那个朋友一定很重要。”   “是啊。不过已成为一段别离了,只能留在心底。扇子便是我的念想了。”花如瘦想起杨子因,他就像手中的玉坠,温心含玉。   回到房间,花如瘦打开扇子,扇面干净,扇上杨花纯美,永远不落,又拿出萧皓庭所赠的珠玉银钗,又取下红豆耳环,放在桌子上依次摆放。花如瘦静默地看着,不知不觉就流下了眼泪,她自己也没有察觉到,茫然抹去眼泪。其实,她没有那么恨萧皓庭,只是当时把一腔怨气和对花空缘的恨转嫁到他身上,太过决绝,恨意和爱意早已淡化,于是乎'萧皓庭也淡出了她的生活,曾经的爱念也沉入心海。至于杨子因,一段邂逅,如此美妙,不知开始,却早知结局,她却知道她也是爱过他的,只是同样很淡。   这一路来,她在流浪,流转各处,有一个人一直跟着她,是纪源衣再次撬开了她的心门。在九伏山本着一番玩耍的心思戏弄他,后来一曲清笛一曲舞,两人又在伏魔山联手制敌,扬州再遇中的争执,后来两人不再是简单的酒友,她所有的心事都愿意说与他听,到杭州她竟生他气了,大概是吃上谯洇竹的醋了,至如今,她不曾发觉的感情已经如此浓烈,她如此想念纪源衣。   玲珑骰子安红豆,入骨相思知不知。   那些读来发酸的情爱诗句,今也酸到她了,却是正应了心间意思。一点情思,如同墨点,一滴下,浸透了她全部的心神,她不曾想过会如此思念一个人,以至于她把思念转移到木啓筝身上,两人有那么点像,甚至当成他来倾诉她的故事。   不知她安危,不知他身处何方,所有的念头都如细绳,紧紧牵动她的心。   凝注许久,花如瘦才把红豆耳环戴回耳上,红豆耳环犹如玛瑙耳珰,更衬得花如瘦明艳动人,她自见悦容,微微一笑,让自己不要那么悲观,她都可以逢凶化吉,纪源衣也一定可以。   心中暗许吉愿,又收回珠玉银钗和折扇去调息身体。所幸木啓筝并没有太亏待她,衣食无忧,还给她准备了调养身体和恢复气血的药,身体也好的差不多了,伤口结痂,只要不像今日乱蹦达致伤口裂开流血就差不多了。但是丹田空虚无感,仍旧让她十分恐慌,唯恐那股内力被药力所化去,据她所知,这天下能吞化内力的毒蛊药物暂时还没有,这消失的现象只是暂时的,却不知何时有个契机解开它,她一直还未问给她施针留药的高人是谁呢,说不定能帮她找出其中原因。   在房中枯坐许久甚觉无聊,花如瘦遂去往清风园的荒地,和冯妈等人一起垦地施弄,直到夜晚带月荷锄归。   第二日。   因木家族中这几日将有族宴,族人齐聚一堂,外出的族人也都会回来一聚,关系较好的外族人也会被受邀参加,观看木氏一族的盛宴水云天祭祀以及机关比赛,这是一场相关于下一任族长人选的大事,三十年才有一次,受邀的莲花山庄派连婉前来,同时还有与木家联姻的意思,同来的外族人有梨花山庄的黎洵善,大约也是这个意思。   箬归推着木啓筝穿梭在风园水园之间,花香四溢,水帘洞天,别胜佳境。经过的仆人无不对他尊称一声”五少爷”,不只因为他在族中这一辈排行第五,更因为他天资绝世,解开了困扰族长和长老会多年的机关大谜,又在梧桐山庄外的机关阵中加入新式机关,威望更强,这一些都让他声名大振,令族人对他十分敬佩。   木啓筝面上云淡风轻,谦恭礼和,微笑回应他们。迎面走来的是谈笑的连婉和另一位木氏小姐木啓箐,连婉说道:“箐姐姐,你不知道外头风云可大了,前一阵子死了一个武林高手,传说是九伏派弟子花如瘦,更没想到她竟是四大杀手之一的细柳无花,无花翁主,几年来接案杀人,令人闻风丧胆。这个女子实在厉害,虽被一些武林人士忌惮,但我挺喜欢她的,果敢刚毅,竟敢与万花门为敌,搅得他们不得安生,可惜我们莲花山庄实力太弱,无法与万花门反抗。”殊不知,传闻死了的无花翁主花如瘦正在梧桐山庄休养。   木啓箐面容娇美,她掩嘴笑道:“婉儿妹妹,听你如此说,她该是个女魔头,但想来她豪气如云,放荡不羁,确实是我等所不及,我不禁然钦佩她了,她也是一个女子,确是如此不凡,死了倒也可惜。”   说着说着,两人路遇正经过的木啓筝,木啓箐向他见礼道一声:“五哥!”饶是连婉再跋扈,也不能在梧桐山庄对他无礼,也道一声:“啓筝哥。”   木啓箐见了他倒是很欢喜,他一向温和蔼然,不似木啓筠骄傲,“五个倒是很有闲情雅致,见过族长伯伯了吗?”   “见过了,商量了些族宴的事,今天筌叔也到了,我还没见到他,想来他又是跑到玲珑榭和玉老人下棋钓鱼去了,想着他定是按捺不住下到一半弃了棋局拉着玉老人钓鱼了,”木啓筝想到这些趣事不由得一笑,“不如我们一块去玲珑榭吧,他难得回来几次。”一想到这个筌叔,他的心情骤然明亮,虽说他少与族人往来,但也不是全然闭塞,心底倒是很喜欢这个活蹦乱跳的孩子气的筌叔,他幼时孤僻,除了奶奶,也只有筌叔常来看他,有时逗弄他,把他弄哭弄笑,却也消解了她内心的孤独,后来筌叔搬出去了,他甚是想念。   “小筝如此想念我,也太了解我了,我还没去呢,你就知道了,真是啊。”听着长廊一侧朗气乾清的声音传来,四人都看去,目光所及,是一个俊美英气、略有年华的男子大步走来,他身穿赤紫交异的绸衫,鲜艳非常,腰束银带,十分贵气,要是花如瘦在这里一定会笑他穿得太艳俗了,这人正是宋之筌,原名叫木之筌,搬出去后才随了母姓,他现已三十来岁。   宋之筌走下来,四人都见了礼,毕竟宋之筌是族长之弟,怠慢失礼不得。   “咱们一块去吧,玉老人怕也是想我了。”宋之筌相邀,本是无法拒绝,连婉不大想去,只好找个借口推脱了。   一路上,几人畅聊无数,数宋之筌和木啓箐说得最多,她最喜欢听外面的故事,仿佛是自己亲身经历一般。   “筌叔,你还给我说说,这几年你在江湖上的有趣事。”木啓箐拉着宋之筌的衣袖,撒娇道。   箬归一哂:“箐姑娘,让筌叔留着下次再说吧。筌叔还有几日就在这里。他说的口干舌燥,我们也听得不大耐烦了。”   木啓箐一生气,反手轻轻打了箬归一拳,“就你嫌弃我。算了,下次我再听筌叔说吧。”   坐在轮椅上观云览水的木啓筝微笑不语,目光深邃。   玲珑榭依水而建,前边一大片湖水,穿过湖上的九曲折廊,路过湖心亭,绿翳斑驳,粼粼闪闪,远远看到玉老人披一件银衣垂钓湖边,旁边放着一壶酒,他年近八十,身体依然健朗,鹤发童颜,顽心不改。   他们四人都恭敬见礼,木啓筝因腿脚不便只作了个揖礼。   “呦,这么多人来看我老头子啦,我可太开心了。来来来,钓个鱼,待会一起吃个鱼,嘿嘿,小筌啊,你怎么也不带个姑娘给我们来做鱼,我们可不吃你做的鱼,让小筝他们烤好了。”玉老人显是知道宋之筌烤不好鱼的习惯,故意谑他一番,不想宋之筌不怒反笑:“玉老人,咱们再比比谁钓鱼钓的多,谁输了谁就得烤鱼,怎么样?”两人钓鱼神技不相上下,万一宋之筌输了,大家全都得遭殃,可是玉老人又是争强好胜的性子,他输也不是赢也不是。   玉老人脸色青一阵白一阵,只甩甩手道:“比就比,怕你啊!你们几个小家伙好好看着,学着点,年轻气盛毛毛躁躁,学点钓鱼养身的功夫才静的下心来!”   箬归和木啓箐坐在大树下的石块上,木啓筝坐在轮椅上,一同看着。   宋之筌扬出袖中的短竹竿,手一扬就变长钓竿,他以竹竿为兵器,许多机关自然暗藏其中,竹竿十分坚韧,威力不小,他闲来无事就择一水泽甩竿钓鱼。不过玉老人和宋之筌的钓鱼咳没那么简单,他们常来一出“姜太公钓鱼,愿者上钩”,无钩钓鱼,别走一番韵味,只是等待时间太长,他们今天换平常斗法,挂饵钓鱼。鱼饵千奇百怪,色香俱是不同,有的鱼喜香或喜臭,在这钓鱼上的功夫可不只是静坐那么简单,饵料也要大费功夫。花如瘦在伏魔山水潭所用的圆粒鱼饵是海珍佳味的,一贯为海物所爱,奇香四溢。   只有一根钓竿,宋之筌在鱼钩上挂上草饵,只因水中草鱼最多,波光粼粼,水面漾动,风过痕影。   很快,竹竿动鱼来了。宋之筌一拉钓竿,竟拉出三条大小不一的鱼,同时玉老人也拉竿,鱼数差不多,收鱼之后,再起钓,来往数次,动作和鱼数竟是差不多的。眼看香快燃尽,宋之筌撒入一把奇味鱼饵,很快鱼群聚集,他不再枯坐,反是跃空拨竿,竟将水中鱼儿一一挑出,抛去桶中,他武功高强,轻功一绝,凌空挑鱼于他来说并不是难事,不想玉老人并不学他,反是飞来夺鱼,一争一抢,但香尽之后,宋之筌的鱼略多于玉老人,这钓鱼一比,宋之筌小胜。   树下,玉老人抚须大笑:“我这把老骨头真是抢不过你啊!不过吃我烤的鱼总好过吃你烤的鱼,哈哈哈!”   他们便在屋外起火烤鱼,宋之筌在一旁袖手旁观,他又帮不上什么忙,但这般烤鱼的情形,让他想到往日花如瘦的烤鱼,她的烤鱼素来美味,又仿佛有人生各种滋味,自她的死讯传来,他如闻噩耗,但又每每不敢相信,听李桑柔说她受剑坠崖而死,他恨不得杀了李桑柔,但念在她们师徒一场才没有大动肝火,他始终相信她没有死,不见尸体便不认死。听李桑柔说事情是发生在云崖之上,云崖之下万丈深渊,常有雾气环绕,难以攀下,然而云崖之下却是他的故地凤凰谷,此番来他一为族宴,二为找寻花如瘦,凤凰谷只有唯一的出入口,连通外界,他才迟迟赶来。现在他还没脱身去看。   烤鱼终成,香气四溢,在宋之筌看来这远不如花如瘦做的,但远比他的要好。简作晚膳,佳肴尽食,木啓筝还留了一两尾烤鱼准备带回去,宋之筌笑问他:“小筝,可是要留与佳人?”宋之筌误以为是与木啓筝颇有交情的黎洵善。   木啓筝微红着脸,答道:“正是,我们暂告别了。”   “嗯。”   分别后,已是夜幕初上,一弯弦月当空,宋之筌趁着月色去了云崖之下。   而木啓筝与箬归先回了清风园,他见到花如瘦在机关房竟然睡着了,看样子是有许久了,箬归推他进去,轻手轻脚出去关上门。   木啓筝将两尾烤鱼装放在她鼻子前,她鼻子一动,“好香啊……” ☆、缘花缘喜缘逢人      花如瘦正从美味的诱惑中睁开眼睛,看见木啓筝笑盈盈地看着她。眼前是两位烤好的鱼,她不由得咽了咽口水,坐起身来道:“啓筝给我送鱼来了,我正好饿了,在这里等了你好久,睡着了。”   “我去了玲珑榭,玉老人烤了鱼我给你带回来,吃点东西吧,我们也好彻夜长聊,秉烛夜谈。”   花如瘦先吃了烤鱼觉得很满足,接过木啓筝递来的茶杯,啜饮润喉,她看到木啓筝玉指修长,保养很好,比女子的手指还要好看,比她粗糙的手指要漂亮许多,想来他这样的机关大师是最爱惜自己的手的,烛光下,木啓筝的十指仿佛晶莹剔透的晶玉,让人移不开眼睛,花如瘦也被深深吸引,她不由得捧起木啓筝的左手,嫉妒道:“啓筝的手真是漂亮极了,我从来没见过这么好看的手,不似我这样拿刀握枪的粗糙的手。”   却没想到木啓筝反手握住她的手,两掌摩挲,她的手一向温凉,此时却变得很热,想缩也无法缩,螓首微低。   “芳离的手也很好看,就像你人一样,独一无二。”木啓筝的声音温温细细,此时听来十分魅惑,引得花如瘦心弦颤动。   花如瘦心道:“我怎么总是对这样的人、这样的情话无法抵挡,真真不该!”   她抽出手来,勉强一笑:“趁着这时段,我们就继续昨天的约定吧。只说故事太单调了,你有酒吗?我最爱竹酒。”   木啓筝愣怔一下,转动轮椅取来两瓶酒,今夜无事,饮酒畅谈。   先喝一口,花如瘦才道:“我叫……花如瘦……”   木啓筝万没想到今天从连婉口中听来的人正活生生地站在自己面前,即便她是令人闻风丧胆的女魔头,他也未曾害怕,但他想她既有如此多恩怨,势必是要出谷的,如此想来,它不免有些伤怀。   “既然是说别离的故事,那便从我人生第一场别离开始吧。我的名字是我母亲对父亲的思念,‘莫道不销魂,帘卷西风,人比黄花瘦’,可是我的出生一开始就是别离。十年之后,天下皆知的天机庄惨案裹挟带去了我的母亲荼雪枝,生离死别,我几乎是看着她死去的,幼小的我尝尽人生疾苦,颠沛流离,后来拜入九伏派才算安定下来。啓筝也许可以想象我那时候的心情,心如槁木死灰,唯一的信念就是报仇,你并不知道,制造屠杀的不止是仙主宗,还有万花门的人,我当时被藏住,却还是可以闻到属于万花门的香味,你说,可不可笑?”花如瘦低低笑着,攥紧拳头,恨意再次席卷心间。   木啓筝静静不语,看着她又喝一口,迷然笑着:“为了这个信念,为着我所受过的屈辱,我隐藏自己,一面是九伏派温良活泼的花如瘦,一面是冷酷无情的无花翁主,暗中与万花门对抗。武林大会后我到扬州解决一些事,是扬仙郡主的生辰宴,我本是要杀死她的夫婿的,最后我却改变了主意,放走了他们,其中我邂逅了一个如玉公子,这一把扇子就是临别是他赠我的……”花如瘦抽出插在腰间的杨花玉扇,打开默默地看着它,眼中充满怀念,怀念一段温柔刻骨的时光。   见她唇角微扬,木啓筝不禁要问:“最后为什么会分别?”   花如瘦收住扇子,声音轻飘飘的:“杨花是会落的,我和他只是一阵风过无声,我们从一开始就知道不会在一起。也许有过短暂的快乐,就像杨花开得灿烂的时候。呵呵,那一段时间还有一些别离,与扬仙郡主的分别,还有与我师兄萧皓庭的恨别,师兄与我一起十几年,我记得初见时他赠衣的恩情,我们原本是私定终身,一同归云后有些曲折事,不知是他负了我还是我负了他,我最终是剪断了与他的情丝,我是恨他的软弱,也恨自己的懵懂,不知自己心爱谁,反而是害了自己、害了别人。”她捂住眼睛,低低笑出声,满是自嘲。   “这不怪你,也怪不得你。大千世界,谁不有几件误人、误己的事情,遇到自己的良人——已属不易。”木啓筝在“良人”二字时咬重了声,脉脉看着她,柔情似水,心中早已融入她的故事,默默感悟他不曾经历的人生。   今夕何夕,见此良人?   “是啊,良人难得。我无花之名本是一个老主持的释语而来,‘命途坎坷,此生无花’,我已错失许多,下一场的分离差点成了我真正的生离死别,下江南这次我与朋友出海救人,不知还有谁总是阻害我们,仙主宗、万花门……我也想不到,救出人后海浪冲散了我们,我得救大约是我身边的另一人去呼救,可我醒来之后却是我荼家人持剑要杀我,原来又是一场恩怨,我化身无花翁主时杀死了他的兄长沈义,被他识破真身,他恨极杀我,给我下了失去内力的药,被刺一剑之后就摔下山谷,所幸没死成,成了现在样子,我这才清楚自己的良人是谁。不过我出谷之后可要去寻别人的霉头了,十二年过去,天机庄的事也害了了。”花如瘦平淡道,这些对她来说已成往事,这一瞬她忽然发现每一次与人交心相谈,都是她极为平静的时候,只有是她倾心相待的人才开得了口,此时她心湖涟漪微漾,万点波光在月光下闪动。   “你可是要去杀人?”木啓筝轻轻问,他并非是为她的杀孽而问,他并不是虔诚的佛教徒,若有必要,血光是不可避的,只是担心她……再出事。   “从前的话,我是会去这样做的,天机庄那么多亡魂在嘶叫,我怎么能安心呢!我掩藏身份多年,却最想正大光明去报仇,可一想我不必让我的刀饮血了,我虽恨我的父亲、恨万花门,但我也不会让他们好过,只需真相一揭露,天下人就不会再认同他们了,有时候死很容易,诛心却是最难,这也不必让我染血。啓筝,可是怪我太狠心?”花如瘦落语,不安地问。   “我们本不良善,你要做的事我自然也会支持你。仇是要报的,更重要的是还天机庄的人一个公道,这样看来,反倒是一件好事。那你的内力怎么办呢?”   “只有出谷去求名医了,我暂时还没有办法。”   看她垂头丧气,木啓筝拉着她的手,笑道:“所幸我认识一位名医,等族中大比一过,我再带你去看看。对了,我送你一样东西,随我来。”   木啓筝摩挲着她的手,心生喜悦,不禁囅然一笑,被他牵着的花如瘦全然不知他触碰中雀跃的心情。他们来到密室,花如瘦替他点亮灯盏,巨大的密室骤然明亮,显现出它原本的样子,看到机关物充满整个密室,她暗暗一惊,更有真人机关,只是掏空了心扉做成的,她不由得暗叹木啓筝的狠决。   她呆呆站在一处,木啓筝取来一物,扯她的衣袖,“芳离,给你。”   一只如她人高的大风筝被放入手中,没有想象中沉重,反而十分轻巧,木啓筝已经改进完成,但这是他心爱之物……   “啓筝,我这风筝我受不得!”   “它是我心爱之物,送给心爱之人,有何不可?”   听他反问,花如瘦脸微微一热,不知该如何回答。   木啓筝又说:“你要去做自己的事,我想着这总能帮你。这是我的风筝,你携着它飞翔,越过高山峻岭,飞过星河湖海,就如同带着我一样,好吗?”   她怎么会说不好,这只风筝是他的心血所造,等同于杨子因赠她的杨花玉扇,纪源衣给她的红豆耳环。她不由得拨了拨耳垂处的红豆耳环,温温一笑:“谢谢你,啓筝。你救下我,又赠我风筝,我却没什么可回赠的,实在很惭愧。”   “你把故事说给我听,也算是一份礼物,礼轻情意重嘛,如果……你过来一下。”木啓筝唤她过来,花如瘦放下风筝走近他,站在他身旁他一拉她垂下的青丝,她吃痛低下头来,木啓筝却凑近她脸上亲了一下,宛然似黠,花如瘦只觉脸颊上一湿,惊退一步,又听木啓筝说:“这一个吻,算是最后的礼物。”他笑得温柔,又带着一点狡黠。   花如瘦抚着脸颊,哭笑不得:“啓筝难得不正经,这一个吻我送你。”下一刻,她倾身上前,捧住木啓筝的头,唇贴在他的额头上,动作那样坚定,是她勇气所化的行为,即使分离,我也愿意走过这样美好的一刻,心花怒放,瓣瓣清香,寸寸入肠。   放开木啓筝,花如瘦起身,道:“我以为我这一生会像我的母亲只爱一个人,但我心中浮掠万千,却留下了你们的身影,我的师兄萧皓庭,子因,源衣,还有你啓筝,爱意或多或少,我都曾把你们放入心中,珍藏珍念,我爱过,却不曾真正驻留,因为我是一只鹰,飞掠万千,只有风与我同行,那便是我的最爱!”她很坦然,将自己心中想法吐露。她终于意识到她自己并不像荼雪枝,至少在感情方面她是优柔寡断的,杀人她毫不眨眼,却迟疑此刻,若说风流,她又何尝不占着一份呢?只是她终究是一个女子,在别人看来,只能对爱情忠诚如一。   “夜深了,啓筝去休息吧,我们明日再见。再见,亦是寻常,没有什么不同。”   “芳离,你可真是无情啊。”   花如瘦带着机关风筝离开,回到房间,今夜,是谁都无法安眠的。   潭心居,纪明衣居所。   潭心居倚潭靠林而居。月光明昧,照在刚坐起的纪源衣身上,他身体已无大碍,只是脸色惨白,仿佛新死,经历了什么大灾大难。就在今天白日,宋之筌刚来探望苏醒的纪源衣,告知了他一个天大的消息,花如瘦的死讯,至今他都没有缓过神来,窒息中的他仿佛濒临死亡,他不敢相信那天他才好好保护好的人让人救回,怎么一转眼他醒了她反而死了,杀她的人也死于非命,他恨不得将沈念深碎尸万段,可他珍爱的人儿却回不来了,她还不知道他也还爱着她,命运的安排真是可笑。   纪源衣长发散落,英俊的脸庞染上几分病色,枯枯坐着,也未注意到月升日落,日月的更替也改变不了他心头的颜色,知道纪明衣捧着蜡烛进来点亮灯盏,他才意识到自己已经坐了许久。   纪明衣长长一喟:“人死如灯灭,节哀吧。既如此,不如点亮另一盏灯。”   他缓缓抬眸,目如死水无波,“那你明知道如此,为何守着一个活死人,何不把她下葬,让她安歇呢?”纪源衣说到纪明衣心中痛处,纪明衣深爱的女子仙主宗雪君雪蝉被他几乎害死,变成活死人,他十分悔恨,纪源衣早有劝告,这个固执的人却听不进去。   “不,她还没有死,我一定会救回她'小蝉她会原谅我的。”忆起当年事,纪明衣心生无限悔恨。   “那你也应该知道留在我心里头的人分量有多重要,即使她死了,我也会爱她,不会忘记她!”纪源衣低眉,爱与痛交织在眼眶中,竟生出一团迷乱的雾气,氤氲在眼中,让他看不清。   “可你的红豆耳环又如何解释?那可是爹娘留给你的,却无端出现在一位姑娘身上!”   纪源衣仿佛抓住了最后一根救命稻草,气血涌通全身,起身迅速抓住纪明衣的手,怔怔问道:“你见到红豆耳环了?没有看错?”   “爹娘留下的东西,我怎么可能看错!就在你出事送来这里后不久,木啓筝就让人请我去救一个伤势颇重的姑娘,估摸着是从云崖上摔下来的,戴着红豆耳环。”纪明衣解释道,反手扶住颤巍巍的纪源衣。   纪源衣竟喜极而泣:“是她了,是她了!我以为她死了!她果真命大,没死成,真是老天都庇佑她!”他竟倾身吐出一口血来,显然是反应过激了,他太过激动了,纪明衣立刻封住他周身大穴,扶他坐下。   “你这小子!好啦,两个人都没死,过不了多久你就可以见着她了,我估摸着她也该醒了,你气力如此虚弱,好好养身子。木家正是族长大选,过两天你就可以见到她了,以聊解相思之苦,你也总该明白我当年为何固执了吧!问世间,情为何物,直教生死相许!你莫动气了,我给你熬点药,加点蜜饯,不会让你苦着的,保证你两天之后生龙活虎,又是天下第一剑客!”纪明衣哈哈大笑,他最是了解自己这个小弟,纪源衣从小怕吃苦味的东西,尤其是药汤,小时候体弱,总是偷偷把药汤倒掉,惹得爹娘生气。   一抹笑靥挂在纪源衣脸上,一时明媚似春,“就算你不加蜜饯,我也不会觉得苦的,我心里甜着呢!”   纪明衣笑而不语,给他熬药去了。   看着头顶的木板,纪源衣的目光仿佛穿透屋顶,越过星空,直抵心心念念的花如瘦身上,这种难以自持的喜悦洋溢心间,充斥全身,他又觉得有些透不过气来,不过这一次是畅快喜悦的,他仿佛起死回生一般,朗目如星,他不由得唱起诗:“   山有扶苏,隰有荷华。不见子都,乃见狂且。   山有乔松,隰有游龙。不见子充,乃见狡童。”他低沉的嗓音如同沉沉钟声,自有特色,不同于花如瘦银铃似的娇音,但花如瘦若是听到,必定极为欢喜。纪源衣的母亲最爱这首诗,他也源承母亲,在他心中,花如瘦便是子都、子充,他思之如狂,恨不得化风去见她,他二十几年来从未体会到如此淋漓歆快的美好心情,他想找她去喝酒,两人流量都很好,一定是不醉不休的,他想告诉她他的爱,他还想吻他……   青天朗日下,清风和畅,一丝清风清风拂入心间,沁人心脾。清风园厨房中,花如瘦正在做糕点,而在她身旁的却是黎洵善,黎洵善一身轻绿衣衫,清雅动人,眉目清秀,婉约动人,与她一同坐给木啓筝的红豆糕。一刻之前,她看到在清风园门口徘徊的黎洵善,看着她欲进不进,手中握着绣有青鸟的香囊,她便明白这位黎洵善姑娘的意思了,她思虑再三,想着这对木啓筝也不是一件坏事,便领着她进来,告知黎洵善一番,教她做些糕点并着香囊一起送去,心意表达这才算完美。   花如瘦这么做,自觉违心,却又无可奈何,认真指导黎洵善做。黎洵善冲她一笑,笑意可掬,“芳离姐姐,你可真好,特意教我做糕点。”   “黎姑娘对少爷一片心意,我怎能不成全呢?能寻个真心对他的人才是他的福气,黎姑娘素来与少爷有什么交情吗?”花如瘦停下手上的活问道,感觉她最近特别爱管别人的闲事,自己的事情已经不少了,还来掺和别人的事,但这却是她的心意。   黎洵善螓首微低,脸上微红,娇态可人,她嗫嚅道:“我们并无什么交情,只与木公子有几面之缘,但这几面之缘却让我鼓起勇气,来到这里。”   “可否与我说说?”   “黎洵善点头,“有那么一次,我受人欺负,是他出来帮我说话,他虽腿脚不便,但机关神妙,轻易制服了别人。他见我武功不好,便帮我改进了我的梨花枪,又送我几件贴身的武器。他人很好,我从来都觉得他十分高大伟岸,温柔似玉,总他虽有腿疾,总受人不公对待,但他从来不卑不亢,清高自持怎不得那些跋扈的大家公子?有时我见到这种情形,总感忿怨,却实在胆小,不敢强出头,让我与木公子擦肩而过。”   花如瘦微微一笑:“以后啊,有黎姑娘陪在少爷身边,我就放心了。想做的事便去做,没什么好怕的,你若喜欢他,为他奋不顾身是最好的表示了。少爷少感情思,只对机关上心,身边总缺一个像你这种温婉得体的女子,你来照顾他,这样我才放心……”离开。最后两个字咽在喉咙里了。   只见黎洵善羞涩低笑,得到花如瘦的认可她更加卖力了。在蒸的时候黎洵善与花如瘦畅谈欢快,花如瘦见她请教,又教她几种糕点,几种菜肴的做法,黎洵善本有些厨艺天分,听花如瘦指点,更觉受用。   糕点已成,装成两盘,两人穿过巨木绿荫下,绿香袭人,抬眼望去,只见一个穿着赤紫交异绸衫的人,缓缓走来,正是要来探望木啓筝的宋之筌,黎洵善因她长一辈向他见礼,称了一声“筌叔”,但当他看到花如瘦活生生地站在他面前,他什么都听不到了,惊讶全呈于脸,花如瘦也惊色于表,疑惑他为何在此处,但她的惊讶怎比得上宋之筌的震撼,他甚至抹抹眼睛,有些难以置信,但他认识她这么多年,又怎会认错呢?   他不由得走近,无意识的手已将她紧紧抱在怀中,他嘴唇微颤:“阿瘦,阿瘦,我以为你……”他昨天去云崖下看过,却一无所获,当下心悲,可是这一刻他心中骤然明亮,看见了全部的希望。   一旁的黎洵善愕然不已,却不敢出声,听花如瘦对她说:“黎姑娘,你先走吧!”   她依言先行一步。   “宋之筌,你先放开我,我手上端着盘子,搁得我疼。”   反见他抱得更紧,“不,我怕你一下子就不见了,你不知道我……我们想你想得好苦,都以为你死了,但不见你尸体便不下定论,只得苦苦寻找,我便回到凤凰谷,来到云崖之下,幸好,幸好,你还活着!”   “让你们担心了,我本来打算这两日就出谷找你们的。”   宋之筌放开她,无限欢喜,此前的惆怅不快一扫而空,花如瘦少见他如此孩子般的笑容,不由得囅然一笑,这阳光一般明媚,她莺莺惭妒的容颜更加动人。宋之筌拈起花如瘦盘中的糕点放入嘴中,十分心满意足。   花如瘦打开他的手,撅嘴道:“少吃点,这是我做给别人的,你可别全给我吃完了。”不同于别人对宋之筌的恭敬,花如瘦和宋之筌他们各视对方为友,交心畅谈,无所不言。 ☆、邻比长风谢短风   “你莫非是给小筝的?”宋之筌眼睛骨碌碌转着,心里有了一些猜想。   “难不成做给你吗?你叫他小筝?宋之筌,木之筌,何等巧妙!原来你就是大名鼎鼎的筌叔,怪不得你在扬州时能拿得出让徐甚心动的机关鸟,真是有你的!辛苦你这一趟了,吃一块吧!”花如瘦拈起一块糕点递到他嘴边,是要喂他,笑容何其灿烂。   宋之筌低下头含住糕点咽下,未曾碰到她的手一点。   “你的手艺就是好,只有这种味道才最令我心动。”他微微一笑,见她撇过看别物,便换了话题:“昨天我去潭心居看纪源衣,他知道我们都以为你死了的消息,心如死灰,”想了又想道:“本已醒来的他差点又昏过去。”大约是怒急攻心,爱之深思之切。   “你说什么?”花如瘦一手托盘一手抓着他的手腕,是一个她想要的不可思议的答案冲击她全部的身心,她竟要哭出来,心想:还好他没死,我也没死,不然我们真的得在阴曹地府相见了!   她最近怎么如此多愁善感,心寂心动皆有发生,但她真正感觉心活了。   “他还好好的,大约是不知道你还活着,心如死灰。等过两天一见到便生龙活虎了。怎的,想他了?”宋之筌问。   “嗯。我好像是喜欢上了他,就像鹰有了风的陪伴、追随,不知是鹰追风,还是风追着鹰,总之就是一种奇妙的感觉,我找到了自己的风。”   不想花如瘦这样回答他,一如既往坦然直率,她侧颜在阳光下忽然明亮,他的心随着她的眼睛忽上忽下,不沉定,那一瞬间他又感觉他眼前的人不见了,他曾经默默守护的人,终于化鹰而去,飞往了他看不见的地方。在扬州,她曾经苦恼与萧皓庭暧昧的关系,所以为她安排来与杨子因的相遇,杨子因谦谦美玉,任何女子都无法阻挡他的温柔,他的一颦一笑是所有人都为之迷醉的,花如瘦也没有例外,但没有如宋之筌所愿意的那样使她留下来。她似乎有着某种坚定的信念,不会因为一尘一物而动摇,但她终于找到了,她不是找到落地的地方,而是寻到了朝冠离所说的那一阵永恒的风,可以陪伴她。想到此处,他忽然安定下来。   “阿瘦,”宋之筌轻唤,如梦呓的声音,“我很高兴,不用再做在扬州那样的傻事了。”   花如瘦听到宋之筌如同迷音的声音,心里恁地恐慌害怕,从认识他六年来头一次有这种若即若离的感觉,她只得轻轻一笑,“我也没觉得你做错,只是我与子因终究不适合,这场欢事却令我们终生难忘,虽然在扬州的日子很平淡,让我心静,但这并不是我心驰向往的。你知道的,我是一个什么样的人。”   “那凤凰谷的日子一样细水流长,让你又有什么感悟呢?小筝救下你,你可对他——”   花如瘦默默点头,微笑道:“那种感觉和子因在一起又有所不同,可却终是一种邂逅,像我这般轻狂的人,决不轻意停留,那一点点情意,我与啓筝说清楚了,感悟嘛,我想了想,离别也没什么大不了,走过一程爱一程情,其实是我的幸。”   看着花如瘦笑靥如初,宋之筌忽然明白她心里的一些事,此刻为她欣然。两人又畅聊片刻,准备去见木啓筝,转过身来见木啓筝与黎洵善同来,黎洵善推着他的轮椅,两人向宋之筌见礼。   “筌叔,你认识芳离吗?”木啓筝问。   “嗯,我有好些天没见到她了,不想她在凤凰谷终游玩,能够找到她我实在太开心了?多亏小筝你这几日的照顾,我可要与她叙叙旧,迷可别不高兴。”宋之筌笑道。   “芳离又不是我的,我怎么会与筌叔闹呢?你可是知道我脾气的,不做无禄之事,我对她可有恩情,让她做了几日厨娘而已,享了几日口福,算是她还恩了,我也就与她毫无关系了。”木啓筝笑说无情,那一丝无奈和惋惜又深深掩藏在眼中,眸子一抬一闭便飘逝了,了无痕迹,俊容依旧。   “这口福日后自会有人再赠,啓筝不须担心。”宋之筌瞥了瞥站在一旁的黎洵善,她俏脸微红,时不时望向木啓筝,秋水如澈,他又想到适才花如瘦与她同行,便知花如瘦有意撮合他们,这事便成了吗?   ”今日是族宴,我们一同去吧,祭祀也要开始了,还须筌叔和族长一同主持。”木啓筝道。   “往后可是小筝你主持族祭了。”宋之筌微笑。   四人一同前往族祭,在凤凰谷的中央平地,平时没什么人,此时却站满了人,祭台在正中央,台下摆满了祭品,木氏族人按辈分站成三排,外族人的位置在祭台不远处的高楼上,花如瘦、黎洵善、连婉等人都在这里观看'彼此面面相觑,不说一句话。   木氏族人穿得十分隆重,木啓筝也改换了平日清雅的白青素衣,换上黑蓝色长袖银红花纹的衣裳,木啓筠也是,族长最为庄重,宋之筌则是木青色金银织锦衣裳,极为华重,楼下各人种种,花如瘦看的一清二楚。石台上的神像两座都盖着红布等待揭开,她知道一个是机关祖师墨子,而另一个是万花门及其所有花庄的信奉之神花神,但凡重大典礼和活动都走花神神像的出现,花神亦是不可亵渎的。   司礼长老口中念着一段祭文,被操纵的机关鸟飞旋在石像头上,围绕神像飞舞,待族长与宋之筌共同揭下红布,机关鸟打开口匣倾洒梧桐花瓣,之后又在聚集的无人中洒下花瓣,花瓣作雨,亦为沐浴,沐浴花神的洗礼,是一种神圣的仪式,族人都虔诚地将花瓣拢入掌中合十而拜,高楼上的人也不例外。   合掌拜后,族长和宋之筌揭下红布,花如瘦睁眼望向花神神像,花神有着曼妙的躯体,头戴花冠,但真面目被掩住,无从得知,这也是忌讳之一,百年来再未有人见过花神真容,这也关乎着一些秘辛。花神的眼睛幽邃而神秘,仿佛看穿所有人的内心,花如瘦一惊便侧开头,那是一种被吸引的感觉。信奉花神是一种信仰,花神是有石像的,亦有花神名号的代言人,这亦可称作花神的继承人,可是这一届花神早在二十年前就杳无音信了。花神被信仰,但权利被渐渐架空,权利被万花门花主暂戴,新一代花神的擢选还没有开始,这需要多方同意,但最简单的方法就是花神指认,花神被认同,花神也是最有可能统一花庄的人。   看过花神的眼睛后,花如瘦感到后背有种莫名的疼痛,仿佛是从前的伤口裂开一般,一股凉意与热意从那一处蔓延在后背,直指手臂,她很狂躁地抚摸手臂,直到那股凉意散去,她才定下心神去看祭典。   穿得花枝招展的连婉在她们旁边不时摆弄头饰,媚然笑道:“芳离姑娘,不知你今天抹了什么花粉胭脂,这身上的味道真好闻,我隔着那么几尺都能闻到!”   “不知道的还以为连小姐属狗的,鼻子那么灵呢!我平素可不抹粉搽脂,也许是连小姐问错了。”花如瘦笑道,双眉微皱,这一番话不过是她的托词,她这几天才注意到自己身上突然有股奇异微妙的香味,而就在刚才,这股味道更浓了些。   “你——芳离,我看你就是靠着身上奇香来勾引人的,把木家五少爷迷的团团转,今儿个还有人看见你和族长之弟筌叔搂搂抱抱!”连婉咄咄逼人,越发嘴上不饶人,美眸盛气凌人,一旁的黎洵善唰的脸色一白,噤声不语。   却不知花如瘦哪来的气力,伸手掐住连婉的脖子,逼得她不敢动弹,花如瘦的目光厉如飞电,戾气寒人,连婉从来没见过这么吓人的目光,她不由得心中一颤,她害怕下一刻就为之所杀,花如瘦贴近她耳旁,冷冷笑道:“你要再敢多说一句,我就把你脑袋拧下来丢去喂狗!”语气冷冽直逼心房,连婉捣蒜似的点头,“我只是说错了,不会再犯了,对不起!”等到花如瘦松开手,连婉仍旧没有觉得解开了生命之危,她往后再也不敢招惹这种武林高手了,她莲花山庄册本就势单力薄,势若飘萍,多年来一直活在万花门的庇护下,怎敢轻举妄动,没有一个高强的倚靠根本连哼都不敢哼一声。   自始至终,黎洵善都静立一旁,她知道最好的方法就是明哲保身,况且她本与连婉交恶,本就不会为其说话,她也相信花如瘦不会伤害她,但是她心底仍旧嫉怕她。这短短的一幕无人注意,紧张的气氛若有若无。但只有花如瘦感觉到了不同,并不是气氛的不同而是她自身的变化,在她动怒的一瞬间她感觉一道流光穿过脑海,那个瞬间她感到自己所有的力量都回来了'她气息吐定,感受丹田饱满,气息精纯,功力更胜从前,一种不可思议的曼妙流透心间,那一瞬间即是重生。   花如瘦不解,心道:“我原本想着去找冥衣圣手探究一二,但没想到内力自己回到我身体里,可又不同于从前,好像一种新的力量,花叶萌发,自然生长,这也一定很怪异,我还要去找寻原因,这与沈念深给的那个茶包脱不了关系。”内力回归在她意料之中,花如瘦没有狂喜,只是淡淡一笑,如往日淡定从容,观看祭典。   祭典礼数繁多,她们再看时,还没过一半。现在木氏年轻人的敬香,巨擘擎香,烟气飘霭,散入云天,之后是一阵欢歌乐舞,欢快无比,先是一队队有规矩的祭祀舞蹈,木氏族人手持梧桐木制做的云环缓缓而舞,轻歌曼舞。之后才是群舞,花如瘦她们也被邀请去了,黎洵善拘谨,不如连婉能放开手脚,花如瘦也跳的很欢快,围着篝火而舞,这样的舞蹈有着狂放、朴实的美感,不同于花如瘦在瑶空台所舞的绝美和灵放,但确实令她十分放松和快乐。   宋之筌凑到她这边来,笑道:“阿瘦,怎么样?我凤凰谷好玩吗?”   “好玩,好玩!来,咱们来跳舞!”花如瘦拉着宋之筌的手转圈跳舞,他们笑得何其灿烂,只有在这样的世外桃源,她才能感受到片刻的安宁。   族宴真正到来已是晚上,人数众多,由于宋之筌身份地位较高,不得不与花如瘦分桌而坐。族长木之筑发表长篇大论,大约是说着木氏兴盛的话,族人相聚,天南海北,相话笑谈。   而在这欢快背后却暗蕴一场竞争,木啓筠与木啓筝的族位之争,各人心中无人不晓。   坐在最边缘的花如瘦在一阵狂欢后沉定下来,身上的香味让不少人对她投以好奇的目光,花如瘦不会以为这是女子的体香,之前她的体香就很微弱,她也从来不搽胭脂香粉,他也始终不解这股味道为何会在她身上出现。羽睫微垂,花如瘦端起一杯酒,一饮而尽。   木家族宴十分盛大,美味佳肴,在这畅饮畅聊之际更有表演歌舞,以娱足会。有一段剑舞表演,还算吸引人,宴饮后呈上来的是一些夏日清爽可口的水果,这个时候是族会中族人比武较量交流的时候,有人发起挑战,各有胜负,却没想到有人会找上她。   是木啓筠的一方的一个男子,修长身材,阔额星眸,叫管灵。花如瘦仍旧坐在凳子上,拈着饼干吃的津津有味,对管灵的来访也不理睬,视若无睹。   管灵微怒:“芳离姑娘,我家少爷要见你,请你过去!”   “请人是这种态度吗?想见我让他自己走过来,我可不想耽搁时间。若他想挑战本姑娘,我虽不是木氏族人但也乐意奉陪,会把她打的满地找牙的,嘻嘻!”花如瘦也不挪动半分,毫不在意却又自信的眼神里满是傲色,她总是喜欢惹怒别人,管灵也怒不可遏了。   “你也太无礼了!就算你是五少爷的朋友,这里可是我木氏族地,也不容你放肆!”管灵甩袖道。   “我不过是小小动了口,又没动手,没把你们这里搅得天翻地覆是我客气了。你只是个仆人,我才是宾客,你最好不要惹怒我!”花如瘦面色极为平淡,但话中的威凛不容置喙。   管灵一凛,也不敢大闹,又重新恭礼,赔笑道:“芳离姑娘,该是管灵无礼了,我心急请人才如此,我替我家少爷再恭请姑娘去君心亭饮酒一杯,他为几日前一事向你道歉。”   这才见得花如瘦微微一笑:“这才对嘛,我随你走一趟也无妨,看他耍什么把戏!”   远离族会之地,花如瘦与管灵到君心湖亭。月光皎皎,微风袅袅,清澈的月光倾落青山碧湖,将这里照得通亮,照透人心,湖上涟漪泛动,此刻的幽寂比月黑风高夜更为沉寂。君心亭中木啓筠长身玉立,背对着他们,仿佛缥缈的高人,有几分神秘。   到了湖边,管灵退开。花如瘦形单影只,迈开腿朝君心亭走去。她佯作笑态,道:“风波隽永,君心似玉,这该是个幽会的好地方,木公子莫非是请错人了,不是该请你那青梅竹马的连婉姑娘吗?在下可不适合这里。”花如瘦先声制人,轻松与笑,她倒要看看能有什么把戏。   “芳离姑娘不必扯开话题,啓筠确实有事相求。”木啓筠直当道。   “这族长之位的争夺,我可帮不了你。就算是我能插手,也不会帮你的。”花如瘦以为是族长人选的事情,她表明态度。   她已步入君心亭,这里十分幽美。   “木家族长之选自然是不会让外人插手,就算是我与啓筝有隙,也会与他光明正大争夺,不会使什么阴谋诡计的。我找芳离你来,只为花神秘辛和机关城宝藏,这个想必你会感兴趣的。”木啓筠悠然道。   “我为什么要感兴趣,这是你们木族和其他花庄的事。”   “因为,你和花神本像,长得一模一样。”木啓筠淡淡开口。   花如瘦极为震撼,面上不动声色,她心潮翻涌,道:“怎么可能?木公子不要随便找个借口诓我,我可没那么多时间陪你玩。”   “你当然可以不信,初见你那天我便以为是花神转世。我小时候无意闯入花神庙,神像背后掩藏着花神真容,虽有脱落'但再见时我岂能认不出来。更何况这湖泊底下本就有花神真容,如不是无意掠过,我也不会发现这个秘密,我木氏藏有机关城残图,是指引同样那里的钥匙,这一张图曾陷于一场争夺,被四分藏蔽,江家有一份,瑶空台有一份,万花门也有一份,。你若不信,明日一早用啓筝给你的机关风筝在这里飞过就可以一看究竟,便知我所说的话是真是假。”   “你想进去机关城?”   “机关城是我木族大成之作,无数机关大师梦寐以求的地方,何况是我呢?这是我与你的一场交易,我会把残图给你,届时你必须带我入内。”   “你信得过我?”花如瘦不解。   “如果你不是生了一副与花神一模一样的面孔,我恐怕也不会信你。我相信冥冥之中有天意指引,也许只有你才能带我去机关城,花神的生发地。也许你就是新一代花神,你有了图,其余的人便会来寻你。你所定了去的时间,用风鹤通知我,我给你的信任你做得到吗?”木啓筠似乎放下戒心了。   花如瘦接过木啓筠递过来的风鹤,风鹤不是鹤,只是一只小小鸟,可以掩藏在宽袖中,十分好养,但十分认路,吃一点东西便可以飞很远。又听木啓筠说道:“你用这种叶粉喂它,放它在附近飞,一吹哨就会回到你身边,传书时摸它的头三下它会回到凤凰谷通知我引领我过来。”   花如瘦接过叶粉瓶,“嗯。”又闻花如瘦细细一笑:“我原以为木啓筠十分十分狂傲的人,但现在你看来信念十分坚定,对机关术如痴如醉,甚至不惜一搏。”   “人人都道啓筝机关奇术,百年难见。但若萝对机关术的热爱,他恐怕不及我。我此生最渴望去一次机关城,啓筝想去却去不了,那我便代他去。为此,死不足惜。”木啓筠粲然一笑,仿佛烦恼全消。   “这事便这么定了,若要开启机关城,我会叫上你的。我先走了,明天你与啓筝好好比试吧。”花如瘦与木啓筠点头告别,她手轻握风鹤离开,风鹤啄些她手中的叶粉,花如瘦嘴角微勾,她并不全信木啓筠的话,所有的事情要在明天的验证之后才落定。   喂饱风鹤,她将它放飞,吹一口哨又将它招回来,果然灵验,遂将风鹤放去玩,有空在召唤。出了君心湖,她不再去族会,而是径直走向清风园她的房间之中。   梧桐树下柳絮飘袅,月光穿透叶片映在地面,仿佛是动物的脚印,往上看是宋之筌倚栏迷思的身影。   花如瘦走过去戳一下他的手臂:“这么晚你找我有事吗?”   “你刚刚去哪儿了?”   “我们进去说。”她轻声道。   房间中花如瘦也不点烛盏,月光斑驳照在房间,幽静空灵。她问道:“宋之筌,你可曾见过花神的真容?”   “不曾,你发现了什么?”   花如瘦便一五一十的将木啓筠与她说的告诉宋之筌,他凝眉深思,“这事指不定是真的。像我们这样信奉花神的人多数对你感觉很亲切,也许是这一缘故。” ☆、飞鹰掠谷回新天   山峦合翠,日隐轻霞。   一缕霞光从君心湖东面飞掠而来,照在湖西面的山岭的风筝上,让风筝披上一层金衣。花如瘦与宋之筌同立于山顶,眺望远方。昨夜他们商谈,决心过来看君心湖底是否有花神真容。他们知道,这绝不是木啓筠可以随意构造出来的,一旦成真,他们的下一步计划也就更清晰了。   宋之筌端详这只机关风筝,啧啧称奇,风筝十分简洁,却包罗万象。花如瘦拍了拍他的肩膀,挑眉笑道:“要不要一起?”   “这只风筝能承受我们两人的重量吗?”宋之筌凝眉,思索道。   “若这只是如同的机关风筝,我怎么敢让你上场呢?你要相信你家小筝,这样特制的轻翼风筝,可以承受至少三个人的重量,不必担心啦,我们开始吧,族比快要开始了!”   “嗯。”宋之筌颔首,与花如瘦一同扶乘上风筝。   两人一用力,向下俯冲,风筝滑翔而起,乘风而动。这一刻,风起雾涌,整个世界都在他们身下,湖水呈映天空的澄碧,水天已是一色,无法辨别,不知他们是游于天空之湖中还是飞于碧湖之上。   凉风散来,一阵凉意席卷全身,夏晨之美无比惬意。大风筝俯冲贴近水面,花如瘦可以看清两人的水中倒影,君心湖清澈如镜,仿佛可以一眼看到底,又看到自己清澈的心。   “往上!”花如瘦一呼,两人手臂推力往上冲去,风筝飞翔对于他们来说并不娴熟,掌握起来颇为艰难。君心湖十分宽大,他们飞下来才飞了湖面的十一。风筝升高,愈来愈高,仿佛底下有人牵引这只风筝,将它放飞,他们的视野扩大数倍,直到君心湖全貌都收入眼中,他们呼吸一滞,不止是为君心湖如翡翠玉石般朴实纯灵的美,更是为他们所听说的、所看到的而震撼。   木啓筠没有撒谎,湖底是一尊面朝碧穹的花神神像,花神双手交合,睁眼微笑,一副祈祷的模样,而样貌俨然是花如瘦如今的样子,神像全身覆盖全湖。神像沉于湖底,与这里融为一体,这绝不是一时就可以做成的。鬼斧神工,绝胜自然的人力,他们在高空俯视,极为惊心动魄,如同山河般的壮丽,纳入眼中,又仿佛是一幅天地画作,精美绝伦,惊艳十足,飞于天空之中,花如瘦再次与神像瞳孔对视,神像似乎早在湖泊形成前早已雕成,湖水注入,成泊百年,湖底水草青苔蜿蜒神像之上,仿佛是神像的绿衣,石中眼珠此刻更为逼真,透过层层水波,直视花如瘦,直透她的心灵。她蓦然感到一股神秘而强大的吸引力,仿佛要把她扯落下风筝,一息过后她才稳住心神。   宋之筌见她恍惚回神,关切问道:“怎么样?你没事吧?”   只见花如瘦露出迷茫的微笑,眼中半清明半迷惘,轻声喃道:“没事。我只是感觉要卷入一桩极神秘的事中,在照魂岛的纠杀与残图有关,更与花神有关。残图直指机关城所在,机关城藏有花神秘辛,加强木啓筠给我的一份残图和我放在源衣那处的残图,我占了一半,这场迷局我即使不明朗也有了二分之一的优势。那么接下来的斗争就应该在不久后的花萧结姻大典,届时该来的人都会到的,仙主宗的人想必不落于人后。只是他们不曾想到我还未死,我还要给他们一份天大的惊喜呢!”花如瘦转而露出残忍的冷笑,这种冷意仿佛可以冻结天地山川,其他人若是看到必定会被触及伤害,而只有宋之筌无动于衷,眸色复杂,她等一天太久了,她即使不会再造杀孽,也不会放弃这个千载难逢的机会,她这短短一生受了如此多苦,坎坷至今,若能已残忍了此事缘,解了心头事,对她来说未尝不是一件好事。只要他想做的,他必定会全力支持、守护她,达成多年夙愿,这是她唯一可以为她做的事,他们即便只有朋友、兄妹的缘分,他也会不顾一切替她开路。   “这便好了,湖神像惊为天人,人为之力必有源头,只能在机关城中一探究竟了,才可解心中疑惑。你此前说内力被封,今又回复,可有思绪?”   花如瘦摇摇头,“我隐隐感觉是沈念深一刀一药刺激了我体内封存的力量,但我无法完全求证,只有去找冥衣圣手了。族比快开始了,我们飞过此湖到达彼岸落下吧。”她望着霞光目凝坚定之色。   宋之筌却搭上她的手,微声暖暖:“不必着急,我们看一下日出。多久了,我们没有聚在一起享受这样清闲的时光,你连这日出的片刻也吝惜给我吗?”他在乞求,也许这是最后一次了。   花如瘦无法不动容,看着宋之筌明澈的双目,映出片片霞色,朝霞映日,她心中一处悸痛,一痛之下又见宋之筌望向东方,她仿佛错失了什么重要的东西,再也找不回来了。看着宋之筌明眸凝注,她嘴角勾起,摒弃内心杂念,倾心享受。   她调试了大风筝,使风筝可以恒飞于空中,她爱抚地摸了摸风筝,风筝的飞翔可以说是木啓筝梦的放飞。   晨曦时刻,风生水动,湖面涟漪已微不可察,只有清澈绿波与青山相影。远处山脉逶迤绵动,云霭深处一轮红日缓慢升起,霞光更盛,那是世间无可比拟的美景,两人心潮涌动,高空观日,不比平地览日,这一刻世界都在他们身下,只有太阳,只有永恒的太阳可以与他们齐平,初日悸动心弦,那初日宛如初升的鸡蛋,一层层剥开,可爱动人,又是人心底的希望,从心湖中捞出,还有什么能阻挡这万丈霞光,它直击心弦,触动人内心最柔软又最美好的东西,这一幅美景会印在他们心中,永生难忘。   湖岸,彼岸,何曾遥远?   族比已经开始,花如瘦与宋之筌吃过早膳才过来。花如瘦一袭青浅水衫,宋之筌仍是往日华服。他们姗姗来迟,不过是因为高手对决往往在精彩的最后。   族比有木氏大量年轻骄子参与,层层筛选,共同较量,也算公平。族比共有五大试炼,与机关术构造理念使用有关系,需要很高的悟性。木啓筝与木啓筠一路过关,刷下一个又一个对手,木啓箐在第三关试炼败下来。第四关试炼,是比谁的机关物更为高明,两人机关物各作比拼,操纵者不必亲自上台。几番较量后,只剩下木啓筝与木啓筠,木啓筠傲然一笑:“啓筝,你我可以直接进入下一个试炼比拼,何不比拼一下各自机关物的强弱呢?”   “好,我正有此意。你我好久没有较量了,这一次一定要酣畅淋漓!”木啓筝爽快笑道,赫然不惧。   石台上,两人的机关人各立一边,木啓筝和木啓筠两人坐在台下操纵机关。木啓筠的机关人全身金刚木,极其强韧,坚不可摧,脚下的双轮,使它移动更加迅速,身手灵巧宛如人体,但更不及木啓筝的机关人的惊愕,他用的是真人做成的机关人偶,虽有血肉,但无灵智,身体被掏空安上精密的机关,虽是死物,但机关人偶目光如炬,宛如活人,即便不及金刚机关人坚韧,灵巧度绝对胜过一筹。观看的人中不少人惊叹又惊呼他竟用死人作机关,两种机关人都是无须刻意操纵之物,但落在木啓筠的眼中,他也不由得凝眸惊叹:“死人机关,他竟能做到如此地步!”饶是木啓筠高傲残忍,在这一点上也犹是不及木啓筝的十分之一就凭这一点,木啓筝也可以立足立威。   观战的花如瘦和宋之筌倒没有多少惊讶,他们早知事缘,花如瘦心道:“要是当时我死了没被他救,兴许他就会把我做成机关人。”想到这一点,她不由得打了一个冷颤。木啓筝一面温柔,一面残忍,和他年少时候有很大关系。   机关声震,静立不动的两座机关人露出狰狞的面貌,宛如人一般比拼打斗起来。拳脚相加,丝毫不逊于武林高手的激烈比拼。金刚机关人一拳挥下,如泰山压势,机关人偶轻巧避开,因着这人生前的肉体记忆做出巧妙回应,又打出一套早已设计好的拳法,金刚机关人坚不可摧没有穴道筋脉几无弱点,但有一点最为致命,它毕竟是机关,拼接组成,必有一个核心点被保护起来,这是木啓筝制胜的关键。机关人偶打出流星飞拳对金刚机关人没有伤害力,机关人偶手指处释放出一种淡黄色雾气,这并不是迷惑金刚机关人的,它不是人,没有眼睛鼻子,根本看不到嗅不到,但可以锈住它,使它动作慢下来。就是此刻,机关人偶射出数支长针,往金刚机关人心□□去,即使木啓筠造诣非凡,也比不上木啓筝可以一眼看破,长针破刃,穿透了金刚机关人最核心处,只是瞬间,金刚机关人便瓦解了,散落了一地,任任何人看了都会心疼的。   机关术的至高境界便是以机关代人,以人融机关,不须操纵,只要触动某个地方,就如同人一般,而木家至今也只有少数几个人能达到,木啓筝算是一个。单凭此一战,就可以奠定他在木氏族人心中的地位。   木啓筠起身向木啓筝抱拳一拜:“此战,是我输了。但还有最后一个试炼'我们进入迷宫试炼,再一较高下吧。”   已过午时,迷宫试炼洞机关重重,木啓筝、木啓筠分别进入出口和入口只有一个人谁先出来谁就赢得族比,成为下一任木氏族长。这个迷宫试炼洞生死不论,对于腿脚灵便的木啓筠优势较明显,所有人只能在外等待结果。   烈日高悬,灼烧每一个等待的人的心连婉紧咬双唇,期待先出洞的人是木啓筠,她为了连家崛起而放手一搏,木氏势力虽不及万花门,但也绝对不弱。黎洵善也在等待,她心中有许多迷惑,关于芳离'可是这些都已经不重要了,重要的是木啓筝接纳了她,他对她虽说不上喜欢,但他带她很好,不须承诺和铿锵的誓言,彼此交出真心,撮合他们的却是芳离'芳离似乎也心系他,她有时看他也是和她一样恋恋不舍的目光,但芳离却毅然将他推给了他,她很感激,也仅此而已。   不知过了多久,烈日灼阳也转入凉月疏星,洞外众人也依然不曾散去再焦急也不能冲入洞中去查看,也不敢走动半步。终于洞口一个黑影出现,一个推着轮椅缓缓出现的人占据了他们全部的视线,花如瘦则忍不住掩嘴去看。在火光照耀下木啓筝看上去很疲惫,面容淡漠,身上破损带血的衣衫又告知他们,他刚刚经历了一场惨烈的战斗,他轮椅上的众多机关也已用尽。木啓筝并没有向他们走过来反而是在洞口等待,等待木啓筠的出现,这种等待无关输赢,只是内心一种无法抗拒的信念,谁也不知道他、他们在洞中经历了什么,木啓筝一如既往的从容冷静点但此刻看去比往常又多了一些不可描述的生动,一向狂躁的连婉望着洞口竟有一丝绝望,她本该希望木啓筠早点出现夺取胜利才好,但她现在只希望木啓筠能平安出现她内心积压的愧疚和那一点点微不可察的真情快吧她压得透不过气来。这一刻,有些微妙的变化不可言说,竞争对手之间的隔阂终因血脉情缘和信念相通而打破。木啓筠终于出现,他踉踉跄跄扶着洞壁走出来,走到木啓筝面前俯下身拥抱了他一下又松开,推着木啓筝走到族长木之筑面前,释然一笑。   木氏新族长,木啓筝。族长木之筑呼令,确定下来。   族人欢呼雀跃,欢歌劲舞,连婉冲入木啓筠的怀抱,抱紧他,喃喃说着什么,两人会心一笑。这两人之间,总还有那么一丝真情,在一切算计之后灿烂如初。看到这些融洽的情景,花如瘦终于确定她可以离开了。   离开的时候,没有人相送,只有宋之筌陪她离开。现在凤凰谷的谷口,已是第二日的上午,一阵飞鸟掠过,惊林飞羽,鸣声穿越长空,有人在张望,共同的遥望也只有那么一瞬,此一别,今后也许不会再相见。   花如瘦一吹口哨将风鹤招来风鹤飞落在她手中,花如瘦轻轻抚摸一下,看着这个新得的宠物,宋之筌一见便明了,笑道:“木啓筠的爱宠风鹤竟落到你手里了!”宋之筌背着折叠的机关风筝,看着风鹤。   “还有他给我的残图,他想去机关城,我届时用风鹤联络他。”   缓缓走出凤凰谷,一切都在身后,从此这里与她再没有任何关系。现在花如瘦迫不及待要去潭心居见纪源衣,他们出谷后先去潭心居商量一些事。越走近潭心居,花如瘦的表情就越不自然,她有时攥紧衣裙,故作模样左顾右盼。   潭心居,与竹相居,翠竹紫竹环绕,位居潭心居唯有一条木索桥同样那一处,走过颤巍巍的木索桥,走如林中,一阵悠远清澈的箫声从不远处传来,没有悲伤只有清浅轻快的欢意,吹奏的是花如瘦在九伏山初跳呢曲子,是纪源衣的箫声,渐渐他们看到潭心居的木门,看到早就等待在那里的两人,其中一人一身清爽的白衣,看到这里花如瘦已经忍不住,她渐渐跑起来,朝纪源衣飞奔过去,彼此渴望的身影,弥泛在心中的爱意已如洪水一发不可收拾。遥遥数步,竟如此漫长,这浅浅尘世,他们曾在阴阳混沌里淌过,共同生死作战,再没有谁比他们更熟悉彼此的心灵。   箫声止,纪源衣却愣住,被花如瘦怀抱着,他身子较她高大许多话本该是由他抱住她的,心下蓦然升起一股不知所措的欢快,从他出生至今历经多重生死劫难,却从未有一刻像这般心花怒放仿佛是宁静花田开出第一束的欣然,片刻之后纪源衣才抱住她的轻唤道:“阿瘦。”略有苍白的脸上露出一弯似明月的笑容,动人至极。   “源衣,”花如瘦亲昵唤他,“为着这一刻经历再多的磨难我也不惧不怕。我已化鹰而来,便要乘风而去,我终于找到了属于我的风,这辈子最是有幸碰上你。”她从未说过如此情话,纪源衣也从未听过一个女子对他说过如此动人的情话。拥抱她的一刻,他仿佛拥有了全世界,此生,惟尔,足矣。   “我也是,阿瘦。”   他们倾情相拥这个拥抱是那么的旁若无人。她的红豆耳环如她纯美的笑靥一般动人。   不远处的宋之筌也只是微微一笑。   进入潭心居,纪明衣居所澄屋,花如瘦也了解了纪源衣的伤势已大好,差点要亲自替他查看一番。他们又像在九伏山的时候有点闹,可是却又多出不同的情愫,他们心中分明,却只是微笑不语。   午时用餐,花如瘦掌勺烹饪了几道菜肴,略备薄酒,他们四人便畅聊起来。宋之筌和纪氏兄弟聊的欢畅,花如瘦平插一句:“我说那天在扬州源衣和宋之筌那么熟稔,原来你们早早便相识了。比邻而居,宋之筌你居然隐瞒不说。”她略鼓腮,佯作不悦。   纪明衣端扬酒碗,温和笑容,宛若长者,声音微沉:“我让宋兄隐瞒下来,我怕他那个大嘴巴一说起来就没完没了,你也是知道的,我可不想让他泄露什么。如若阿瘦你不高兴,我自罚一杯。”   “是我该敬先生一杯,一同干了。”两人碰杯一饮而尽,花如瘦犹显一股不让须眉的豪气,纪明衣看她如此豪迈,不由得点头,目露赞扬,指着她道:“这个女娃很是豪气,我家源衣眼光不差啊。他总是乱跑,最令我头疼,长兄如父,我担心不少,如今有个人陪着他跑,我倒也宽心放心了。”   听纪明衣如此说,花如瘦与纪源衣两人互望一眼,小儿女般羞涩一抿,又笑出声,模样十足可人。   纪源衣很是傲气,昂着头道:“我的眼光又岂会差?我和阿瘦都是万里挑一的人,如今又万里挑一聚到一起,岂能不倍加惜取?往后她去哪我便去哪!”   几人哈哈大笑。   一顿酒肉过后,便说到正事了。纪源衣身上的物件早在潭心居放了些时日,一些东西也不是秘密了,纪明衣也不是外人,花如瘦索性与他们说起往后的计划,拿出另一份残图。机关城的事情稍作解释,花如瘦又说回自己的事情。   “我落崖事被沈念深用不知何物的药茶封住了我的内力,近日内力回复,十分诡异,还有一股不知名的异香,我今日戴了香囊才稍稍遮掩,更重要的是我曾经荼家族印‘玖’也消失不见了。”花如瘦折起袖子,腕上原来有的族印记号已无痕迹,一段藕臂白璧无瑕。   替花如瘦把脉后,纪明衣凝眉深思,久久才开口:“莫非是花骨异香?”   众人不解:“何解?”   “是花神秘辛,你们未必清除。我也是偶然得知,传闻花神传人从小被种下一种神秘的蛊,久藏于体,本无伤害,只等待花神点开或再最危险的时候激活,想必落崖时那蛊也救了你护住了心脉,几日潜隐,一日开悟,身结花骨,散发异香,功力增长,你身上的原印会逐步脱落,你的相貌也许是传承先人又或许是这秘蛊所改变的,让你越来越像花神,如果两个话花神同时存在,必定有一方杀死另一方,可吸收另一方功力化为己有,甚至返老还童,看你额头并无神印'上一代花神很有可能并未死,她就在机关城等着你。花神既是神,也是被诅咒的人,受蛊牵制,日久癫狂,邪魔入但,难得永爱,除非断情绝爱。”纪明衣一语落下,如万雷砸地,声声震人。谁也不敢发一言,他原本为有个好弟妹而欢喜,得知她是花神他竟也有些绝望,这些信息是他父亲与荼家剑神交手而得,临终前的托付。   纪源衣猛地站起来,声锁愁阳:“一定有办法,我就不信……”    ☆、暗香无味萧瑟来   荫荫曲路,云斜绿疏,三人三马慢行于路上,其中一个女子头戴白纱斗笠,遮住相貌,娇躯若隐若现。正是花如瘦、纪源衣、宋之筌一行人,此地距杭州最近,去赣地的萧家庄之前还须去一趟瑶空台,告知朝冠离一声。   他们停歇半路,纪源衣用竹壶打水给花如瘦喝,她靠在树旁,静坐运功,她一如往日的平静,并没有为昨日得知的宛如噩耗的消息而消沉,这样的事她视若无睹,毫不在意,甚至还有说有笑,并没有不对劲,他们都为她悲伤,她反说我这辈子经历那么多,从来没有怕过什么,此等小事更当迎刃而解。是啊,换作常人,就算是超凡脱俗的高人,也未必如她这么洒脱,如果她害怕了、退缩了,那反而不是她了,纪源衣和宋之筌都这么想。花如瘦与她的命运斗争那么久,哪一次不是激流勇进,她都会想办法化解,击破的。   喝过水,花如瘦起身对两人说道:“婚典那日,我们与瑶空台的人里应外合到时候我乘风筝撒信飞下,扮作我母亲迷惑众人,破掉花主的心门,重演天机庄当日事,也不必大动干戈,血流成河了。”她想的周全,却似乎忽略了一个重要的人花无倾。   “你这般想法固然好,但犹有不足。要是有人偏偏想大动干戈呢?你深恨万花门,却没有到要毁了它的地步,可是有人就是要颠覆它!”宋之筌说道。   花如瘦沉吟:“花无倾他,哥哥他终究比我要固执得多,他把这股仇恨压得太久,投向了我的另一方仇敌。当初仙主宗不知为什么心动居然肯和万花门合作,我一人难以抵挡他们,让我很是被动,甚至我在萧家婚典上的行动也会被仙主宗所利用,我如何能把他们一网打尽,把他们搅得天昏地暗?”她苦恼着,白纱斗笠下容颜俏丽,长眉锁娟。   “如果花无倾他对你有疚,或许你还可以说动他,可是——”宋之筌作假设,弹出一颗小石子,射向几丈在的树木,震飞了树上的鸟儿,他的意思很明显了。   纪源衣接话道:“箭在弦上,不得不发。你最多把他们一同拉下水,从混浊中脱身。”   “那只有一个是最为致命的,此前扬仙郡主的事作了铺垫,廖晙留下的那封信拓印无数份,众人若是得知,一时间口诛笔伐,积压的仇怨足以让他们自相残杀。而且我在许多人的眼里还是‘死了的’,这也是我的优势之一,他们在明,我在暗,到时候来个出其不意,攻其不备!”花如瘦目光暗鸷,冷冷一笑,寒意冷然。他们要做无数种假设,要想到可能出现的情况和变数。   她说:“我大约理清了思路,只是机关城的图原本应该在万花门,怎么会被四分呢?二十年前究竟发生了什么?”   “到时候再说。”纪源衣拍拍她的手,朝她一笑。   从谷底往上走,是极为艰难的,进来本是千重万难,出去亦是。进了杭州城,这里热闹如初,车水马龙,不绝的叫卖声,连绵的马客商队,在这里最繁华的便是瑶空台,这里没有青楼的媚惑气息,较之大酒馆更多了些文赏雅趣,有戏曲班子轮流演出,有惊世绝绝的舞曲,瑶空台可以说是才艺的荟萃处。   花如瘦拿出朝九令带着两人进入雅间等候,她取下斗笠,她想她的好友知道自己生还的消息会十分雀跃的,她们两人从未放弃过对方。门慢慢打开,一袭芙蓉色云纹锦衣的朝冠离步入,惊喜眉目,毫不犹豫将她抱住,紧紧地,仿佛找回最宝贵的东西,如今失而复得,她欣喜若狂,却又不知开口说些什么,欢喜得像个小孩子,只一遍又一遍喊着花如瘦:“阿瘦,阿瘦,阿瘦……”   她轻轻拍着朝冠离的背,微声暖暖:“阿离,没事了,我不是在这吗?我一直命大,你看我不是好好的吗?为了你,我也不会死的。”如同情话的呓语听得纪源衣和宋之筌望着对方面面相觑,这就是她们不一般的友情,超越了一切。   “我就知道,阿瘦你死不了的。你要是真死了,我会把你徒弟送去给你陪葬的!”只一瞬间,朝冠离便恢复往日的清绝,松开怀抱,整整妆容,武林第一美人的气质不容有瑕,风华绝代。   花如瘦哭笑不得,只得学纪源衣摸摸耳坠,低首扬眉道:“呵呵,桑柔怎么样了?”   “如你所料,她在我瑶空台。”朝冠离朝门口唤道:“进来吧,你师父在这。”   只见瘦小的李桑柔低垂着头,从门侧后转过来,走到她们面前,朝着花如瘦跪下,“师父,徒儿来向你请罪!”她声音低婉,满带歉意,似乎自己做了什么十恶不赦的事情。   花如瘦轻喟一声,将李桑柔扶起,平淡道:“你何罪之有?”   “当时在云崖之上我被沈公子引过去,我并非有意害师父,也没有不救师父。师父待我恩重如山,虽曾杀害我父亲与我李家结下暗仇,但师父终究收留我,救下我。我当时十分无措,近日才渐渐想清,何况师父‘死’过一次,那些仇怨早就两消。我、我不是盼着师父死,要是师父真没了,我就又成了无依无靠的人了,我终究还是差点害死师父。”李桑柔愧疚说着,急表诚心,对于一个十三岁的孩子,花如瘦还是能看出什么的。   她微微一笑:“世间的恩怨谁又说得清呢?我杀你父亲,我们已成仇敌,后来我一念之间收你为徒,我这人最怕留下祸根,最好是斩草除根,但我并没有这么做。也许是为了弥补我在这件事上的过失,又或许不想你成为我这样残酷的人,一心只想着报仇。仇,实为愁。做我的徒弟可以不必学尽我一身的本领,可以不用随我出生入死但一定要找到自己的本心,一定要不惧羁绊。你跟着我只怕还是会想起你父亲死去的事,若你觉得痛苦揪心啊大可以离去另拜明师杀回来再报仇,也可以留在这里学你师伯的本领,你依旧是我的徒弟,但我不会让你入九伏,你往后有能力可以继承瑶空台,你想学什么我不阻拦,但你不要让仇恨成为你的羁绊,捆住你,让你迷失方向,你这样一辈子也不会快乐的,你可以告诉我你的选择。”她语重心长,面带蔼色,虽如此苦心孤诣,但却真心希望李桑柔放下仇恨。   “师父,你可快乐?”李桑柔抬起头,稚嫩的脸庞上目光如此迷惘。   “如你一般。我十岁亡母,一直沉痛于报仇的事,可是我渐渐发现报仇,仇恨并不是我生命的全部,此行我要去了结一些恩怨,从此以后真正做自己。我的快乐总还是不少的,不然为师如何招人喜欢呢?看开即可。”花如瘦本来严肃说着,话锋一转到招人喜欢上,实在令人逗趣,让人为之捧腹大笑,李桑柔也不由得抿嘴。   “我懂了,师父。”李桑柔又跪在她面前磕了三个头。   花如瘦把她拉起来,无奈道:“不用拜来拜去,我最讨厌繁文缛节了。你既已想通,以后还是师父的好徒儿。晚上师父来做几道菜,你也来学学看,往后自己做着,感受那种特别的滋味。”   “嗯。”李桑柔终于笑了,她战胜了自己的心魔。   一些人退离房间后,整个雅间只剩下花如瘦、纪源衣、朝冠离、宋之筌四人,煮茶焚香,几人又似往常聊起来,论及今天李桑柔的事,朝冠离道:“你不后悔这么做?”   花如瘦反问:“为什么要后悔?我再经生死,却想通了很多事情,小柔这件事她本没有错,是我亏欠了她。我虽不是什么大好人,但也不至于让人恨得嗜血吞肉。她是有一个心结,与当初的我一样,大约我是犯了同病相怜的毛病,才会有这么点优柔寡断。”   纪源衣却笑着:“我家阿瘦向来坦荡,你这一点善念却十分可爱,这没什么不好,爱憎分明,这才是我的阿瘦。”   没想到纪源衣如此说,朝冠离看着他们两个眉来眼去,眸中情愫满溢出眶,便明白了事由,掩嘴笑道:“你家阿瘦?哎呀呀,我家阿瘦什么时候被你拐去了,也不告知我一声,你们这眉来眼去的看得我受不了。”她这一番话十分有趣,逗的大家都笑了起来,却也是朝冠离的心声,花如瘦羞涩一红,反诘道:“你倒不和璆鸣眉来眼去,我也没计较他把你抢走呢!”两个姐妹的争歧十分可爱,在她们心中,彼此已是对方生命不可或缺的一部分。   纪源衣握住花如瘦的手,郑重道:“我与阿瘦一同翻越千山万水,才发现彼此心往早已契合,我从未觉得如此爱一个人,从今以后,我就是她的风,带她飞,不会让她受半点伤害!”如同誓言,寥寥数言却要比任何海誓山盟更加有力,他也早知道她们姐妹之间关于鹰与风的对话,如今佳人在握,他更加珍惜爱护。   朝冠离秀眉一扬颔首笑道:“但愿你能做到,阿瘦也是我的心头宝,可我总是让她为我赴汤蹈火,你们往后一起免不了风霜雨雪,但你能爱护她,我心则慰,阿瘦,你呢?”   “我自然是爱他的,我希望他能接受我心里其他的感情,对我包容。”花如瘦手撑下巴,面无笑意,望向纪源衣。有时候一些感情是无法抹去的,她未必对他能如一,世间没有规定一定要从一而终,她对杨子因的微妙爱恋,与萧皓庭的懵懂情愫,与朝冠离和宋之筌超凡的友谊,对这些她倍加珍惜,她不保证会有其他向往,但她知道她最爱他。   头上一重,纪源衣的大手抚摸她的发顶,又捏了捏她的穹鼻,爱怜地看着她说:“我一路陪你走来,怎会不知。我又并非强硬的人,我既能爱你,也爱你的一切,包容你的一切,阿瘦。”听此,花如瘦粲然一笑,宛若春花绽放,万紫千红也不及这一点笑容,灿烂动人。   爱意的涟漪在四周荡漾,夏日的阳光也十足明媚,早逝的芬芳仿佛又回归心间,暗香袭人。宋之筌沉默着,眸一沉又睁开眼,仿佛解脱般,往日的忧烦也沉入心海,不去理会。朝冠离觉得替花如瘦解决了人生大事,十分欢喜。   晚上花如瘦下厨,李桑柔在一旁打下手,学着她做吃的,美味连通人心中最真实的感情,花如瘦在许多不同有趣的事上找回了自己,尤其是下厨。李桑柔也学到了不少东西,自有一番感悟。   用过晚膳后,花如瘦与朝冠离闲庭信步,瑶空台已经整肃,再无大变,她们又去了浴池洗浴。浴池不大,一室之内,四面屏风,雾气腾腾,婢女们都退下只剩这两姐妹闲聊话家常,花如瘦脱下薄纱入浴,玲珑有致的身材曼妙非常,但更为注目的是她背上蜿蜒缠绕的花骨花枝,花骨花枝一律是青黑色的,从她以前的旧伤口生发,背上的丹青早已脱落,皮肉上的花骨爬到她的肩膀锁骨就停下,还有一些青色的如未开的花苞。浴池中朝冠离在她背后看着,目露惊异:“我原本还不信,但现在也不得不信了。若你是花神,那旧花神未死,你此去机关城,不得不与她一搏,拼个生死高下吗?   “是啊。自从我发现身上长了这么怪异的东西,我日夜难安,那些花苞未开又是什么个意思?”花如瘦从未对朝冠离有何隐瞒,但她这次并没有告诉她花蛊的事,尽管这会危及花如瘦的性命,但她不想朝冠离太过忧思。   朝冠离趴在花如瘦的肩膀上,眼眸一转,敛起笑意:“我猜测,它的功效一如守宫砂,花开你则……也只是如此想阿瘦,我还有一事要告诉你。”   “何事?”   “我找到天机庄程氏余辜,他们并没有死绝,甚至有人见过真凶面目,若他们在场,你的力量又多了几分。”朝冠离犹自欢喜。   “他们可愿意出面,与我一见?”   “天机庄惨遭灭门,他们消沉多年,岂能不恨罪魁祸首?只是隐姓埋名也是不得不为之举,活命罢了。现在他们肯出来,其一是有了保障,其二他们也愿意早日将真相公布于天下,报仇雪恨。自然愿见。”   “他们气候不足,也只能引得众人气焰相交,我就不信不能把这把火燃起来!”花如瘦咬牙切齿道。   “恩,明日我便安排你与程氏后人见一面,到时候可由我与他们进入,让他们乔装打扮一番,不被人认出来。”   “也好。还有一事,你可记得老主持说的那些话?”   “自然记得,你有什么不解吗?他话虽有误会,但却说对了大半。”   “便是这一点最让我怀疑。我原本以为他真的能未卜先知,探知我的命运,可当我知道花神一系列的事情后,我觉得上一代花神一定去过那间寺庙,求佛拜神,说出了一些事,那老主持再见昔日容颜,必有所想。我想休养些时日再去,看能否问出些什么。”花如瘦仅凭这微细的一点便能想到那老主持过往,可见心思极细,可谓神人,她心有九窍,最是灵敏聪慧。   朝冠离咧嘴一笑:“阿瘦这样的心思我可真是不及,难怪你能分出心神学东西。”她夸赞花如瘦能力超凡,看似过言不及,但许多事情确实证明花如瘦非凡人也。   “你也不用羡慕。我倒是希望自己少些心思,也可以少些烦恼,想得太多总归是不好的,上天给我如此身躯和智慧,必然给我一身苦难,我心自在,却未必活的那么自在,背负太多,总希望自己有解脱的那一天。有时候我看似潇洒,其实内结忧郁,我只不过是忘了一些烦恼,才活的松快一些。”花如瘦这花犹似人生哲理,句句铿锵,但确实是她人生所悟。   “会的。”   浸泡花瓣浴池中,花如瘦沉水片刻又浮出,又想到什么事情,便说道:“你说你师父曾说过‘清溪,渝州……’几字,我想到李太白一句诗‘夜发清溪向三峡,思君不见下渝州’,江渝之地,若我没有猜错,你这一份残图和江家那份残图原本是一幅,这一份应是二十年前她老人家争夺而得,情伤所致,如此想来,那一代花神真被困在那偌大的机关城周围了。江渝之地是江家的势力范围,我总觉得会要去江家一趟,真是头疼。”花如瘦按揉着太阳穴,饶是她灵智惊人,也会被自己所累,心力交瘁之下自损寿命的。   “你便休息些天吧,你这一生实在太累了。离萧皓庭与花夕龄的婚典不足半月,你说你远在那一天动手是因为时机恰好,还是旧情未了,存了想破坏的心思呢?”   经朝冠离这么一说,花如瘦倒不知该如何回答,她向来机敏,唯独在情感上有些迟钝甚至犹豫,她已经和纪源衣交心了,却总是旧情难忘。   她喃道:“我不知道。”   “我这么不经意一问,倒把你难住了。不说了,你浴后早早休息,明天的事明天再想,往后的是往后再说。你看你思虑太多,头发竟有些白了,少年白发可不是好征兆。”朝冠离挑拣出花如瘦后脑勺的几缕白发给她看,青丝中把白发,十分刺眼。   花如瘦叹气,把白发扯落,放在手中看着,竟有些伤感:“白发便白发了。只要我十二年的辛苦没白费就可以了,只有你心细,还能看出我的白发。阿离,我们都要活的好好的,我就再也没有什么遗憾了。”   “说那么感伤做甚?我们肯定会活的很好。”两人相视一笑,烦恼骤消。   沐浴后,两人穿好衣裳各回房间休息了。   再没有哪一夜能像此刻安好,让人那么入梦。   第二日中午花如瘦和程氏后人见了面,商谈了不久之后的事。休养几天,花如瘦时有练功,教授了李桑柔一些功法,她自己偶有打坐,竟发现自己的九伏诀已有精进,已达第六层六去无魔,一切都是由于心境变化,随心随性,寻找真我,也活出了自在。   不久,宋之筌也回了扬州,他们将在萧家庄再见。他们此行去了那间寺庙,同在杭州。   再临故苑,一时物是人非。   青松依旧,苍劲挺拔。寺庙多出一些小僧,在庭前庭后,打扫,虽未入秋,但已有落叶。夏日炎热,山上的寺庙,别有一番清凉。花如瘦他们打听那位老主持,老主持退居山后的清居中,新主持慧明大师领着他们去往后山。在竹篱前止步,慧明大师说:“苦智大师说过,再见这位女施主,只让她一人前去,其他三位施主在外等候即可。”   “多谢大师。”   花如瘦进入竹舍,只见那位高深莫测的苦智大师身着灰袍,盘坐于茶台旁,他年事已高,但睁开双眼,却仍然熠熠生辉,犹为明亮。茶已温,苦智大师早已等候多时。她朝苦智大师合十恭敬而拜:“大师。”   “施主,请坐。”   坐于茶台旁,花如瘦不开口。苦智大师已了然于胸,他疲惫衰老的容颜仿佛已是他生命的最后时刻,他缓缓开口:“多年惑,老衲的话或许不能开解施主。二十年前,那位相似的施主曾经求命于此,她孤注一掷,下场未知,施主可要重蹈覆辙?”   “既有前缘,必不覆辙。只是我想知道她为自己留下了什么后路,我的命会否与她相同?”   只见苦智大师枯指沾一点茶水在茶桌上画出一个小圆圈,在中间一点,又在圈外一点,这算是他的回答。   花如瘦目光深沉,恍然大悟,谢道:“我明白了,大师。每个人都有自己的后路,我也必须跳脱开来,跳出束缚自己的圈,正如那句‘云在青天水在瓶’所言,不以所见观所见。我若为花自当盛开,我以花看人,以人看花,自见出路,有些事情不能抗拒。有仇的报仇,有恩的报恩,有罪的赎罪。多谢大师!”   “施主很高的悟性,禅之一字,似深非深。可惜了。”他合眸微笑。   拜别苦智大师后,在山脚下听到山上传来哀钟长鸣。   苦智大师圆寂了。   他们四人向那一处合十而拜,而后离开,去往他们的目的地。 ☆、鱼龙潜跃渊冰破      赣地,萧家庄。   萧家庄是数一数二的武林世家,较之神秘的高家,萧家威望更高,花家与萧家联姻看上去是一个非常正确的抉择,这是一场盛况空前的武林盛会,萧家的财力势力除了根基深厚的江家和花家无人可比拟,武林豪杰竞相参加。   星月峰,是萧家独占的一座山峰,原本清冷,门可罗雀的萧家庄一时间车水马龙,鱼龙混杂,肃穆的高山平添了几分喜庆。迎亲队伍早几日便出发,昨日已把人接来,在今日拜堂成亲。萧皓庭一身喜服在前庭迎客,见识着各色各式的人物,只是面有苍色,想着他心爱的小师妹一个月以前竟已陨落,他每日每夜寝食难安,思之如狂,恨不得随她去了,他不在乎那些身份,他只是有些惋惜,现在他又无法表露出来,脱身而去。   萧皓庭正愣怔中,有人唤他一声”萧公子”,抬头看是瑶空台台主朝冠离和偓佺阁阁主宋之筌,他们身后还跟着一位天人之姿的琴师,他曾听闻花如瘦私下里与他们颇为交好,又听说瑶空台台主已找到终身相携的人,可惜了他的好友桃花公子陶练的一片痴心了。   他揖礼道:“原来是台主和阁主,有失远迎。”   “恭喜萧公子了。萧公子这吉日选的真好,连喜鹊都来凑热闹。”朝冠离冷笑道,话里讽意分明,萧皓庭也只是苦苦一笑,不作辩驳。   “三位请入席。”   萧家庄热闹非凡,许多大门大派前来庆贺,九伏派让高熲代为出席'他是高家少主,身份尊贵,又是萧皓庭的师兄,坐于上席,他目光炯亮,皮肤略黑,历练已久却仍不失英俊飒爽,他目光淡扫周围,仿佛在找寻什么,又收回目光安静坐着。江家也有以为年轻的小公子过来,他长相十分俊美,总是面带轻快的笑意,名为江迩,他的大哥江遐是江家家主,江遐人称“江郎”,所以江迩又叫“小江郎”,他目似天真,看起来无害,与人攀谈,十分善言逗趣,朝冠离和宋之筌也注意到了这个江家的人。一向清冷的花无倾深紫华服,对周围的事物漠不关心,一切仿佛都与他毫无关联。   宋之筌坐在椅子上磕瓜子说笑,不过朝冠离对他爱理不理。事情已经吩咐下去,乔装进来的人无人怀疑,只到时机来临,他们一声令下。   忽然有人猛拍他的肩膀,力度不小,让他即刻警觉反弹,他反手抓住那只白净的手,转头一看是一个俏丽可爱的姑娘,她额前的紫珠流苏晃晃悠悠,她鼓腮道:“宋之筌,你轻点!早知道你那么谨慎,就不吓你了!”   “鱼令姝,你怎么在这?”宋之筌放开她,惊疑问道。   鱼令姝大摇大摆坐在他旁边,“我怎么能不在这?你都可以又资格,我大漠鱼家也不会差的。再说,你都把我这条鱼钓上来了,我怎么说也得把你追回来!”鱼令姝生长在大漠中,个性耿直,敢爱敢恨,在宋之筌去西域时一次他行舟沙上,起兴挥竿钓沙,长竿深入地下暗河,竟真的把鱼令姝钓上来了,从此她纠缠不休,他好不容易才拜托,今又遇上她,他实在很头疼。   鱼令姝梳着辫子搁在胸前,妍丽的容颜让人眼前一亮。   一直沉闷的朝冠离扑哧一笑,看着两人说道:“好好好,令姝姑娘,你可得把他拿下来,他这人一直叨唠个不停,如今终于有了个和他斗嘴的人了。这一鱼一筌,真是天作之合,只怕他会得鱼忘筌呢!”她掩嘴笑着,话却说得直白,鱼令姝罕见羞颜,即刻回转,冲着宋之筌放肆笑着。   宋之筌抚额道:“也只有阿离你会在这添油加醋。要是阿瘦在这,指不定会说的更凶。鱼令姝,你暂且别闹,我允许你跟在我们身边,不能乱跑!”   “好吧。这次我从大漠到江南来,只怕会水土不服,劳驾你照顾我几天了。”鱼令姝撇嘴道。   “行,鱼大小姐,都依着你。”   没想到鱼令姝和朝冠离他们攀谈起来,聊的十分欢畅,让宋之筌觉得十分被忽视,一下子闷气喝了好多酒。   婚宴正式开始前,东道主萧家萧庄主萧临涛与花空缘一起敬酒与话,感谢武林人士的到来。萧庄主说过话后,轮到花空缘,他俨然一副慈父的样子,说他这个小女儿花夕龄是如何的顽皮、可爱,他怎样操碎了心,如今她嫁得好夫婿,他也十分宽慰,但谁不知道他其实还有个女儿花如瘦,不久前消逝,他竟一点也不关心,道貌岸然的伪君子。   忽然狂风大作,云气掀动,处于星月峰半山腰的萧家庄在大庭摆满酒席,底下的众人抬头看向晴蔽日暗,云气缭绕,一道不明的白光冲过,天空下忽然落下如雨的荼蘼花瓣和纸条,信纸上拓印的是廖晙书写的笔迹,控诉花空缘的恶行,众人捡起来看,不禁唏嘘。   又闻一道略带沧桑的女子声音重重穿来:“你嫁得一个好女儿,宴请宾客,可别忘了阴曹地府中我们母女。你这忘恩负义、断情绝义的伪君子,你害得我不够,还勾结仙主宗,害得我女儿尸首无踪,我便替她来索命!”话语传到每个人耳中,震撼非常,尤其是花空缘深受震动,他面色苍白,牵动了他的旧伤势,所有人都觉得这要么是个索命的阴魂,要么是个内力极强的人。   只见雾团中冲出一个白影,宛如荼蘼花,轻轻落在众人面前,周身洒满白色花瓣,她面带白纱,一身脱凡的气质不似凡间人。她缓缓摘下面纱,容貌极似死去的荼雪枝,只是没有老去,珠兰发髻,都是她往日的饰容,只不过她的手中没有胭脂剑,花空缘怎能不认得,他睁大眼睛,不敢相信她死而复生。   纸条都被看尽,无数人被深深震撼,不敢相信花空缘是个穷凶恶极的人。一时间沉默传遍,有的人眸光喑哑沉动,暗中等候。花无倾扯出冷冷一笑,终于开始了,他并没有任何的讶异,一切仿佛都在预料之中。   花空缘踉踉跄跄走出几步,目光不明,说:“雪枝,你不是死了吗?”   “我确实死了,死在天机庄中,死在仙主宗和万花门的夹击中,死在你手下!你为了自己的权势,不惜勾结仙主宗,屠戮天机庄,那天血流成河,惨绝人寰,死去的人不计其数,你利用此事震慑其他花庄,让他们不敢反抗,你到底是何等狠心的人,对无用的人赶尽杀绝,你曾经爱过的人也不惜赐她一刀,像你这般,才该下地狱!”荼雪枝怒指花空缘,字字泣血。   花空缘全身颤栗,他稍稍镇定下来便说:“你说是我做的,谁看见了?天机庄的人都死绝了,你的宝贝女儿也死了,她死了!你有什么证据指控我!你不是来索命的吗?有本事召出你阴曹地府中的鬼魂!”他目眦尽裂,不肯认命。   荼雪枝冷冷一笑:“程氏的人可还没死绝,你不是想听吗?出来吧!”   只见一个粗布衣衫的中年男子缓缓走出,走到荼雪枝身旁,将天机庄惨案详情一一述来,让人宛如身临其境,不得不信,至此天机庄的真相大白天下,万花门的信誉一落千丈,饱受指点。   “我再杀你一次,你没有了剑斗不过我的!”花空缘大掌劈来,他正是想斩草除根后补救,他此刻已然疯狂!   却见荼雪枝右手一扬招出一剑,那把剑正是胭脂剑。她极快地拔剑横刀划开花空缘的掌风,向前一揕,凝聚成的强大气流压境而来,逼迫花空缘不得不退,他退无可退,聚气狂冲,只见荼雪枝剑尖一挽,点破他的防御气罩,剑指他的胸口,花空缘气冲丹田,血气翻涌,吐出一口血来,再出数掌,交手数招,均被荼雪枝用伤云式一一点破,荼雪枝剑指着他,他冷冷一笑,强作挣扎:“好一招伤云式,只可惜她死前没练到这至强一剑,我不信她会死而复生,她若能活过来,我替她去死也便值了,我欠她太多了。你究竟是谁?”花空缘最终看出破绽,他和荼雪枝在一起的点点滴滴他至今都忘不了,那时候她答应他不练这一招伤云式,后来她暗中搅弄风云,危及万花门,才不得不出手。世间的真真假假,谁也说不清,往往又只是一念之间。其实他也猜到这个人是谁了。   “她当然不会死而复生,她永远都活不过来了,你很伤心吗?你当初怎么下得去手!”只见她撕下脸上的□□露出真容,花如瘦冷冷一笑,最终还是走到了这一步。   “阿瘦!”人群中有人惊呼,那是萧皓庭的声音,他看见她还活着,却动弹不得半步。   “不、不要!”一身喜裳的花夕龄冲出人群挡在花空缘面前,目光哀求着花如瘦,她本该在房中喜悦地等待自己的相公,可是大生变故,她不顾一切冲出来,“姐姐,姐姐,爹他尽管有错在先,可他终究是你的生父,你忍心弑父吗?这么多武林豪杰在场,他们也不会坐视不管的!”   “姐姐?呵呵,你们总算还记得这点血脉亲情,十二年前要不是我娘亲掩护,我已死在你们的乱刀下了!他是我生父,可他有尽过一天做父亲的责任吗?二十多年,他没管过我一天,我孤苦伶仃也是拜他所赐,他是杀害我娘亲的凶手,我此行就是来报仇,就是弑父!你以为这些人我会怕吗?你给我让开,不然我连你一块杀了!”仿佛花如瘦才是真正疯了的人,她口出狂言,没有如之前所说的点到为止,好像有什么东西引导她的疯念,她不曾注意到,埋伏在体内的蛊开始发挥作用了。   “龄儿,让开!你斗不过她的,她此刻已然疯魔,看来我是逃不了这一劫了。”花空缘推开花夕龄,强撑身体看着花如瘦,他知道花如瘦的这个症状,二十年前就已经出现,无法阻止,当他在九伏山看到花如瘦这个相貌就知道会有今天。   此刻,再没有人能阻止花如瘦,她只要往前一刺她就能达到多年夙愿,可是她心里有一股声音在抗拒,不让我做这丧尽天良的事。看着花空缘缓缓跪下来,气若虚无地说:“你动手吧,阿瘦,终归是我欠了你,你动这一刀让我赎清所有罪孽,我一力承担。”花如瘦握剑的手微微颤抖,心中两股极强的力量在斗争,在她将要动手之际,一阵轻灵的箫声传来,使她骤然清醒,一瞬恍悟,忆起与苦智大师的谈话,揭开了蒙蔽她的布帘,她一侧身丢下了剑,剑撞击地面的声音十分清脆,所有人都没有想到会如此。   花如瘦闭眸苦笑:“你死了她也回不来了。此刻我的仇怨已然报了,我的目的也达到了,我不会弑父的。请允许我最后再叫您一声父亲,从今往后花如瘦只是花如瘦,与你毫无干系。”一滴清泪从她左颊上流下,那滴泪汇聚她此生所有的仇恨,放下仇恨,随那滴泪流去,没有悲痛,也没有欢快,有的只是放下一切的释然,她还是那个潇洒旷达的花如瘦,她现在十分眷恋那阵箫声,想飞到他身边拥抱他,自己已斩断血缘的羁绊,从此山长水阔,她会有另一个人的快乐。   花如瘦拾起胭脂剑,走到他对面跪下深深一拜,然后转身离开。以如此结局收场,令无数人唏嘘,但也许是最好的结局。   忽地箫声转调,正向前走的花如瘦忽顿住脚步,一个微不可察的声音从风声中擦声,好像钉子扎入她的心房,她回头已看见花空缘已七窍流血死去了。她刚刚才原谅这个人,才一瞬间,他就死在另一个恨他的人手中。   花空缘不是身中刀剑而死,除了那些血,几乎看不到他明显的伤口。这其中存在另一个十分厉害的人,人群中恐慌着,连萧临涛也镇不住他们。   萧临涛大呼:“各位不要慌!”   “花空缘那老头死就死了,何苦连累我们!”其中有人生气。   几个人叽叽喳喳,现场混乱不堪,又怕一个不小心触了谁的逆鳞,大动干戈。箫声也停了,花如瘦站在原地,看了一眼趴在花空缘身上哭的花夕龄和陶玥,花夕龄这场婚礼终究毁了,她花如瘦木木地看着台阶上岿然不动的花无倾,她问:“为什么?”她似乎对着空气在说,但花无倾回了她:“只怪他仇人太多,谅了一个还有一个。”他的声音很冷,从他骨子里散发出来。花无倾跃落在她面前,拔出了花空缘颈后的梅花针,走出几步,这时众人才醒悟过来,花无倾暗下杀手,花空缘的一双儿女竟对他恨之入骨,而花无倾最是狠毒。   陶玥疯了一般指着他说:“杀了他!杀了他!”她生怕自己也遭毒手。一群护卫冲过来砍向他,花无倾一扬手,隔空挥掌轰退了他们,之后又跳出一队人马来保护花无倾,那些是万花门中的旧部,现在花无倾收服了他们,花无倾归属仙主宗,也将带走一部分力量,这已然使万花门分裂。   “你、你这个狼崽子!”陶玥嘶嚎。   其他人早已远远退至一旁,他们现在无法走脱,只有漠然观战,毕竟这与他们毫无关联,他们大可以袖手旁观,明哲保身。想出手的鱼令姝被宋之筌拉下,他说:“先看看再说!”这个时候他们也只能静观其变,必要时才能帮忙这是花如瘦他们的家务事。   花无倾冷然媚眼,一步一步走向花如瘦,她再次拔剑,剑指花无倾,冷笑道:“花无倾!花无情!仙主宗风花雪月四君,花君好算计!”一语落地,再泛涟漪。   “阿瘦,你真要与我对峙?你可知除了你在九伏派学的那点武功,你未透露的伤云剑法,你其他的武功都是我教的,你确定可以胜过我吗?”花无倾十分自信,他也了解自己这个妹妹。   “不得不为。我从未想过会有这一天,你一直都是我最敬重的哥哥,可却是你利用我最深,你早就站在我的对立面了。你知道我都深恨万花门和仙主宗,可你偏偏投向仙主宗,是你逼我的,哥哥!”花如瘦再也笑不出来了,她现在仿佛回到了无花翁主傲视一切的状态,她的心、她的骨子里都充斥着冷意。   又见花如瘦从腰间拿出一块面具,一块代表细柳无花的面具,她若有所思道:“你早成杀手,又将我引入这一途,赠我这遮盖相貌的面具,在杀手这一途中我饱受煎熬,历经生死,做着你交给我的任何事,如果没有哥哥你,我可能还会是一个软弱的人,你教会我残忍和成长,这面具就代表我嗜血的过往,”她忽地抛起一砍,面具碎成两半,落在地上,“它碎了,我与那暗无天日的日子便决别了,也与你有一个了断!”   “好、好决断,你向来洒脱不羁,行事果断,这一次也不例外。那我倒要看看你成长到何地步!”花无倾哈哈大笑,十分狂狷邪魅,他挥手让护卫退开,给他们比试留下空间。   山腰处云雾已散尽,青天白日竟有些惨淡,萧家庄内从未有过的肃穆让萧临涛不由得皱眉,他看了看已然惊怔的儿子萧皓庭,微微摇头,如今残局难以收拾,他结盟的花家竟一夕之间落下千丈,他也不得不接受这个事实,如果能蚕食花家……他暗暗想,现在的局面,螳螂捕蝉,便让他做一回黄雀,在他们两败俱伤之际取渔翁之利。   花如瘦高扬胭脂剑,她从未感觉自己如此不同,仿佛获得了新生一般,面对花无倾她也毫无惧色。花无倾脱掉宽袍,露出高渺雄躯,紧身的衣裳勾勒出他精瘦的身材。   只见花无倾两手往前一甩,八条梅花针骤然飞出,射向花如瘦。花如瘦虽也精于梅花针,但总不如花无倾绝妙。她横身闪躲,任胭脂剑被梅花针缠绕,两人绷拉针线,梅花针不易扯断,满灌内力,两人竟不相上下,生生冲断了针线。   花无倾目光一厉,丢掉针线飞拳轰来。她拳掌变化,观战的人也眼花缭乱,近身作战,花如瘦并无惧怕,她依旧沉着应对,看着他赤手空拳搏剑,她眸色微沉,一疑之下竟被他打退数步。   “这就是你的底气?使出你的伤云剑、化生剑术!”花无倾冷蔑道。   花如瘦一咬牙,踏空而起,俯冲刺来,剑气冲天。   但花无倾却一眼识破,“踏云式!”他早有应对,暴掠而出,双手交叉十字横冲,却又见花如瘦目光一亮:“错了!”她于半空中翻向花无倾的身后挥剑一划,数道剑光横来,宛如实质,寸寸剥心,花无倾仰退,花如瘦再度逼来,此刻她已然占据上风,不过花无倾也绝不会示弱的,他翻手一挥,袖中清淡的花香散于空中,弥漫开来,这是他闻香识花中重要一招“散香”,最是迷惑人。花如瘦依旧往前逼近,丝毫不惧这毒雾,挽出数道剑花,似切糕般划开。花无倾惊于她未中毒,但又瞬间收敛脸色应对。   花无倾一脚蹬地旋飞,索魂腿向花如瘦索来,索魂一出,万命难逃。花如瘦化剑为罩,她被压迫,十分不甘,心想之下,她剑招变化,竟将桃李山庄的无痕刀法使出来了,以剑代刀,刀有钝意,便用剑的灵快弥补,银光闪跃,招式缭乱狂舞,但又见一点清明,悉知招式的花无倾凝气化剑,以指代剑,指风瞬间点破看似无痕实则有痕的招式,指风更是逼退她数步。   “兰花指,我未学,但这以指代剑的神招却是惊人!”花如瘦并未气馁,她再度与花无倾拼杀数十回合,争斗不下。花无倾的“兰花一梦”和“寻雨叶心”十分难缠,但她的化生剑均能一一压制化解。   此时此刻,花如瘦心中十分狂乱,这么多年她一直在他的教授下成长,处处带着他的身影,他已然成了她的一道心魔,如果不胜过他她就会被永远压制,永无翻身之日。   招式有招式的妙处,最不同的便是其中感悟的深浅,要捕住最微妙的那一点。   这一刻,花如瘦忘记了花无倾所授的招式,忘记了那些利害,惟留住心中一点清明,她站在原地,花无倾的飞隼爪手袭来她好似无措,等死一般,可花如瘦来临时却扑了个空,转身再扑数次都捉不见她的人影。气恼一下他狂拳乱轰,始终只见她微渺的瞬影,局外人看的清楚,花如瘦的步法十分奇诡,难以捉摸。花无倾闭上眼睛,仅凭听觉和气息来定位她的位置,初始还有效,越往后他仿佛陷入了一个局,她仿佛消失一般,他不得不睁开眼睛,花如瘦的剑招愈加变化多端,时快时慢,是伤云剑和化生剑的融合,正能克制住花无倾。花无倾愈发狂躁不安,内息强散,袭风而来,延缓了花如瘦的步法,他速移上前,五指压下,花如瘦一式“拂月分光”强破爪式,他双手压抗,花如瘦劲力非凡,现在更是不同以往,竟能生生压下,砍到花无倾的肩膀,入骨三分,饶是他还有反制之力,眼下的事实是他输了。肩胛上流血不止,而花如瘦的另一只手锁住了他的喉咙。   四目锋芒,不可阻挡。   “你赢了我,也赢了你自己。”花无倾喘息道,微带笑意。   “是的,我赢了。”花如瘦微笑道,万颜生辉。 ☆、江渝倘或遐迩无   忽有一道道罡风穿刺而来,花如瘦划剑躲开,仙主宗的人扶住花无倾道:“无情,多亏你拖住了他们。”杏眼明仁,那也是十分俊朗的人,只是平添了几分煞气。更多的仙主宗的人涌入围护他们。   武林人士群情激愤,他们知道这不是一个普通人物,而是仙主宗仙主霁蚺,但他太过强大,众多高手在场没人敢妄动。   花如瘦负剑冷眼一扫:“拖住我们?你能去做什么?”转念一想才明白他所说的,一字一句咬出:“羊皮纸和血晶珠,你拿到了?”她本以为将那两件东西放在潭心居会非常安全,但她忽略了一点,即使潭心居那名女子雪蝉一直昏迷,也依旧不可改变她是仙主宗风花雪月四君之一雪君的事实,霁蚺一定是让纪明衣心动的东西交换才拿到的,不然他不可能这么悠然地现在这里。   “猜的真对,不过我可没时间和你们在这里耗下去。你伤我无情之痛算是他还你多年之愧,若你再使他心伤,我必然再杀你一次!走!”霁蚺抱起花无倾带着仙主宗的人火速撤出,饶是仙主宗人多势众,这里毕竟是仙主宗的地盘,一旦拼杀起来,他们也讨不到好果子吃,只是这么撤离他们也不甘心。   现场混乱不堪,但不可改变的是武林大派万花门从此毁了,以后有无崛起的可能还尚未知,他们唯一可以寄希望的便是机关城。   所有人本以为一切到此结束。   人群中忽传出一身清脆的笑声:“真是一出好戏!大哥叫我来果真是没错的!”同时一阵强风袭向花如瘦,只见一柄银刀冲向她,她微身一侧,目光一凝,抬起另一只手生生握住刀柄,刀速不减,在她握住后也随它挪了几步才停下来,在场的人想谁那么大胆,只是花如瘦望着刀睁大眼睛,呼吸一顿,在别人看来这只是一把普通的桃李刀,但花如瘦却清楚这是她的桃李刀,熟悉的感觉油然而生,下一瞬她便意识到不妙,刀的出现意味着她的剪香轩被攻破,林妈也许有恙。   她目光一横:“哪位高手,请出来!”   只见江迩飘然走出,身法诡异,他面带笑意,显然是一个俊面小生,仿若无害,“在下江迩,姑娘叫我小江郎就可以了。”   “别说废话,你们江家有什么目的?”   江迩仍旧十分从容,风度翩翩,“我大哥说姑娘看到这刀便明白了,他只是诚心邀姑娘一聚,没有伤害他们。机关城探秘在即,万花门有图,也要过来人,到时候你们随我一同来既可,我谅你们也不敢。”   “螳螂捕蝉,黄雀在后,原来你才是黄雀。”花如瘦收起她的刀剑。   “不不不,我只是来通风报信的,什么也不用得到。我就在山脚下的客栈等着,明日记得来找我,我后日可就要走了,万花门若还想求恢复的希望,还是去一趟机关城比较好。”他这犹如忠告的言语并不似他的笑容动人,他这些话只是对某些人说的。   江迩又看了看在场的其余人,摇头叹气道:“又遇着一群薄情寡义的人,这江湖的人也不似那么仗义,倒是势利得很让花如瘦她孤军奋战,呵呵!”他纵是如此说,也无人站出来反驳。江迩一抬眉,转身即走。   “小江郎。”花如瘦叫住他。   “有事吗?”   “我们随你一同下山。”她感觉到江迩这个人对她没有太大敌意,可以一说。   “好。”   花如瘦带着宋之筌等人随江迩一同下山,早已等候在门口的纪源衣扶住疲惫的花如瘦,自始至终,她都没有再看过萧皓庭一眼,他也没有追上她。来参加的人因为这一变故也零散离去,留下不多的祝贺,萧家庄很快恢复如初,萧皓庭与花夕龄仍旧成了夫妻,花夕龄坚持要把花空缘的棺材送回万花门再去机关城,她并不同意她的母亲陶玥所说让万花门归入萧家庄,她她不再似往常蛮横,而是有了一股不可扭转的意志,万花门传承至今,绝不可以让人,这也是她父亲的心血,她要守住万花门,复兴万花门,她明白她的身上有更多的责任和担当,她也不是那么软弱的人,陶玥也拗不过她,只能顺着她的意。花夕龄已经怀孕,时常害喜,萧临涛看在往日情谊上并没有蚕食万花门,允许他们回归,只是花夕龄腹中已有了萧皓庭的孩子。   夜间萧皓庭来看花夕龄,他道:“你把花主他送回万花门葬下,我代你去机关城可好?你现在怀有身孕,我不希望你太冒险,这等危险的事还是我来做吧!”   “嗯。”花夕龄并没有太多抗拒,她已经悲痛至极,动了胎气,再冒险可能会失去她的孩子。花夕龄坐在床上,无神的目光刺痛着萧皓庭。   他蹲在花夕龄面前,握着她的手,她已花容憔悴,问:“你不心生疑惑,怕我对她起旧情吗?”   “就算你对有旧情,她也不会再爱你。我知道她是一个狠心的人。至于皓庭你,我信你,纵使我花家对你萧家再没多大好处,你没有狠心逐我,我便很开心。不过我此次会万花门便不在来这里了,我要留在万花门,守护它。我心匪石,不可转也。你不必再说。”花夕龄默然道,萧皓庭点头不语。今日的花夕龄已然蜕变,就如同当初的花如瘦一般,一夜成长。她的心里仍旧满载对萧皓庭的情意,此时此刻却再也说不出来了。   星月峰山下客栈,房间中花如瘦运功提气,今日她心神震动,不知不觉被潜藏在体内的蛊操纵心神,后虽醒来,但仍受波及,守在一旁的纪源衣眸色平澈,但心中对她十分担忧,白日见她心神飘散,他便以音唤神,唤醒了她,今天她已十分疲惫,突见她身体前倾口中吐出一口血,他慌得忙扶住她,“怎么了?”   “无碍,只是对阵花无倾时他的花毒入体,现在才逼出体,吐了口血而已。”花如瘦微笑道,沾血的嘴唇尤是鲜艳动人。   纪源衣替她擦去嘴边的血,“花无倾素来狠心,下的毒本该是一击毙命的,你怎么都没事?”   “不过是花神异体,帮我抵挡了致命一击,不过它留在我体内氤氲不散终归是不好的,现在已无大碍了。”花如瘦解释道。   看着她略带苍白的丽容,他撩开她鬓边的细发,深情地看着她,沉声道:“可是我更担心你体内的蛊,它极其危险,就在今天它便引动你的情绪,操纵你的心神,我哥他果然没有说错。说起他,放在他那里那么重要的东西也被霁蚺拿走了,你不恼吗?”   “不恼,只是一点点小差池,不能怪明衣先生,他非常想唤醒雪蝉姑娘,那代价无疑是巨大的,或许霁蚺给他指出一条明路,才会让他那么心动。那血幻神功我们有了一些研究,虽无完全的破解之法,但即使它重回仙主宗手中我也不必太担心。”花如瘦露出冷然一笑,冰霜成花,也不过如此。   纪源衣捏了捏她的手,迫切想听:“你又有了什么想法,快说与我一听!”看着花如瘦,柔情似水,眼中的蜜意仿佛要淹没花如瘦。   花如瘦被他看得不自在,心念一动,倾身蜻蜓点水般吻在他的额头上,又轻巧坐回,偷偷一笑。纪源衣却是一愣,片刻才回神,俊容早有绯红涩意,他素来花如瘦胆大率性,他们正商量大事,她反来这么一着,倒让他手足无措,无以应对,握紧她的手,干巴巴地说:“阿瘦总爱出其不意做一桩事,你原先就爱在九伏派捉弄我来着,我我若不回敬一下怎么好呢?”说罢也在她嘴边叮了一下,姿态风流,两人深情对视,忍俊不禁笑了起来。   “都不捉弄了,说正事要紧。”花如瘦严肃下来。纪源衣扬眉“嗯”了一声,闷闷沉沉,总觉得这香偷得不满足。   花如瘦正声道:“万花门从仙主宗分裂出来,掌管花事,祭祀花神,但花神人选无一不身带奇蛊,仙主宗仙主每任必练血幻神功,饮血点幻,这两者不有这么点因传承之由的异曲同工之处吗?花神若有疯性,仙主必有魔意,所以我在那颗血晶珠中掺杂其余血液,血晶珠中唯有一个小孔可以引功取血,那么也可同样送血,不知仙主宗仙主吸了这血会否引发霁蚺体内的魔意,使他更嗜血呢?”她虽语气平淡,但落入纪源衣耳中却令他无比震撼,她本是杀手,这股疯狂、这种猜测、这种煞念才更符合她无花翁主的作风,她的心思更是极其敏锐,他也不得不服,心中又暗叹:幸好早前没怎么惹上她,否则必定会被她狠狠报复,但又想着两人斗智斗勇也是非常有趣的。   好一会儿,纪源衣才说话:“不愧是我的阿瘦,就是让他们不得不安生,哪能这么便宜他们。”   却仍见花如瘦神情严肃,说道:“去机关城的路我不能让阿离他们陪同了,瑶空台与江家本是宿敌,要是出点什么乱子对不起先台主托付了,这原是我的事,你必定同我去的我却不能再带更多人了,除了早有约定的木啓筠。”   “阿离她最是担心你,你得与她好好说机关城必定十分凶险。”   “嗯,我们下楼去吧。”花如瘦在窗前吹哨招来风鹤,与纪源衣一同用特殊的叶粉喂食它,摸了它的头三次便放飞让它去寻木啓筠,它的嗅觉灵敏,一旦闻到木啓筠的味道就可以找寻他,风鹤也可引路带他来这里。   出了房间正见宋之筌等人聚在一桌用膳,朝冠离冷心冷面,与璆鸣还能有几句甜言蜜语说笑,对上江迩便能顷刻收敛,大约是江家几十年前与瑶空台结下仇怨的缘故。江迩也只好与宋之筌、鱼令姝等人说笑。   见着纪源衣和花如瘦他们来,大家都非常开心。江迩最是热情,他与花如瘦同岁,虽俊朗非凡,样貌清爽,但顽性不改,十分孩子气。   “小江郎,为何是你来赣地,而不是你大哥呢?”花如瘦坐下来饮酒,停住手问他。   江迩手握鸡腿,吃得津津有味,说话的时候声音也杂着音:“他不想来找你,他想让你去找他。”   “这是什么道理?我哪里惹着他了吗?”花如瘦皱眉。   “他大概是不敢来,。照魂岛的事情可是江家所为,算是惹恼你了,他本没想到要害你几乎死掉,无心之举。”江迩只顾着美味,即使说出了机密,他也似毫不在意,又好像故意说出。   只听见咔嚓一声,花如瘦手中的杯子便成了碎片被她扔掉,她确实十分生气,朝冠离更为生气,她一拍桌子,鲜见怒颜:“你们江家对付我也就罢了,偏生弄得阿瘦一身伤,差点死掉了,你们江家每一个好人,这次肯定也没安好心,阿瘦你也莫去了!”花如瘦稳住朝冠离,仔细想来江家手伸得够长的。   江迩撇撇嘴道:“不关我的事,这种事我从来不管,你们要骂便那他,可别扯到我身上。”江迩即刻与他划清界限,撇清关系。   众人啼笑皆非,倒也没恼怒他。   “这么说来江遐还有点良心,他又为何要阿瘦去找她?”宋之筌问道,鱼令姝也十分不解,连忙点头。   “我哥说对付女人要欲擒故纵,拿捏住她的心。”江迩又一个无心之口。   却见花如瘦脸色更黑,阴沉着脸,也不说话,兀自沉默。她自己也搞不清楚到底是如何惹上江遐的,目光瞥向纪源衣,也见他十分不悦。因为江迩的话不难懂。   只有鱼令姝似懂非懂'朝着宋之筌道:“敢情哪天我我来一招欲擒故纵,把你治得服服帖帖的!”宋之筌打开她的手,沉眉道:“你瞎说什么呢?我准你跟着,没让你乱说话!”经他这么一斥,鱼令姝耷拉着肩膀,两手支颐,撅着嘴巴,一副不高兴的样子,默声不语。   看着他们两个像小情人闹别扭,花如瘦实在看不下去:“宋之筌,你看你把人家姑娘弄得不开心,赶紧哄哄她,鱼姑娘千里迢迢来江南找你,你总不至于每天把她弄得不高兴吧。”   话在理,宋之筌心中却十分不情愿,见她如此说,心想也早该放下了,当初能与鱼令姝相识相知,不也是因为鱼令姝的某点性格很像她吗?心下一横,便对鱼令姝说:“你消消气,是我不对,不该对你大吼大叫,这么多人,你给我个面子吧!”听他这么委曲求全,鱼令姝秀眉舒展,终于喜笑颜开:“好吧,本姑娘不生气啦!”   几人又作笑谈,十分欣然。江迩也学他们喊花如瘦为阿瘦,她也并不恼,交一个真心朋友本是她所愿。   经夜,花如瘦与朝冠离彻夜长谈,让她回瑶空台,花如瘦答应她一定活着回去参加她和璆鸣的婚典,但宋之筌和鱼令姝难以说服,只好让他们跟着。   第二日,萧皓庭也带着人来客栈找他们,他手上拿着残图,只坐在一边,偶有看向花如瘦。至正午时木啓筠也风尘仆仆赶来,众人也都聚集完毕,休息一晚翌日一早赶去江渝。傍晚时分,花如瘦也送别朝冠离他们,夕阳漠日,这次离别不知又是何时再见。   翌日早晨,一队人马,最前头的江迩穿着银底蓝纹衫,脱俗不凡,看着身后各人,笑道:“来的人一个个可都是卧虎藏龙啊,普天之下哪有这么大的阵仗!我倒是有幸见着了。”   花如瘦却道:“焉知小江郎你不是个龙虎之身呢?何必自谦!人人皆好汉,最重要的是不能看轻自己。”她这话十分豪壮,一个男子能说出此话本是不易,更何况一个女子,她的这话在各人心里翻腾数遍,又引起对她的新的看法,她不只是无花翁主的狠毒,处于中位的萧皓庭听此羞愧低头,他总算知道自己不能胜过她的原因了,除了实力,更重要的是她的心性非凡,令人肃然起敬。   “阿瘦实乃女中豪杰,让江迩十分佩服。”江迩对她抱拳一揖,以示敬意。   “阿瘦。”萧皓庭唤她,花如瘦拉过马头到他身边:“有事吗,师兄?” 她十分平淡,语气中早已没了往昔情感,但她依旧温恬,并不恼人。萧皓庭支支吾吾,好半天才道:“高师兄昨日已回了九伏,他问你可还愿意回九伏,这也是我所问。”   花如瘦淡淡一笑,面拂春风,是洗尽铅华后独一无二的纯美,“只要九伏不逐我,那里一日就是我的家,不须多想。师父十二年前就告诉我不要妄造杀孽,我终究违背他的本意,走上另一条路,如果能回去,我必定要去向他请罪的。”   “师父和我们,只是担心你,你没事是最好的,机关城内凶险无数,你自己小心。你妹妹,龄儿她已经有了我的孩子,我想要好好照顾她,经过这次的事,我忽然明白自己太过软弱,不足以成为你的选择。”萧皓庭低首低语。   “我也,对不起师兄你,你本该有个盛大完美的婚礼,是我毁了它。”花如瘦知道这个迟来的道歉不能弥补萧皓庭心上的伤,但已经无法避免了。   萧皓庭也只是叹气,两人没有再说话。   到渝州江家堡已是晚上,江迩让大管家给他们安排房间住处,今晚暂先住下,今日赶路略有疲惫,暂不商议,临走时大管家替江家堡堡主江遐传话,约花如瘦一见。   住在她旁边房间的纪源衣听此走到她面前,对她说:“去吧!他纵使有恶意,也奈何不了你什么。”   花如瘦撇撇嘴:“你放心我吗?”   “放心。总之我信你。这江家堡再大,也困不住我的。”说罢,他捧住花如瘦的脸深深一吻,见此一幕大管家呦了一声,扭过头不去关注。   跟着大管家到了江遐的书房,堡主书房不得传言不能擅自进入,大管家送她到门外也便告退了。   碧云天是这书轩的雅名字花如瘦不由得念起范仲淹的《苏幕遮》:   “碧云天,黄叶地,秋色连波,波上寒烟翠。山映斜阳天接水,芳草无情,更在斜阳外。   黯乡魂,追旅思,夜夜除非,好梦留人睡。明月楼高休独倚,酒入愁肠,化作相思泪——”   “这江郎也是个妙人。”她心中想道。   月桥花院,芳馨永驻,别是一般美景。   花如瘦缓缓走入碧云天中,书轩中十分明亮,摆设雅致,数不清的书籍,从门口走去便见墙上挂着一幅传神优美的仕女图,乍一看还以为是她,看清时间她才确定是上一代花神,上一代花□□字已经少有人知了,她也并不清除,但这个花神却给她分外的熟悉,画上并没有表明上一代花□□字,颈下的一处印记画的很模糊,仿佛刻意掩盖什么,她脑中隐约闪现一朵杜鹃花,很快又消失,她也不去理会。环顾四周,却见一侧有一个锦服男子低头作画,她走近一看,画像也是如她一般栩栩如真的容颜,他画功超凡,笔触传神,正是她在扬州瑶空台从火中跃出来的惊艳一幕,却和她背上曾经出现过的《扶仙渡》丹青图一模一样,她不由得惊疑,眼前这个人便是江遐,是个恬静公子?   “画得可像你?”江遐欣然一问,声音轻灵似滴泉,十分悦动,他仿佛已十分满意。   “画的很美。你什么时候去瑶空台看过《扶仙渡》?扬州?杭州?南京?开封?”她统共只在这四个地方跳过《扶仙渡》,很少有人画的这么好。   “你在这四个地方跳的《扶仙渡》我都看过,有幸看到如此惊艳的舞,便连朝台主在这一点上也不及你们她没有如你历经那么多生死之险,没有你的涅槃之美。照魂岛的事,我很抱歉但我不后悔这么做。”江遐最后一笔,为她点睛画上的花如瘦仿佛要跃出来一般,十分动人,花如瘦也不由得一滞。   “你好像很了解我?仅凭一舞一事?”   “你那一舞之前我所了解的不过是别人口中的无花翁主,现在也只是略知一二。只可惜你现在已经名花有主了,可我不介意把你抢过来。不过我觉得你现在应该更想了解你原先背上丹青的来历。”江遐说得十分轻松。   “你!”   江遐抬起头来,样貌与江迩有三分相似,却更为沉稳,冷毅的线条,如刀刻的脸庞,眉目如画显然不适合他,他身上有股说不出的硬朗,偏生带点雅致,但这并不矛盾,并不阻碍他通身气质的迷人。   “其实我不用说,你也想清楚了个大概。云崖之上你浴血拼杀,背中一刀,血昏在路上,你回来之后发现自己背上多了一副丹青,正是我的手笔,那天我看完你的《扶仙渡》后不久救下了你,我知道你不会感激我,我还是很开心,这是我们的缘分。”江遐瞥见花如瘦紧握双拳,青筋已现,目光迷厉,恨不得杀了他,但很快恢复平常。   他又淡然一笑:“这幅画送给阿瘦你,我们算是初次见面,不成敬意。”他亲昵地唤她,让她十分别扭,但她愿意收下这幅画。   “你来找我为的不会只是送我见面礼吧?我可没什么东西回你。”   “锁骨花格,机关城最重要的东西,上一代花神为争它而去,最终被困在里面。你要是想解开花神诅咒,没有锁骨花格便做不到,它能给人任何想要的东西。” ☆、探宝机关城万难   只这么几句话,花如瘦便觉得此人十分危险,江遐仿佛可以窥探她的内心,那双可以看透一切的眼睛落在她身上,让她打了一个冷颤,她许久没有这样一种警觉的感觉了。   “那你想要什么?”   “滔天的权势?我不在乎。绝世的武功?我不需要?但凡能带给人想要的东西,总会令人趋之若鹜,不顾一切去争抢,为观绝世之城,为救绝境之门,为解血脉奇蛊,我呢?倒是想看看锁骨花格是何等神奇的宝物,但凡能令我感兴趣的东西,我都想得到,包括你。”江遐非常直接,不屑拐弯抹角。但对花如瘦来说,这是比霁蚺、花无倾更为危险的人物。   花如瘦凝眸,拿着画,不由得后退一步。   江遐忽地一笑,打破了尴尬的气氛,他的笑容比他的表象更为蛊惑人心,他说:“不必警惕我,我有那么可怕吗?一向天不怕地不怕的阿瘦竟也有怕的时候?”   “不必激我。你找我是为了找寻锁骨花格,它很难找吧,与我又有什么联系?”   “只有花神能凭借心灵感应找到它,它太过神奇了。”江遐坐在身后的梨花椅上,眼中带笑,看着她。   “那为什么身在机关城的上一代花神没有成功,她可没有死,就在那里!”   江遐却是一挑眉,慵懒笑道:“看来你并不知道那么多,除了已故的万花门花主,天底下再没有人能如我知道的这般多了。机关城每隔二十年才会开启,它其实是沉于一个水泉的巨大石城,而且开启时间有限,只有七月十五中元那日才会出现十二个时辰,浮出泉面,届时可真是要争分夺秒。当时时间已过,上一代花神并没有找到,外围机关她最终也没突围出去,就在了那里。我们再去她更不会相助我们,只能看你了,你愿与我们合作吗?”   “你能给我什么好处?让我心动呢?”花如瘦抱胸道,居高临下地看着他。   “你现在仇也算报了,大事也了了,我实在想不出什么能让你心动。锁骨花格还得靠你找,共同破解。若说真有,便是能够暂时压制你体内疯意的绿琇丸,你大概知道冥衣圣手的乾灵丹虽能治愈百毒,但对奇蛊却是毫无作用的,上一代花神的绿琇丸和丸方就在江家堡,这两样都给你拿去,你现在情绪波动不大,不会有事,当功力增长,年岁也长了,就愈发难以控制了,这便是我的诚意了。”江遐笑容温和,一点也看不出别的,但房中气氛依旧十分压抑。   花如瘦眉头不舒,抿了抿嘴唇:“我能信你吗?谁知你说的是真是假?”   坐在椅子上的江遐手随意拨弄桌上的玉石悬珠,他对此毫不在意,依旧不紧不慢地说道:“你当然会信,因为我这里有机关城最全的资料。当年我父亲从机关城受伤归来,忍着痛苦写下了《机关城志》,之后便疯魔离世,也不曾说过行踪,那里到底充满了什么,我很好奇。”他又起身从身后的木柜中取出一个小檀盒,打开看,是稀零的三颗绿色珠丸,颜色仿佛是从绿叶中淬炼得到的精华,十分通亮明透晶莹,花如瘦见此不得不信了,因为她从来没见过这么漂亮的绿色,像玉石一般漂亮,散发着奇妙的香味。江遐走到她面前,放入她手中。   “这的确是绿琇丸,我在书上看到过。”   “绿琇丸先给你,丸方在锁骨花格拿到后再给你。”   “嗯。”花如瘦点头,脸上才有点笑意。   因着这点最初的信任,两人又聊了少许,还算欢畅,江遐提出送她回去,花如瘦也并没有拒绝,她明白现在双方是合作关系,不能恶化。   送至门口,江遐对她说:“早点休息,今晚本是握叨扰你了。”   “我确实不爽,现在倒没那么多想法了,江公子也早些休息。还有,我林妈他们也请尽快放还。”   “嗯。”   今夜平静却又在不平静中悄悄度过。   又是新的一日,各人用过早膳,后便到江家堡的大厅中商议进入机关城事宜,招待他们的是江遐江迩两兄弟,他们不少人都为两兄弟的气质所折服,江迩轻快,江遐沉稳似玉,江遐身上有股掌家人的天然风范。几人拿出残图拼接最终得出机关城具体位置,在随州深林中,同时机关城内的详细地图也完整地展现在他们面前,江遐也同他们说了机关城几处险要地方,但没有说到锁骨花格,只说哪几处为宝藏,刀兵之处,同样吸引人。   商谈半日,略有口渴,江遐令人上茶,数位侍女捧来鲜茶,另有一个艳丽的女子,打扮与其他侍女颇为不同,雪肤花貌,为花如瘦奉上茶,动作轻巧,媚眼一抬花如瘦看过来的目光,女子红唇一弯,下一瞬一柄短刀从她手中向花如瘦刺来,众人俱惊,但花如瘦两手两指一夹,接着她用力一踩女子的脚,手肘一撞,女子顺势被摔倒在地上,这女子的刀也被花如瘦扔在地上,仍旧被她踩住脚。   花如瘦也不看她,冷哼一声:“呦,这哪来的泼妇呀?这么粗鲁无礼,这刀,也太钝了吧!”   女子疼得直呼,狠狠地瞪着花如瘦,又向江遐求救,“我是堡主侍妾,你敢动我!堡主救我!”她摆出一副可怜兮兮的样子,但现在一点也不惹人怜爱。   却听江遐冷言冷语:“一个小小侍妾,杀了便杀了,阿瘦尽管动手,我不介意!”花如瘦反而松开脚,任这女子爬向江遐求饶:“堡主,你就饶了芸儿这次吧,芸儿再也不敢了。”陆芸被江遐一脚踹开:“你,求错人了!花如瘦是我堡贵客,你冒犯了她,你这条命就掌握在她手中!”   陆芸一咬牙爬向花如瘦向她求饶,花如瘦扬眉道:“任我处置吗?我最不喜欢别人对我暗中出手,你便为此付出代价吧!”陆芸本还愣在原地,只见眼前一茫,喉咙一片冰冷,花如瘦轻轻一抹,陆芸便死不瞑目地倒在地上,血也未曾流出一滴。   死了人,侍女惊慌后才稍稍镇定抬出作花肥埋了,其余人都噤声不语,面面相觑。花如瘦算是立了一威,告诉别人她不是个好欺负的主。萧皓庭凝眉不展,他几时见过自己的小师妹这般狠决,一时心塞说不出话,虽然他有想过。倒是江遐笑盈盈地看着她,欣赏她的狠决,丝毫不为自己的侍妾被杀而有任何伤怀。   他道:“七月十五才是机关城开启之日,倒不如过了七月初七才去随州也不迟,在我江家堡玩耍几天,准备几天吧。”   众人应和,此时也便应了下来。   住在江家堡数日,各人也逛遍了渝州大小地方,小江郎领着花如瘦去吃各路美食,她也并不在意,和他胡搅蛮缠也很欢快,鱼令姝和宋之筌玩的很欢快,只是不知纪源衣怎么回事,大约是醋着,越发清冷,脸色也有时黑着,还和江迩过了招,直至七夕那日乞巧节,花如瘦亲自给他备礼道歉,纪源衣脸色才稍霁,两人挽着手,同游大街小巷,看烟花才灯谜,倒真真像个夫妻般恩爱,一对俊男靓女,璧人无双,惹人无数艳羡,花如瘦更不为江遐当晚所说而苦恼,因为她本不在意,从今以后,她只想和这个身边人长长久久地过下去。   渝州至随州有数百里之遥,他们总共有二十几任,均都轻装上阵,但还有几件重物,他们是秘密行动的,行踪少为人知,更是走了偏僻小路绕行开人口重镇,在七月十四日下午深入林丛绿翳中。   静林绿僻,幽径无人。少有人踪,鸟兽飞驰。山峦连绵起伏,直至一个节点断开,又再起伏,他们才确定此处进入可以到达机关城。   拨开一簇绿丛,才发现一个隐秘的山口,已是十四日深夜,他们打起火把深入山窟秘廊中,这是人工凿砌的痕迹,年代久远,青苔印痕,碧草延生,脚下碎石众多,头顶还滴着水,每个人的呼吸都十分沉重。不知前进蜿蜒多久,火把因水的滴漏欲闪欲灭,愈往里走湿气愈饿,他们拜稍稍确定那地方便是了。   忽挤入一条滑道,众人沿道滑下,时有惊叫,盘旋数周才均到底,奇聚在一起,他们商讨,还没有进入机关城的外围。倒是依着微弱的光亮,此处实地十分广阔,是一个容得下数万人的场地,碎石错落,更有人骨缠藤,虫豸爬地。   “大家小心!”江遐呼道。   花如瘦蹲下身抚摸地面,对众人道:“我们往边上站,中间是一个巨型机关,通往冷泉,万一机关打开就可能落在巨泉里了。江堡主,你略熟此地,不如为我们开启机关吧。”众人退至边上。   反听江遐笑道:“我这个门外汉怎知机关奥妙,倒不如我说给木公子听,他听了便知。中心机关只开半轮,我们要从左侧进入才不会落入万丈冷泉。”江遐走近说与木啓筠听,他按照五行乾坤位,以小石子击落移动机关,果然有所动静,先是预险杀人的数千支羽箭往中心攒射,又是一团火往中心围去,数道机关后中央穹顶落下几颗石块嵌落石盘之上,倏地巨石盘的左侧在他们面前打开。   犹如昙花一现,湖底万丈幽光射出,竟比夜明珠还要幽亮,穹顶也漏出几缕光往中央射去,照向穹顶的大明珠,将这里照亮。巨石盘只开了半轮,足够他们入内了,不想洞里乾坤,比外头更大了无数倍,他们依着石梯细细往下移。   洞里石壁缀上数百颗不同种类的夜明珠,将这里照亮,潭边生着幽花碧草,奇树琼枝,只在古书上出现的药材在这里长满,无限的诱惑从这里开始。   还未有机关城浮出水面的时辰,感受此地的冷意,花如瘦感觉这里和九伏的伏魔山的冰潭十分相似,莫非两地连贯不成?   忽有一阵狂风席卷,朝花如瘦袭来,甩开了那些普通随人,她另跃至一处空地,她确定朝她袭来的便是上一代花神了。花如瘦拔剑相持,数落风流,和她不相上下,逼近时分,花如瘦一股恼意顿生,一种天然的牵引迫使她极力想斩杀此人,她知道这个人也是一样,她略看清这个人的模样,她哪里还有什么模样,乌头蓬发,面目全非,脸已经划伤,她已是人不人鬼不鬼的样子,十分吓人,衣衫褴褛,身上有着恐怖的伤疤,除去额头上的红色神印,还有颈下的一朵杜鹃花鲜艳欲滴,花如瘦瞳孔一缩,这愣住的片刻她被打退数步,她脑海中的那朵杜鹃花愈加清晰,她终于知道江遐的碧云天书轩里挂着的花神神像是谁了。   花如瘦对要来帮忙的纪源衣等人喝止:“你们别可来,我自有办法!”她轻移身形,巧闪攻击,又以清晰可闻的声音叫住那个花神:“姑姑,姑姑,是我!我是阿瘦,花如瘦啊!”   说起缘由,不过是她很小时候随荼雪枝亡命天涯是得花映鹃所救,花如瘦已经不记得花如瘦的样子了,只有花映鹃颈下的杜鹃花胎记印在脑海里,后来她才知道花映鹃是花空缘之妹,她的亲姑姑,只是她不知道她是花神罢了,从那之后她再也没见过花映鹃,渐渐淡忘了人与这段记忆,但杜鹃花的胎记却是忘不了的。   花映鹃听到有人唤她,顿住身形,依稀想起那个粉妆玉砌的小女娃,眼中露出片刻的清明,转瞬又疯狂攻击,嘴里嘶嚎着:“你们花家没一个好人!这世上没有一个好人,都给我去死!”   花如瘦无心反攻,自然不敌,只能稍稍抵抗,她明白花映鹃的出事也是花空缘和江家等人所导致,事隔多年,那种恨依然不减半点。她一咬牙,提剑旋风劲斩,使出破云式,赢得些时间她道:“姑姑,花空缘死了,上一代江家家主也死了!我知道姑姑你在这里受了很多苦,记恨他们,恨这世间的一切,你体内的疯念控制了你,我们停下来好不好,我们一定有办法帮你重新开始的,我有办法可以救你!”   “救?”花映鹃笑出了泪,“我在这里二十载,每天盼着有人能救我出去,现在我已经绝望了,我要杀光你们所有人!”花映鹃横来一掌,劈向花如瘦,她已然不顾一切了。   剑出化生,花如瘦再破。但花映鹃功力深厚,比花如瘦强大数倍。花如瘦几番苦劝,花映鹃也无动于衷,她疯念时有发作,露出癫狂之相,身体发颤,眼珠鼓大,撕咬自己,不堪承受:“阿瘦,杀了我,杀了我!我受不了了!”花如瘦才明白她身上的伤痕怎么来的,疯念带来的更多的是更多的是自我摧残,压制不住的情况便会伤害自己,一想自己将来有可能是这副模样,看到花映鹃便不忍。   “姑姑,对不住了!”花如瘦剑风划来,她凌空点穴,本欲制住花映鹃稍后再说,但花映鹃又岂能看不出她的用意,花映鹃身体承受剑风,往前一撞,抓住胭脂剑往腹部刺去,剑穿腹部,血流不止,花映鹃才有了一刻解脱的痛快,她想着自己就要死了,露出久违的微笑,她曾想过自杀的念头,但花蛊却能制住她,控制她的心神,使她疯狂自残,偏偏求生不得求死不能。“一定要解除花神诅咒,解开花家的诅咒!”花映鹃抽出剑,身体往潭水倒去,任花如瘦目眦尽裂去抓住她也扑了个空,倒入冷泉中的花映鹃血染潭水,很快引来怪鱼撕咬花映鹃的尸体,花如瘦想扑入其中捞出,若不是纪源衣死命拦着,花如瘦可能也会被食人鱼掏尽血肉。花映鹃所剩无几的骨体也沉入水中,不复存在,岸上只剩花如瘦哭嚎涕泗,只见她额头伤显露花神神印,除非她死,否则永远无法抹去。其他人缄默不语。   花如瘦被纪源衣抱在怀中,泪止不住流,再一次经历亲人死亡她却束手无策的时刻,她已是撕心裂肺,难以忍受,只是体内功力疯长,她没有半刻欢喜。此时此刻,无尽的悲痛缠绞她的心。这一刻所有人都沉默了。   纪源衣与她感同身受,拍着花如瘦的背抚慰道:“阿瘦,不哭。你姑姑的遗志继承在你身上,你不能就此止步!你要代她去解开花神诅咒,你也要救自己!阿瘦,别陷入心瘴,这不是你的错,她不会怪你的。”她柔声轻语,几乎所有人都觉得只有他是最适合陪在她身边的人。   很快,花如瘦也沉定下来,稳定心神,她拿出绿琇丸吃下,打坐运功,稍许片刻,她已恢复平常,只是更加沉默不语。   宋之筌看着她说:“阿瘦,你真没事了?”   “说没事你会信吗?只是暂时无碍,我承袭她的功力和疯念,现在只能稍作压制。我总算知道为什么后来花神越强大越疯狂了,她们都吸收了前花神的功力和疯念,无法控制了。我原有的功力再加上绿琇丸还能克制一段时间,必须尽快找到解开的办法。”花如瘦一如既往冷静分析。   鱼令姝凑过来道:“花姐姐一向福缘好,一定会没事的!”纪源衣牵起花如瘦的手俯身一吻,足尽风流,看得周遭人都面红耳赤,不由得移开脸,他道:“有我在,不会让阿瘦有事的!”   听着他这一番诚挚的话,花如瘦浅莞,早已心花怒放。   在岸边等待,忽见冷泉中冒出几个气泡,一道光亮从最顶上的穹顶穿过巨石盘照在水面,正是子时,巨大的水声涌动,机关城横空出世,从水茧中破水而出,时隔二十年重现世间,再次令他们惊艳无比,这是木族先祖倾尽毕生之力打造出来的,满占全池,巨石的城堡无比威严,沥尽水光,木啓筠念念有词,眼中闪烁,对先祖无比崇敬,便在机关城面前一拜。   巨城显露全身,其上的火云珠将机关城外围照得通亮,鬼斧神工的雕刻和铸造令他们赞叹不已,尤其是可见的花神神像矗立在机关城中央,无比庄严神圣,但他们却还不敢前进半步,紧闭的机关城门渐渐开启,不同方向的门中许多真人机关人偶穿着密不通风的盔甲在外围守护着,仅仅露出一双凶狠的眼睛,从这里看着这些机关人偶完好无损,丝毫不逊色于一个军团。   江遐高声说:“破开外围机关就可以进入其中,每个人手里都有一张大略的地图,按图索骥去找想要的东西,记住,当火云珠愈发黯淡直至无光时便是撤离之时,丝毫留恋不得!这是一座凶城凶险无数,我给大家准备了木哨,危急时吹起,如有隔音壁,大家就得小心了!”江遐考虑周到给每个人备下了木哨。   他们齐齐破开外围的机关人偶进入,机关城里的墙壁地面并不滑,因着火云珠才不至于太暗。他们分作几队,花如瘦纪源衣他们几人一队,江家一队,木啓筠与萧皓庭等人走在一起,萧皓庭已知他要找的东西方位在哪里,是储藏秘笈的一处密室,他带人一同前往,披荆斩棘。   机关城非常玄妙,其中死亡的机关比比皆是,他们头顶的花神巨像宛若神明在睥睨他们。在寻找过程中他们遭遇了机关人偶,一批批斩杀后,仍是寻找无果。花如瘦内心十分紊乱,她感受那种牵引波动处处都有,且十分均匀,让她毫无办法,纪源衣宽慰她:“没事的,还有时间!”花如瘦点头。   机关城大小房间数千间,随时变动,最终花如瘦也落了单,不知身处何处,她目扫四周,谨慎前行,有些抵挡是人骨,奇特的虫子爬出,恶臭难闻,她更加避的远了。忽有一道罡风破风而来,花如瘦提剑点破,轻移一旁,她眸光深沉,深知此处的傀儡难以偷袭人,这必定是真正的人。   来者不善,那人头罩黑袍,看不清相貌,只有右手的袖管空空荡荡,左手提剑,身形似鬼魅,花如瘦目光紧锁,她早知这人没那么容易死,她咬牙切齿,一字一句顿道:“沈——念——深!”   “你居然没死?我早该想到的,你是如何进入这里的?”花如瘦瞪着沈念深,他左手撩开袍子,现出真容,一抹残忍的笑挂在嘴边。   沈念深声声幽厉:“你都没死,我怎么能死!今日我便要报断臂杀兄之仇,将你斩杀于此!”   花如瘦冷笑道:“你一直以来都不是我的对手,当时要不是我没防你,又岂会被你得手,哼!狂傲只有实力强的人才有资格!”   沈念深不再多废话,一剑揕来,万钧劲风,花如瘦目一紧,踏壁旋身一斩划开,“你竟学会了伤云剑的所有招式?不过,这还不够!”   花如瘦剑招一拂,幻化无数两人都是荼家外族人,当以天下第一剑术伤云剑比拼,一较高下。她这一拂,凝出一条风龙卷向沈念深,他不紧不慢,竟能轻巧化之,功力之深让人质疑,似乎是揠苗助长,一时得势,但对付花如瘦,他认为足矣。 ☆、锁骨花格迷情香   “仙主宗竟能为你提升功力!”花如瘦道。   “提升一时,我便能胜你!”沈念深一出碎云式碾破碎石,点出碎石冲向花如瘦,她挥剑打开,又见碎石攻击后沈念深一剑刺来,她横挡弹开,跃落他身后。   她冷哼道:“揠苗助长,一时之功,我更能胜你!”花如瘦一招藏云式,胭脂剑摧枯拉朽般袭来,犹有万钧之力,竟将她承袭的花神之力激发出来,更重数倍,挥退沈念深数丈,他被轰退至墙,跌倒在地吐出一地的血。   沈念深独撑着剑,目光深暗看着花如瘦,“不,你不可能这么强!”   此时此刻,花如瘦宛如妖魅,头发衣裳无风自动,在沈念深看来她仿佛花神临世,剑光骤亮。   “伤云式,旨在一个伤字,伤云剑便由此得名,它是最强一式,是荼家先祖心伤悟出,只有心伤魄伤的人才能尽数发挥它的功效。我以为我足够伤怀,我为着失母多年而伤,今日姑姑又因我而死去,我几乎万念俱灰,伤心彻底。但不是绝望,而是在被伤透心之后仍然满怀希望,不以伤抗伤,不为伤而伤,我活着自然是为更美好的希望,我虽杀人无数,造过杀孽,但我终于明悟自己的本性,此刻我又何惧!”   当日在星月峰萧家庄使出的一式伤云已不及此时的伤云式,它更加夺目,万人难挡,一剑下来,无风无劲,但无形之中周遭遭遇已被纳入,花如瘦一剑伤云没入沈念深之体,伤体无痕,爆体无物。花如瘦片刻之间已将他斩杀与剑下,现在她内心更多的是平静,是明悟,她隐隐感觉体内的疯念,又被压制的更紧。   沈念深已死,花如瘦心中感慨良多。一路走来,她杀人无数,从没有悔过之意,从前没有,现在却是很模糊,只是从前为报仇而杀人,现在为了什么呢?她本可以活的自由自在了,却还有一条诅咒加在她的身上,成为她的一道枷锁。但是,只要心中有信念,不曾放弃,一定没什么能阻碍她的,她只是人世间一只小小蝼蚁,但却有推翻天地的力量。   正当她明悟时,一道哨声从西南方向传来,离她很近,是求救的声音,她以极快的速度赶过去,到那秘笈典藏之地,只见火光燎烧,书籍都被燃起,她已无心去看,只看到火围之中倒地不动的萧皓庭,其余人都被斩杀于此,木啓筠不见了身影,花如瘦冲过去火围抱住他,萧皓庭身体的余温还在,刚死不久,喉咙处一道浅浅的剑痕,他一手握着剑,一手攥着她前几日归还给他的钗子,怒目圆睁,仿佛临死前看到了什么不可思议的东西,死不瞑目,这是这是一个极强的高手几招毙之,萧皓庭身上没有其余伤痕,这手法又像极了他们九伏派的。花如瘦不知九伏派中是不是混入了其他奸细,是不是武林大会仪绍然的同党,她现在已无心去想,她默默流泪也不叫唤萧皓庭,她在九伏的美好时光都与他有关,现在所有的记忆真的烟消云散了。   “师兄,对不起,我不该让你来的,不该让你来冒险的都是我害你如此。你本该是个身处红尘潇洒快活的世家公子,我们花家害了你,我会为你报仇的!”花如瘦悲恸至极,她没有想到同门相残的竟是早已投奔仙主宗的高家一族高熲,武林大会若不是高家相助,仪绍然也绝不会那么容易下毒,高家也在九伏山伏星山掌握着一片药圃,但高家在江湖的名声让人难以怀疑。   早在花如瘦与沈念深决战之时,萧皓庭带人找到了这里,可他万万没有想到高熲易容成萧家武仆跟随至此,也是他接应沈念深进入的。   正当萧皓庭找到典籍而欣喜若狂之际,他殊不知一柄魔剑早已等候他。高熲动手极快地杀掉其余人,木啓筠因有木啓筝赠送的机关剑而逃掉,他仓皇逃出,才没了事,只剩萧皓庭一人负隅顽抗。萧皓庭看出此人剑招端倪,厉声问道:“你究竟是谁?为何要冒充我萧家人?”   高熲索性也不遮遮掩掩,去掉了易容露出真容。   “高师兄!”   “你为何如此?我们可是同门师兄弟,你怎能手足相残!”萧皓庭质问,他不明白高熲为什么要杀他。   “我高氏一族早已弃暗投明,十几年前已归属仙主宗,深入九伏,此番是为杀你而来。我们原先还有点手足之情,要不是你抢去了小师妹,我们也不会走到如此地步。虽然她已不爱你了,但我更要杀了你!”高熲剑指萧皓庭。   “仙主宗与万花门实力不在对称,我萧家再想用也无办法,你何苦如此针对我?你莫非要用化生剑术杀了我嫁祸给师妹?”   “倒也不笨,不知师妹当初怎么看上你这个呆头呆脑的东西!”高熲冷笑道。   “你疯了!我不会让你得逞的!”萧皓庭手持星合剑对峙着。   “只有你死了,天下人才会再次传谣攻击她,她才会迫于压力投入我仙主宗!”高熲目光流转,阴狠至极,想着仙主霁蚺对他所说,全然不觉这个想法又多么疯狂。   高熲施展出的化生剑术比萧皓庭的更加纯正,本是用来化解危机得生机的剑术,此刻成了杀人的利器。两强对峙,萧皓庭节节败退,他剑心合一,提卷出数个旋风,高熲劈波斩浪般划开,跃至一边,提剑往萧皓庭脖子上抹去,他的力道看似很轻,实则内注功力,十分强硬,高熲踢开萧皓庭,他已死了。高熲用火折子点燃这里的迷离,再用萧皓庭的木哨吹起求救信号,然后逃离这里。   赶到这里的花如瘦自然没想到这里,其余人闻声赶来,只看见花如瘦抱着已死去的萧皓庭,面色俱灰,犹像那天在照魂岛抱着死去的左照姿,纪源衣检查的伤口,将两人带出火围中,她看着花如瘦说:“你杀了他?”   听的人愣怔,但他们均都是如此想法,却不敢言说,连花如瘦也愣住了,只因她是第一个赶到现场的人,她早该想到杀萧皓庭的人也是如此的想法,与沈念深里应外合,但她没想到是纪源衣质问的她,她冷笑道:“你不信我?”   “就算不是你,也会怀疑到你。他手里有你的钗子,他喉咙处的浅痕就是化生剑的招式,更重要的是萧皓庭他不会防你!”纪源衣说得句句在理,饶是宋之筌想替她辩护什么也反驳不了,他不会让她被孤立,他正想说,又被鱼令姝摇头拦住。   “我一刻之前还在与沈念深厮杀,哪有这么快杀人?沈念深能进来,说明有人接应他,我们这里面又内应!那么明显的化生剑剑痕分明就是栽赃嫁祸,若是我想杀他,何苦用九伏派的招数,我会伤云剑、无痕刀法、梅花针、杨花玉扇@每一样都能要他的命,我何苦犯得着如此呢你是了解我的,我早已与他解清前缘,何必如此?”花如瘦条条据理,让人渐渐放下疑心。   这是他们两人的争执,却又牵系许多,饶是纪源衣也理不过来。他想着:是啦,她从不遮遮掩掩,即便是杀人也高调得很,当初杀李阔海也是借着无花翁主的名头高调行事,她犯案无数,除去以前隐晦原因,她现在也大方承认,毫不避讳,她可不是什么阴险小人,我怎能如此想她!之前在扬州已经误会她一回,现在怎么还犯同一个错误!   纪源衣一拍脑袋,自觉大错,向花如瘦道歉,她反而不理他了。她径自走到宋之筌面前道:“之筌,你让人把萧皓庭的尸体送到万花门,好好安葬,告诉花夕龄缘由?至于外头传些什么谣言,不必去管,也不须去辟谣!”她心里自有打算。   所有人都看得出来花如瘦生了纪源衣的闷气,任他如何说,她也不理他,她心里也怨,偏偏是他第一个出来怀疑她,让她非常不爽,想起两人以前就走对峙,只是这次不同以往,她也拉不下脸,心里气闷着,又暂时和她分开了。   郁气内结,花如瘦独行于迷城,陶练暂时不想面对纪源衣,她不是一个轻易动怒的人,但她最忍受不了的是她最亲最爱的人怀疑她,她光明坦荡,他似乎又忘了这点,这才是她气恼不过的。也许她要好几天才能原谅他,几天前他们也小打小闹过几回,情人之间的感觉有时实在别扭,想到这处她便细细笑出声。   一阵轻盈的脚步声逼近她,她猛回头去看:“谁?”花如瘦立刻警觉拔剑。   “是我,阿瘦不必如此慌张。”江遐走向他,面带和善的笑意。   花如瘦才收敛,“你跟过来干什么?”   “我刚刚看你不高兴,想着过来安慰你一下,兴许我就有机会了,看来是我多想了,你纵使恼他,也不过一时之气,很快就气消了。”江遐莞尔,微微自嘲,唇边的笑靥十分撩人。   花如瘦白了他一眼,“你知道就好,你对我可谓是自讨没趣,趁早打消了那念头!”   江遐佯作嗔态:“你要我这样做,我偏不。这叫适得其反。往后你会知道我的好!”   花如瘦遂不理她。   踏入一间香室,才有了两三步,石门骤然关上,任花如瘦如何使力也打不开,其中更无机关可已移石,江遐定下心神道:“移神石,你打不开的,只有过四五个时辰才开得了。”   “现在十二个时辰的时间也过了两三个时辰了,我们再关上些时辰岂不是出不去了?”花如瘦愤慨道。   “这是一处隔音香室,我们再怎么喊叫外头也听不见,省点力气吧,我们运气不太好,虽是吃好喝足才进来的,也经不起这么耗的。倒不如借着这处想想怎么找到锁骨花格,不至于盲找。”江遐盘腿定神坐于中央石座。   “你是怪我没用吗?这处太诡异了,我所感受的地面波动差不多,从外至里波动渐强。”花如瘦神色苦恼,坐在他旁边撑腮思虑。   “没啊。这里本就有许多无法预料的事,不能怪你。再者,这几个时辰能有你陪着我也很开心。”花如瘦看向她,两人对视,眸波流转,一时辉光潋滟,无比美妙。她略略移开脸,又听江遐小呼:地面同波,而越靠近机关城中央波动更强,我明白了,锁骨花格在城中央,就在神像的眼睛里,它看似与机关城融为一体,但它发出的光亮却是不同的,可是只有一个锁骨花格,其中必定有一个是假的。那花神巨像应是机关城的中枢,却被我们忽视了!他他分析得头头是道,连花如瘦也不得不佩服。   “很有道理,这么说来我们就有方向了。”花如瘦露出笑容,心中终于舒了一口气。   此间香室实在太过幽香,其中掺杂的奇味他们未曾注意到直到他们细汉透出,他们才察觉不对劲。   “不敢,有迷情香!快闭息!”江遐疾呼。   迷情香,惑人迷情。   满室幽香,心中热浪翻滚。花如瘦不知不觉中已吸入,即使闭息她也撑不了那么久,她感到燥热难受,极力想脱掉外裳,她避远江遐,点住穴道,迫使自己不得动弹,但喘息声仍旧从她口中溢出。江遐是经过□□的人,明白她已极难忍受,看着她俊貌丽颜,冲破穴道,不知不觉拱落外裳,露出香肩,饶是他定力非凡,面对他心爱的女子,他也有些受不住。   “阿瘦坚持住!”江遐自认为不是正人君子,但也不想趁人之危。她面对他的话置若罔闻,她已陷迷情,爬向他,已经认不得眼前的人,在她眼中,似乎看到纪源衣的模样,模模糊糊。   花如瘦只剩一件单薄衣裳罩着,紧贴她的玲珑身材,看的人血脉喷张,她的一点触碰便瓦解了江遐的所有防线,他拥住花如瘦,把她压在身下,在她耳边轻喃:“阿瘦,阿瘦,对不住。我会娶你的……”   花如瘦身上的花骨花苞也次第绽放,正如朝冠离所说,她身上的花开得愈发娇艳,鲜红欲滴,江遐亲吻她后背的花朵,深深吻着,直到幽香散去,花如瘦也昏去了。   江遐却清醒着,他眸中喑哑,无可奈何,替她穿好衣裳,在门开后离开,花如瘦眼角流下黯然的泪……   她几时遭遇过像今天这样深沉的痛苦,她睁开眼睛,自觉对不起纪源衣,她已失了贞。花如瘦挣扎坐起,全身的酸痛加上内心翻涌的苦楚又让她吐了口血,她抱住双腿,默默流泪,心中暗暗道:“我一定要杀了你,江遐!”这虽然不全是他的错,但她只能把恨意全部转移到他身上,才能减轻痛苦。   花如瘦侧过头看石壁上的火云珠渐渐黯淡,时间已不多了,已不容她多想,多伤怀,她踉跄站起身,点了几个紧要穴道压制心火,她拿起胭脂剑跑出香室,跑到可以看到花神巨像的小空地,抬头已见江遐命人去取花神眼珠中的锁骨花格,她怒瞪江遐一眼,狠声道:“我们的事稍后再解决,我不会饶了你的!”   她旋即踏地而飞,攀上石像。花如瘦抬手向那些人射出梅花针竟把他们生生拉下,此时她是无花翁主临世,要多无情有多无情。石像滑腻,不已攀爬,她拔出靴中匕首,插在里面缓慢往上爬,她从小就习惯往靴子中放入匕首,以备不时之需,更为保命。她越往上爬,心神就越动荡,来自花神的那股力量波动使她强烈确定锁骨花格就在上方,但还有一股不知名的力量在搅乱她的内心,她的情绪已是极不稳定。   攀爬向上依然危险重重,仍然又暗钉暗箭的巧妙机关,她上还能轻巧夺过,只是底下的人可没那么容易了。同时随着时间加紧,光亮也愈来愈淡,又是一阵蛊惑人心的乐曲传入耳中,花如瘦一顿便受了一箭,直入腹部,血流不止,她却已顾不得那么多了,关乎她命运的东西就在眼前,她怎能轻易舍弃,从小到大,她从没放弃过任何对她重要的东西,任底下的人疾呼也不听。   终于花如瘦爬到女神像的鼻梁前,她惨然一笑:“我既是花神,你就该给我锁骨花格,我千辛万苦到此要解开花神诅咒,这是你一直希望的事情,不是吗?给我吧!”花神似乎听到了一般,发出呜咽长啸,留下了两行血泪,其中一只眼睛发乌,另一只眼睛不变色。花如瘦这才确定了锁骨花格,她的手按在锁骨花格时快速取出,毫不犹豫,此刻她心神更加动荡,所在的花神巨像已十分不稳,下一刻花神的头颅轰然炸开,快速跃出的花如瘦仍然被爆炸力冲击到,震昏下落。江遐飞出接抱住了花如瘦,她手中正怀抱这玲珑九面的锁骨花格,他将锁骨花格和胭脂剑扔给江迩:“我们快撤!”江家一行人极快地撤出了正在崩溃中的机关城,出了山口远驰离去。   纪源衣一行人正在疯狂地找花如瘦,他道“怎么会有如此大的波动?此地好像快崩溃了!”   “估计是有人拿到了锁骨花格,我们快些离去。”宋之筌道。   “不行,还没找到阿瘦!”纪源衣坚持道,有找了一轮,仍旧不见她的人影。   宋之筌拉住他,“说不定是阿瘦先行拿到了锁骨花格,离去了,现在也没见到江家人影。我们再不离开就走不了了,纪源衣,你听我的,不然我们都会被困在这里,再来一个二十年吗?”   纪源衣最终妥协,随着宋之筌他们出去了。机关城彻彻底底崩溃了,从此再也没有机关城了,洞口也关闭了。宋之筌带着萧皓庭的尸体要先行去闽地送到万花门,就此与纪源衣分别,鱼令姝也一同离开了,一同出来的木啓筠摔断了左腿,休息了几日也返回梧桐山庄。最后只有纪源衣在随州游荡,他再没有花如瘦的消息,她仿佛已经消失在这个人世间,但关于她的谣言再次掀动,果如她所说,关于她杀死萧皓庭的传言很快传遍江湖,他却不能再为她做些什么,有时他整日借酒浇愁,责怪自己没有保护好她。   宋之筌将萧皓庭的尸体送到万花门,棺材里的他面如死灰,是真正死去了,花夕龄没有想象中那样嚎啕大哭,只是掉了几滴泪,嘴里念叨着“是我害了他”一些苦涩的话,关于江湖上的谣言他想替花如瘦解释,花夕龄却什么也听不进去,只道,“我自有判断。”她命人把萧皓庭的尸体送回星月峰萧家安葬,她有时茶不思饭不想,心情郁结,极大地动了胎气,有时很勉强。万花门的事务十分繁琐,她勉强处理,仍旧支持花家的叶家之子叶寻一直不离不弃,默默守候着,支撑花家。   江湖中声讨花如瘦的声音从未停止,但是自那之后再也没有人见过她,许多人都在找她,她的朋友在找她,她的敌人也在找她,只有她真正得到了锁骨花格。她的销声匿迹并不表示她死了,只是许多人认为她躲起来了。   时间自七月十五过后已一月有余,正是八月秋色,格外斑斓,平静的江湖又泛动起来。   杭州瑶空台中,宋之筌等人在此聚集,饮酒问茶,已经急躁不安一个月了。李桑柔的武艺大有进展,对上鱼令姝也能过上数十招。瑶空台照旧运行中,但一股悲伤的气氛笼罩着这里。   “以前她失踪了,我们纵使不放心也能如愿找到。可是这次不同以往,我们彻彻底底没个法子。”宋之筌闷声道。   “我相信我不会轻易死的,可她究竟去了何处呢'若说最近有个怪事便是四川那边瑶空台传来消息,他们看到江家人采办了不少药材和贵重东西,倒像是忙着办喜事。阿瘦的消息你们问过江家,他们说没有,你们可有亲自去验证?若是她被掳走也说不定!”朝冠离叹气道,无双的容颜愁色满脸。   “难说。以她的本是很难会有这种情况,但是这一次我也决定再去一次江渝之地,纪源衣还在随州,得去支会他一声。”宋之筌眉蹙目暗,又叹了口气。   “仙主宗也没什么动静,这个时候越静就越不太平。”   鱼令姝朝他微笑:“这次得带上我,我发誓,我不会捣乱的。”   “行,鱼大小姐。”宋之筌挑眉,脸上有了久违的笑意。   朝冠离看了看沉默的璆鸣,媚眼一挑,掩嘴笑着,两人相视,秋波流转。    ☆、有心无忆初红妆      江家堡下午,一处水榭花园中,一个白裙女子在扑蝶玩耍,玩的不亦乐乎在旁边看护的侍女蝶影却很头痛,看到前来的江迩急忙求助:“二公子救救奴婢,夫人我们实在管束不周,这飞鹰扑蝶的玩法我们玩不起!”   江迩哭笑不得,又见白衣女子在他面前翩翩落下,放飞她手中的蝴蝶朝他奔来笑容灿烂,羞退娇花玉草。江迩莞尔一笑,挥手示意蝶影退下,对女子道:“阿瘦,怎的又这般飞来飞去,会让我大哥担心的!”   那是一个月前来被他们带回来辛苦救下的花如瘦,只是一醒来她便没了好些记忆,从前的事都不大记得了,江遐想把她留在身边,谎称她是他的夫人们只是尚未过门成亲,尚待良辰吉日,一些郎中大夫都说她是气急攻心加上内外重伤所致的失忆症,一时间难以恢复,江遐阻止江迩去找冥衣圣手纪明衣,那样会引来纪源衣,破坏他与花如瘦的好事情,失了忆的花如瘦对江遐言听计从但有时候的小性子又像失忆前,江迩他时常感觉心中空空落落,他觉得这样对花如瘦不公平,但这样能时常看到她他也心满意足。此时的花如瘦已性情大变,变得有些温顺,活泼不减仍旧俏皮可爱,但她身上所遭受的苦难仍未停止。   花如瘦努着嘴,耳垂戴着的红豆耳环更衬得她十分可人,“小江郎别告诉江郎便是啦,他就不会知道的,我就在江家堡中不会乱跑的。”   “有时候江家堡也未必安全,你可还记得上次你被人推下水的事情?要不是我哥及时赶到,阿瘦早溺死了!”江迩叹气道,他不由得想起花如瘦被救回江家堡那天,'浑身是血,拔了箭她也不曾□□过,十来天醒后失去了记忆,人生地不熟,更被江遐的侍妾蓝缕,陆芸的好姐妹给推下了水,被江遐救上来后他一气之下杀了那名侍妾更是遣散了所有侍妾,全心全意照顾花如瘦。她所经历过的一切都令江迩十分心疼,他多想能代替江遐照顾在她身边,可是江遐是他的哥哥,他只愿守护他们,他对她的爱早在星月峰萧家庄被她所俘获,他却不敢言表,只能默默惜藏,只是她的身体愈发不好,夜间偶有疯症发作,摔坏东西,甚至撕咬自己,拿东西划自己,那种诅咒已然开启,但他们仍未从锁骨花格获得任何东西,也打不开,江遐每天只能用自己的真气稳住她,使她安详下来,现在四川的药材已经采购回来,花如瘦与江遐的婚期也很快了,江遐十几岁就执掌江家堡,一直未娶亲,如今三十而立,整个江家堡都沉浸在一片欢喜中。   花如瘦眉峰成山,轻轻弱弱道:“知道了,我不会乱跑的。再说那些女人都被江郎都送走了,再也没人来困扰我了。”   他江迩无奈一笑,拉着她在亭子里坐下来休息一会花如瘦耷拉着脑袋,东想西想,一刻也闲不下来。江迩只好命人端来围棋,温声和她说道:“阿瘦,咱们来下会棋,好让你安定安定。”   她撅着嘴道:“不要。你就会欺负我棋艺不精,每次坑害我,让我输的一塌糊糊,我才不应和你呢!”   “哪有,倒是阿瘦你总是悔棋,让我每每无法尽兴,这棋不下也罢!”江迩起身欲要走,又被花如瘦拦住:“下便下,我还怕你吗?”   “好啊!”江迩挑眉,又笑盈盈得和她坐下来下棋。   花如瘦终于安心坐下来下棋,她不再弄那些鬼把戏,冥思苦想之下倒压制他的黑棋一片,却不知这是江迩有心让她,让她吃点好处,现在时机正到,是他反扑的时候花如瘦猝不及防被吃掉一大片棋子,咬牙苦撑,修长的玉指夹着白棋迟迟不落子,她素来不精通琴棋书画,和瑶空台倒学着些清音乐舞,只是她的记忆被藏,不曾显露半点。   正当她愁眉苦恼之际,一只大手接过她手中的白棋在棋盘中一点,局势一下子就逆转了。花如瘦恍惚到:“江郎!”江遐坐在她身旁搂着她,代她与江迩对弈。   “大哥来了,这叫我怎么斗得过呢!”江迩无奈道。   “你的棋子可是我亲授的,想赢过师父还早着呢!”等江迩下完一子,江遐又着一子,但花如瘦却仿佛陷入了恍惚中,似乎他也曾与人对弈,也有一个人接过她的棋子帮她一着,但后来却只是在旁边指点她,并不全然代她,他总说“授人以鱼不如授人以渔”,但是光影中只闪过一道白影,她抚了抚头,隐隐作痛,江遐抬手给她按摩太阳穴,柔声道:“身体不舒服?”   花如瘦微笑着摇头,“没事。只是看到下棋就头大,我没这方面的天资。”她心中的小心思不大愿意告诉他,她将嫁给他,但心中总有几分抗拒,可他说的救命恩情,青梅竹马她怎么也想不到,他说她病了、失了些记忆,他想好好照顾她,她却没有办法不答应。这次她说了点小谎。   江遐往她发顶一抚,“你又不必把这些东西学得精妙,有我陪着,不是很好吗?”   “可我不甘心做个小妇人,你难道希望我跟你那些侍妾一样,天天围着你转吗?你说我虽失了忆,性情大变,但我却总不愿意捆束在一个地方。江郎你对我的好,便只是把我留在江家堡,让我做尽无聊的事吗?”花如瘦心情复杂,将这些话通通说了出来,杏眼明仁,眼波横转,别有风情。   江遐停下与江迩的棋局,扭过头看向她,语重心长道:“阿瘦,你不知道外头很危险吗?我带你回来的时候你受了很重的伤,至今还有不少人在找你,我不愿意你受到伤害,你还有病在身,等我治好了你,我们一同云游天下,好吗?”他的目光脉脉含情,深情得仿佛要溢出来湮没她,他从没有对别的女子走过这样的目光,他带回她的这段时日,竟每天为她牵肠挂肚,她受伤昏迷的时候,他日日守在一边照顾,她醒后受过任何的委屈他都替她解除,唯一令他忧伤的是她身上的诅咒未除,疯魔之症依然发作。   花如瘦突然站起身,挣开他的手,“你又不能保护我一辈子,我还会些武艺,不至于受人欺负!”她哼了一声,转身走开,江迩大声唤她:“你去哪?”   “我回房间,你们不用担心!”   看到花如瘦离开,江迩坐回原位,苦苦笑道:“阿瘦她纵使性情大变,但这爱自由的一点却从不曾变过,她不太喜欢江家堡,更不喜欢束缚,你不觉得强留住她对她很不公平吗?”   两人依旧对弈,棋局还未结束,江遐顿然道:“就算如此,她也一定要留在我这里。阿瘦记忆已失,若她恢复记忆,必然不肯留在这里,我没有错。我还没有解开锁骨花格,还没有找到压制她疯念的办法。”这时他又恢复往日的样子,十分伤势,没有一丝的温柔。   “总有一天你要面对这种情形,你现在虽然得到她,但她不是永远属于你。”   “至少她现在是我的。”江遐再下一子,彻底封断江迩的所有路数。江遐起身,道:“我去看看她。”   正当花如瘦迂回在回房间的路上,穿过一个静水假山的小花园,八月时分,园子里金秋时节的花开得正好,尤以菊花最为灿烂动人。满簇的菊花让小花园花香满园,闻来十分宁静,花如瘦急躁的心情也缓下来了,她俯身摘下一枝菊花放在手中,嗅一嗅,心旷神怡。   走到一处角落,花如瘦听到一点细语,提及她的事让她不由得躲起来细细听着,她耳力极好,听得一清二楚。   “停君阁的那位夫人究竟什么来头,堡主竟要娶她了?”一个侍女道。   “听说前一阵子她初来江家堡就杀了堡主的侍妾陆芸,前几日陆芸姑娘的姐姐蓝缕推她下水,竟被堡主杀了,至此堡主就遣散了所有侍妾,独宠她一人。可叫我们羡慕呢!我们可得恭恭敬敬地侍奉她,要是有一点对她不好,堡主可指不定怎么罚我们!”另一个尖细声音的侍女道。   “可不是嘛!可是我听说当日与她同来的几人中有一个白衣的英俊男子是她的相好,可她不知怎么成我们堡主的心头好了,即将要嫁与我们堡主,也不知这水性杨花的女人怎么勾引住堡主的!”她越发放肆说着,毫不忌讳。   “小心说着!以后她可是我们的堡主夫人啦!我听说啊,这位夫人生了一场大病,失了忆,不然她不一定嫁给我们堡主,也算不得是她勾引堡主。堡主有心隐瞒此事,对她很是爱护,你可不要到处乱说!”   “知道了,知道了,我们走吧!”   两人走出,张望四周,并没有发现藏在角落里的花如瘦。她缓缓走出,神色复杂,极为阴沉,手中绞着手帕,思虑再三,还是决定回自己住的停君阁。回来不久,江遐就来看她了。   她看出她不太高兴,牵起她的手坐在床边柔声道:“你不是嫌在江家堡太闷了嘛?明天我带你去渝州小街逛逛吧。买点你喜欢,看得上的东西。咱们的婚期又近了,你若喜欢什么玉器银器,咱们也采买准备些。”   “你不是最熟悉我的人吗?我喜欢什么你还不清楚吗?”   “你最爱素净,偏生不爱什么金银玉器,我倒希望阿瘦你有什么看得上眼的。”江遐微笑着,撩开她鬓边的长发。   “嗯。我随江郎去便是,今天我想早早歇息。”   “阿瘦还未用膳,和我一同吃了吧。药我让人替你熬着,等你喝了药我再走。”江遐温情脉脉道。   花如瘦并未拒绝他的好意,偷听到的话影响到她的思绪,她能清晰得感觉到江遐的爱意,可是对于她失去的记忆,对于她记忆中把那个白影,她很像去探寻,她感觉自己已不是自己了,虽然她现在也很快乐,但这种快乐并不真实。   对于江家堡厨艺做出的精美菜肴,花如瘦却并没有什么胃口,但还很挑剔。她不喜荤食,只喝得下一些粥,江遐夹给她一块肉,她放入口中却又吐出来,胃里感觉十分不舒服。   “怎么了?不合胃口?”江遐关切道。   “最近总是吃不下荤食,我喝点素粥吃点素味就可以了。”花如瘦漫不经心道,端起碗喝尽素粥。   “我让郎中给你看一下,别又出什么毛病。”   “除了那点疯魔的病,我还能有什么毛病,暂时不必了,江郎。”   “不行,我让许郎中过来,药你暂时别喝了。”   在江遐强烈要求下,花如瘦才同意让郎中看。许郎中把过脉,除了脉象微弱以外,也并无大碍,只有一事让他很难明言。   “何事?你说。”   许郎中支支吾吾,看了看花如瘦,才细细慢慢道:“回堡主,夫人、夫人她,已有一个月的身孕了,只是近来受气受灾太多,极大地动了胎气,脉象不稳,急需安胎!”   “什么?”江遐惊讶至极,花如瘦也是目瞪口呆,一时反应不过来。但是江遐眉开眼笑,十分开心,他知道这是他与她在机关城怀上的,虽是心中有愧,但他从未如此开心畅怀。江遐拉着花如瘦,抱住她:“阿瘦,你听到了吗?你有了我们的孩子了,我很开心,从未有过这么幸福的一天。”   花如瘦仍旧一脸茫然,甚至心中隐隐作痛,好像有什么东西在刺激她,一种莫名的心痛传遍四肢,全然没有喜悦,却不妨碍江遐兀自的欣喜。江遐松开花如瘦,起身对许郎中说道:“许郎中,你先下去,到管家那里领赏,但记着别与任何人乱说。还有,夫人的药重新配置,给她好些安胎,待会给我送过来。”   “是,堡主。”许郎中退下去。   江遐回头却见花如瘦脸色不佳,她抱着头身体颤抖,江遐赶紧抱住她,她仍旧止不住颤抖,手掐着自己的手臂。“阿瘦,阿瘦,你怎么了?不要怕,不要怕,我在的!”花如瘦体内真气暴动,愈发混乱,直到江遐也困不住她。花如瘦双眼通红,一掌挥下打在他身上,直逼他退至墙边。   再来一掌,江遐闪身躲开,他身后的凳子却被隔空打成粉碎。花如瘦掌法更加劲烈,她只想去打眼前的人。江遐闪到她身后制住她才稍稍让她安定下来,将昏迷的花如瘦抱在怀中,取出最后一颗绿琇丸给她喂下,再运转真气使绿琇丸在她体内发挥作用。   他贴着她温润的脸,说道:“阿瘦,我怎么样才能让你好起来?你心里一定怪我。可不管怎样,我一定要治好你,我会保护你和孩子的!”她郑重承诺着。   第二日,在渝州小街上江遐牵着花如瘦的手游玩,指着哪些东西好玩有趣,她只是微笑点头,并没有多说什么。熙攘人流中,人们看着这一对俊男美女都移不开眼睛。更有人盯着他们的背影目不转睛,正是初赶来的纪源衣和宋之筌几人。   远远看着,自己的心爱姑娘被牵在别人手中,纪源衣心火愈大,几乎就要冲冠一怒拉开他们,宋之筌拉着他停下来:“你干什么?”   “你没看到吗?那是阿瘦,她还活着!我要把她带回来!”纪源衣冲动道。   “你别忘了,这里是渝州,江家的势力范围?我们还不清楚阿瘦身上到底发生了什么,不能贸然抢人,不然我们都不可能脱身!”宋之筌十分冷静,他心中也很激动,有一丝心痛,他不知道花如瘦身上发生了什么,让她性情大变,跟在江遐身边,也不给他们消息。   “我不管,江遐一定是用了卑鄙的手段!今天晚上我就要潜入江家堡,把她带出来!”纪源衣十分愤慨,他已经思她想她一月有余'快要发狂了。   最终纪源衣在宋之筌他们的劝说下才平静下来,找了一个客栈住下,不过晚上纪源衣还是去了江家堡,悄无声息地潜入江家堡,几经周折才到花如瘦所住地停君阁,她房中并无侍女,他就在房中等待。   花如瘦独自回来时它竟将她抱住,轻声呵气道:“阿瘦,你不要留在这里,随我走吧,离开这里!”花如瘦收到惊吓,听他语气柔和的才冷静下来,“你是谁?为什么要闯入江家堡?”   纪源衣松开,不可置信地看着她,“阿瘦,你不记得我了?我是纪源衣啊,你怎能不记得我!”纪源衣痛心疾首,他听出来花如瘦并不是在捉弄他,他完完全全听出来她失却了记忆,她一定是遭遇某种变故才变成现在这个样子,才会被江遐趁机。   “你认得我,可我不记得你。江郎说我失了忆,不记得以前的事了。你坐下来与我说会话吧,我不会告诉别人的。能潜入江家堡,你武功一定很高,,你身上一定走许多有趣的事,不妨说与我听听!”花如瘦稍稍去关上门,笑盈盈地看向纪源衣。   听她如此亲昵地唤别人,纪源衣更加气恼,但他愈发沉静下来不再狂躁,他想着花如瘦的记忆应该是短暂性的失去,它曾在潭心居见纪明衣医治过这种病人,知晓要说些过去的事情才能唤醒她的记忆,她对他并不排斥还乐意听他说话,他很开心。纪源衣知道自己不能太过急躁,看着她对许多事情感兴趣,这一点倒和以前一样,没什么变化,让他很是欢喜。   “你想听什么?”纪源衣尽管内心苦涩,却还是露出笑容。   花如瘦说:“你既是我的朋友,应该知道我名字的来历,先说这个。再说说我的人生经历,江郎从来不对我说这些,他只说会治好我的病之类的安慰话,可是我知道我的心不甘囚于一方土地,我应该是一个鹰,乘风而去,那样才好玩。”她都还记得心中的愿景,这令纪源衣心中欣喜。他们坐下来说,花如瘦最不喜有人服侍,早遣散了那些侍女们。   “你竟还记得自己说过的最重要的话,你是鹰,我便是你的风!”纪源衣看着她心道。   他开口道:“你说你母亲很思念你的父亲,撷取了易安居士的词‘莫道不销魂,帘卷西风,人比黄花瘦’一句,故取名花如瘦,可是你身世悲惨,十岁失母,为此一直心存报仇之念,拜九伏派掌门灵伏子为师,一直以来,你暗中交友,结识了不少好友,瑶空台的台主朝冠离和偓佺阁的阁主宋之筌,今年六月你去报仇,本只是去了结事缘,却不想间接害死你父亲,后来的事都很悲伤,以至于我丢失了你。对不起,阿瘦!”   纪源衣将她的一生浅浅述来,淡淡的悲伤流露出来,让花如瘦生生愣住。她别过头,指绕长发,努力回忆,想拨开盖住她记忆的深雾,却始终没有办法。   她抚着头,道:“我想不起来过去的事,头很疼。我不知道你是不是我记忆中的那个人,但我能感受到你对我没有恶意,我也很想亲近你。”   这番话让纪源衣想起与花如瘦初见时候的光阴,她并不排斥他,如果一切要重新开始,他也并不惧怕去引导她,亲近她。   纪源衣低低一笑:“你过去时候最是吸引人,招人喜欢,有时候泼辣无理得很,又最是可爱。抛开现在无记忆的烦恼,你过去的时候有很多好玩的事,还有你的匕首,”他从怀中拿出他最后在机关城捡到的匕首,他知道她一直都随身携带这把银制短刃,保护自己,“这把匕首你一直随身携带,我给你送回来。阿瘦我曾说过要好好保护好你,但我一次次失信,在你最危险的时候我都没能陪在你身边。我会让你恢复记忆的,等你恢复了记忆,我们再一同喝酒。”他把匕首放到她手中,她细细看着。   花如瘦听他如此说,心中竟起波澜,便想如此随他走了,脱离束缚她的地方,她静静地看着纪源衣,他已与心中那道白影完完全全重合了,她微笑着撑着下巴若无其事道:“喝酒?此刻我便能闻到你身上酒的味道,我最向往竹酒。江郎从不允许我喝酒,你下次来的时候带壶竹酒吧,我不会告诉任何人的。”她细细笑着,已然有了这般美好的设想。   两人又聊了许久,花如瘦渐渐睡去,纪源衣将她抱到床上,往她额头的红色神印一吻,手按在她的脉搏上,却大为一震,十分心伤,最后黯然飘身离开,任何人也不曾发现什么。他去找宋之筌喝酒,喝了一夜的酒,喝了一夜的愁,吐露的惆怅已然震撼,他心里在怪她,也在怪自己。 ☆、荆棘无花沐血生      翌日白天,花如瘦百无聊赖坐在停君阁,在整个处于热闹的江家堡唯有这一处较为安静,也没什么人来打扰,她心中在期待昨天突然闯入的那个人,听他说有趣的故事她此时就像闺房中寂寞的小女子,但凡能有一个见识世面的机会她都愿意。   忽听到屋外一声轻落地,花如瘦欢喜地冲到屋外,果见纪源衣拎着酒壶,回眸一笑,像极了梦中那个笑容,令她心花怒放,不禁粲然一笑,挥手招呼他进来。   “你真的带酒来了!”花如瘦欣喜道。   两人坐下来,纪源衣将酒壶放在桌上,微笑淡然,面容却有些憔悴他昨天晚上思来想去,却终于接受她怀孕的事实,他随纪明衣学过些微末医术,诊脉时他感受到令他心碎的时刻,他感受到前所未有的打击,他既心疼又恨花如瘦的遭遇,又很无可奈何,可是他又不得不忍下这口气,忍住想杀死江遐的冲动。   他道:“竹酒微有冽意,你怀孕了,喝不得,我买了清爽甜味的果酒,不会伤身体的。”   正捧着酒壶闻的花如瘦一顿,眸色暗沉,两人之间顷刻寂静下来,尴尬到极点,花如瘦也不知所措,不知道该怎么做才好,她移开眼睛,声音一冷:“你竟知道此事。难为你能如此心平气和地和我说话!”她心中沉沉一痛,这种事实忽然沉甸甸地压在她的心上,让她喘不过气。   纪源衣嘴角浅浅勾起:“若是以前,我定会怪你,也许我会说你的坏话。可是阿瘦连我都想不起来我也不知道你经历了什么,我又有什么资格怪你呢?我说过,我既能爱你,也爱你的一切,包容你的一切。暂不必去想揪心烦恼的事,你只当我是你的朋友,我们说会话,我心里就很开心了。”他的温温细语逐渐感化花如瘦的心,她点点头。   “那你今天带来了什么故事?”花如瘦问道,心有期待,眉目欣然似画,几日下来苍白的脸色竟泛嫣红,分外动人,双瞳剪水,明媚无双。   又见纪源衣拿出一个物件——苍玉玦,那是花如瘦寄存在他那里的苍玉玦,若说什么影响她最为深刻便是她的杀手生涯,炼就她举世无双的本领,更锻炼了她坚毅冷血的性格,他们那时候交谈最多的便是她的六年杀手生涯,有血腥,也未尝没有感动。   “这是什么?是我的吗?”花如瘦拿过来放在手中,感觉十分熟悉熟悉脑海中几次闪现它的画面。   “你一直放在我这里的苍玉玦。如果说我们有共同点那么第一个共同点就是我们都有苍玉玦,我们都是货真价实的杀手。你那时隐藏自己的真实身份,另换名号,取作细柳无花,使用桃李山庄的无痕刀法,江湖人称无花翁主,你取名无花,不过是一个老主持所言之语,不过他已圆寂,不必多说。你在江湖四处杀人取价,与万花门、桃李山庄和仙主宗作对,每一桩都与他们有所牵扯,第一件便是六年前杀掉长亘楼楼主常炽,你因此扬名,长亘楼常年与三拂阁为敌,更重要的是暗中替万花门办事。后来你在杭州云崖血战沈义一伙人,他们是仙主宗的人,不过后来沈义的弟弟沈念深接近你,知晓身份后欲杀你,不过最终为你所杀。最近的一件事便是刀狮李阔海,他是桃李山庄的远亲,但这又引发了你收他女儿李桑柔为徒的事,个中坎坷,不便多说。”纪源衣一一道来,他对这些已然很熟悉。   “杀手都是很残酷的吧,我的过去竟是如此,也没什么不好。我倒不觉得你像杀手榜你也不是一个谦谦君子,而是一个很好玩的人。”花如瘦道,抿了几口果酒。   纪源衣低声一笑,这话她说得和以前一字不差,“那当然啦,活的开心才好,我一直游历天下,不然怎么有机会遇上你呢!后来我一直缠着你,从山东到扬州,从扬州到杭州,从杭州到渝州。我们历经许多,交过手,杀过敌,同生共死,才走到一起。我相信,你不会忘记我的。你戴着的红豆耳环也是我亲自给你戴上的。”忽然他声音变欢,目光如水,深情望着她。   花如瘦不由得羞涩的去拨弄红豆耳环,“我原以为是普通的耳环竟如此美好,怪好看的。”   他们聊了些许,纪源衣才依依不舍离开。一连几日,纪源衣都偷偷潜入顺带点她的小物件进来,有时带她飞上树看景色,树上的风景总是不同的。江遐和江迩不知忙于什么,只是偶尔来探望她。   一日,花如瘦偶坐园中小亭子周围是琪花瑶草,她的身体因孕意愈发懒怠,少不得害喜和吃酸的,可是今天的她与往常不同,再没有什么凌厉的消息,神情肃穆,她在这里约见江迩,在她再三恳求下江迩才同意告诉她一些事。   花如瘦依旧着一身清浅淡然的素纱白裳,窄袖宽裙纱衣裙尾是蜀绣的青鸟,精美绝伦,腰束青绦。不施粉黛的脸愈发清秀,额头上注目的红色神印别开生面,髻别芙蓉华胜,浅留青丝,红豆耳环更衬得她如尘外仙子。   不远处走来的江迩不由得驻足停下,她在他眼中俨然成了一道风景,如画如仙,让他深深眷恋。浅浅晕光,淡淡微风,拂过她,亲吻她。   “阿瘦。”江遐唤道。   花如瘦回头朝他一笑,百媚生辉,“小江郎,过来做吧!”花如瘦替他斟好茶。   “你今天看上去有点不太一样,美得不像尘世人,像仙子。”江迩由衷地说道。   花如瘦低眉一笑,并不拐弯抹角,而是开门见山道:“说正事,说你该告诉我的事。”没有丝毫拖泥带水,这些天她略想起来一些记忆,她觉得纪源衣说的都是真的,她内心很痛苦。   “其实我知道的也并不多,只是机关城的最后一点事。你原本就不是我哥的良人,在失忆前爱的人是剑客纪源衣你的朋友和她都在找你。我哥心里想把你留下来,不想让别人知道你在这里,从机关城带你回来,你都中了箭受伤很重,现在能有一个孩子不容易。他一直都在试图破解锁骨花格,解开你体内的蛊。他真的很爱你,他不想让你恢复记忆,不希望你受到伤害。”   “所以他就要关住我,限制□□吗?江郎他一开始就和我说了谎话,一个接着一个的谎,我宛如一张白纸,自以为是爱他的可是他从没有考虑我真正想要的。对我很不公平,你们不觉得吗?”花如瘦气愤道。   “对不起,阿瘦。再怎么样你和孩子都要平平安安的,明天就是你的婚礼了,我希望你开心点!”江迩恳求道。   花如瘦不由自主地抚上肚腹,微微一笑:“现在的我不会再和江郎闹什么了,为了孩子我会放弃一些东西。可我不保证我真正苏醒的时候自己会做什么。”   “现在把药吃了吧,最后一次的药了,能压制住你体内的疯念,使它不伤害到胎儿。”他没有说这是江遐耗费大量真气才炼制出来的绿琇丸,江遐不敢轻易动武,惟愿的是那天不要出事。   花如瘦在江迩的注视下吃下绿琇丸她能感觉到它带来的气息很平静,那种气息很像江遐,她大约能够猜到这是谁炼制的。   浅谈片刻,江迩也离开去忙。花如瘦独自回房,独自回想,记忆的许多片刻开始躁动,使她夜间睡觉都不安稳,总是隐隐约约梦到生命中刻骨铭心的时刻。   江家堡这一天喜庆热闹,正当婚典,给旗下许多商铺减免租金,更是让人沸腾不已。宋之筌和纪源衣几人也正准备前往江家堡,鱼令姝喜滋滋地说:“关键时刻还得靠我,要不是我鱼家在生意上与江家常有往来,估计你们也就没那么容易拿到婚帖了,呵呵,夸我吧!”   “夸你什么,你的就是我的,别耽误时间了!”宋之筌不经意这么一说倒让鱼令姝欣喜十足,更是不停追问他。看着他们两人打打闹闹的纪源衣,嘴角微弯,花如瘦总爱和他这般闹。   纪源衣说:“到时候我们小心点,带她出来即刻离开,不作半点停留。”   “嗯。”   江家堡坐落山林中,幽静押谧,穿过竹林便入了江家堡。这次婚典盛况空前,只是不为武林人士多熟知。   花如瘦正在停君阁被人装扮,手巧的人知道如何在她这张精致的脸上描画,黛眉长飞,云髻峨峨,珠翠满头,红色流苏掩前,绛唇映日,一身凤凰喜裳,让她美的无与伦比,可这种美不是她想要的那种美,喜娘想换掉她的红色耳环,她不肯这是她身上最为重要的东西,承载着她全部的念想。   “别换掉它,我喜欢这个。”   “好好好,就依夫人的,这红色的也正合适。”喜娘欢眉喜目。只有花如瘦觉得这红豆耳环最是不同。   大堂里被红绸缠绕,布置得奢华惊艳,两边站满了围观的人,高堂无人,江氏兄弟父母早些年便过世了,产业交由他们打理,打理得井井有条。   喜乐声响,欢声鼓动。   花如瘦被喜娘一步一步扶着走向大堂,江遐红色俊衣,与她遥相呼应,他一见她出来面露微笑,那是他见过的最美的花如瘦。所有人都看向她,她美的惊心动魂。   每一步她都觉得呼吸沉重,不是心里想要的那种欢喜,每走一步会让她心跳加速,没有一步都会让她想起过去的事,她人生的记忆一步一步回想起来,痛快的事和不痛快的事她都一一想起来了,初头十年她随荼雪枝颠沛流离,十岁的她被就在血泊中,后来入九伏学武功,成杀手,结友人,与纪源衣相遇的一幕幕,她人生的点点滴滴在脑海中闪过,扬州邂逅杨子因,杭州照魂岛救朝冠离,云崖之下遇木啓筝,萧家庄之事,机关城萧皓庭死亡还有令她痛心的时刻,至此时此刻她已泪流满面,她心潮澎湃她已全然想起成为真正的花如瘦了,只是一时气血翻涌,百感交集,控制不住喷出一口血,挥倒了喜娘,让在座的人一惊,江遐一走近便被花如瘦袖中伸出的匕首抵住了喉咙,现场骤然惊慌,谁也没想到新娘会做出此举。   “阿瘦,你怎么了?”江遐慌然。   “我说过我不会饶过你的。”流苏掩住的眼睛明亮清醒。   “你恢复过来了?”江遐讶异道。   “你说呢?我花如瘦向来有仇必报,有恩必还,可是我不知道该拿你怎么办?该杀了你还是还放了你?”花如瘦冷笑着,脸上分明一副痛苦的神情。   江迩很着急,但没人敢轻举妄动。纪源衣缓缓走出人群,看向他们。   “我知道对不起你,能死在你手下我也无怨无悔。”江遐脉脉深情地看着她。   “我不吃你这一套!江郎,我恨你!可我不能这么轻易地杀了你,你害我,却又救了我,我们恩怨两消,从此各不相干!”花如瘦狠不下心杀他,只能狠下心割断情意,她收起匕首,毫不留情地转过头,正看见纪源衣站在那里看着她, 她眼泪留下,却又嘴角上扬,真正的哭笑不得。   花如瘦随着纪源衣他们走出江家堡,江遐拦住想要追出去的江迩,让他遣散客人。江遐不在乎明天渝州城的风言风语,他已然心伤,却觉得这是最好的结局,忽有一名护卫来报:“堡主,不好了,有刺客潜入,盗走了您房中的东西!”   听即,江遐拍案而去,让全江家堡护卫兵分两路,一路包围全堡,不让刺客走脱,一路追逐可疑的刺客。最终在花园遇上了刺客,是花无倾拿着锁骨花格冷然看着他们。   “又一场好好的婚礼毁了,这可怪不得我!”   “花无倾,你好大的胆子,竟敢一人独闯江家堡,我让你有去无回!”江遐怒吼,已然与花无倾交上了手。他本就武功至强,更能与花无倾旗鼓相当,只是此前耗费了大量真气炼制绿琇丸导致此时身体虚弱,来不及恢复,本想抽出身来,却被花无倾打中一掌击倒,江遐反手一拨,甩出霹雳弹,在花无倾身旁爆炸,也将与他交手的几个人炸死,花无倾闪躲得快,只炸伤一条腿,突有一人蒙面飞出救走了花无倾,锁骨花格也被带走,江遐耗尽的心血就此白费,他气急攻心,更因身体虚弱被击中一掌,气息奄奄,已没了活的气力,挣扎着几口气,看了看江迩,嘴巴张合几下便死去,死不瞑目。   江迩派出人追击刺客,他很无助得跪在江遐身边,眼睁睁地看着他死去,心里的恨无限膨胀,他自有从父母双亡后再没有经历这样痛彻心扉的时刻,他本只是一个有哥哥庇护、自由自在的少年,现在他觉得仿佛失去了所有,没了支撑的心顷刻倒塌,他软弱的眼泪流出,嘴里轻轻唤着,“哥、哥……”   听到爆炸声的花如瘦他们又复而折返。她虽十分狠心撇下江遐但也不愿他有任何性命之忧,更何况在她心中,这些天已刻下江遐的身影。可是江遐的尸体真真切切地摆在花园里。   她退去珠翠华裳,小跑到江遐的尸体身边,颤抖地跪下,将他的身体抱在怀中,失魂落魄地哭着:“江郎,江郎,你醒醒,不要睡了,不、不要死好吗?”她又呢喃数句,她知道她又间接害死了人,上一次害死了萧皓庭这一次是江遐都是她爱过的人爱到她的心止不住的痛、止不住的颤抖吧。老天爷对她实在太不公平了,所有的报应都放在她的身上才对,她终于知道苦智大师的“命中无花”是什么意思了,她爱过的,要么阴阳两隔,要么不再交集,她甚至不知道她和纪源衣会走到什么地步。   “你怎么还敢来!我哥因你而死,要不是他为你炼制绿琇丸,大耗真气,又怎么会败在花无倾一掌之下,便死了?都是你!要不是你他不会为别人做这么多事,我也不会我……你怎么不去死!”江迩气急狂躁,脱口而出。   但花如瘦竟当真了,“好,好,我还他一命!”她抽出匕首正要往脖子上抹去,欲寻一死,纪源衣和江迩惊慌去拦截,纪源衣却更快,生生握住了匕首,他蹲着身子拿开了匕首,替她抹去了眼泪,也不管手流不流血,依旧微笑温然:“你爱上了他,对吗?”   花如瘦木然点头,她心里的感情实在太多太复杂了。   “你既然爱他,不该轻易去死。他们的死不全然是你的错,你不需要以命抵命。更何况你没有那么多条命,那些因你而死的人或被你杀死的人你又如何还得了、抵得了呢?死不能解决问题!你要给他们报仇,仙主宗的人、花无倾!我所认识的花如瘦有勇气面对一切苦难!你更要为你的孩子活下去,你还有念想,你还有我。”纪源衣的手在流血,心在滴血,却更心疼花如瘦,他要为她找到活下去的动力。   江迩也歉然:“阿瘦,我也不该如此对你说,我太过激动了。”   花如瘦眼中似有了光亮,看着纪源衣道:“对不起,源衣。但我已经有了他的孩子,我觉得我已没脸面对你,纵使我活下去也只是一具行尸走肉。”   “那你还爱我吗?”   “爱。可我还有资格吗?”   “我说过,我爱你,爱你的一切,也包容你的一切,你不需要对我愧疚,你只需要好好活下去,好吗?”   “嗯,我要活下去。”终于花如瘦被纪源衣说动,挣扎着站起来,看着江迩命人安置下江遐的尸体准备过几日入殓下葬花如瘦也不打算就在江家堡,她已经心力交瘁,许多事情还未转换过来,拿走胭脂剑,她与江迩就此告别。   回程路上,花如瘦少有言语,只是靠着纪源衣,睡着也是紧皱眉头。这几日她回想与江遐的点点滴滴,有过快乐但现在更多的是爱恨交织,爱他什么恨他什么其实她也说不清楚。她终日无神地望着窗外,马车行进缓慢,因她怀孕不敢太有颠簸。纪源衣为她准备些酸果,如果她是个普通的人,只是他普通的妻子,她也许会很开心。可是这段时日她经历了太多,从前的豪爽心情也被渐渐隐藏,她很爱纪源衣,对他的愧疚几乎把她压垮,他并没有因为这些而怎样,他的包容给她很多力量,重焕新生,可是此刻她的心情就像十二年前天机庄那样无助,复仇的种子被悄然种下,万花门没落,剩下的就是仙主宗了。花如瘦明白只有伪装好,才让他们相信她已然放下仇恨,不会替她去做这份危险的事,这样的事只能由她去做,她的性格依旧倔强。   快到杭州,酸果也吃完了。纪源衣准备再弄些花如瘦微嗔道:“我又不是那么娇贵,到了杭州再说。我已经很久没有见到阿离他们了。这短短几十日,竟让我有了恍如隔世的感觉,你说我从前也不是那么多愁善感的人,竟也会如此。”她低低笑着。   纪源衣握着她的手,道:“你若多愁善感,便真正像些姑娘小姐家,也没什么不好的。可是安分些,又不像你的性子,有时候不要想太多。去过杭州瑶空台,便随我去潭心居养胎吧,我会好好保护你和孩子的。”他深深地爱着她,总是替她着想。   “嗯,以后的日子你都陪在我身边吧,驱散我心中的阴霾,我会慢慢厘清一些事情,至于仇恨,我现在也不愿意去想了。”花如瘦靠在他的肩膀上,感受他肩膀的温暖,心里十分踏实。   一辆马车中只有他们二人,总共有三辆马车在行进中,驶进杭州城又来到瑶空台,这是她感慨良多,她已然想到和朝冠离再见面时是怎样一幅场景,可心中仍旧止不住的激动。   雅间中朝冠离早已等候在内,她也知晓花如瘦这些天发生的事,不想在花如瘦面前提,只是早早为她准备好了一桌接风宴,做的都是她爱吃的菜肴。吃饭的时候还不停为她夹菜,说她瘦了应该多吃点,叨唠得像一个老母亲,朝冠离为她担心太多了。   饭后两姐妹又在深闺中聊天,偷偷抹泪的也有,花如瘦已经流过太多的泪了,她想要好好休息一下,在这里待几天便随纪源衣去休养一下,朝冠离也应允了。 ☆、藏风化雨花中情      小住瑶空台,花如瘦住在这里的消息不胫而走,一时间这里又热闹起来,更有慕名而来的人,找茬的、寻仇的、想切磋的、寻人的一个也不少,时有聚在瑶空台中闲聊,都是与她的相关话题,她的几次起死回生般的神奇经历引人注目,天姿绝尘的容颜,超绝无伦的武功……   站在顶楼的朝冠离和花如瘦小谈着,不时失笑。   朝冠离娇笑道:“都是来找你的,要不要去露个相。”   “他们怎么那么烦人!是我太受欢迎了,唉!”花如瘦自嘲道,“你不怕他们把你的瑶空台挤破吗?”   “能吗?这点人我瑶空台我还是装得下的。”   “看来你瑶空台莫也不好待了连个安静修身的地方都没有把他们都赶走吧。要是每个人都找我茬报仇的话,还不知要耗到什么时候呢!”花如瘦清美的脸上微有倦意。   “你这半生也没个安生,身份被公布后更易招惹那些不安稳的人,你现在连师门也不能回了。”朝冠离眉头轻皱,握住花如瘦的手。   花如瘦眼里深波凝动,微有笑意,红润的脸色看起来她气色微有恢复,芙蓉如面柳如眉,只见笑意不见深意,“总有一天我会回去的。我无花翁主的身份本来就会被揭开,只是时间长短而已,可是没想到他做得那么绝,也罢了,我与花无倾的情谊早该断了。有时候招惹太多也不好,我现在心里不大想去应付这种事情,我现下去和他们说一声。”   “就怕你又毒舌把他们闹哄了,好些说话!”朝冠离挽着花如瘦,依依下楼吸引了所有人的目光。   朝冠离着一身华裳,白色橙纱,纱裙上缀上点点花色,别样美艳,随意微笑,倾国倾城,武林第一美人的名头不是白得的。而她身旁的一名女子却清丽到极致,气质出尘,浅色的衣裳完全遮掩不住她的美貌,坐在原地的人都能闻到她身上散发出的清香气息,好似林丛中的清香,令人心旷神怡,她的一颦一笑都令人动容,她不是闺阁小姐,也不是像朝冠离这样的清冷女子,但绝然不会想到她是令人闻风丧胆的无花翁主。   花如瘦放开朝冠离的手下了几阶停住环视所有看她的人扬唇一笑:“不想竟会有这么多人专门跑过来看我,给我朋友也添了生意。不过我真没什么空来搅和你们的问题,烦请你们先回去吧。”她和声和气得说,却还是有人不看面子。   “我们这么大老远跑过来找你的,可不是为了听你三言两语的。你手下有多少条人命,还请你给我们你和交代,不然我们就赖在这不走了!”一个俊面书生道。   却见花如瘦又下了几阶,脸上笑意愈深,“你们想要什么交代?我手下那么多条人命,从来没有交代过,也从没有人能在我这讨得了交代!”花如瘦一挥手,梅花针从袖□□出,直穿那男子的肩胛,但他痛未死。   “你!纵使你武功高强,也未必都得过我们人多势众!”   花如瘦轻轻一拉,针线一紧,那男子捂着肩膀疼得直呼,她说:“你们也知道自己人多势众啊!对一个女子如此咄咄逼人,这是一群伪君子!别忘了这里是瑶空台中我关上门就可以把你们一网打尽,从此再也没人找我要交代了。我这一手针法是梅花针,当日在萧家庄花无倾便是用它偷袭了花空缘,这玩意是要淬毒的,今天没淬毒,没死是你的幸运,要是还想着交代,就只有死的交代,别想再从这儿走出去!我还有不同的功法,伤云剑、杨花玉扇、莲花掌、梨花枪、无痕刀法……任选!”她更加狂妄,立即收回梅花针,睥睨所有人,他们都怒目圆睁,听了她的话后却内心一紧,真的不敢再轻举妄动,许多人都不再言语,被她威慑到了。   却仍有人继续纠缠不休:“杀人偿命,天经地义!总有一天你要未必付出代价!”   但花如瘦呵呵冷笑:“果真是一群道貌岸然的伪君子,我身上的人命我自然认,绝不违避,可哪比得你们杀了人还要遮遮掩掩!”她指着跟她叫嚣的男子:“你是青城派严老四,你毒杀了自家兄弟严老三严老大,带着祖传秘笈逃走,至今不好真正现身,我知你易容带了□□,但你的右手食指和中指都断了,却是可以作证,我与你毫无恩怨,你不过是来凑热闹的吧!”偓佺阁的消息终于派上用场了。   那被称作严老四的人慌忙张望,从□□上看着仍旧可以看出焦虑,他正要反咬一口,却有一人跳出来要杀他,叫嚷着我:“严老四,你还我妹妹命来,我杀了你!”两人就斗在一起,不分上下。   “想让我偿命,先把自己的罪孽先偿清吧,你们每一个人都背负着人命。这里不是你们打斗的地方,给我出去!”花如瘦吼道,那两个两败俱伤的人都被扔出去。花如瘦又继续道:“杀手榜上的杀手哪一个不是满手鲜血,我还不怕你们!不知你们听了谁的风言风语,被引诱到我这里那人定是不安好心,借刀杀人,真是妙招!今日我不想动手,这血光之劫要么就此免去,要么以后再来找我报仇!”她十分坦然,他们听得很惭愧但一种的余恨一时不能消除,只得落魄离开,最后人终散了,只剩一个素裳女子站着,目光灼灼,看着她,叶影护在女子身边。   “花夕龄,你也想要一个交代吗?”花如瘦轻启檀口。   花夕龄肚腹微隆,她已有四个月的身孕了,但却比任何时候都要憔悴无力,饶是花如瘦再怎么铁石心肠,她都心中一痛,想起因她而逝的萧皓庭,她发现自己的命运竟与花夕龄有几分相似,同样失去了心爱的人,同样留下来遗腹子,不同的是她还有纪源衣,可以修复心痕,但花夕龄的失去却是永远的失去了,纵使叶影守候着她。昔日无比辉煌的万花门在他们手中败落,以至于四分五裂,陶玥疯了,如今只剩下花夕龄一人苦苦支撑,时刻还面临着被蚕食的危险。   她心一软,没有立刻要赶花夕龄走,只是轻声问:“你想要交代吗?”   “我不要交代。我只想求你,重回花家,救救万花门!”花夕龄扑通一声跪下,看到花如瘦,仿佛看到了最后一根救命稻草,她想极力抓住,她身旁的叶影也缓缓跪下。   花如瘦没有一口应下,只是缓缓说:“万花门已走到尽头,何不让它自行消散,这样你也不必承受这种压力。你为何认定我能救它?你明知我也是恨它的。”   “花家、万花门对你有愧,害死了你母亲,我知道。但你也不想看它落入别人手中,萧家、陶家虎视眈眈,我我们已难抗衡仙主宗。可这毕竟是父亲的心血,是所有花庄的凝聚和象征,我不能让花庄成为一盘散沙,可我对比也无能为力,你是花神,是花如瘦,你有让人信服的能力强血脉亲情,我只能选你,它会在你手上重生的!”花夕龄以近乎沙哑的声音说着。   花如瘦走下台阶,将她读起来,道:“你先起来吧,事情我们稍后再谈。”花如瘦不是天生的无情,也有许多人在生死危亡的时候给她下过跪,她都毫不留情。但面对花夕龄推出的责任,她身为花神,心中纵有抗拒也必须承下,她想甩手不干了但她终于明白责任对她来说意味着什么,从前的报仇早已烟消云散,现在她又换来另一种成长。她不成为世人敬仰的女侠,也不是尽遭唾弃的女魔,她只是她自己,没人能够彻底将她定性,她自己也是。   花如瘦与花夕龄商谈一夜,独只她们姐妹二人,花夕龄出来时微有笑意,带着一封信离开瑶空台回万花门。同时花如瘦亲爱写出数十封信寄往各大花庄的掌管者,她暂时不会去接管万花门,她现在也只能以花□□义联络各大花庄呼应万花门,在必要时帮衬万花门,她的交情在有些人眼里还是有价值的,同时瑶空台与偓佺阁也不会坐视不管,她现在只能做到这个地步,给她的时间只有十年左右,万花门暂时保下了。   回潭心居时,少有人知晓,仍有繁花相送,天光云朗,十几里路也不再漫长。花如瘦心里欢喜,她终于有了和他在一起的时间,尽管会短暂,她不再提过去的事现在她很累,只想休息。   “阿瘦,你生辰快到了,想要什么礼物?”马车里,纪源衣微笑相问。   “哪有你这么直接的,到时候一点惊喜也没了。”花如瘦努嘴道,调皮地笑着,她的生辰在九月十三,倒和他的生辰九月十四挨得很近。   她眼里星辉点点,笑道:“不如我们各自准备,在那一天一起过了,看谁为谁准备的惊喜更好?” 她心里起了比试之意,觉得会更有趣。   “好啊。”纪源衣爽快答应,看着她笑意深深,玉容丰姿,那是陌上人如玉的公子所不及的,他对她的包容会使她渐渐放下心中的疙瘩,她很旷达坦然,怀孕这件事如果他对她稍加指责,她就会自责不已,从此很难敞开心扉,他想到机关城中对她的怀疑几乎使两人翻脸还好两人又走到一起,两个人在一起最重要的是信任和包容,他信他爱她,他会用所有去爱她和她的孩子,她的孩子也是他的孩子。他身为一个男人,不能给她快乐,反而在意她的有意或无意的过失,那他就不是能抚平她心伤、随她破浪的风了,狂躁的风是压境而来,柔和而又劲烈的风才能扶摇直上。   一路山行水远,天明气朗,从喧嚣闹市进入旷野山林,心境有所转变鸟鸣不绝于耳听到的不是聒噪,反而是幽静,“鸟鸣山更幽”是这里的写照。这一次再来,落尽繁华,洗尽铅华,细水长流的生活虽不是他们的追求,但他们也要停下来,享受山林之趣,鱼鸟之乐,风声雨声都会收入耳中,成为一种灵动。   已入秋天,初秋的阳光依然温柔,花阴醉日江南入梦。   花如瘦有些睡意,躺在纪源衣的怀中,看着他精致的俊容,戳了戳他,笑道:“源衣,你给我唱支歌呗!”   纪源衣俊脸微红,爽快答应:“你想听什么?”   “你的声音那么好听,应该唱什么好听。我家源衣多才多艺啊和我如此相宜,你的萧曲最妙,你的割魂剑最神,你的棋艺最精,你的心最暖。”花如瘦发自内心的话引得纪源衣去呵她的痒,他笑着:“难得你如此用心夸我,我怎能不好好表现呢?”   “那我得看你有没有我唱得好听啦!”   花如瘦安静地躺在他怀中枯萎仰头看他,眼中有一种奇异的光芒倾落在他身上,两颗心终于辗转过百死千难跋涉走到一起,多么艰难,所以他们终于心心相印。   纪源衣心有遐念,想到在云崖底下再和花如瘦相会前他得知花如瘦仍然活着他心花怒放之际欢唱《山有扶苏》,他那时太想念她了,思之如狂,这首诗歌正好表达了他的思念,这时他便悠然唱出来了,他的声音清沉似水,悦耳动听,竟引得山鸟飞至他们马车的车顶,和他共鸣:   “山有扶苏,隰有荷华,不见子都,乃见狂且。   山有乔松,隰有游龙,不见子充,乃见狡童。”   他来回唱了几遍,花如瘦在他的歌声中恬然睡去,嘴角噙笑,仿佛她已无烦忧,会让人觉得她活的轻松愉快,却从没人真正了解她的遭遇和内心,但她不需要别人可怜,可她太过坚强,让他很心疼。他们两人之间没有谁强谁弱,他们是旗鼓相当的对手,是惺惺相惜的朋友,更是知无不言的爱人,他们之间不需要谁作主宰,他们彼此独立又互相依存,所以他们的爱是独一无二的。   纪源衣露出浅浅笑容,想着往后的生活,怎样抚平她的心痕。   即将进入潭心居,首先要解开木啓筝布置在入谷前的新型机关阵,由于仙主宗侵入后破坏大阵,新设的机关阵会使不懂的人转入其中出不来,和五行八卦阵有极大的不同于几乎的逆行的一种,极其复杂,他们通过大阵后,马车停在木索桥边上,纪源衣叫醒花如瘦,带她慢慢走入潭心居,走入新的生活。车夫也回了梧桐山庄。   没有人迎接,只有风和鸟的微啸。   竹居幽旧,潭水深明,纪源衣牵着花如瘦悠闲走着,梧竹幽居的美,潇洒山水间的快意,激荡心间,完美融合在一起。远远望见,木门缠花,蔓绕绿藤,东篱各色的菊花欣然盛开,仿佛在迎接他们的到来。木栅缠藤,茅屋竹舍,美景如画,这一切的默然的欢快的迎接仪式有着别样的感动。   已是下午,茅屋升起袅袅炊烟,不知是谁家女子巧手烹煮。   他们渐渐走入,但听到一声女子的叫唤更令他们心疑,花如瘦的脸色愈来愈难看,石桌上已有几盆菜肴,只见雪蝉一袭素色粗衣端着菜肴走出,面带蔼然笑意,她已经苏醒过来。花如瘦定定地看着她,仿佛雪蝉是她的仇人,目光深恶,看得雪蝉心里发寒,不由得慢下脚步,花如瘦握紧双拳,心里对任何一个仙主宗的人都恨不得杀之,这样她心里才痛快,只是雪蝉终于昏死,对其余事一概不知,也从未参与,也是无辜的,她不能这么这么针对她。花如瘦渐渐想开,松开拳头,微露笑意,伸手接过雪蝉的碗,“给我吧。”雪蝉以为自己看错,露出笑容。   一旁的纪源衣也才松了口气,他无时无刻不关注着花如瘦的样子,但她渐能控制住自己的心性,释放善意,收敛恶意,这一举动让他十分欣喜,她体内虽有绿琇丸能压制,但一旦动怒就会一发不可收拾,终究还是要自控心神。   菜肴齐了,人也齐聚。四人围坐石桌,共享山野美味,纪明衣脸上笑意愈多,只是愧于血晶珠和血幻神功功法被取,与花如瘦的交谈有点小心翼翼。雪蝉一脸懵懂,一概不知。   花如瘦瞥看各人脸色,大略也知道他们心里想的什么,如果不好好说明白,往后在这里心里总有个隔阂,她便先开了口:“明衣大哥,给我和花夕龄开几副安胎药吧,我们最近心神大动,尤其是她不知能不能熬过明年。”   纪明衣略知花如瘦的经历,她怀的不是纪源衣的孩子他至今才接受,他点头应道:“我知你们的症状你倒还好,只是受伤太多,孩子气息不稳,调养调养既可。花夕龄可就大不一样了,她的心病已没有心药医治了,只盼着她能平安生下孩子,暂时花空缘还在,万花门也不至于变成如今这样子……”说到这里,他便噤住声,血晶珠和血幻神功被夺是他的失误,害死花空缘似乎也有他的一份力。   天光云影,夕阳残照,各人脸上映着的彤色不一,各有趣味。   却见花如瘦慵懒笑道:“那都是过去的事情了,人死不能复生,有些时候我们也不能自责太重。雪蝉姐姐能醒来也是一大乐事,明衣大哥也别去想那劳什子事,即使我们落于下乘也依旧立于不败之地,我希望你能放下芥蒂,衷心祝福我和源衣,我也希望你和雪姐姐天长地久。”   纪源衣附和道:“是啊,我也敬你一杯。”   碰杯之中,兄弟之情消融其中,酒水入肠化作暖流更沛心中。最终大家也说开了,聊的愈发欢畅,不知不觉月已中天。   过了河,小小收拾了纪源衣的合春坞,花如瘦才入住一间,纪源衣就睡在矮榻上方便照顾她。月入心扉,竹影深深,花如瘦被明月晃的看不清,不想睡去,遂侧身道:“源衣,我还是有些心怕。你哥嘴上说没事,但心里肯定芥蒂我怀的不是你的孩子,你难道就不曾生气过吗?”   “小傻瓜,换作任何一个人都没那么快转换过来的。我不可能让你流掉孩子,你的孩子就是我的孩子,而且以后也会有自己的孩子的。若说生气,我也不该生你的气,我生我自己的气,明明我应该在你最需要我的时候出来保护你,我偏偏总不在,我只能自责,有什么好生气的呢?”   这一番话竟把花如瘦说得眼泪直流,但她没有出声,不想让他知道她被这么轻易感动。但换作任何一个男子,心胸都不会像纪源衣一样能容他人之子,可见他爱她至深。但她迟迟不提他们入谱成亲的事是因为她心中有惧,她所遭遇的婚典都出事了,让她很后怕,更重要的是她不能带孕与他成亲。这么多年,她竟有这样害怕的心思,皆是因为爱之深,惧之切。   两人说了一小会话,都沉沉睡去。绿绕春坞,月漫西塘,这一夜的梦无比安然。   由于潭心居人数增多,兄弟分居,纪源衣的合春坞也要改造一番,花如瘦和纪源衣这几日忙活着合春坞内外的打理,潭心居实在不小,合春坞也是个好地方,花如瘦有时抱怨他的这地方太大了被他轻捏鼻子叫来干活。   他们心中各有一幅心驰向往的桃源美景,往后他们云游归来这将是他们栖身的居所,心灵的归属。原本的合春坞便如诗意一般,灵旷幽雅,现在只是多了一个人'有幸的是雪蝉送来了不少花草种子。   潭心居是隐世居所,世外桃源,除了梧竹幽居外,还有一大片桃林。   花如瘦撅嘴站起,道:“你怎么不叫个人过来帮忙?”   “自己的温暖居所,当然是要自己动手才好,也好让你动手动脚,省得每天无聊。”纪源衣从房顶跳下来,嘴角噙笑。   “我虽是个比较顽强的孕妇,但你也太不心疼我了。”   纪源衣看着花如瘦,欣然道:“我们的家做好了,你一定会很开心看到这种梦中场景出现在身边的,莫带你去一处地方。”他带着她,捂住她的眼睛穿过合春坞的木桥,柳堤花滟,他们在停在一片未开垦的田圃前,他才松开手,花如瘦看到田圃心中确然欢喜十足,不由得转身搂住他的脖子往他脸上一亲:“谢谢你。”    ☆、荷锄披月转空堂      “你怎么知道我想要一块田圃呢?”花如瘦仰头看他,俏脸生辉,洋溢着前所未有的欢悦。   “‘目望四方,心有荷塘’,你在九伏山的住处我可去看过了,门上的对联可不正是你的心情?我那是便记下了,我那时就在想,你真是一个不一般的女子,这也许是我真正关注你的开始。”纪源衣嘴角挂着浅浅笑容,心里蜜意愈发浓烈。   “多亏你能读懂我。我看源衣你绝不是只有风流姿态,更是风流中的君子。”花如瘦嘻笑道,又指向田圃道:“这才初秋,还能种一季果蔬,到时候过冬还能有新鲜果蔬吃。”   两人又忙活些时候,终于把合春坞打理妥当,整理得干干净净,更有生气了。   从合春坞出去唯有水路到潭心居中央纪明衣他们所住的澄屋,这愈发显得合春坞幽静无扰了。   合春坞背靠群山,沿岸水路蜿蜒,低柳垂絮,渡口泊船。渡口旁竖着大大的合春坞三个字,从渡口到正居一路坦荡路沿奇花异树,密藏机关暗攻,不慎者会触发身亡。正屋多是木屋竹舍,掩映山林之间,更有趣味,楼高不过两层,其上有瞭望台。楼下石桌作案,花篱绿栅,更有长藤作花架,可供人休息,都是经年栽种,早已茁壮。但这边的正屋还不是眠睡之处,再往前走一小段路,绕过花池木桥才是他们的休息之所,配置完备,前堂后屋,琴棋书画俱全,旁边就是田圃,再往前还有一座六角亭,隐于柳林之中,整个合春坞还有许多不可名状的美景,田园诗意,山水逍遥。   如期美景,怎能不取名,献上笔墨呢?   但花如瘦画技太差,只好央求纪源衣来作画,两人一起想名字。于是两人这几天在合春坞里外转悠,终于敲定了各处的名字。   站在渡口,远望阔水林间,广揽眼中时有一群白鹭点水飞过,垂柳依依似美人临花照水梳妆,故渡口一景,取作野渡烟江,花如瘦笔墨不佳,但也学古人风雅之事,作了一首诗:   轻舟泊野渡,绿水翻银鱼。   白鹭云中落,烟江柳影迟。   纪源衣点评她的小诗,自有妙处,整首诗让人浮想此景,以诗成画。   进入正庭,左见花架右见屋,十分精致有趣,石桌为案,花篱绿栅,背景是绿洋洋的林木,隐约可见不远处的花池,这块地前后左右二十丈却陈设得当,一点也不觉拥挤,身处其中,十分悠然,篱下花瓣,因风起落,心下蓦然空静,闲时可坐于花架下,远望玉山碧落,近听江水潺湲,花如瘦道:“不若叫做幽庭闲花?”   “不妙,有些冷意,何不取作抱琴斋,‘我醉欲眠卿且去,明朝有意抱琴来’,这倒是个喝酒眠去,抱琴听景的好去处。”纪源衣便去屋里取了一把桐琴出来端坐在石块上,默然弹琴,声如松风,静水洗心,琴声响彻于山野之间,惊起片片飞鸟,引得飞鸟飞来卧枝聆听,动人心弦,不觉入迷入境,心神松旷,洗涤了一切污浊。   曲罢,花如瘦嘴角上扬,才从绕梁音中睁开眼睛,“抱琴听景,曲入心扉。抱琴斋这名字虽简单适意,但别有一番趣味,此屋便是抱琴斋了,斋外花庭也不另取了。”   两人相伴相惜,使简单生活过得诗意十足。   又往前走,曲径通幽,站在木桥上遥望,往北是住处,傍田依水,此景叫作,荷锄耕香,往南是临水之榭,柳依杏媚,别有风态,这便是凝花泻絮。别有山溪林景,石巷楼阁。白鹭洲,白鹭栖居,飞声天外;花涧玉园,满种各色花园,香满花园;欣荣居,置放杂物器具之处……   合春坞终于焕然新样,出入虽有麻烦,但也不妨碍他们的兴致。不知不觉快要到花如瘦的生辰了,她荷锄归来,松了土,也不见纪源衣的人影,房内却另换了一层布置,都是她喜欢的样子,桌上也早摆好晚膳,闻着甚是飘香,她心想:莫非是他下的厨?我可从来没吃过他做的。   花如瘦正坐下,门上的房梁展开一卷画作,都是他们点评的景色,画上人物是纪源衣眼中俏皮可爱的她,她忍俊不禁,实感他的诚心,画上人物栩栩如生,景色绝美,他倒是有心了。   忽听一阵悠悠箫声引入,只见身穿白色新衣裳的纪源衣翩翩走入,吹奏的是他新编的曲子,没有丝毫的忧伤,只尽淌愉快,鸟共箫鸣,鱼跃水声,风吹空庭,纪源衣眉眼带笑看着花如瘦,眼中的情意已然流出,一曲停罢,纪源衣声带愉悦:“阿瘦,生辰快乐!我送你的生辰礼物怎么样?”   “都不错。你怎么就穿了我给你绣的新衣裳?”   纪源衣喜爱白色,他穿的白色衣裳并不简单,花如瘦因时间仓促,用的布料也是在杭州的布庄买来的上好宋锦,再绣以别致图案,衣裳的袖口作紧口处理,内绣银龙外绣云纹,简洁大方,宽袍窄袖,勾勒出他精瘦健硕的身材,丰神俊秀,令人眼前一亮。他道:“早穿晚穿都是要给我穿的,我穿着很合身,没想到我家阿瘦还会做这么漂亮的衣裳,又会做饭,我真是太有福气了。”两人像个小夫妻一样顽笑谈趣,鼻尖轻碰,额头微低,眼神愈发暧昧。   他又道:“尝尝我做的饭菜吧,我第一次下厨,不知味道怎么样?”纪源衣拉着花如瘦坐下来,给她夹菜,示意让她这个寿星先尝。   花如瘦听到他说第一次做饭菜时心里有了忌惮,想到自己第一次做饭菜时味道很不入口,这难为的一口让她尝也不是,不尝也不是。她还是面带笑意夹入口中,第一口的感觉就像尝到了宋之筌做的难吃的鱼,让她想吐出来,她轻皱眉头瞥了一眼纪源衣,硬是咀嚼把这一口给吞下去了,身体微颤,仍是咧嘴笑道:“还行。爱比宋之筌做的鱼的感觉稍微好一点,下一次可以更好!”她稍带鼓励,不说好也不说坏,她一个会做菜的人实在不肯说太好,心里又怕打击他的信心。   纪源衣察言观色,便知不对,自己夹一口菜入口,实在太难吃了,悉数吐了出来,猛喝一口水,苦巴巴道:“这么难吃的菜,阿瘦你怎么吃得下去?”   “这便是我们……以后相处的哲学,要有忍耐和包容。再说我第一次下厨,味道也同你差不多,第一次下厨差不多都这样,以后我教你,源衣天赋这么高也不难学的。”花如瘦坦白道。   他说:“那为什么宋之筌那么多年连只鱼都烤不好?是天资问题吗?”   花如瘦移开视线,哽咽了一声:“大概是吧,有时候勤不一定能补厨艺这方面的拙。这样吧,我们两个一同把这些菜吃掉一些,你好歹记住这个味道,下次就不会有这种味道了。”   花如瘦吃得下,可她的孩子受不了,她害喜全都吐了出来,纪源衣在她的指导下熬了一锅粥,味道稍好,让她充了饥,这一顿才算了结。躺在床上,花如瘦脸色微白,看着纪源衣第一次侍奉人喂她喝粥的憨态,心里充满蜜意,笑道:“你看,我说了吧,第二次做饭,会好一些,你不学得挺快的吗?”   “那你为什么不教宋之筌烤鱼呢?”   这话问得花如瘦一愣,她从来没想过这些,只笑答:“大约是他心高气傲,拉不下脸来求我,我也就忘了这事。你想它那么会钓鱼的一个人,却烤不好鱼,不是他的一大特色吗?这以后鱼姑娘就能把他治得服服帖帖的了。”她不太明白宋之筌为什么之前不找一个终生相待的人,现在想起朝冠离对自己说的话,终于明白是因为自己,她有时太过迟钝,不敢轻易承诺,但她一直视宋之筌为大哥,心里自然别无他意,现在他和鱼令姝走到一起也算了了她的一桩心事,原来他们一直都在为对方考虑,只是终究错过,鱼令姝的性子合宋之筌,望他们以后长长久久。   纪源衣喂花如瘦喝完粥,又替她熬了安胎补身的药,都是在他的侍奉下她才喝下的,他在喂她之前都会先尝一口苦药,尽管自己受不了那种苦味,还是忍着吞下,确定无误不太烫,花如瘦撑着头躺在床上笑着:“我也不是那么娇贵的的人,我怕被你捧在手心之后愈发懒怠,非胖成猪不可!”   “我就是想把你捧在手心、含在嘴里也不肯,你不是这性子的人,你今天不也下地锄作吗?活脱脱一个女强人。再说,你前些日子受伤太多,筋骨损伤,除了喝完治疗外,也要多锻炼。”纪源衣实话实说,他对她还是了解的,他就是爱她这性子,才不愿意她改变的,这点田园小苦对她来说也不算什么,他虽心疼她,但他愿她能吃苦、陪她吃苦。   听到这番与众不同的话,花如瘦眉开眼笑,眼中闪烁,握住纪源衣的手道:“天下知我者源衣耳。反正我是闲不下来的,我向来身强体健,才收拾了你的合春坞,又耕种织忙,比起刀枪剑戟的生活确实闲适有趣许多下个月便有人来拜访,我可是忙不过来。”   “我的女主人,今天晚上你便好些休息吧,今天没能让你过个好生辰,是我的错了。”   花如瘦反搂住他的脖子,在他耳边呵声道:“我今天挺开心的,源衣,生辰快乐!”说罢便向他的唇吻去,纪源衣素知她不是个害羞的小女子,两人纠缠好一会儿,纪源衣才依依不舍离去,回了自己房间。   十月,暮秋已凉,上个月种下的果蔬种子已发了芽,因山谷温暖,谷绕山溪,有些竟有了成熟的迹象,等他们的客人到了也就可以摘下来做饭菜了。   一日,花如瘦从澄屋取了酒摇橹归来,正见宋之筌和纪源衣在花架下不知谈论什么,笑得仰面朝天,鱼令姝兀自摘了些花枝绿蔓,巧作花环,看见花如瘦白衣青带提壶归来,精神顿足,朝她小跑过来,帮她提壶,道:“花姐姐,多日不见,你愈发清丽动人了!”   她指头小碰鱼令姝的鼻梁,莞尔一笑:“令姝也越来越会夸人了怪不得讨人喜欢。我没想到先来这里的竟是你们。你们可是要离去了?”   鱼令姝笑得开心:“嗯。拜访了你们,宋之筌就带我去梧桐山庄见他的族人,之后我们去扬州待几天,再去大漠见我父亲。”说到这她便俏脸一红,喜中带涩,让人忍俊不禁。   “那可好了,你们什么时候成喜事了德通知我们一声!”   鱼令姝愈发羞窘,支支吾吾也说不清了。   见到花如瘦款款走来,宋之筌扑哧一笑,指着她笑道:“阿瘦,你怎么胖了!哈哈哈哈!”这让花如瘦听得脸色一黑,忍住上前揪住他的耳朵,只狠狠瞪他一眼,他们这样的朋友总愿意把真话说尽。   “你一来怎么就说这话,不怕我在你饭菜里下毒吗?”   宋之筌侧过头和纪源衣说道:“源衣,你看我说什么,惹恼了阿瘦我可吃不了兜着走!”   花如瘦白了他一眼:“你又和他打什么赌,赌我会生气吗?我就偏不生气。”   几人笑谈一会,花如瘦便去厨房,这一顿算是饯行的小宴,她把饭菜做的很精致,纪源衣在山里猎到的野兔也被她拿来做菜肴了。分别时候没有苦涩的泪水,因为海角天涯他们终会相聚。他们在抱琴斋宴饮,纪明衣和雪蝉也与他们一起。   下午,宋之筌拉着他们去江边钓鱼,大家悠悠闲闲,十分惬意,男人们比赛钓鱼,女人们烤鱼。   在柳树边,宋之筌给花如瘦送来了自己的烤鱼,那种味道不再和从前的,是美味的,和她烤的味道一模一样,她却吃得眼中满是泪水,原来这就是宋之筌的心声,她却如今才读懂,宋之筌并不是烤不好鱼,只是希望她给她烤鱼,把她留住,记住她的味道,如今,他把味道永远地留住了,也永远地藏在了心里。   飞鸟高啸,空谷幽声,留酒作别。   又是十多日后,他们衣裳加厚了许多,又迎来新客,正是多日不见的江迩,自从江迩去世他执掌江家堡以后,维持江家生意,有些力不从心,以前他是逍遥公子,还能游手好闲,但现在他是江家的支柱,家中的事务渐渐上手,现在才抽出空来看花如瘦,他搜集天底下的良药珍品送来,以表心意,这她毕竟怀的是江家的血脉。   礼物堆屋,纪源衣留他们二人单独相谈,他自己出去打猎了。   “你不必带那么多东西过来的,我过得很好。”花如瘦起身给江迩倒了一杯茶。   “我总是要有点借口来关心阿瘦你的。外面的形势没什么变化,最起码仙主宗对于锁骨花格的破解毫无起色。”   花如瘦抿了一口茶,微微笑道:“锁骨花格是奇宝斋绝无仅有,哪是那么容易破解的,更与花神相关联,说不定会找上我呢!”她并不惧怕任何危险。   江迩转移话题:“不说这个,现在你也算是隐士,不理世俗。你的孩子,你还肯留于江家吗?这毕竟是江家血脉。”   她沉眸,手指微曲紧握,没有再看向他,“小江郎,你说的没错,我的孩子终究还是江家人,但十年之内我不会让他回江家,未来如果你没有子嗣,我会考虑让他入谱,让他过继你膝下,但我希望我的孩子活的自在开心,我是孩子母亲,源衣就是孩子父亲。江家与我,虽有仇怨,但我不希望孩子牵扯到这些,你既已继承江家,当做到事无巨细,管理好江渝之地,这方外之地还是留给有心人吧,未来如果你想来看孩子随时可来。”   江迩苦笑道:“你这么说我又能怎么办呢?至少你能给孩子最好的快乐,这我便安心了。江家安插在仙主宗的密探带过来的消息我会飞鸽传书给你,保重!”他并没有留多久便离开了。   朝冠离和璆鸣也时有来访,探望肚腹微隆的花如瘦,姐妹交谈,花如瘦迟迟未等到她与璆鸣的婚事,花如瘦也不免催了,朝冠离反说:“等你什么时候与纪源衣成了,才轮到我和璆。我们一个个都成双成对才好,才是天大的喜事。”   冬日飘雪,银装素裹,大地一片洁白,红梅点点,屋前屋后的梅花都开放了,踏雪寻梅,最是情意别致,柔软的雪地似草地一般,雪地上腾飞扬剑的身影是李桑柔,不远处的花如瘦与纪源衣在指导她练剑。   李桑柔停下来喜滋滋地跑过来问:“师父,师丈,小柔练得怎么样?”   “小柔,你的字写的怎么样?写字有意,练剑更要有自己的意,如果没有自己的意那便是有形无神,索然无味了,不是让你去模仿出极像的剑招,而是要你自己去领悟剑招的妙,你刚才那招回风引雪,提剑时不够快,所以引雪无力且无神,回风便是旋身引剑,引雪便是提剑飞雪。”说着,花如瘦借一根木枝来演示一遍,她虽有孕,但做得丝毫不拖泥带水,一点也不影响她的威势和速度。李桑柔点头,在他们两大高手的指点下李桑柔剑术突飞猛进,在这里照料了花如瘦一个月之后也便离去回瑶空台学习。   新年将近,万花门有一噩耗传来,花夕龄早产,生下了一个瘦弱的小公子,但她因大出血再加上她郁结成疾,体力不支而去,自此一条鲜活的生命也便离去。对花如瘦来说,花夕龄便是眼前的一枝梅花,傲梅凌雪,尤有高洁。那个小公子照料一段时间后送去萧家,陶玥早已疯癫被禁,万花门因有花如瘦的支持才强撑,陶萧花三家也少有对峙了。 ☆、癫鹰引马观音泪   时间过得很快,在合春坞日升月落的日子悄然而逝。   忽至春日,万绿齐晓,春荫已盛。   一日大腹便便的花如瘦接到江迩的飞鸽传书,放下飞鸽见信,她便忍不住笑和颤抖,信中说仙主宗仙主嗜血疯狂,更是拿身边人引血开槽,花无倾甘愿以身引血,这时候锁骨花格的破解有了新的进展,仙主宗他们对于如何破解锁骨花格已摸清线路。花如瘦肚腹微走痛意,她抚着肚子走到烛火旁烧尽信纸。   这时她已经怀孕九个月了,肚子很大,她时常感受到胎动,预感临盆,她和纪源衣就住到澄屋这边方便照料。因为看信,她心中隐藏的痛意破门而出,引动她激烈的情绪,她感觉孩子即将临盆,但她已疼得走不动路了,她的羊水已破,倒在地上。恰巧经过的雪蝉叫纪明衣和纪源衣他们过来,把她抱到床上,纪明衣是大国手也没遇到过这种事情,一时间也慌了,幸亏纪源衣从梧桐山庄带来她稳婆助产。   雪蝉和稳婆在屋里头助产,纪明衣和纪源衣忙着烧水煎药的其他事,只听见花如瘦的嘶叫响彻整夜,她从来没经受过这种痛苦,简直要把她的身体和灵魂剥离,她常听荼雪枝念叨这事,如今她正经历着手再痛也得承受住,她还不想像花夕龄那样过早夭折,她还要活下去。   忽然,婴儿的啼哭传遍潭心居,孩子和娘亲都平安无事了,更重要的是花如瘦诞下了龙凤胎,她此时已筋疲力尽昏昏睡去。纪源衣欢喜得抱着洗净血污的两个孩子他看着虽然有点皱巴巴的,有点丑,但他觉得这就是自己的孩子一样,他心里想像珍惜爱护她一样爱护他们,爱屋及乌。   稳婆安置好,说了些照顾的话。潭心居从未有过如此喜庆的事,连局外人的纪明衣也高兴了一把,新生命的诞生带来的喜悦洋溢在整个潭心居,梧桐山庄也派人送了礼。雪蝉替花如瘦擦洗身子换好衣服,这是她也初初醒来,朦胧中她看见纪源衣一手抱着一个孩子,在哄着睡觉,虚弱苍白的她不由得一笑,仿佛世间的快乐都不过此刻。纪源衣见她醒来,轻悄悄地抱着两个孩子给她看,襁褓中的孩子因她的手的触碰不由得抿嘴。   花如瘦一笑:“多可爱啊!”   “一女一子,儿女双全,多好的喻意,你以后可就是当娘的人了。”纪源衣道,雪蝉也附和道:“阿瘦,你可想好取什么名字?”纪源衣一愣,他其实也不知道这孩子姓什么好,姓花姓江还是姓纪?   花如瘦心中早有想法,看着纪源衣一字一句道:“女娃叫纪濯英,男娃叫纪濯川。稼轩有词:门外沧海水,可以濯吾缨。随你之姓,取你心源,为我洗濯时间的污浊,可好?”她本虚弱无力,但这话她却说得十分坚定。纪源衣才明白她没有完完全全忘记那些痛苦甚至还认为自己是污浊的,她所寄予孩子的名字,有她的愿景,清冠濯缨,为世高洁,他又怎能不同意。   “你喜欢就好,我也、挺喜欢的。阿瘦,你先休息下,才刚生产,非常虚弱。”   花如瘦也便睡下,谁也没看到她眼角流下的一滴清泪。   众人的悉心照顾使花如瘦身体很快恢复过来,她逐渐能下床走动了,纪源衣听取稳婆意见,也了解了不少照顾孩子和产妇的知识,现在他更是个中高手,用能把孩子逗笑,连花如瘦也自叹不如。她身体恢复,身材也恢复如初,窈窕中更添妩媚。   一月之后,花如瘦和纪源衣也带着孩子回到合春坞,四月春光,花香满园,纪源衣巧手自制了小孩子的摇篮和玩具,他颇喜欢孩子,也喜欢和孩子闹,总抱着两个孩子四处晃悠,他也暂时拆除了暗藏的机关使它们不会伤害到孩子,一家四口的生活过得有滋有味。   两个粉雕玉砌的孩子愈发可人,花如瘦在照顾孩子打理庭院之余还苦练武功,勤俢剑术,她的功力更胜以往,她不愿落下,心里早有了个打算,最近新得了飞鸽传书,六月初仙主宗红宴,汇集众多高手,破解锁骨花格最后一层,她决心只身前往,夺取锁骨花格,斩杀仙主宗一众人等,以泄仇恨。以往的平静已经打破,她不可能坐以待毙,自从生下孩子后,不知为何,心里的疯念不时有意无意被勾起,似乎之前服下的绿琇丸已无效用,令她心中非常恐慌,她有时借酒浇愁,深深醉去,总有人为她覆衾拈被。   翌日醒来,花如瘦她已在自己的床上,整理衣裳出来就闻到厨房传来的阵阵香气。纪源衣的厨艺在这段世间里突飞猛进,竟可以与她媲美,她怀孕期间本就十分挑食,如今要哺育两个孩子更是吃得不少,他们在烟火人世间相亲相爱,享受了最好的时光,却终有一点没有点破,内心的苦没有完全诉出。   清风晨露,鸟鸣鱼唱,一切都十分和谐。   走到厨房,花如瘦从他身后抱住他,贴着他的背,说:“这段时间,辛苦你了。”   “乐在其中,何言辛苦。”纪源衣用心煮粥,十分香甜,他笑得灿烂,又说:“你也辛苦,带孩子挺不容易的。”   “有个孩子有个宝,何况我们有两个宝,开心又焦心,只有乐在其中、甘之如饴才最好,我去看看孩子醒来没。”   “嗯。”   在孩子醒后,纪源衣和花如瘦给孩子烧了水,温度适宜后才给他们洗澡,纪濯英和纪濯川特别可爱,尤其是纪濯川特别闹,喜欢玩水,弄得她一身湿,她哭笑不得道:“小川的手肉嘟嘟的,这么爱玩,以后可不是个省心的主儿。”   “像你呗!”纪源衣接话道。   两人欢欢喜喜给两个孩子洗好澡换上衣服,花如瘦才给孩子喂粥哺乳,现在孩子渐渐可以喝米粥了,身体渐渐结实好养。   花如瘦有时用缚带抱着其中一个孩子出去游荡,然后自顾自的说话,又好像和孩子说话,竟有时流泪,她走到林子中,抚摸孩子的头说道:“小川,娘亲会去做一件事,可能回不来,这个时间也许是十年,但娘亲不是故意要抛下你们的,这个事情我必须去做,否则我会在性命之忧,我必须要去夺回锁骨花格,这样才能解除花神的诅咒,娘亲才能恢复正常,以前杀人越货,从来没有顾忌,可现在不不同了,我有了你们,有了源衣,我有了想念的人和可回归的家,我还想和你们长长久久地过下去,带你们游遍天南海北,但是我的罪孽太多,我还没有洗濯污浊,我也不能让花空缘、花夕龄、萧皓庭、花映鹃姑姑还有江遐白白死去,我还是要去报仇,去赎罪,对不起,你们会原谅我的。”说着说着,她竟流下了眼泪。她想着,从去年这个时候,从遇上纪源衣开始,她的人生发生了改变,这一段时间她经历了太多,邂逅、爱情、生死,她渐渐长成一个有血有肉的人,拥有完整的人格。   所以,她十分珍惜与纪源衣在一起的时光,她早在来潭心居之前就决心这么做了,但是时间越长,她心里就越眷恋,眷恋这里的一切,眷恋她的孩子,眷恋她的源衣,可是最近她越来越控制不住自己体内的那股疯念了,她才真正下决心去做这件事。花如瘦已经为孩子准备了足够的衣物,临走之时不论她有多么不舍她也必须离去。   五月中旬,她已从纪明衣那处要了一些消暑的药材,花如瘦懂得些药理,针对纪源衣体内的乾灵丹她特制了一些迷药。正是红宴前一天,她备下一桌丰盛的小宴,烛火萤火虫,田园意趣,两个孩子已然酣睡,从澄屋归来的纪源衣满堆笑意,无烦无恼,花如瘦走过去抱住他,用轻柔媚惑的声音道:“你回来了!”   纪源衣拍拍她的肩膀道:“我当然回来了怎么说得我好像不会回来似的。”他拉开一些距离,扶着她的两肩,目光如水。   “我做了些好吃的,刚哄了小英和小川睡着,今天只有我们两个人。”花如瘦眼波明昧闪动,似夜空明星让人深深陷入。她一点也不羞涩,面对他,她愿意把自己交给他。   纪源衣笑意深深,搂着她坐下来,两人对酌叙谈,她吐露了心里许多话,酒意似重似轻:“源衣,我爱你,但我不得不芥蒂自己的那段过往,我一直未提我们成亲的事,是怕我不够资格。”   “你说什么,阿瘦。不管你遭遇什么,只要我们心心相印,你都是我最爱的阿瘦。”   两人深深地吻在一起酒中的迷意不知是迷了谁,两人心中情意一同喷发,一发不可收拾,拱落了衣衫,拥衾锦幛里,是甜蜜的□□,痛快的爱意,他们两个人终于融为一体,不分彼此,他们是彼此的唯一,再没有什么能阻隔他们了……   ……   日上三竿,花如瘦初初醒来,身体微酸,当她探到一侧无人,看到屋外日头高照,便立马弹坐起来,换好衣衫,她不必去寻找纪源衣,便知他替她去了阴山,他是何等的聪明,蛛丝马迹他也可以捕捉到,他又是何等的傻,竟只身一人去送死,她顾不得多想,拿起桃李刀就往外走,走到哭啼的两个孩子的摇篮面前,狠心一扭头,跑到渡口,已无舟,只见纪明衣长身玉立在对岸,似在等待她,花如瘦飞身上前,蜻蜓点水般轻点过江,纪明衣上前道:“他早上才走,你现下去追,兴许可以赶到,入口我给你备了千里马,你去吧,我帮你们照顾孩子!”此时,只有信任。   “多谢明衣大哥,你通知木啓筠带人随后赶来,帮我增援。”   花如瘦吹哨招来风鹤,将她藏于怀中,以便携带。她出山骑上千里马,驰骋而去,杭州距阴山有千里之遥,她必须不眠不休地赶去,千里马也要及时换乘,她所去的路线一定要途径偓佺阁的马庄,迅速换乘马匹,每近马庄,她都放出烟炮,让他们尽快备马,她也就不须那么麻烦了,可这几千里之遥,竟跑死了两匹马,但这也无法阻挡她前进的心,她怎能不顾他一人的死活,原来两个人都为对方着想,但关心则乱,想着为对方赴汤蹈火,可谁都不愿意独活啊!   阴山,仙主宗明宫驻地,傍晚,红宴正在进行中。   他们正在庆祝锁骨花格即将攻破,仙主宗的百年大计将要成为现实。仙主宗自万花门分离之后遭受重创,元气受损,近年来才大显身手,他们势必要夺取中原武林至尊之位,万花门早已成为中原武林的一支,如今衰落,很难恢复,现在仙主宗要面对的即是山东九伏派,他们在北方,源远流长,极难对付,但他们也能插入奸细,从中捣乱,那一次武林大会高氏一族配合仪绍然差点把武林大会搅个天翻地覆,是花如瘦突然杀出,破坏了他们的计划,如今打开锁骨花格就是要歼灭九伏派,更进中原一步。   “仙主千秋!仙主千秋!千秋伟业,万古长存!”众人高呼,高坐台上的霁蚺举杯饮下,哈哈大笑,他坐下的三君与他同饮,但花无倾尤其虚弱,他一人饮血,独破锁骨花格,锁骨花格的每一个都代表一个花庄,都必须用独门功法才能压下一格,现在只剩荼家的伤云剑,沈念深已死,世间伤云剑练得最为高深的就是花如瘦,但他不可能去找花如瘦,要么他自学伤云剑,要么引她过来,她已在路上……   “一群劣徒,也敢言千秋!”一声长啸传来,只见一道白影乘风筝御风而下,射出上百支箭,将门口的护卫射死,他跳下风筝,挥斩无数,而血不溅他身,正是寻雪问衣纪源衣。   他桀骜之姿,凌风之剑,犹如剑神临世,无人可挡。纪源衣直取中央的锁骨花格而去,早等候的布阵全部启动,楼阁的弓箭手即刻放箭,纪源衣闪身躲开箭雨飞下,他无法近身。   高台上的霁蚺冷冷一笑:“本来是为花如瘦备下的,你来干什么?想来送死吗?”   “我可还要活着回去,先取了东西拿下你们的人头再说!”纪源衣一式回风引雪,精妙之至,提剑飞旋,极快地割破近身敌人的喉咙。   “狂妄!我早已布下天罗地网,你死不了也绝对逃不了,敢只身前来,我让你有去无回!”霁蚺一挥手,月潮心和风回云纷纷加入战局,他们没找到纪源衣如此难缠,剑法与身法俱诡。   风回云啐了一口,道:“他是什么派别的人,竟比杀手榜第二的阎王还要厉害,阎王不服新主,也要被我们凌厉割了头,我就不信了!”风回云一道魔鞭,狂卷而来,但纪源衣仍旧进退自如,只是苦险包围之势他竟无法脱身而去,他深知一旦落网,便会成为诱饵,他所做的一切将要浪费,所以不论如何一定要拿到手。   “天下第一剑纵是伤云剑,也要败在我剑下,就连前一任仙主宗仙主也是死在割魂剑下!”纪源衣笑道,霁蚺终于站起身来了冷冷睥睨他,现在他终于可以认为纪源衣有资格做他的敌人了,他真正认识到纪源衣的可怕,割魂剑的名号他不是没听说过,只是他以为割魂剑的传人从此销声匿迹了。   “那你就是自投罗网了,等花如瘦来了,再把你送入黄泉!”霁蚺一声令下,其余人闪居一旁,弓箭手再引羽箭,密密麻麻的箭像一张大网,仿佛要把他套住,纪源衣几次弹跃,虽有夺过,但仍被射中肩胛,离弦之箭,流星之速。   众人见他受伤,愈发激动起来,一群群人朝他杀来。纪源衣孤身作战,身中一箭,身形未有迟钝,实力未减,他仍旧杀掉了一大批人,都杀红眼了,但仍未杀完,他还是没有接近锁骨花格。纪源衣以身中数刀的代价使出最强一式,剑气如虹,横贯周身,直将他们击飞,这时他肩上的血汩汩涌出,他随意一动伤势更加重了,可是他仿佛没有痛觉一样,杀得更加疯狂,体力消耗更大,只为着心中唯一的一个念头,夺回锁骨花格,他决不能白来。   纪源衣仿佛杀神临世,逼近他的人都无法将他杀死,他的实力、意志力令人肃然起敬。纪源衣想到来这之前在合春坞的幸福时光,花如瘦的苦练并没有瞒过他的眼睛,直到她从纪明衣要来了消暑药材他才知道她心里的寻觅和报仇从未停止,他便决定替她来,赴一场也许回不来的宴。他还不是强弩之末,纪源衣撑起心中的信念,继续杀进。   月潮心与风回云联手发功,纪源衣横剑挡住,被生生冲退数步。纪源衣挽出数道剑花,移形幻影,各刺月潮心与风回云一剑,突出重围,就要逼近锁骨花格时,月潮心与风回云拼尽全力踢向纪源衣,他已无法阻挡,被踢倒在四方石台前,白衣染血,这一刻他们付出了巨大的代价让杀神倒地了。   正当他们要再度砍向纪源衣时,一道银光飞入,直中他们命门…… ☆、浣花洗玉燕子歌   梅花针针针夺命,无一例外,纪源衣近身的人都被突如其来的梅花针夺去性命,这是花无倾倏然站起,一如既往平静的脸色终于有了微妙的变化,那个人还是,来了。   花如瘦飞身而入,花香引入,风送花瓣,她轻脚踩过众人的头顶落在纪源衣身旁,将他扶起,忍住泪水,“对不起,我来晚了!”纪源衣的白衣被血浸红,但他苍白的笑靥犹为灿烂,“不要说对不起,谁都不要说对不起,我们只是未彼此做了该做的事。”   花如瘦一手持桃李刀,一手扶抱着纪源衣,微微转身看向霁蚺和花无倾,盛气凌人,气势汹汹,众人都只是围着他们,不敢再上前一步,如果纪源衣是杀神,那么花如瘦便是死神了,在她还是无花翁主的时候,就有人领教了她的厉害了,无花翁主杀名赫赫,如今重现于世,依旧不容小觑。   “还能走吗?”花如瘦柔声问纪源衣,他点头笑:“与你同生共死!”   “那我们就杀出重围!”   她抬头傲视前方,厉声道:“谁,也不能再伤害我的男人!今天我们夫妻两个便能令你们仙主宗元气再伤!”花如瘦庄严地宣告,这是她的男人,谁也不能伤害他。   花如瘦此时明艳动人,煞是明媚。   “你终于来了,花如瘦,终于把你等来了,你可不知道这个天罗地网原本就是为你准备的。江家的细作早就被我们给杀掉了,透露给你们的消息可不是随意能得到的,今天必把你们就在这里,将你们各决黄泉!”霁蚺傲然笑道,狂妄至极。   花如瘦看了花无倾一眼,又与霁蚺正视:“我就是死,也会把你拉下水。可我还不会那么早死,你的血幻神功突破最后一层了吗?没可能了吧,血晶珠中血液的不纯,你也早就注意到了吧,我注入了我的血,直接改变你的意志力,使你越练越偏,越来越嗜血,你的魔念逐渐占据你的意念,我因花蛊而疯,你因血成魔,我不好过,也不会让你好过。你对血的嗜求,只有与我同血脉的花无倾才能稍微满足你,哼!现在锁骨花格是最后的希望!”她平淡说出,只见霁蚺目眦尽裂,双拳紧握。   红衣一身的花无倾如披新郎服,妖冶无常,他站起来道:“为什么,为什么!”   “我恨仙主宗,恨你们!花无倾,你早该知道的,我对仙主宗绝无好感,你能借我之手打压万花门,我岂能不借你之手毁掉仙主宗呢?不论是报仇,还是解恨,我都不会放过仙主宗,最多同归于尽,你知道我,没怕过什么,狠心这一点我算是学到了你的精华!”花如瘦冷冷一笑,纪源衣却心如波澜,担心她真的同归于尽,微微一动,她在耳旁轻声说:“别担心,我不会傻傻送死的!”   没想到花无倾与她最终反目成仇,各自为敌,但谁也不唏嘘,这好像就是意料之中的事情一样。   霁蚺愈发激动,指着花如瘦大吼:“杀了她,给我杀了她!锁骨花格我一样有办法打开!”他已然疯狂。   仙主的命令无法无法违抗,但花如瘦却是更加厉害,她与他们已不在同一个境界,她一手扶着纪源衣,以九伏诀第七层七珠映霞的精绝内力注入,维持他的身体,刚才说话的一阵她已为她恢复了五成功力,伤势已有所恢复,她一手持桃李刀抵挡发势,她单手接招,仍旧不落下风。花如瘦快马加鞭赶来,十分疲倦,但她不敢面露倦色,松懈内心。   花如瘦回风一刀,旋开万刃,逼退面前人数步。纪源衣之前十分拼力,仅凭他一人,他竟已杀掉几十人了,折损了仙主宗的一些重要将员。大殿内仍有百余人,二楼的弓箭手严阵以待,只为寻求最佳时机射杀他们,花如瘦还无法全然离开,灭杀弓箭手。她强开气势,挥刀一扬,打飞了数十人,将风回云和月潮心一刀毙命,十分强势。   此时,又来一波箭雨,他们毫不留情得射杀花如瘦和周边的人,花如瘦与纪源衣相互配合,终于抗过了一波箭雨。花无倾随后也加入了战局,他已知纪源衣十分虚弱,处于花如瘦身后,正是她的薄弱点,他又不想对上花如瘦,所以他专攻纪源衣,但是花如瘦看破,她与花无倾对上,纪源衣勉强能与其他人对峙。花如瘦加快进攻速度,她疯狂挥斩,在花无倾身上划出数道伤痕,将他重重踢开,又转至纪源衣处帮他击退进攻的人。   她扶住纪源衣:“你还好吗?”   “还撑得住!”   忽然一阵强势的气息往他们袭来,仙主宗的人散退一旁,霁蚺降临下来。霁蚺即使吸收了血液不纯的血晶珠,但功力提升很快,很强,但花如瘦也绝不弱,她只能暂时护主纪源衣独挡霁蚺。他们两人功力不分上下,气势足以破坏周边桌椅。花如瘦铆力发出最强一击,刀与剑的磨合使她有了新的感悟,悟出了新的招式,再加上她无与伦比的内力,与霁蚺发出的血幻神功可以分庭抗礼,甚至稍强于他,强强对抗,必有一伤,甚至两败俱伤,两人被相抗衡的气冲开,霁蚺半跪于地,花如瘦也是半跪于地,纪源衣更是倒在她身后,捂着胸口吐出一口血来,气血上涌,几乎昏死过去。   花如瘦见此良机,翻身上前,跳上四方台,就站在锁骨花格面前,她心里有种奇异的感觉,同时体内的蛊虫也在不安的蠕动,仿佛要冲出她的体内冲向这个锁骨花格,锁骨花格破解在即,她心里却恁地荒凉,她几次出生入死是为了它,最后得不偿失,在来的路上她回想在机关城接触锁骨花格的时候,花神为什么会留下血泪,她为什么对锁骨花格有种奇异的感觉,像找到了初生的母体,皆是因为锁骨花格对她们来说就是一个祸害,诅咒的关键,锁死了花神的命运。   “不是想让我解开它吗?我今天不仅要解开它,还要破开它!它是我花神诅咒所在,更是蛊王所在!”花如瘦双手握刀,凝聚伤云剑最强一式伤云式奋力一斩,这一是她所有心血而成,威力巨大,刀气冲向锁骨花格,锁骨花格骤然皲裂,它终于露出真面目了,锁骨花格化成碎片飞出,果真如她所料,里面是一只很大的蛊虫之王,但不是传说中的无所不能,花如瘦毫不犹豫刀尖一点,使出万钧之力,刺破了蛊虫肩甲一样的外壳,直至将它杀死,至此花如瘦体内的子蛊也随之死亡,她的疯念随之散去,她所继承的功力也随之散去,但这之后是痛快的解脱,她再无束缚,可正是那一瞬间,蛊王剧毒的浆液随之喷出,溅在花如瘦眼中,毒液极强,使她眼前一片模糊,她各点穴道才遏住毒液的蔓延,霁蚺见此时机,拈出一颗小珠往她头上一弹,一大袋石灰粉顷刻落下,覆落花如瘦全身,连同她的眼睛再受如此重击,两行血泪从她眼里留下,她的眼睛再也看不见了,她彻底的瞎了!她额头上的神印却仍然在。   花如瘦全身摇晃,疼得从石台上摔下,蜷缩倒在地上嘶叫,她的遭遇令人可怜,她彻底的被毁了,她失去了看到光明的机会,可她就算感觉死亡临近也要拼尽最后一口气,花如瘦忍住巨大的锥心的痛楚踉跄着站了起来,霁蚺再来一击,利爪几乎就要刺破她的身影,一道身影放在她的面前,挡住了致命的一击,霁蚺目瞪口呆,替她挡了爪的花无倾已是强弩之末,花如瘦能闻到熟悉的花无倾的味道,就在自己跟前,她问道:“为什么?你明明是要杀我的,最后却为何要救我!”   花无倾血流全身,嘴角的一抹血妖魅夺目,说道“因为你始终是我最可爱的小妹,这一命,算是我偿还你的,快走、快走!”他还记得他们比武的情形,他尤其严格,她却从不动摇,以至于她被他训练成了杀人工具,她对着她的笑靥也不真实,但他总算认识到花神的诅咒其实是在花家身上,所有的花家人没有一个好下场,花映鹃被困二十年终陨,花空缘因他而死,花夕龄也死了,就连他也不例外,所有的情劫、所有的灾难都会在锁骨花格破碎之后而消散,他不愿花如瘦再被选中,承受所有的痛苦,也让他献祭自己的鲜血真正结束花神的诅咒。   现在已是僵局,花无倾替花如瘦挡住一刀,她一咬牙扶住气若游丝已然昏去的纪源衣再开杀局,梅花针四射杀出一条出路,她忍住痛苦凭借记忆逃出,临走时打出霹雳弹以此作为掩护,现在只有她还有力气,她吹口哨引来马,将纪源衣推上马,自己爬上去,她凭借超强的记忆能力和敏锐的听力往南逃离,极快地驾马,逃开追兵。   最终是两败俱伤的局面,霁蚺抱住濒死的花无倾,心里的魔意翻涌,怒急攻心,竟吐出一大口血,“无情,你狠!我好不容易把你留在身边,你却要自寻死路,我不会让你死的!我不会让你死的!给我追,把他们抓回来,我要把他们扒皮抽筋!”霁蚺将大半功力注入花无倾体内,使他没有完全死去,陷入了长期的昏迷。   山有木兮木有枝,心悦君兮君不知。   霁蚺与花无倾之间,总有一些说不出的情愫。当初花无倾母亲身死他被送出,半路遭遇桃李山庄的人的截杀,那个时候老仙主和他救下了花无倾,隐然传功,在霁蚺看来,花无倾是他征服天下的工具,他们一同在天温泉修炼,花无倾成杀手为他办事,老仙主被割魂剑杀后花无倾帮助他镇压仙主宗,整肃仙主宗,花无倾也帮他出谋划策逐渐断开仙主宗和万花门的联系,许多事情他们都是没有隔阂的,全心全意为对方尽力,时间愈久,两人相互的利用,在某一刻再也离不开,成为了刻骨铭心的习惯,他也越来越不喜欢花无倾去找花如瘦,尽管他们是兄妹,所以他才会用沈念深去杀花如瘦。   犹记得花无倾这个喜怒无常的人,在他修炼血幻神功遇到瓶颈时发现血晶珠血液不纯,导致他走火入魔,嗜血成性,在他极其虚弱急需人血的时候,花无倾持剑走入,外面已经听不到任何声音了,他看着花无倾冷鸷的眼神,明白他已经挣脱连心蛊的控制,要来杀他了,花无倾本指着他的脖子,将要刺入,又转向划开他的手臂放血,再划开自己的手臂放血移到他嘴边,让他吸血,他与花无倾相识十多年从没想过会有这一天,花无倾会为他付出到这种地步,也没人逼他。那一天花无倾为他放血,却不再是利用,谁心里都清楚,谁都愿意留住。可是在花无倾心里,他是他的情劫,会永世都无法超脱,花无倾的这一抉择深深地刺痛了他,他誓要救回他。   花如瘦暂时甩开追兵,她还要等一段时间才能等到援兵,她本已写下密信送往九伏给吴缠衫师叔,让他这一天带人来,与她里应外合,歼灭仙主宗,现在仙主宗折去大半力量,势已式微,她也必须等到木啓筠的援兵。   后来的追兵穷追不舍,她已进入一片荒野草地,一阵风吹来,她听到的尽是沙沙草声,她猜测这是一大片草地,花如瘦立刻下马,将昏迷的纪源衣扶下来,将马匹一拍,让它自由离去,伪作痕迹,引来一部分追兵。他们躲入草地中,躲得很深,她从未感觉如此的恐慌,她知道只有她出去再引来追兵,纪源衣才有活下去的可能,她拿出带血的风鹤,颤抖地抬起纪源衣的手去拍了它的头三下,然后放它离去,去找木啓筠。花如瘦抱住他的头轻吻一下:“保重,源衣,若我不死,你也未去,我们十年后再见!”她撕下身上的布条,沾上血迹的手写下四个字:十年再见,塞入他怀中,将他掩藏得极好,才放心离开。   路上的血迹未清除,她只得摸出靴子中的匕首再割破手臂,将追兵引向另一边。花如瘦奋力奔跑,血流不止,疲力奔跑的她因着心中从未倒下的信念,使她不能停下,她已经听到追兵的声音,在喊:“她在那!抓住她!”   她一生经历许多死亡时刻,但她从未害怕,没有花神功力的支撑,可陶练就是她,谁也无法将她真正打倒。   马蹄声逼近,箭矢追击,借箭风之声花如瘦勉强躲过,忽然一道剑风划来,停在她面前,她才顿住脚步,后面的追兵也停下脚步,眼前的人迟疑一会似乎认出她,剑尖一移转向她身后的一众追兵,熟悉的剑声使她蓦然安定,那是她听了千万遍的化生剑术的剑风剑势,纵使她瞎了,她也可以感受出来,这一刻她很庆幸,她的援兵终于来了。   吴缠衫快步走来,将她抱在怀里,“你这个傻丫头,还是那么要强!”他仍旧十分慈爱。   高熲化生剑术变化莫测,几下便将一众人杀的落花流水,赶尽杀绝不是他一贯作风,可其中一人是见过他的,他绝对要斩草除根,那人想逃,却逃不了高熲的至强一剑,那却不是化生剑的剑招,却十分强大,足以把那人杀死,那人只喊出:“你……”便被斩落脑袋,这时谁也不会关心他剑招有什么不同。   高熲急步走到花如瘦身边,焦急问道:“师妹,你要紧吗?”   花如瘦已经什么也看不见了,她的心却落了一地的阳光,舒了一口气,只盼着纪源衣能被救,道:“带我回九伏吧,我要向师父请罪!”   高熲将她抱上车,花如瘦并没有抗拒,高熲让人给她包扎伤口,对她的眼睛也不谈及,那是最敏感的忌讳的地方,她受伤极为严重,吴缠衫为她运功推气疗伤,才平复许多,她一路上言语少,只是眼睛无神无光地张望,幸她心情尚好,恢复较快。   接到风鹤,木啓筠已抵达阴山附近,他凭借风鹤的指引找到了血迹斑斑的纪源衣,将他带回救治,却始终未见花如瘦,不知她是否引来追兵而死亡或失踪,但只从纪源衣身上找出写有“十年再见”的布条他才停止寻找,返回杭州。纪源衣得到救治,初醒来,得知花如瘦失踪只留下布条,他并没有狂暴,而是非常平静,紧握着布条,一言不发,他是相信她的,这么做有她的理由,他大概猜到她会用这十年去做什么,她染过的血终归要洗清,他们十年后会再相遇,他会好好照顾孩子的。   仙主宗损失许多高手,四君几乎死亡,但对于霁蚺一点也不心疼,他只在乎花无倾,花无倾虽未死,但宛如死去,已难在醒来,这不像雪蝉那样的情况,霁蚺更是狠心杀掉宗内的人,吸掉他们的血,恢复功力,以至于仙主宗人数锐减,只有一些股肱之臣坚守,以至于仙主宗名气大降,再无当年威风,霁蚺少管宗内的事,权力被移空,另有人偷偷代执,却也抓人满足霁蚺嗜血的欲望,仙主宗艰难维持。仙主宗与万花门斗来斗去,最终是两败俱伤,谁也没得到好处,只有九伏派坚如磐石屹立中原武林之巅,享誉盛名。   对于花如瘦来说,这些变迁都无关紧要,她向来不关心这些。回到九伏山,熟悉而又亲切,一种久违的宁静油然而生,她虽然看不到九伏山的样子,但九伏山春夏秋冬的模样早已刻在她的心中。现在夏日,虫鸣蝉唱,绿满九伏,一波波绿色的风拂过她的心间,她知道,这也是她的家,她回家了。   除了吴缠衫与高熲等人,无人知道她秘密进山。入山之前她去沐浴清洗一番,洗去她身上的污秽,洗去尘封的仇念,只留灵台空静。出浴后她摸到柔软的衣缎,穿上十分合身。花如瘦渐渐接受和习惯不能看到的事实换作任何一个人也不会像她这样平淡如水,只因为她经历太多,她也不必这么歇斯底里,与命运的对抗她始终充满勇气和不屈的信念。花如瘦仍旧带着红豆耳环,右手轻抚,她嘴角莞尔。她已逐渐能通过耳朵去听去去看这个世界,听觉更胜以往,她能高手到熟悉的九伏山的一草一木。   登上伏龙山的大殿,每一阶台阶她都可以自己来走,不必任人搀扶,高熲退守殿外,花如瘦和吴缠衫两人进去。大殿里,满是九伏派德高望重的长老,有隐世未出的高人居士,也有名扬天下的大侠,他们用审判一样的目光注视着花如瘦,她能够感受到目光带来的威压,她没有花神功力的加持,却仍然不惧,面带微笑,眼睛睁着,从容上前。   吴缠衫将她引到前面,自己走到灵伏子旁边。   “弟子花如瘦拜见师父,各位长老。”花如瘦只是小小一揖,未作大礼。   “你是我们哪门子的弟子?还敢有脸回来拜见?”一位平时与她有隙的长老怒声斥问,言词激动,他十分在意花如瘦无花翁主的身份,认为这简直有损他们九伏派清誉。   “掌门弟子,花如瘦。莫长老不过是介意我另外身份,可我问心无愧!”花如瘦目中无神,移向莫长老的位置,却看得他心惊胆颤。   “你!好个问心无愧!杀了人也是问心无愧吗?掌门教的好弟子!”莫长老甩袖道。   花如瘦微微一笑:“我自有我的理由,莫长老也不必与我强作口舌之争,这样毫无意义。再说我已目中无人,莫长老又何必强加言词于我。”她说她要注意看不见了,偏说目中无人,明目张胆去放肆,让人无法反驳。   台座上的灵伏子老态龙钟,白发斑斑,抬手止住他们:“好了好了,多争无益,我们开始吧!”   灵伏子缓缓开口:“阿瘦,你信中说愿自请十年罪过,愿独守伏云山,可是为何?”伏云山是九伏山山中用来押守罪人之处,守护伏云山也是一种惩罚,从未有人自请独守伏云山。众人议论。   “那还不是她罪孽滔天!干脆把她逐出门派好了。”莫长老嘀咕道。   花如瘦缓缓抬头,她仿佛看到一片幽黑中有一束渊蓝之光闪过,她道:“花如瘦确有罪过,甚至罪大至死。十二年前师父怜惜我,将我收入九伏派,如今也并没有将我逐出师门,花如瘦十分感念。从前我扮作无花翁主接案杀人,挑拨万花门,是为报仇,天机庄惨案使我无法忘怀,我不能让我的娘亲和那些人枉死,但我南下江南中收下了李阔海之女李桑柔,我杀了她的父亲,本该杀掉她,我本没有杀掉她,我并没有这么做,她知道是我杀了她的父亲虽是愤怒,最后却是原谅我,花如瘦明白,许多事案并不是以命抵命就可以偿还,宽恕和谅解才是,何况我也没有那么多命去抵,自押十年,此为其一,”花如瘦低低一笑,又继续说:“星月峰萧家庄一事我也不是寻仇挑衅,但间接导致我父亲身死,是我之责,我背负许多罪孽,花空缘、花映鹃、萧皓庭、江遐、花无倾、左照姿……皆因我而死,我须赎罪,苦智大师让我跳脱束缚自己的圈子,‘云在青天水在瓶’,此为其二;我和纪源衣杀上仙主宗,折损他们大半高手,且赔上一双眼睛,算是立功,抵消了我一些罪孽,此为其三;其四,我还有一双儿女,我可以自押十年,但我不能完全抛起他们,爱护儿女之心本是人之常情,不知师父和各位长老可满意这十年罪过之问的答案?”   一时间殿内缄默无语,后又沸腾起来,各有争执,有反对的,也有赞同的,也有说即刻放她离开的,灵伏子一拍桌案,大殿内即刻安静下来,看向灵伏子。   “你有功,武林大会解毒之围,与魔教斗争之功,也有过,杀孽之过,念在你有悔过之心,你自去伏云山守驻,十年之内不得踏出伏云山半步,否则自沉寒潭!”灵伏子威严犹在,他很怜惜这个小弟子。他知道她遭受了太多,但不如此做难平众怒,他不明白她为何还要回来请罪那不过是因为她心中一点善念的存在,她始终与别人不同,这十年其实是她给自己的一个惩罚,只有过了这十年,她才能跨过心里最后一个坎,真正到达彼岸。   灵伏子一番话纵有异议,也没有掀起大的波澜,各位长老都同意了,今日花如瘦即被送去荒无人烟的伏云山,比起伏魔山,这里绿意盎然,还没几分可可赏的景色,但花如瘦却是睁眼的瞎子,想看也看不到,不过山顶却还有几间茅草屋可住。   其实十年自押,何止是思过,更多的是尝尽寂寞的滋味,十年无人扰的寂寞和孤独,会让人心里抓狂的,他们放她在这里自生自灭是一种更可怕的惩罚。   吴缠衫送她到伏云山顶,花如瘦笑说:“师叔,我总算弄清楚了那个问心之问。”   吴缠衫只是微笑,又问:“你可需要送来什么东西吗?这里我也不便常来,只能给你一次性备好。”   “师叔,一些衣物,一套棋盘,一把锄头和种子,还有一壶酒即可,这十年我可以自己活下去。”   ☆、十年寂寞一眼间      吴缠衫怜爱地抚摸她的头,“还真想一个人孤独终老啊,你师父可准备让你传授一个弟子,让他来服侍你,陪你说说话,我这个大身份也不好常来。”   “哦?我师父有什么打算吗?”   “让你代他培养掌门继承人呗!”   “师父座下弟子中除去一些死去,却还有可造之材,更何况高熲师兄他不是比我更加厉害吗?”   “你师父早属意传你掌门之位,那天武林大会你以为他看不出端倪吗?可你偏偏有太多事,做不成掌门了,只希望送你一个可造之材,让你好好教导,不辜负他一番心血。他这个老头虽有点迂腐,但这一点还是好的。阿瘦你就别推脱了。至于高熲,他有时行事怪癖所修炼的九伏诀也并不精纯,止步于第六层六去无魔,你要知道继承掌门之位需要达到第八层八流入海。”吴缠衫解释道。   “师父这么明目张胆也不太好吧?”   “每天来三个时辰,由我把关,只是不知他选个什么样的弟子送上来,最好别像他那样死板,那就不好玩了。”   花如瘦纵使看不到,也能想象出吴缠衫脸上的表情,她微微一笑。   吴缠衫帮她拿来她想要的东西,只是棋盘没有,只好在大树下的石桌上刻了一副棋盘,石钵中放入黑白棋子,以聊无趣。   一连数日,都是晴好的天气,她在茅屋前的田坪垦了荒,撒下种子,古井中的水犹为清澈清甜,浇洒田园,忙活了几天她才得空,有一间茅屋中装有药材的筛子,她在附近走动,凭借气味和触觉来判断再摘回翻晒着她已能自给自足了,只是困于这小小天地中,不能让她大展身手。   一日她独坐于树荫下,下棋自弈,宽袍窄袖,红色发带绑住她的头发了简单明丽,红豆耳环与她额头上的红色神印交相辉映,她宛如神女,她的碎发在风中舞动,衣袂掀掀,不由得想起和纪源衣的对弈,她总是模拟纪源衣的手势下棋,就好像他就在自己的眼前,她很想他和孩子,有时夜里哭出了声。   忽听见草丛中传来窸窸窣窣的声音,花如瘦耳朵一竖,拈起一粒棋子往那处弹去,听声辩位,十分精妙。一声惊痛传出,一个葛衣苏褂的小男孩从中弹跳出来,抚着被弹的头部,额头上都起了一个大包,十分显眼。花如瘦面无变色,沉声厉问:“哪来的小子,擅闯伏云山!”   小男孩被吓住了,苦巴巴的不敢乱动,在他看来,眼前的女子宛如神女,“我只是听说伏云山有种叫幽萸的止血草,才来探寻,我不是故意打扰神女的,求神女不要打我!”   “幽萸又不是什么稀罕物什,非要跑来这荒凉的伏云山,你难道是新入门的弟子,乱听人说的吗?”花如瘦声音转柔,没有那么可怕了。   “弟子占辛羽,拜见神女。我确是新入门的弟子,日前家人遭仙主宗杀戮,只剩下我一人,幸被九伏派收作弟子。”占辛羽不敢撒谎,如实回答。   花如瘦长叹一声,“也是个可怜孩子。可是你为什么非要拿伏云山的幽萸呢?可是与人打赌了?你又是如何到这里的?”她十分敏锐。   占辛羽支支吾吾道:“他们说拿了伏云山的幽萸才算是胆大的人,我不敢不与人赌,我在九伏山没有朋友,也没有依靠,只能听他们的话,我也是误打误撞才进来的。”   听此,花如瘦心里慨叹,她那时初入九伏的境遇比他好不了多少,她又不由得想起她的第一个弟子李桑柔,也是个会变坚强的女孩,她有太多人值得怀念了。   “幽萸长在后山,你自己去摘吧。往后要不受欺负,得自己变强才行,总之不能让别人看到你的软弱才行,你走吧!”   占辛羽摘得幽萸,乐呵呵道:“多谢神女,弟子下次会来好些您的!”   “不用了,下次你进不来的。”   “哦。”占辛羽只得悻悻离开,独留花如瘦一人独坐,再摸出黑棋去下,她竟乱了思路,再无心情。   这时吴缠衫携酒而来,愁眉不展,坐到花如瘦对面道:“阿瘦啊,你是不知道近来的弟子是一代不如一代,再没有一个像你这样百年难遇的奇才了,可让我和老头好揪心,怕挑上来的不是真正的好苗子。”   “当时我也不见得是个好苗子,这个需要时间观察的,师叔你耐心点吧。对了,师叔,江湖上可有什么动静?”花如瘦抿了一口酒,闷闷问道。   “还能有什么动静,都是一些烂事!不过偓佺阁和瑶空台的人暗中找你,你的朋友可甚是焦心喽!”   “唉!”花如瘦叹气,只能忍下这十年之痒。   她又问:“师叔,新来的弟子中可有个叫占辛羽的?”   “有的,全家遭仙主宗屠杀,就剩下他一人了。不过他资质平平,毫不起眼,怎么你识得这个小娃娃,想收他为徒?”吴缠衫笑问道。   “也未尝不可,只是我这里还有一道题想考验一下他。你也知道我收过一个仇人的女儿为弟子,师徒之间最忌讳仇怨什么的,当时她知道我是她杀父仇人后,我给了她一个考验,考验她的意志力,她也算不得什么好苗子。但是只要认真教,也未尝不能有所改变。”花如瘦舒然道。   “那你想怎样考验他呢?”   “明日你带他来这里,我自有办法。”   “好吧。”吴缠衫点头同意,两人又继续喝酒,聊述九伏派日常的变化。   第二日,吴缠衫果然送占辛羽上来。占辛羽仍旧布衣素色,吴缠衫走后,乖乖站好等人来,看到昨天的神女前来,他无不激动,说道:“吴长老说要带我来拜师,没想到竟是神女!”   “我可还没说一定要收你为徒,只是有个问题,你若答出来了,我才收下你做我的徒弟。不过我这人刁钻得很,你若怕就离开这里,我这里不需要胆小的人。”花如瘦坐到凳子上,和他挑明。   占辛羽跪下来道:“我不胆小,神女请问!”   “好小子。所有一天你学到本领,面对欺负过你的人你当如何?遇到你屠族的仇人又当如何?”这个问题花如瘦其实自己也遇到过。   占辛羽低头迟疑了一会才答:“若是欺负我的人,我也不一定欺负回去,过去的事情何必一直记恨,因为这是能化解的。若是屠族之仇,岂能不报?可若是仇人死了灭了,我还会寻什么仇什么怨的。有仇的报仇,有恩的报恩,寻个问心无愧就是了。”   这一番话给花如瘦极大的触动,与她当初和苦智大师说的话一般无二,当下就认定占辛羽这个人适合做她的弟子规年纪轻轻,就旷性超群,令她一惊。   她又说:“可你小小年纪不学好又懂得什么叫问心无愧呢?我收你作弟子,因着这句话的缘分。你觉得以后该怎样做我弟子呢?”   占辛羽眼睛都不眨一下便说:“对得起师父,也对得起我弟子。”   花如瘦走到占辛羽跟前蹲下,扶着他的肩,郑重其声地说道:“嗯,以后你就是我徒弟,我呢,叫花如瘦,你还有一个师姐叫李桑柔,以后小羽会见到她的。吴长老没和你说为什么让你拜我为师,不过我总算收下你这个徒弟,以后每日只准你来伏云山三个时辰,太阳落下的时候,你到山脚下,会有人带你上来,等你以后熟了路,自己日落后来就可以了。记住,不能和任何人说你的师父是谁,你要先学会隐藏自己的能力,平时的文课和武课你自己学着就是,到这里我会检查你的进步的,再加以指点。小羽,这些繁琐的事你先记下,师父以后会慢慢告诉你原因,你要相信师父。”   但占辛羽渐渐发现了花如瘦眼睛的异样,她平时一点也不像盲人,比正常人还要厉害,这时他才发现她的眼睛并不明亮,虽然也很漂亮,他喃道:“师父,你的眼睛?”   “看不见了,但我能听见,师父还是可以教导你的,师父平时不用蜡烛,你晚上来时带点蜡烛吧!”花如瘦暖心一笑,十分动人。   两师徒就这么约定好,临走时花如瘦给占辛羽敷了一点草药,消去几日前的小伤,给予他第一份这样温切的关心。   初第一日,夜间蚊虫极多,占辛羽被咬的浑身是包,但这样也阻挡不了他习武的决心。在山下时他认真学习,晚上到这边来接受花如瘦的指点和检查。花如瘦知道他资质平平,刚开始对他十分严厉,苛求完美,夜间月黑风高,伏云山顶树下仅留一支蜡烛发光,占辛羽在花如瘦面前演练白日学过的招式,她凭借耳朵听到的拳风势度和劲度来纠正占辛羽的姿势,同时又演练给他看,。占辛羽非常勤学苦练,加上花如瘦这个明师指导,他的进步飞速,很快就超过了同龄人,但他也小心翼翼地隐藏着,面对欺负,他不再逆来顺受,而是据理力争,有时动手他也可以强占上风,以至于无人敢欺负他,他平稳地成为了佼佼之辈,无人怀疑。   占辛羽也是个古灵精怪的小孩子,他知师父严厉,但对他极好,有时捉弄她,她也不恼,移种上来的小花小草也能得师父欢心,等他年岁渐长,师父才把他当作倾诉对象,说起她的陈年旧事,颇为有趣。他觉得他的师父是个极美的人,人也不古板,偶尔展现出来的威严和实力又令他非常崇拜,他也熟悉了进入伏云山的路,自己可以过来,凭借巧妙的轻功,也可以夺过守山的人。   一日,占辛羽早约定的时辰过来,却见花如瘦独自一人横卧大树上饮酒独醉,不知为什么事烦心伤恼。花如瘦听到占辛羽的脚步声,头扭向他,道:“小羽,你来了?跳上来,陪师父喝会酒。”   占辛羽不敢不从,他知道花如瘦嗜酒,他也常常夹带一些酒上来。占辛羽飞身跃上,摇摇晃晃几下才稳稳站定,坐在花如瘦对面接过她的酒壶,他嗅出了竹酒的味道,“师父,你从哪弄来了竹酒?”   “吴长老送来的。我师叔和我一样也是嗜酒如命的人,你也可以跑去他那里讨教,他知道你是我徒弟,不会为难你的。”   “我见师父常常会翻上树,师父能看见的时候也这样吗?”   花如瘦对于她眼睛看不见这一事实已不避讳,遂答道:“嗯,在树上能看到平地上看不到的景色,我有一处常去的地方,在那里最高的树上可以眺望远方,尽览九伏山的壮丽景色,山水之间的壮阔给了我不一样的感受,我会觉得平静宽心。对了,小羽,你这一个月自己去伏阙山后山那里,那里有我和你师伯萧皓庭比剑的痕迹,剑痕明显,有最多化生剑术的痕迹,我暂授了你化生剑术,你仍需勤加苦练,这是掌门绝技,不可轻易施展,你领悟回来,我再考验你。所以这一个月,你眼不必来了。”   “哦。”占辛羽心中略有小失落,他又道:“师父所说的萧师伯可原是萧家庄的少主?”   “嗯,不过他死了,我竟还不清楚是谁杀了他,只是他身上留有化生剑微妙的剑痕,当时我认为和仙主宗有关,也不知我替他报仇了没有。”引动花如瘦的伤心事,她无端地感慨起来。   “这么说,极有可能也是师公的弟子吗?师父可有什么怀疑的人吗?”   花如瘦无奈的摇头,“过了这么久,即使怀疑也很难确定。我记得武林大会的时候仪绍然下毒是仙主宗的人送入,我那时直至现在也在想,九伏派中早有仙主宗的人潜入了,只除掉了仪绍然,当时仅凭他一己之力很难做到,所以这件事情你必须告诉吴长老,让他暗中调查,清剿奸细!”   花如瘦又补充道:“尤其是掌门之徒,师叔曾与我说过高熲行事怪癖,内力不纯,等你技艺成熟,可借口与他挑战,看看它招式有什么微妙之处,不能仅凭眼睛去看,势的变化只能够听到。注意他的行事。”她心里希望不是高熲,在她心中高熲是一个光明正大的男子汉,但她不得不怀疑他们想起高熲、萧皓庭与她玩闹时光,过去的日子她已不能怀念。   占辛羽暗暗佩服花如瘦的果断,她是个当断则断的人,若有一天,他背叛了她,她也会翻脸不认人的吧。   “是,师父。师父您这么忧心派中之事,还被那几个老头关起来,徒儿我真是不明白。”想到花如瘦的十年思过,占辛羽想想就很气。   花如瘦低低一笑,道:“他们当时对我的反应,也是人之常情,无可厚非无须计较。何况这是两码事,师父当时也是和你一样的年纪进的九伏,对我来说,这里是我的家。人总是早有担当的,不能想一出是一出,我这十年有小羽的陪伴也不会那么寂寞的,我心中有信念有向往,十年也会很快就过去的吧,当有一天小羽找到自己心爱的人也会明白师父的心情的。”   听到这里,占辛羽酡颜更醉,他听到花如瘦说了自己很多的故事,每一件都算得上惊天动地,他从没想到一个人的一生可以活得如此潇洒有趣,对于花如瘦心有情缘他心中微有芥蒂,却不敢言语,他也不敢想象这么好的师父天底下还有谁能配得上她。   两师徒小聊一会,又开始讲武授艺,花如瘦平心静气修炼武功,内力愈加精纯,突破了第八层八流入海,向第九层九脉化一靠。内力充沛,修为上涨,她愈发显得仙风道骨,容颜也不曾变化,更加清秀莹丽,动人之至。占辛羽在花如瘦的教导下突飞猛进,早已不同凡响,他资质虽平,但悟性很高,也令花如瘦欣慰,勤能补拙,悟能补资。   占辛羽到花如瘦说的伏阙山那处感悟剑痕,想象当时对战的激烈。他也将花如瘦所说的奸细一事告知吴缠衫让他暗中调查,正当吴缠衫有所眉目时,他莫名其妙地死了,震惊九伏,这也令花如瘦十分伤心伤神,吴缠衫宛如她的亲人,亲人离去,万分悲痛,占辛羽决定替花如瘦调查此事……    小说下载尽在http://www.bookben.cn - 手机访问 m.bookben.cn--- 书本网【坑爹小萌物】整理 本书仅供读者预览,请在下载后24小时内删除,不得做商业用途! 附:【本作品来自互联网,本人不做任何负责】内容版权归作者所有!